這麽一跪,便是一天一夜,等項千仞起身時,一代魔尊英姿不在,白發蒼蒼,垂垂老矣。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他本想著錦衣怒馬歸家,使爹娘過上城裏人那般的幸福生活,哪曉得還未來得及實現,他們已駕鶴西去。


    項千仞眼淚已幹,在沉默中站起身來,牽著馬緩緩向山下走去。


    夕陽西斜,老人瘦馬,散發著濃鬱的暮氣。


    清澈的小溪繞著山腰涔涔流淌,一名小娘蹲在溪畔浣衣,因為姿勢的緣故,凸顯得她身段婀娜,木槌一次次輕柔敲打擱在青石上的衣物,不敢如何用力,累了便稍作歇息,伸出一根青蔥手指去捋起垂下遮掩眉目的青絲,沾了濕水,便緊貼在額頭與臉頰,偶爾出神發呆,望著水中自己麵目的倒影,漣漪起,便模糊了。一綹靚麗的黑發飛瀑般飄灑下來,彎彎的柳眉,精致的瓊鼻,粉腮微微泛紅,項千仞嘴唇顫抖,牽馬走上去,神色複雜道:“姑娘,好久不見。”


    小娘擦了擦額頭汗漬,抬頭笑道:“老伯,有何事嗎?”


    項千仞神色一呆,他縱橫江湖二十年,何等絕美女子不見過,但獨獨隻有她李木子一人巧笑倩兮,能使他淪為呆子。


    他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半響後平靜道:“姑娘,能否給小老兒來碗涼水解解渴?”


    “那有何難。”那小娘笑容淺淺,當即便回頭喊道:“念兒,端碗涼水來給這位老伯伯解解渴。”


    “娘。”


    一個四五歲戴虎頭帽的孩子端著碗涼水一路小跑而來,一下子便撲倒了那小娘的懷裏,嬌聲的喊了一句娘親。


    李木子笑著接過兒子的水,遞給項千仞,道:“喏,老伯,這水是我夫君山頂挑下來的,甘甜著哩。”


    項千仞臉色蒼白,如遭雷擊,枯槁的手止不住的顫抖,接過手中的涼水,勉強笑道:“嗯,小老兒謝了。”


    李木子笑著擺擺手,示意沒事。


    項千仞鼻頭發酸,將木碗還給李木子,努力擠出一張笑臉,“姑娘,那小老兒就先走了。”


    李木子抱著孩子,說道:“念兒,快跟這位老爺爺說再見。”


    那戴著虎頭帽的小孩眼睛眨了眨,甕聲甕氣道:“老爺爺,再見。”


    項千仞緊咬嘴唇,點了點頭,毅然轉過身去,誰也沒看見,他在轉身的一刹那,心口痛的撕心裂肺。


    李木子瞧著項千仞遠去的背影,突然感到無所適從的熟悉,她想起身去問問,卻終究是想而已。


    有一天你會忘記我,投身於新的愛情放縱她的世界裏;有一天你會有一個對你很好的丈夫,可愛的孩子;有一天你會忙碌在紛繁的人群中,忘記我對你的承諾;有一天你會與我擦肩而過,但卻辨認不出彼此;有一天你會偶爾想起我的名字,但卻記不起我的模樣;


    曾經以為念念不忘的東西,總有一天會變得麵目全非。


    而總有那麽一個人,會一直住在心底,卻消失在生活在生活裏。


    ......................


    ......................


    “李木子,我項千仞喜歡你!不要臉的喜歡你!”


    “其實…其實我也喜歡你。”


    “李子,你一定要等我啊,一定要!”


    “什麽?”


    “沒什麽,待我富貴榮華,定許你十裏桃花。”


    “這麽一會就會說情話了啊?怪不得娘親說男人天生就會花言巧語,哼,等你富貴榮華,隻怕紅顏枯骨成沙了。”


    項千仞牽著馬走在小鎮上,身子愈發的佝僂蒼老,他就這麽走著,走過曾經走過無數次的街道,已經沒有什麽熟悉的人群了,隨著步伐的向前,他心裏不知為何產生了絲絲的留戀感,回望過去,有著太多的不舍,千絲萬縷的情愫湧上了心頭。


    看到一件舊物,他會想起某些事·······


    看到某個舊人,他會想起某個地方······


    那一年勾肩搭背的夏天啊。


    那一年璀璨如花的十六歲啊。


    就這麽消失在了歲月的年輪裏。


    天氣陰沉沉的,項千仞茫然的走著,在人群裏顯得是那麽的孤獨,那麽的格格不入。他突然疑惑了,自己二十年的苦心修道,到底是為了什麽?


    對麵坐的一對小戀人肆無忌彈的卿卿我我,似乎這世界隻是他們二人的。項千仞牽著馬從他們身邊走過,眼睛有些泛潮,此情此景他也曾經有過,可他的花兒呢,如今已為人婦,已為人母。


    原以為可以在某一個花開的季節,自己能錦衣歸來,執一雙纖細的小手,走過愛情的芳草地,像那蝶兒一樣雙雙飛在滾滾紅塵裏,原以為能在某一個花前月下的夜晚,輕擁著軟玉溫香,從此靜靜守候著一彎月光,不管圓缺,直到永遠。


    誰曾想這一切不過隻是一場美夢罷了,那張曾經熟悉的容顏,像是漂浮在水中的一片片花瓣,那麽堅決那麽果斷或許也那麽無奈的隨水遠去,留下的唯有說不出的癡念。


    徒剩下這荒蕪的花好月圓,一路相隨著自己輾轉紅塵,獨自漂泊。


    他想,花兒還在,還在盛豔的開放著,恰似我一樣依然在紅塵中漂浮,隻是這花兒不在他身旁了,她或許還有著無意中的想起,觸景生情之下,記得某年某月某一個人,或生一絲惆悵,或有一聲歎息,或有淡淡的一種思緒。


    項千仞嘴角勾起,笑容苦澀,想當初,那個曾經翩翩風華的少年郎,不恢世事,仗著一份輕狂,便去闖蕩江湖,那時花正嫣紅呀,那時胸懷世界呀,那時前程似景呀,隻道這個巴掌大的江湖裏唯我獨尊。於是,愛呀,情呀,恨呀,怨呀,穿梭在情感裏,以為所有的諾言都美如天邊的雲霞,以為固守的愛終會到老。直到一顆心被傷得千瘡百孔才恍然明白,才知道這不過是一場風花雪月事罷了。


    項千仞就這麽緩步前行,他也不知曉如今該去何方,最後在城西一處較為偏僻的地方。以八兩金子的價格,盤下一間不大地店鋪,整理一番後,便住了進去。


    項千仞安靜的盤膝坐在後屋之中。靜靜地感受這個滾滾紅塵。


    他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他想要開一間私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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