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院這邊清靜下來,還有些不習慣。


    小乙跟著娘親學繡花,幾次都放下手裏的布頭,往窗外看。


    連一旁陪小庚玩耍的小丁都覺察出不對來,問玉蘭道:“娘,今天祖母沒爬牆?”


    小乙嘻嘻笑道:“肯定是嗓子疼!”


    小丁也捂嘴笑,忙不迭的點頭。


    玉蘭用手指戳了小乙的額頭,笑罵道:“就你猴精,什麽都知道!”


    “娘,我不想學針線活了,指頭都紮腫了!”小乙撒起嬌來。


    玉蘭把女兒的手拉過來,對著指頭上兩個紅點吹了吹,溫柔道:“哪有不會做針線活的姑娘?聽娘的話,好好學,將來嫁人了縫縫補補的都用的上!”


    小乙癟癟嘴,隻好繼續學起來。


    連一直看戲的劉芳芳也湊近看玉蘭如何教小乙做針線。


    到了午時,玉蘭去灶房裏忙中飯,小乙小丁放下手裏的針線,帶著小庚在炕上玩鬧,聽見有人敲院門。


    猜是陸婆子,小姐妹相互做了個噓聲的動作,嘻嘻笑著裝著沒聽見。


    誰知敲門聲一直沒停,附帶響起陸蓮的聲音。


    小乙對陸蓮蠻親熱,趕忙下炕穿鞋去開門。


    見陸蓮紅著眼站在門外,“小姑,你怎麽哭了?”小乙問道。


    “小乙,你爹在嗎?”陸蓮抽泣著。


    “在,小姑你進來再說!”小乙把陸蓮拉進來院來,朝外探頭看了一圈,又神神叨叨把院門關上。


    劉芳芳捂嘴笑,這個鬼精靈定是在防陸婆子。當然,也不能怪小乙,遇到這樣的祖母,的確很頭疼。別人家都是敞著院門,一副悠然自得樣,她家為了防陸婆子,天天把院門拴上,平日有個人來客往,搞得跟地下工作接頭一樣,不聽聲不放進。


    陸忠這時正在後院清理圈舍,陸蓮紅著眼睛尋了過去,小乙也屁顛顛的跟在後麵。


    陸蓮一見陸忠就哭喊道:“大哥!你可要幫幫我!”


    陸忠見陸蓮哭的傷心,忙從圈舍裏翻出來,問道:“蓮妹,怎麽哭成這樣?”


    陸蓮抽抽搭搭的又不說,急的陸忠團團轉,放下手裏的鐵鍬,看了看一身汙穢,說道:“哥去洗手換件衣服,你想說再說,哥不逼你了。”


    陸蓮跟在陸忠後麵,往灶房走去。


    陸忠站在灶房外,朝裏麵喊道:“玉蘭,打些水出來。”


    玉蘭答應著,端水出來,見陸蓮眼睛紅腫,忙問道:“蓮妹,誰欺負你了,眼睛都腫成了桃。”


    “大嫂!”陸蓮抱著玉蘭哭的傷心。


    “哎,急死了,你倒是說話呀,你不說,哥嫂怎麽幫你?”玉蘭掏出手絹給陸蓮擦眼淚。


    小乙也勸慰道:“小姑,你別哭了!”


    陸蓮抽泣道:“福哥家上門提親,我娘竟然要五十兩聘禮,把福哥他爹氣走了!”


    “五十兩?”陸忠氣的不行,“娘真說得出口,爹知道這事不?”


    一旁的玉蘭也震住了,張著嘴一言不發。


    看客劉芳芳也吃驚:艾瑪,老乞婆吃錯藥了吧,賣起閨女來了!五十兩啊,據她觀察,陸忠家的田地還算肥沃,收獲的糧食除開一家的口糧,盈餘也不多,還要省吃儉用預防災年。家用零花都要從雞和豬身上找,閑時還要去一夫城找活幹,累死累活一天也才賺幾十文,這五十兩銀子,真是太多了。


    玉蘭緩過勁來,道:“是不是村東頭的邱富?他家跟咱家家境差不多,咱下溪村十兩聘禮都到頭了,娘怎麽會要五十兩呢?”


    “恩,就是村東頭的邱富。”陸蓮點頭:“我躲在門縫偷看,見富哥他爹臉都氣綠了,我就趕緊來找你們了。”


    劉芳芳記起來了,在陸家這些日子,她倒是見過一個少年郎在陸家院外徘徊,當陸蓮在門邊偷偷露下麵,兩人便紅著臉各自散去,這種小兒女情懷,劉芳芳還是懂得,那個少年郎定是陸蓮口裏的邱富。


    有熱鬧看,劉芳芳怎肯錯過,她趕忙往西邊院子去,正趕上邱老頭起身道:“我邱家高攀不起,哼!”摔門而去。


    邱老頭被氣走,同行的張媒婆再沒了顧忌。


    上次她跟陸婆子大吵過後,兩人見麵即仇人,仇人見麵總要過上幾招才能解恨的。


    張媒婆慢悠悠的起身,踱步到院門口,才嘲諷道:“上溪村的王老三賣姑娘,那是人家窮兒子多,咱們下溪村可還沒出現過賣姑娘的事。”


    “我當了幾十年媒婆,今兒個算長見識了,不缺吃不喝的陸家,也幹起了賣姑娘的行當!”張媒婆說完,丟給陸婆子一個深深的鄙夷眼神,假意用手絹把身上的灰塵抖一抖,一副嫌惡的模樣。


    陸婆子這幾日正為陸勇的親事煩心,邱家上門來提親,正如那瞌睡遇到枕頭。


    一想到兒子親事有希望了,陸婆子如同吃了豹子膽,也不去地裏喊陸壽增回來,便自作主張要五十兩聘禮。


    為了兒子的親事從女兒的聘禮上打主意,陸婆子心裏也窩著火,剛好陸壽增不在家,也少了顧忌,攆出來指著張媒婆罵道:“瞧你那德行,一臉褶子還擦胭抹粉的,騷給誰看?整天走東家竄西家,要不要你的老臉!”


    張媒婆守寡多年,為了養家糊口做起說媒的營生,比起那些靠勾搭男人賺點好處的寡婦,張媒婆也算自強自立的典範了。


    如今被陸婆子說成那不守婦道之人,頓時火力全開,直衝上來跟陸婆子廝打成一團,這種毀人清譽的事,可不是三兩句嘴仗能消氣的,隻有讓她痛讓她流血才能解恨。


    東院那邊聽見動靜,趕忙跑過來。


    陸忠陸蓮和小乙出來的最快,玉蘭先去東屋看過小丁和小庚,叮囑一番才出東院。


    陸婆子和張媒婆已經被分開了,兩人發髻鬆散,渾身泥灰。陸婆子嘴角破了個口子,張媒婆眼角兩道抓痕,兩人雖被勸阻,仍不停的對罵。


    陸忠和陸蓮把陸婆子往院內扯,陸婆子腳還不停的往張媒婆的方向踢騰。


    張媒婆生著一張利嘴,見圍觀的人多了,吧啦吧啦把陸婆子賣姑娘的事一番宣傳,見鄉鄰露出鄙夷的神色,才算解恨,隨後把身上的泥灰拍掉,又撫了撫腦後的發髻,大搖大擺的走開了。


    陸婆子被兒女扯進正屋坐下,玉蘭打來清水擰幹布巾讓陸婆子擦臉。


    陸婆子擦到嘴角,嘶的一聲,疼的直吸氣,把手中的布巾砸向玉蘭,罵道:“誰要你假惺惺裝好人,這全都怪你,怪你這個喪門星,自從你嫁到陸家,就沒一天安生日子。現在好了,你滿意了,勇兒說不上親,蓮兒也被你害成這樣,你這個黑心腸的,你滿意了?”


    玉蘭如今也不像以前那樣逆來順受了,她側身避過砸來的布巾,淡淡道:“娘,你既然沒事,我就回去了。”說完,拉著小乙往外走。


    陸婆子見玉蘭不搭理她,又把滿腔怒火發到陸忠身上,“我造的什麽孽喲,養了你這麽個不孝子,心肝肺都被拐到老王家去了,眼裏哪有我這個娘啊,恨不得我早死早清靜,老天爺,我不活啦,讓我死了算了!”


    陸婆子抱住陸忠的手臂,嚎開了,指甲還使勁掐著。


    陸忠忍著疼,道:“娘,哪有要人家五十兩聘禮的,你這樣做,讓蓮妹往後怎麽找婆家?”


    “你了不得了,有了媳婦就不管你弟弟妹妹,你這沒良心的,早知道你這樣不孝,當初我把你生下來就該丟茅坑裏淹死!”


    劉芳芳嘴角抽搐,也不知陸婆子這樣的潑婦,脾性是如此形成的,想來是年輕時受婆母磋磨,還能克製一二,到了更年期,不懂修身養性,反而變本加厲由著性子發展,完全控製不住了。


    劉芳芳見陸婆子手背青筋直冒,原來是掐陸忠掐的太用勁了。


    那陸忠也能忍,由著陸婆子掐捏。


    跟著玉蘭走掉的小乙又溜過來,小乙年紀不大,卻有急智,見她爹被掐,趕忙嚷道:“祖父回來了!”


    搬出陸壽增就是管用,陸婆子立即鬆開陸忠,往屋外看去。


    小乙趕緊把陸忠拉到一旁,道:“爹,小庚摔下炕哭的不行,娘讓你趕緊過去一趟。”


    陸忠一聽兒子摔了,急急的趕去東院。


    陸婆子沒瞧見陸壽增,見陸忠又急匆匆的走了,哭道:“老的小的都來糊弄我這個老婆子。”


    小乙回頭對一旁的陸蓮使眼色,陸蓮會意,順著牆角也溜了。


    等陸婆子反應過來,就剩下她一個人,於是跑到正屋的門檻上坐著哭嚎,嚎著嚎著就打起瞌睡來。


    此時,陸壽增和陸勇忙完地裏的活,剛進村口,陸勇把鋤頭丟給陸壽增,拍拍屁股找夥伴玩樂去。


    “看著點時辰,回來晚了可不留飯!”陸壽增嚷道,見陸勇揮手表示知道,陸壽增歎了口氣,扛起兩把鋤頭,獨自往家走。


    一路上有鄉鄰對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陸壽增心裏不爽,但還顧著麵子,沒有發作。


    暗道今天怎麽回事,往日裏也不見鄉鄰這樣明目張膽啊,難到是家裏那瘋婆子又惹事了?


    陸壽增暗道不好,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劉芳芳百無聊賴的守在院門口,反正也沒人能看見她,索性躺在院外的石板上,等陸壽增回來。


    幾個鄰居聚集在陸家院外說得正歡,遠遠瞧見陸壽增扛著鋤頭回來,都閉了嘴,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陸壽增黑著臉進屋,見陸婆子坐在正屋門檻上,頭靠門框睡著了。


    陸壽增使勁把兩把鋤頭摔在院角,砰地一聲把院裏溜達的幾隻雞嚇的咯咯亂飛。


    陸婆子被嚇醒,迷糊間差點仰倒在地,“老頭子,怎麽隻你一人回來?勇兒呢?”


    “別管勇兒了,你給我說清楚?外麵的人是怎麽回事?”陸壽增指著牆外狠聲道。


    陸婆子朝著院外剜了一眼,罵道:“這些長舌婦,就跟那糞堆上的蠅子一樣,趕都趕不走!”


    “咱家是糞堆嗎?你會不會說話?”陸壽增怒了,“別扯那些不相幹的,今天到底是怎回事?”


    “村東頭邱家帶著張媒婆上門給邱福提親,想娶咱家蓮兒,沒說合攏,邱老頭甩手走了,張媒婆故意跟我作對,這不,就吵了一架!”陸婆子道。


    “邱家?求娶咱家蓮兒?這麽好的親事,怎會說不合攏?你一個婦道人家,這麽大的事不來地裏尋我,你就自己做主了?你怎麽這麽能耐啊你!”陸壽增氣的臉紅脖子粗,邱家他是知道的,家境比陸家還要好些,而且就邱福一個獨子,邱福那小子勤快老實性子好,蓮兒嫁過去就是享福去的。


    “說,人家都帶著媒婆上門了,怎麽會說不合攏?”


    “聘禮說不合攏!”


    “邱家說多少?”


    “十兩!”


    “咱們這樣的人家不都是十兩的聘禮嗎?那怎還說不合攏呢?”陸壽增眼睛氣的發紅,猛然間,一個念頭閃過腦海,他心一陣絞痛,緩過勁才問道:“你難道要了五十兩?”


    陸婆子見陸壽增血紅著眼睛快吃了她一般,退後兩步,大聲嚷道:“我還不是為了勇兒,那邱家有什麽好的,拿不出五十兩就想娶走我的蓮兒,邱家想的美!我還想把蓮兒嫁到更殷實的人家去,五十兩的聘禮還能給勇兒說門親,我有哪裏不對?”


    陸婆子話音剛落,陸壽增一巴掌就扇了過來,陸婆子的臉頰頓時腫了起來。


    “我說過多少次,勇兒和蓮兒的親事不用你操心,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嗎?你在家發瘋我能忍你,但你讓我陸壽增處處丟人,害的我陸壽增成了下溪村的笑談,害的我陸壽增的兒女找不到好親事,要你這婦人有何用,你趕緊收拾東西滾回娘家去吧!”陸壽增血氣上腦,有些站不住,搖搖晃晃向後倒去。


    陸婆子哭嚎著一把抱住陸壽增,隨後進院門的陸忠陸蓮看見了,狂喊著跑近,扶進屋內炕上。


    “爹,你怎了?蓮妹,你趕緊倒些水來。”陸忠一邊掐人中,一邊吩咐,見小乙也跟來了,趕忙道:“小乙,去請吳大夫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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