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行人不少反增,甚至有馬隊浩浩蕩蕩的走來,陸忠不得不把驢車靠邊,讓馬隊先去。


    陸小乙詢問,陸忠解釋道:“這都是要出關的商隊。咱們一夫城也算是魯國和蒙國邊境線上一處有名的關口,往來的商隊都要在此歇腳,補充水、藥物和幹糧,還要修理馬蹄和車輛,所以,牲口市場更是熱鬧,咱們要是能買到商隊換下來的馬匹就好了,那些馬常年跑貨運,性子好耐力好,咱們買來拉車最合適不過。”


    玉蘭想法卻不一樣,“我估摸著商隊不會輕易換馬,即使換馬,換下來的也不是好馬,多少都有毛病,咱不能遭了他們的道。”


    “要靠運氣。”


    說著話,牲口市場到了,陸忠把驢車遷到寄存處,掏了一文錢領了個牌子,帶著妻小慢慢逛起來。


    牲口市場的味道很大,各種便便味、草料味、牲口身上的騷味混雜在一起讓人作嘔。三三兩兩的人圍成一堆,有詢價,有砍價,還有在牲口身體檢查的,耳朵、眼睛、牙床、毛皮、蹄子、尾巴甚至更私密的地方,全不放過。


    陸小乙牽著小丁緊緊的跟在陸忠後麵,健壯的牛馬驢騾比她們還高,陸小乙瞧著那些彎彎的牛角和黑黑的蹄子,心裏發悚,生怕這些牲口撩起蹄子給她來一下,抑或,某個牲口受驚發狂引發騷亂,後果不堪設想。


    雖然心裏恐懼,但也得硬著頭皮逛,陸小乙瞧她爹娘弟妹,卻自然大方,完全被牲口吸引,小庚甚至想去揪牲口尾巴,被玉蘭拍掉手,訓斥幾句。


    陸忠有看中的馬匹就湊過去聽那些買主和賣家談價,自己再估摸一番,不合適就招呼妻小跟上,換下一個。


    市場裏的買匹看了個遍,沒有選到合適的,而且價錢也貴,很普通的馬匹也要二十兩不等,更別提好馬寶馬之流了。


    陸小乙想起曾經看《水滸傳》,有寫雲離寺的兩匹馬,還是某參將從邊疆捎來的,西門慶相了一回說不是好馬,即便馬不太好,這兩匹馬也要值七十兩銀子。如此算來,這個時代的物價比起宋朝還是有很大的偏差。


    玉蘭得知馬價,心情失落,對陸忠道:“咱們還是去看看牛吧,要論種地還是耕牛好使!”


    陸忠也有此考慮,一家人轉戰到牛區。


    陸小乙隻關心價格,聽到賣家報價後,頻頻咂舌暗道耕牛也不便宜,半大的牛犢子要價七八兩,稍微大一點的青年牛,價格也要十五兩,更別提成年牛了。


    這就是生產力落後的古代,牲口比人值錢。雖然不知道人牙子手裏的人口價格,對比下溪村普通人家的正常嫁娶花費,陸小乙深感這個時代的悲哀。


    再想想陸家,陸福增走得是讀書路線,有多少家底暫且不提,單說陸壽增,分家前有牛有驢還有田地,也算是殷實人家,放眼到整個下溪村,有牲口的人家也有十來戶,從小窺大,當前的魯國應該是繁榮安定的。


    陸小乙放下心來,慶幸穿到好時代,要是處在亂世,日子有多艱難可想而知,她甚至都沒有一頭牛犢子值錢。


    越想越覺得可怕,陸小乙搖頭甩掉腦海裏亂七八糟的想法,亦步亦趨的緊跟著陸忠。


    很快,耕牛也看完了,接著是驢和騾子,等到陸忠大概了解完牲口的行情,便帶著妻小去取車。


    都逛累了,玉蘭坐在車上有句沒句的跟陸忠說著話,小庚已經呼呼開了,陸小乙伸個懶腰,摟著小丁頭碰頭,眯起瞌睡。


    車軲轆吱吱啞啞,伴夢而來,陸小乙夢見自己夾著一塊紅燒肉朝一個小胖子砸去,結果小胖子啊嗚一口把肉吞了下去,然後蹲到掉地上,像小狗一樣朝她吐舌頭。陸小乙不停的朝小胖子砸肉,角度刁鑽力度迅猛,無奈小胖子彈跳力暴好,把她砸去的紅燒肉全部吞下。陸小乙心裏著急,撿起一個大石頭朝小胖子砸去,於是,小胖子額頭好似被紅燒肉染紅了一般,張嘴朝她蹦來,抓住她的胳膊使勁搖晃,嘴裏喊著:拿紅燒肉來換……


    陸小乙被玉蘭搖醒,原來是到家了。


    隻見陸婆子站在西院門口,臉拉的老長,陸小乙一拍腦門,咋把早晨丟下的大boss忘記了。


    陸忠笑著上前,“娘,起風了站這兒小心著涼。”


    “我的心早就拔涼拔涼的,還怕這點風?你們多能耐啊,有驢車了不起了,哢哢兩鞭子趕起驢就走,把我這老婆子丟下喝冷風。一家子耍夠了逛安逸了,才想起我這個老婆子,你說,要你們這些不孝子孫有啥用?”陸婆子聲聲控訴,陸忠和玉蘭臉色訕訕,玉蘭給陸忠使眼色讓他上前勸慰。


    陸忠最知道他娘的脾氣,“娘,家裏的豬都要翻圈了,雞也快餓死了,我和玉蘭先忙去,忙完了再來跟你賠罪。”陸忠不管陸婆子的反應,拉著玉蘭就進東院。


    陸婆子最是難纏,快步跟上來,想扯住陸忠鬧騰一番。


    陸小乙戳了戳一旁的小庚,“快去撒嬌。”


    小庚沒睡好,噘著嘴不動彈,陸小乙錘他的發髻,“快去。”


    小庚隻好屁顛顛跑過去,抱住陸婆子的腿,嗲聲道:“祖母,祖母,我好想你啊。”


    陸小乙嘴角抽搐,這個小庚開口閉口都是老三套:抱腿、發嗲、說想你。


    不過,對陸婆子特別好使。


    陸婆子附身抱起小庚,笑著親親,“乖孫呢,祖母也想你哦!”


    陸忠和玉蘭快步去了後院,一攤子活兒等著呢,哪有時間跟陸婆子耗。


    陸婆子把小庚抱到院裏坐下,慈愛的問:“今天逛城買啥了?”


    “買了糖酒點心,去看曾祖母,然後逛逛……”小庚打著嗬欠,說著說著就開始點頭打瞌睡。


    陸婆子黑了臉,朝陸小乙道:“你們真的去了,那大房婆子能給你們好臉色看?”


    陸家兩房婆子明顯不合。


    陸小乙嘿嘿笑,湊到陸婆子身旁得意道:“祖母,咱們今天把伯祖母氣的夠嗆。”


    陸婆子頓時來了興致,讓陸小乙細細說來,聽完孫女的陳述,陸婆子拍手稱快,連連說了幾句“砸的好!砸的好!”


    陸小乙心有疑問,見陸婆子高興,趁機問道:“祖母,曾祖母為啥不讓我們再去啊?都是一家人,關係這麽淡也不知道為什麽?”


    陸婆子露出異色,很快恢複到一貫的囂張狀態,哼道:“她那心眼都偏到天上去了,不就是她大兒讀了幾年書嗎?考個童生就了不起了?一隻腳都快踏進棺材了,還不是個老童生。”


    陸小乙撇撇嘴,呃~童生而已!還耕讀起家呢,不外乎:地沒耕了,書還在讀,家也沒起來。不過,有錢讀書家底應該不差吧,便問道:“伯祖父還讀書呢,陸家以前家境不錯嘛!咱祖父怎麽沒去考個童生啥的?”


    陸婆子嗤了一聲,不滿道:“聽說你曾祖父年輕時很能賺錢,早年攢了些家底,也不知為啥,你曾祖母隻讓你伯祖父讀書,偏讓你祖父種地,後來你曾祖父過世,你曾祖母就做主分了家,田地這些明麵上的東西分得合情合理,但銀錢卻沒分給二房一分,呸!都被她拽手裏留給大房了。”


    照陸婆子這樣說來,陸家老太的確太偏心大房了,陸小乙腦海裏出現陸家老太斜躺在炕上的模樣,可惜,老太太臉上沒有寫‘偏心’二字,隻能說一麵之緣,看不透。


    “聽伯祖母說,伯祖父好像在關城裏有差事?”陸小乙接著問。


    “呸!誰知道他巴上誰給他弄了個小差事,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也不知道搭了多少銀錢進去,老太太手裏那點家底估計都被他抖空了!”陸婆子翻了個白眼,呸了一聲,“把老太太手裏的銀錢抖空了,就嚷嚷是負擔了,她也不怕被雷劈!”陸婆子後麵這句是在罵她大嫂。


    陸婆子罵完見懷裏的小庚已經睡著了,起身把小庚抱到屋裏放好,小丁自告奮勇守在一旁幫小庚趕秋蚊子,陸婆子很滿意,拿把扇子遞給小丁,然後把陸小乙拉出去,繼續詢問。


    “陸思還在讀書?”


    “恩,閉門不出,討厭打擾。”陸小乙總結道。


    “哼!比你爹還大呢,整天抱著個書搖頭晃腦有啥用?賺不了錢白吃白喝也不嫌臉紅,我看啦,他也考不上秀才,等到老太太手裏那點錢抖空了,遲早回來種地。”陸婆子如此說,也如此信,仿佛大嫂一家回來種地就要眼前,不由露出得意的奸笑,“我等著看她笑話呢!”


    陸小乙看陸婆子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嘴角不禁抽搐,提醒道:“祖母,伯祖父在村裏的老院子都淋爛了,城裏也有現成的院子,他們是不會回來住的。”


    陸婆子不以為然,“你是不知道一夫城的行情,你以為那套院子不值錢?在一夫城買套院子可不是一句話的事,老太太手裏的錢夠不夠買院子還另說呢,就是夠她買,一家子喝西北風去?”


    陸婆子這些話,陸小乙不是沒有思量過,一夫城可是關城,通商重地,繁華自不用說,不說鬧市的黃金地段,就是小巷子裏的普通院子也不會便宜。陸福增家那套院子不大不小,買下來估計也得上百兩了吧,陸小乙不知道陸家以前家底如何,她也不敢妄下結論,聽陸婆子如此說來,莫非,“祖母,難道伯祖父的院子是租賃的?”


    陸婆子翻了個白眼,“我咋知道,我就是這麽估摸的,你想想,一家人住城裏吃穿住行那樣不要錢,你堂伯整天讀書沒進項,你伯祖父連個秀才都不是,在關城能有多少收入?肯定是老太太掏的腰包,哼!這點唬不了我!”


    說不準的事,陸小乙也懶得去細揪,“管他呢,他當他的城裏人,咱當咱的鄉裏人,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不招惹他,他也別想欺負我。”


    陸婆子點頭,想到陸小乙砸紅燒肉的事,十分惋惜道:“換著是我,我一碗肉給她扣頭上,你啊!還是膽子太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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