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乙這幾天都在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打著去餘糧家玩耍的幌子,實際上是實驗她的饢坑,算算時間,坑壁上糊的泥應該風幹了,也不知道燒出來的結果會是怎樣,能不能造出前世西北的饢坑來,陸小乙心裏根本沒底。


    第四天早飯後,陸忠又駕車跑生意去了,陸小乙正要帶小庚去餘家,被玉蘭喊住:“你這幾天可是耍瘋了,養雞的活兒全部甩給小丁,她天天上午學針線,下午還要去溪裏撈蚌殼螺絲,這樣下去可不行!把你一身懶肉慣出來,以後可咋辦?”


    陸小乙拍拍腦門,怎麽把雞食這茬給忘了,連著幾天她都是到點吃飯,飯後一抹嘴又跑得沒影兒,撈蚌殼螺絲的活全部甩給瘦弱的小丁,想到這裏陸小乙羞愧萬分,趕忙認錯道:“娘,我錯了。”


    小丁笑嘻嘻的跑過來,“我寧願去撈蚌殼螺絲,也不願整日呆在家裏學針線。大姐和小弟這幾天耍美了,留我學針線好無聊啊,你看我這指頭都紮腫了。”說完把細細白白的食指伸過來讓小乙看。


    果然有些紅腫,“吹吹就好了。”陸小乙鼓嘴對著手指使勁吹氣。


    玉蘭瞧著兩個女兒,喜憂參半。小丁在女紅方麵還是很有天賦的,玉蘭已經把她當做重點培養對象,想著趁秋冬閑時多,趕緊把女紅技藝傳授一些給她。至於小乙,玉蘭有些失望,看她以前挺愛穿針引線的,怎麽現在的興趣愛好都在編籃子賣錢上了?這性子也轉的太快了吧!玉蘭暗暗抱怨。


    陸小乙哪裏知曉玉蘭的擔憂和抱怨,一個勁的對著小丁的手指吹氣。


    小丁手指被吹得發癢,咯咯笑起來,奪回手指跑到玉蘭身邊撒嬌道:“娘,我今天不想學針線了,我想玩。”


    玉蘭點頭,“好,好,今天上午放你玩兒,下午必須練一個時辰。”


    “好哦好哦,大姐,走咱們玩去!”小丁高興的歡呼起來。


    陸小乙心裏還想著趕緊把雞食搞定,再去操持她的饢坑,道:“走,咱們撈蚌殼螺絲去。”


    玉蘭喊住她們,道:“誒誒!你這孩子怎麽聽見風就是雨,誰要你這會兒去了,溪邊怪冷的,等到下午太陽暖和了再去。”


    “那我們這會兒可以去糧哥家玩嗎?”


    “去吧,但中飯必須回家吃。”玉蘭笑道,“除了小丁,你和小庚都口壯,我擔心你們把糧子的口糧吃空了。”


    口壯嗎?陸小乙聽玉蘭如此形容她,有些鬱悶,再想想自己的飯量,那點鬱悶立刻釋懷了,不可置否,玉蘭說得是實情!


    於是,口壯小乙帶著口壯小庚和秀氣小丁一起往餘家去,一出院門便看見劉寶和申強等在院外的香樟樹,看樣子已經等候多時了。


    陸小乙這幾天對饢坑入了魔,天天隻想著往餘家跑,早忘了劉寶和申胖子這兩個玩伴,這會兒見著他們有些頭疼,既不想讓他們知道饢坑的事,也不想讓他們知道餘家有狼的事。


    看來,現在不能去餘家了,陸小乙心底生出幾分急躁來。


    世間事大多如此,越是心心念念,越多阻擾打斷,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好事多磨?又想到好事縱然多磨,但終將有成時,心底那些急躁慢慢平緩起來。


    陸小乙很快就調節好自己的心情,笑著上前問道:“你們兩個這麽早等這兒幹啥呢?”


    劉寶正要開口,申強使勁扯他胳膊,“你說的費勁,還是讓我來說吧!”


    然後,小胖子習慣性的昂頭挺胸,得意道:“知道我們這幾天去哪兒了嗎?”


    陸小乙心道:原來不是因為我忙得忘了他們兩個,而是兩人這幾天根本不在村裏。


    再看看申強欲吊她胃口的得意模樣,活脫脫一副小孩把戲嘛,陸小乙一臉黑線,明明已經看穿了,還得陪著他們玩,當偽小孩果然好累啊!於是,深呼吸慢吐氣,然後雙手搓搓臉,換上一副特別好奇的模樣,配合申強得意的表情,問道:“你們去哪兒了呀?”


    “城城城裏。”劉寶搶著說。


    申強本想再繼續吊陸小乙的胃口,不料被劉寶戳破,氣的咬牙道:“誰讓你說的。”


    陸小乙恍然道:“哦~原來是進城了,還住了幾天呢!”


    申強得意,“哼!我爹在城裏有鋪麵,我想住多久住多久!”


    “你爹做啥生意?”陸小乙真還不清楚申家做啥生意,趁機打聽道。


    申強臉頰頓時漲得通紅,支支吾吾說不出來,一旁的劉寶替他說道:“棺棺棺材店!”


    申強臉更紅了,既恨劉寶多嘴,又擔心陸小乙笑話他,在小少年的心中,總感覺賣棺材比賣其他貨物丟臉,他偷偷瞧陸小乙的表情,暗暗想著隻要陸小乙露出一絲鄙棄嫌惡的神色,他就把她推翻在地,再也不跟她玩了。


    雖然申家做棺材生意超出陸小乙的意料,但她並沒有露出或驚詫或鄙夷或嫌惡的神情來,反而點頭讚道:“好!棺材店好!”賺錢多!陸小乙把後麵的話省掉了,棺材生意絕對是好點子,雖然聽起來晦氣,但市場大啊!任憑你達官貴人還是普通百姓,最終難逃一死,誰都需要這麽個大木匣子,這可是剛需產品。


    申強立馬露笑,左邊臉頰竟然有個圓酒窩,這是陸小乙以為沒發現的,驚訝的指著申胖的左臉,“哇!你這裏竟然有個酒窩!”


    申強習慣性的伸手捂住,另一隻手伸出來,理直氣壯道:“一個酒窩五百金,給錢!”


    “去去!沒見過你這樣不要臉的!”


    “書上說千金一笑,我這酒窩難道不值五百金嗎?”


    陸小乙嗤道:“幾天不見,原來是去學賣笑的下流行當去了!”


    “哼!我們去的可是正經學堂!”


    “正經學堂也有不正經學子。”陸小乙故意逗他。


    申強急眼了,對一旁劉寶的道:“你來說!”


    劉寶結結巴巴說完,陸小乙才明白過來,原來申強爹覺得申強年紀不小了,讓他去上幾年學,能考中秀最好不過,考不中也無妨,識幾個字將來也好幫著打理棺材店。劉寶家雖不及申家家底厚,但劉寶的大哥最近從小兵升到了伍長,雖不是什麽官,但放到鄉村也能震住幾個人,劉寶爹一高興,便對小兒子也多了幾分期望。


    陸小乙問:“怎麽才讀三天就回來了?”


    “這次是去報名,年後才去。”申強解釋道。


    陸小乙又問了些關於學堂報名方麵的問題,思索著等賺了錢,小庚再大點,也讓他去學堂,不求他考秀才舉人走仕途,隻願他能識文斷句明白事理。


    這時,玉蘭提著木桶去溪邊洗衣服,見陸小乙幾個站在香樟樹下說話,道:“在樹下呆這麽久,你幾個也不嫌冷。”


    陸小乙趁機把下午的活兒提到上午做,“娘,你等我一起。”說完,衝進院內,把網兜小桶等工具帶齊,跟著玉蘭去溪邊。


    直到中飯後,陸小乙把雞食剁完才帶著小庚溜去餘家。


    餘糧正等著她來指導怎麽燒坑,陸小乙比照燒火做飯,讓餘糧把幹柴惹燃扔到土坑裏,剛開始是濃煙滾滾,後來紅豔豔的火苗從坑口串上來,嚇得餘糧和陸小乙連連退步,等火勢變小,才少量的放柴,讓火苗保持在坑洞內。


    如此燒了兩天,等火熄了,陸小乙往坑壁上看,頓時心涼半截,費了大勁兒燒出了的土坑顏色跟前世見過的不一樣,不是前世那種堅硬的灰白色,而是呈現一種髒髒的黃褐色,用木棍一劃拉,很容易留下痕跡,看起來並不堅硬。


    餘糧看小乙麵帶失望,寬慰道:“要不再燒幾天?”


    陸小乙點頭,見餘糧又幫著點火添柴,抱歉道:“糧哥,給你添麻煩了。”


    餘糧笑了笑,“不麻煩。”


    “不僅費你心、費你力,還費你柴。”感覺付出的所有努力,到頭來全是費工夫,陸小乙又沮喪又難過,再次深刻的體會到,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很多事並不是她想象中的那麽容易,即使你知道了一些先機,照樣要付出99%的汗水。隻是,這些汗水全部由餘糧一個人來付出,陸小乙心裏愈發愧疚起來。


    餘糧不知何時把灶房裏的鐵鍋提來,不大不小剛好卡在坑口,笨拙的哄陸小乙,“看,這麽好的大灶那裏去找?做飯又快又好吃,以後我都在這裏做飯了!”說完摸摸鼻子,沾上一團鍋底灰。


    陸小乙看他滑稽模樣忍不住笑起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餘糧竟懂她的意思,用手擦過,鍋底灰被擦成長條,惹得小乙笑的更開心,餘糧也嗬嗬笑起來。


    柴房裏的小狼也來湊樂,用小爪子撓著門扉。


    陸小乙想到柴門後的灰狼母子,心裏還是害怕的,她不自覺的靠近餘糧,甚至躲到他身後。


    餘糧道:“沒事,是小狼想出來跟黑虎玩。”說完,上前把柴門推開,一個灰撲撲的小肉團狂奔出來。


    陸小乙再往裏瞧,母狼依舊橫臥在草堆裏,精神較幾天前好了很多,柴房裏光線不好,母狼的綠眸亮光閃閃,看得陸小乙兩腿發麻,拽著餘糧的衣角才勉強站穩。


    “別怕,它很聰明,不會咬你的!”餘糧話音剛落,母狼便抬抬尾巴,力挺餘糧。


    餘糧把柴門關上,帶小乙往前院去。


    此時,小狼已經跟黑虎打成一團了,小庚在一旁抓耳撓腮,感覺幫誰都不是,見小乙出來,跑過來尋求幫助,“大姐,你看小灰灰明明比黑虎個頭小,打起架來卻凶的很,你說,是不是黑虎一直讓著它呢?我要不要幫他們分開呢?”


    小庚再次認定小灰灰是隻狗,這得歸功於陸小乙指鹿為馬的真功夫。


    “沒事,它們隻是在玩耍不是在打架,就像你平時跟劉寶他們玩一樣。”


    餘糧走過去把小狼和黑虎分開,抱到小乙麵前讓她看,“你看它的牙?長得快吧?”


    陸小乙看小狼嘴裏幾顆尖尖的細牙,感歎野獸就是野獸,不論牙齒還是生命力都是如此的驚人,幾天前還奄奄一息的母狼,如今看起來已無大礙,陸小乙甚至相信它完全有能力猛撲過來咬斷她脖子,再看看這個小狼崽,前幾天還是嬌弱的小肉團,如今已經灰撲撲一身絨毛,利齒利爪初具雛形。


    陸小乙擔憂的望向餘糧,“糧哥,你趕緊把它們送回山裏去吧。”


    “再養半月,趁著月圓前把它們放回山裏。”餘糧怕小乙不懂,又解釋道:“狼喜歡在月圓之夜嚎叫,我擔心它的叫聲把同村的獵人引來。”


    陸小乙點頭,想到上溪村和下溪村不過山上山下的距離,真要讓母狼站在餘糧家院裏嘯月,那種淒婉悲愴的聲音肯定會給兩個村子罩上恐怖陰影,若是讓村民知道帶來這個危險源的人是餘糧,不用想,找他麻煩的人絕不會少。


    “糧哥,你不是說它很聰明嗎?你讓她這陣子別叫,讓村裏人知道就麻煩了。”


    餘糧笑道:“希望它能聽懂吧!”


    小庚跑過來從餘糧手裏抱走小狼,眼神期盼的盯著餘糧道:“糧哥哥,能不能把小灰灰送給我養?”


    餘糧蹲下來,跟小庚平視,“小灰灰若是我的,我肯定送給你。”


    “那它是誰的?”


    陸小乙道:“小灰灰是大灰灰的,大灰灰過幾天就要走了,肯定要把小灰灰帶走,你既然這麽舍不得它,這幾天就好好陪它玩哦。”


    小庚失落的點頭,把小灰灰抱到黑虎麵前,讓它們繼續玩耍。


    餘糧猛地想到什麽,急吼吼的往後院奔去,陸小乙首先想到的是那隻母狼生事,嚇得撩起前院的長矛跟上,到了後院,除了燒的暗紅的鐵鍋和圍著鐵鍋團團轉的餘糧外,並無狼影。


    原來是先前餘糧把鐵鍋卡在坑口忘了加水,這會兒被坑裏的柴火燒的通紅,餘糧不知如何是好,著急之餘又有些羞赧,情急之下,撿起一支幹柴棍去戳鍋底。


    陸小乙趕忙阻止道:“誒!別動,當心把鍋底戳個洞!”


    餘糧苦著臉問怎麽辦?


    陸小乙笑過勁,才說道:“沒事,等它冷下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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