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西大街的途中,陸小乙問餘糧:“你怎麽還有刺玫花?”


    餘糧笑道:“見你和小丁都喜歡,就摘了些曬著,上次托忠叔帶給你一包,剩下的放著放著就忘記了。”


    陸小乙看他笑的爽朗,也跟著笑起來,“你真是我的貴人,這次的梅花饅頭一定給你算份子。”


    餘糧瞟了陸小乙一眼,“好,先放你那兒,需要時我再提走。”


    陸小乙點頭,跟著餘糧走到一處岔路口,餘糧停下指著右邊的街道說:“我叔的鏢局就在那邊不遠處,你想去看看嗎?”


    陸小乙順著他的指向望去,隻見一條很普通的街道,兩旁是參差不齊的招牌幡子,青石鋪成的路麵常年被人踩車碾變得起伏不平,商販遊走在青石街道上熟練的吆喝叫賣,形形色色的路人走走停停,神色大多平淡安詳。


    對陸小乙而言,這條街是普通的、陌生的、不帶一絲感**彩的,跟一夫城內其他大大小小的街道一樣,沒有任何特色,甚至比不上西大街在她心中的地位,隻因為她在西大街賣過籃子和饅頭,西大街便成了這段記憶的鑰匙,當她看到這把鑰匙,就自動打開那段累並快樂著的售賣記憶。


    對餘糧而已,這條街道卻是特殊的、熟悉的、完全充斥著情感的,如同一把記憶的鑰匙,瞬間打開他腦海裏所有關於家關於親人的記憶。


    陸小乙抬頭看,隻見他臉色如常。


    感知她的目光,餘糧朝她淡淡一笑,輕道:“去嗎?”


    陸小乙頷首,於是,兩人右轉往鏢局走去。


    xxxx?


    小乙瞪著牌匾上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大約是‘祁山鏢局’吧,陸小乙不敢肯定,畢竟這些繁瑣的魯國文字辨識起來不易,即使辨識出來也可能在發音和意義上與現代文字存在通假。


    餘糧見陸小乙眼睛瞪得溜圓,指著牌匾上幾個字,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模樣,笑道:“祁山鏢局。”


    竟然認對了,陸小乙心裏竊喜,看來自己還不算文盲。


    餘糧上前叩門,一個約莫十六七歲少年郎過來開門,隻見這少年五官俊朗身材頎長,一身玄色短打顯得整個人英姿勃發,仿佛一棵端直的小白楊,不由讓人眼前一亮。


    少年見到來人,吃驚的瞪眼瞅了片刻,才笑著上前狠狠的拍打餘糧的肩,大聲嚷道:“糧子?真的是你!哈哈!兩年沒見了,你咋黑成炭了。”


    陸小乙早把餘糧納入自己人的範疇,聽不得外人說他黑,瞅了一眼少年郎,暗自腹誹道:“長得白了不起啊!小麥色才是健康色,你懂不懂?”


    “你不是回均安老家了嗎?啥時回來的?”餘糧也激動起來,錘了錘少年的肩,“身板練得不錯,越來越結實了!”


    少年也得意的捶胸,“咋樣?羨慕吧?整整練了兩年,一天不落。”


    “你小子哪有這恒心,肯定是被逼迫的。”


    “哈哈,還是你懂我!實話跟你說了吧,我在均安都快被逼瘋了,祖母天天守著我不讓我回鏢局,我無聊的要死,每天就拿那些木人樁出氣,這不,練出來了!”


    “你祖母也是為你好。”


    祁風苦著臉,一副你不懂我的模樣,餘糧還想說什麽,猛然想起一旁的陸小乙,趕忙介紹道:“祁風,這是我朋友陸小乙。”


    然後又對陸小乙道:“祁風,我發小,你叫他風哥就行。”餘糧深知祁風的性子,便沒有道破陸小乙的女子身份。


    陸小乙朝祁風點頭,叫了聲風哥。


    祁風湊到陸小乙麵前,彎腰逼近,上下打量一番,嗤道:“糧子,你跟個小屁崽子有啥玩的?”


    陸小乙朝近在咫尺的俊臉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你才小屁崽子!


    “嘿!脾氣還不小,敢朝小爺我翻白眼!”祁風來了勁兒,抓住陸小乙的兩個胳膊,再來個掃腿,手上吊著力,把小乙順勢輕輕放倒在地上,然後叉腰哈哈大笑起來,“讓你瞧瞧小爺的厲害!”


    陸小乙感覺自己倒地太快,一點痛感都沒有就橫陳在地上,由於穿的太厚,翻身的樣子又狼狽又費勁。


    餘糧發現時已經來不及了,趕緊把掙紮的陸小乙扶起來,一邊幫忙拍身上的泥,一邊紅著臉道歉。


    陸小乙沒想到這俊朗少年是這樣的二貨性子,早知道就不朝他翻白眼了,省的被人當猴耍。


    她人小力微穿的多,他身高腿長會功夫,而且還是個不折不扣的二貨,陸小乙自認倒黴,拍著身上的灰,氣鼓鼓的哼了一聲,不再理他。


    祁風笑道:“嘿!這小子跟個娘們似的,不僅會翻白眼還會哼唧,唉!我說糧子,你看你回上溪村都交的什麽軟蛋朋友?”


    餘糧聽祁風越說越不著調,嚴肅道:“沒想到兩年不見你這不著調的性子不改反增,如今連小孩子都要欺負,快給我朋友道歉!”


    祁風也不介意,哈哈笑著上前朝陸小乙拱手做了個大大的揖,“小乙兄弟大人大量,原諒在下吧!”


    哪有誠心道歉的人笑得呲牙咧嘴擠眉弄眼,完全沒有一點誠意嘛!


    陸小乙懶得跟二貨計較,點點頭算是接受他的道歉。


    祁風一把攬過陸小乙的肩,像收小弟似得挾在胳膊下,逗道:“我歉也道了,揖也作了,你也該露個笑了唄!”


    陸小乙甩開他的胳膊,躲到餘糧那邊,警惕的看著祁風,自來熟加動手動腳的人必須要保持距離。


    祁風抬了抬被嫌棄的胳膊,咕隆著‘小氣鬼’然後不再逗她,拽著餘糧往院裏拖,“哈哈,我一高興就忘了待客之道,竟跟你在門口站了許久,走,咱們進屋聊去。”


    餘糧一邊走一邊問:“祁叔他們都在嗎?我就是順道來看看他們。”


    “你來的不巧,他們今天早晨剛走,前幾天簽了個鏢單,護送城東許老財的家眷回清穀縣,年前肯定能趕回來。”


    餘糧有些擔憂,“年底道上不太平。”


    祁風道:“吃這碗飯的人,走得路就沒有太平路。”


    “你不會還想著接管祁叔的鏢局生意吧?”餘糧神色變得凝重起來,“祁叔他們年紀大了,你也該為他們以後打算了,何必再過這種刀口舔血的生活呢!”


    祁風不說話,領著餘糧和小乙進屋坐下,慢悠悠倒來一杯茶遞給餘糧,卻拿給小乙一個大大的紅桔,笑道:“這個適合你。”


    陸小乙堅決跟二貨保持距離,拿了紅桔坐到遠處的太師椅上瞅一個小盆景。


    祁風給自己倒滿茶,坐到餘糧對麵,道:“實話跟你說了吧,一夫城今年新開了一家四海鏢局,請的鏢師個個以一敵十,拳腳功夫十分了得,而且鏢頭來頭不小,聽說跟上麵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一夫城的大鏢單都被他們吃下了,我們隻能撿他們吃剩下的那些鏢利薄的單子。”


    餘糧這兩年安心在上溪村種田狩獵,偶爾進城拜訪幾位叔叔,也不會得知這麽底細的東西,如今聽祁風一說,憂心道:“祁山鏢局也算老鏢局了,如今局麵這麽難,那其他鏢局豈不是更難?”


    祁風無奈的笑道:“那也沒辦法,人家有錢有權,咱們這些平頭百姓怎麽爭得過?我看我爹的意思也是打算改行,至於改行做什麽,還沒定下來,我估計最快到明年底,我爹就要把祁山鏢局關了!”


    餘糧雖然一直讚成他們轉行,但真正聽到祁山鏢局要關門的消息,心裏不難過是假的,這裏可是他出生長大的地方,他爹更是為了救祁叔和保全鏢車才丟了性命,臨終前一再囑咐他要回到上溪村,守著那點祖業過普通人的生活,哪怕窮死餓死也不許再踏足鏢師這行。


    祁風見餘糧神色哀傷,猜到他定是想起他爹的死,馬上轉移話題,故意問些不著調的事來,“哎!你幾時娶媳婦?”


    餘糧前一刻還沉浸在悲傷情緒中,下一刻就被祁風問的臉紅耳赤,餘光竟不自覺的掃視陸小乙一眼,臉頰更加紅豔,反問道:“你幾時娶?”


    祁風哈哈笑道:“瞧你那出息,臉紅的跟猴子屁股似得,要不這樣吧,我讓我爹把咱倆的親事一起辦了?”


    咱倆的親事一起辦了?這話說的好有基情,陸小乙忍不住朝他們二人看過來,餘糧臉色更紅了。


    祁風學陸小乙先前的樣子,朝她翻個大大的白眼,然後哼了一聲。


    陸小乙一臉黑線,感覺這人真是無敵怪異二貨附體,忍不住用看猴子的眼光看了他幾眼,便收回視線,繼續盯著小盆景看。


    陸小乙這麽一打斷,餘糧趕緊岔開話題,“鏢局關門了,你有什麽打算?”


    “隻要不回均安老家呆著,讓我在一夫城當乞丐我也願意!”


    “你找我討錢,我不會給的!”


    “誒誒!你怎麽那麽摳?”


    “我沒錢!”


    “鬼才相信!”


    餘糧笑了笑,懶得跟他胡扯,看了一眼穩坐如高僧的陸小乙,想到忠叔那邊肯定著急了,便起身告辭道:“我還有事,改天咱們再敘吧!”


    祁風跟餘糧從小玩到大,也沒那麽多虛偽客套,聽餘糧要走,起身相送,臨近出門,還站在餘糧麵前比了比身高,明明矮餘糧一截兒,非要斜著比劃,然後滿意的說道:“恩,總算一樣高了!”


    陸小乙見他睜著眼睛說瞎話,心裏暗暗鄙棄,提著大籃子轉身欲走。


    隻聽祁風的聲音從後麵傳來,“誒!那誰?你吃人家的桔子,連個謝謝都沒有,就這樣走啦?”


    “謝謝!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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