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風玩夠了,圍堵他的小少年們可沒玩夠,尤其是申強,唧裏哇啦的緊黏著他。祁風朝餘糧嚷道:“我先去你家等著,你趕緊跟上。”說完,大長腿加速,一陣風似的往上溪村方向衝去,小少年們很快被甩掉,唯獨申強緊跟不放。


    陸小乙放眼望去,上山的小路上兩個人影一前一後,偶爾一個趔趄滑倒了,翻身起來繼續跑。再扭頭看向餘糧,正巧他也看過來,目光相遇,餘糧無奈的笑了笑,朝祁風的方向指了指,然後快步跟了去。


    村裏小孩們沒熱鬧看,便三三兩兩的散去。


    陸小乙想帶表姐妹回家,怎奈劉寶的外甥女還在她手裏,四下尋劉寶,根本不見他人影,於是便讓小丁帶表姐妹先回家,她把小小送回劉家去,其實她是好奇劉寶姐姐的長相,想那劉家兄弟倆長得帥氣逼人,劉家姐姐應該也是貌美如花吧。


    見到其人,陸小乙心裏有些失望,因為劉家姐姐五官普普通通並沒有劉家兄弟長相那麽驚豔。可是,當劉家姐姐把撲進懷裏的小小抱起來時,綻放的笑容卻是那麽溫柔和善,美好的讓人挪不開眼。


    小小拿出陸小乙給的糖,稚氣道:“娘,給你吃糖,小姨姨給的,很好吃哦。”


    劉家姐姐搖頭不吃,抱著小小向陸小乙道謝。


    陸小乙客氣幾句,就告辭了。


    一路上,陸小乙腦海裏全是劉家姐姐的溫柔笑容,而劉家哥哥的俊美容顏反而越來越模糊。深究其因,應該是劉家姐姐那種洋溢著母愛的笑容更能觸動她心吧!好比劉寶跟他有玩伴友誼,餘糧又是她心儀之人,陸小乙對他們的印象摻雜了感情成分,所以記憶彌新。而劉家哥哥除了外表俊朗外,跟陸小乙並無任何情感交割,雖能驚豔一時,卻入不了心,更易忘卻。


    是了,容顏再美,怎能美過情愛!


    陸小乙邊走邊想,不覺到了自家院外,正巧陸婆子從西院出來,她慣常的拉著臉,對陸小乙道:“跑哪瘋玩去了?小庚呢?”


    “小庚跟表哥他們先回家了。”


    “你當親姐姐的不看著他,交給外人看著算什麽事?”不找點茬就不是陸婆子。


    陸小乙如何看不出來,陸婆子對王家人又忌諱又不滿,言語裏自然少不了刮刺,陸小乙也不想跟她計較,推開門讓陸婆子先進。


    東院裏多了四個舅舅,想冷清都不行,喧嘩聲一浪高過一浪,陸婆子癟嘴抱怨,“都是些什麽人,一點教養都沒有,當客也不知禮。”


    至於家教這些,陸小乙覺得陸婆子最沒資格提,舅舅們是真性情,跟陸婆子說的家教完全不搭邊。


    陸小乙催促,“祖母快進屋吧,席麵肯定都擺上了。”


    陸婆子慢步前行,扭捏道:“我說了不來的,你爹非要三番四次的請。我也不是貪這口吃的,我就是擔心小庚太拘禮,搶不過王家那些土匪。”


    陸小乙一臉黑線,把陸婆子送到膳堂,便去灶房幫忙。


    玉蘭和舅母們已經忙到尾聲,見陸小乙進來,玉蘭催促道:“孩子們單擺了一席,你不去招呼著跑灶房來幹啥?”


    陸小乙又顛顛的跑回膳堂,湊到孩子席坐下。


    紅燒兔肉、炸丸子、蒸酥肉、紅燒肉、苦筍雞、醃辣椒炒肉、油酥花生、素三絲、燉豆腐、蛋花湯陸續上桌。


    陸小乙看著眼前的杯盤碗盞,感慨道:過年就是好啊!不論是自己家還是親戚家都是好酒好菜招待著,不僅葷菜多素菜少而且管夠。瞧瞧眾人的臉色,就知道新年裏油氣有多足了,再掐掐自己的臉頰,終於能掐起一糾肉了。


    當然,這樣吃肉養膘的日子並不長久,新年更是如同一年一開的曇花,剛綻放出甜美,匆匆又收斂隱藏。


    等客人一走,玉蘭便宣告年過完了,頭幾天還能吃到新年裏剩的油湯油水,後麵的日子又回歸年前的寡淡。


    餘糧傳來消息說祁山鏢局新接了一單跑蒙國的鏢,戈壁泥土下月就能帶回來。陸小乙聽後興奮的睡不著覺,把幹糧生意仔仔細細盤算一番,然後開始掰著手指頭算日子。


    轉眼到了元宵節,一夫城年年元宵都有花燈可看。


    村裏有人相互約著去城裏看燈,陸忠和玉蘭並不讚成,一是不安全,擔心把孩子擠丟,二是路程遠,晚上回程折騰人。


    小庚嘟著嘴不高興,陸婆子也跟著不高興,在陸壽增耳旁嘮叨一上午,陸壽增隻好尋來細竹,做了兩盞活靈活現的兔子燈。圓滾滾的兔身搭配紅赤赤的眼睛,掛在屋簷下,誘的小丁小庚走不動路。


    陸小乙覺得花燈隻有在晚上燃了蠟才會鮮活,白日裏掛在屋簷下,紙乎乎一團並不吸引人,正好玉蘭搓了些湯圓讓她給餘糧送去,她提了食盒欣然前往。


    以前,陸小乙覺得三個孩子中自己年長,玉蘭派她跑腿理所當然。可是,自從偷聽到玉蘭和王婆子的對話後,陸小乙瞬間明白了玉蘭的苦心,想趁她年小沒多少忌諱,借著送吃食讓她多到餘家走動,等餘糧對她印象深了,後麵嫁娶的事談起來也多了幾分保障。再想到往常她帶小丁小庚去找餘糧玩,玉蘭也睜隻眼閉隻眼,陸小乙愈加肯定:玉蘭早有謀算!


    陸小乙越想越覺得是,轉念又想,要是她沒有裝瘸,左腿健全,當初是不是就借著申陸兩家的協議,把她和申強結成一對兒了呢?即使沒有結親,她四肢健全,玉蘭又會不會看上餘糧呢?陸小乙不敢確定,畢竟餘家家境不好是硬傷。


    陸小乙沒想到的是當初裝瘸陰差陽錯的竟跟餘糧有了機會,可是,餘糧會不會在意她的瘸腿呢,要是她揭開謊言,又會是怎樣一種情況呢?陸小乙越想越頭疼,可是不想,又如何去爭取自己的幸福?


    皺著眉,很快到了餘家,見餘糧在院內削一些竹條兒,陸小乙自覺的搬來小板凳坐在一旁看著,也不說來送湯圓的事。


    黑虎長大了不少,肥滾滾的身子竄過來跟陸小乙撒嬌,在熟悉的人麵前,黑虎最喜歡翻身露出柔軟的肚皮,蜷起四隻等待搓揉。


    陸小乙也不客氣,把食盒放一邊,取掉手套五指成爪,好一番搓揉。


    “糧哥,你把黑虎養的真好,瞧這一身肉!”說完,把黑虎身上的肥肉扯起一個幅度,然後放手反彈回去。


    餘糧笑道:“它能吃能睡,不胖才怪!”


    “什麽?能吃能睡?”陸小乙揉著黑虎的耳朵,訓它道:“好你個不操心的汪!整日裏吃了睡,睡了吃,沒心沒肺的日子過得真安逸啊!你知道你的職責是看家護院不?你知道你現在過著我想過的日子不?”


    餘糧聽陸小乙訓黑虎,放下手裏的砍刀,笑道:“你跟一隻狗較什麽勁。”


    陸小乙哈哈笑,“我這不是逗它玩嗎?”


    餘糧看了陸小乙一眼,起身去拿麻繩,然後回到原處把細細的竹條繞來係去,做出一個圓球,再加兩個橢圓形長條,竟拚成一個兔頭形狀。如此做了兩個兔頭,又進屋拿來剪刀、麵糊和窗戶紙,遞給陸小乙,“幫忙糊一下。”


    原來是在做花燈。


    陸壽增做的花燈她興致缺缺,輪到餘糧做花燈,她立即迸發出前所未有的興趣來,無奈沒有做花燈的經驗,第一個兔子燈做出來,完全是補丁重補丁,後麵一個兔子燈稍微好些。


    餘糧翻轉著第一個兔子燈,說道:“補丁太多,光透不出來!”


    陸小乙臉色訕訕,不好意思道:“那啥,我第一次糊,經驗不足。”


    餘糧又翻轉著第二個兔子燈,“這個還行,送你吧!”


    陸小乙癟嘴:“這兔子燈都沒做全,還差身子呢!”


    餘糧撓撓頭,“沒窗戶紙了,就這樣吧。”


    陸小乙當然不會在意這些,餘糧給她做的,哪怕是個兔耳朵,她也覺得好看。


    小心翼翼的翻看兔頭燈,陸小乙道:“要是有紅紙就好了,給兔子做對紅眼睛。”


    餘糧苦著臉表示遺憾。


    陸小乙想到什麽,顛顛的跑去灶房尋摸,真讓她找到一些紅蘿卜,切碎搗汁給兔子燈染了對淡淡的橙色眼睛,然後,得意的對餘糧道:“咋樣?我厲害吧?”


    餘糧就喜歡看她得意的小模樣,忙不迭的點頭。


    陸小乙跟餘糧說了會兒話,便興高采烈的提著兔頭燈回家了。


    小庚愛的不行,跟在陸小乙屁股後麵嚷嚷,陸小乙提著燈逗他,舉的高高的就是不讓他夠著。


    “大姐,大姐,給我玩玩呀!”


    小庚追出院子嚷嚷的更急切了,把陸婆子引出來,訓陸小乙道:“你給他不行啊?逗得他團團轉,摔了咋辦?”


    陸小乙把燈遞給小庚,然後朝陸婆子道:“逗他玩呢!這就給。”


    陸婆子滿意了,進西院忙自己的去,陸小乙嗖的一下把兔頭燈從小庚手裏搶過來,哈哈笑著在前麵跑,小庚又急吼吼在後麵追。


    到了晚上,陸忠把一小節蠟燭鋸兩截,兔子燈裏放一盞,兔頭燈裏放一盞。


    暖暖的燭光透出來,氤氤氳氳的給生硬的花燈注入了靈魂,讓它瞬間鮮活起來。


    燈光若水融入夜色,夜色若水肆意漫浸。


    陸小乙靜靜眺望兩盞花燈,燈下是灰白的窗、暗紅的新春對子和褐色的門扉,陸忠和玉蘭站在屋簷下看燈,小丁小庚在院子裏追逐玩樂。


    元宵夜,竟是如此的靜謐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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