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公府東側蓮花池旁,此時天日將晚,屋內悶熱,院子裏倒涼風習習。趙元禮修養幾日,讓趙文宛每天好吃好喝地供著,身上隱隱有長肉的跡象,當然也是原先太過消瘦,補上一些,瞧著更俊。


    芭蕉葉旁,一張圓木矮桌,兩個如意紋方凳,兄妹倆坐在院子裏納涼,雪雁偶爾過去添個茶,送個點心瓜果,餘下兄妹二人獨處空間。


    趙元禮皺著眉頭盯著桌上那碗黑乎乎的藥汁,經過這些時日相處,趙元禮也不跟趙文宛端著,明確地表露出對那碗東西的敵意。


    趙文宛也不多話,推了麵前的一小碟海棠脯到他麵前示意。後者無奈地撇了撇嘴,一口氣悶掉了湯藥,隨後忙塞了塊蜜餞入口,才算好些。


    “良藥苦口,大哥也該習慣了。”趙文宛看著已是青年的趙元禮臉上露出的一絲孩子氣,忍著笑意道,難怪大哥如此嗜甜,也都是給逼出來的。


    風起,小池塘裏微波蕩漾,一抹清淡荷香飄浮空中,綠葉掩映中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悄然綻放,開得盛極。趙元禮凝著女子側顏的方向,恰好將這一幕收入眼中,驚豔有之,欣慰有之,匯入心頭,頗是複雜。


    以往藥石無救,心如死灰,隻不過是日複一日的煎熬,如今卻是不同……一碗苦藥也能引得他如此,是因為有了關注的人罷。


    趙元禮感念這些時日,看著捧著檸果茶小口抿著,滿臉饜足的趙文宛,不管在人前如何驕橫跋扈,張揚肆意,然展現於他的溫暖情誼他深切感受到,也是那番話敲醒了自怨自艾的自己,趙元禮勾了勾嘴角,眼中一片清明。


    他如何能讓她為自己擋在身前,嬌蠻也罷,張揚也罷,隻要他能護得住周全,寵著她肆意而活又何妨。


    “大哥?”察覺到趙元禮的視線,趙文宛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擦了擦嘴角,以為沾上了東西,模樣略顯呆萌。


    “沒想到你和祖母一樣,喜歡四叔帶回來的這東西,還能想出這種做法,滋味甚妙。”趙元禮笑笑,轉而移開了視線落在了她麵前的一碟裹著白色奶油的點心上。聽聞是用鮮奶和檸果做成,入口綿軟,中間還鋪了一層新鮮的果粒,冰鎮過後風味更佳,帶動了府中食檸果的風潮。


    趙文宛挖了一小勺檸檬奶油蛋糕,入口冰冰涼涼,奶油甜而不膩,淺嚐即止,這是做演員時候為保持身材而養成習慣。因著定國公府不缺食材原料,她才能折騰出這東西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受到追捧頗為意外,好像這幾日連帶著人際關係都和諧多了。


    “這點心不可貪吃,吃多了反而影響身子。”趙文宛不放心,把叮囑老夫人的話又給趙元禮說了遍。“倒是這檸果茶清熱敗火,大哥當茶飲無妨。”


    趙元禮點頭,如今趙文宛來他苑子頻繁,連三餐都是這裏解決,帶著小廚娘百靈把他一塊兒包辦了,確實養起了幾兩肉,摸著肚子上難得出現的一小圈兒,趙元禮覺得自己該多走動走動才是。


    氣氛正好,趙元禮起了興致,提筆作畫,趙文宛在一旁也不閑著,知曉她大哥性子一時半會兒的好不了,拿了繡繃子繼續上次未完的作品,拖了些時日,也到了收尾的時刻。


    趙元禮抬眸瞧見,筆下一轉,揭了一層宣紙重新落筆,視線始終落在了一絲不苟繡花的人兒身上,兩人各自沉浸。


    幾乎是同時的,二人完成手裏的動作,視線相對,趙文宛湊近了看,發現趙元禮畫得是自己,一片映日的荷花,接天的碧蓮,女子手持針線,頭簪珠釵,姿容端雅,落日餘暉的照耀下似染著一層淺淺的光暈。


    在沒有自拍神器美圖軟件的古代,竟然能將自己美化成這般,趙文宛也是樂瘋了,當下捧了畫卷,小心翼翼地吹幹上頭的墨跡,嚷嚷道,“大哥,這幅畫就歸我了罷!”


    “好。”見她喜歡,趙元禮自然不會拒絕,神色頗為寵溺。目光隨後落在了她剛繡成的荷包上,半晌找不出形容詞來,蔥段……烤鴨?


    趙文宛順著他視線瞧見,想著禮尚往來,遂殷勤地拿起那荷包遞給趙元禮道,“這荷包就贈與大哥罷。”


    待趙元禮拿著,趙文宛才發現自己繡的東西與這人格格不入,好像……有點醜?下意識地伸手想要回,卻被趙元禮快一步收了起來。


    “甚好。”


    趙文宛莫名臉上一紅,手裏捧著畫兒腦中卻跳脫地想到……嘖嘖,依著這幅畫裏頭那大家閨秀的端莊模樣,指不定能騙多少世家公子呢!


    正高興著,就瞧見丁香端了湯藥走了過來,見著二人行了禮,提醒道,“大少爺,該喝藥歇息了。”


    趙文宛見狀斂了笑意,眉心微蹙,“苑兒裏不是調派了人手過來,我記得煎藥的事兒是水蓮負責。”


    “回大小姐,水蓮剛剛有些不舒服,就讓奴婢代勞了。”丁香對上趙文宛的視線,驀地一哆嗦,堪堪回道。


    趙文宛盯著她久久,在她快要撐不住時終於開口,“大哥剛吃了檸果蛋糕,與這劑藥相衝,起碼要過一個時辰後,這藥倒了吧,晚些再讓人送過來。”


    “這……”丁香端著湯藥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怎的還杵著,要我再說一遍?”趙文宛當下不客氣地冷了聲兒道。


    察覺到趙文宛對丁香的態度古怪,照往常想要調解兩句的趙元禮對上趙文宛的視線,心中微動,再看向丁香也有了幾分猶疑,幹咳了一聲道,“文宛念你之前盡心,調了做活,以後這些事兒就讓別人來做罷。”


    聽到自己少爺發了話,丁香咬了咬唇,諾諾應下退了,沒注意到身後趙文宛的視線跟隨許久。


    “大哥,天色不早,你也早些歇下了罷。”趙文宛提出告辭,在自己查清楚前並不想讓剛病一場的大哥煩心,想了想又道。“府中人心繁雜,防人之心不可無,大哥隻要記得,文宛絕不會害你就是。”


    趙元禮心中已有猜想一二,聽到她這麽說,目光落在那張堅毅小臉上,看著她緊張自己的模樣,臉上不由浮起難得的笑意,伸手摸了摸她柔軟發旋,“嗯,我知道。”


    被這人像小孩兒一般溫柔對待,趙文宛不由臉上一熱,同趙元禮道別後匆匆離開,落在趙元禮眼中,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他這個妹妹張牙舞爪的,卻禁不起別人溫柔相待,有趣。


    清風居不遠,趙文宛在長廊裏攔住了丁香,將人拉到了一處隱蔽地,敲了一眼還端著的湯藥,冷著麵色道,“上次沒成功,這回又在裏麵摻了什麽?”


    丁香原本就被嚇了一跳,麵色略白,這會兒聽到趙文宛問話,當下臉色白了個徹底,手中托盤不穩,也有幾分故意,湯藥撒了一地,瓷器碎裂的聲響玲玲朗朗,炸開在耳邊。


    “大大……小姐什麽意思,奴婢不知。”


    趙文宛看著灑了一地的證據,對上丁香有了幾分另眼相待,倒也還算聰明,隻可惜跟錯了主子。“我最討厭手腳不幹淨,心裏存異心的,我身邊的,金蝶的下場你也瞧見了,你跟在大哥身邊,你說……我該如何處置你?”


    “大小姐冤枉,我……我對大少爺的心日月可鑒,絕無其他心思!”丁香連忙叫屈道,臉上兩掛淚珠,十分可憐模樣。


    趙文宛最受不了這種眼淚攻勢,弱者拿來要挾人的手段,當下沒了耐心,一手擒住她的手腕,將人拽近了,惡狠狠地警告道,“你若是老實說出自己是為誰做事,我興許還可以饒你一命。”


    “這府裏我是主子,你是奴婢,我有的是法子整治得你生不如死,你是想被被賣到人牙子手裏,還是想去莊子做苦役,又或者,一了百了的去了。給你兩天時間,捋清楚了再來跟我說。”


    說罷,一甩手,力道將人堪堪甩落在柱子旁,發出撞擊的嗡響,趙文宛也沒回頭看一眼,徑直走了。


    自聽到碎裂動靜,正巧路過的賀靖遠這時從柱子後走了出來,扶起了丁香,後者磕著了側臉,露出的手腕上通紅一片,正瑟瑟發抖著,顯然被嚇得不輕。


    “趙文宛,她也欺人太甚!”殊不知話隻聽了半截,且把那句‘絕無其他心思’想岔了的賀靖遠義憤填膺,對趙文宛的印象差到穀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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