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月末,天氣終於從忽冷忽熱的病態中,穩步走向越來越冷,是實打實奔著冬天而去的趨勢,這樣的光景裏,每日的起床大業於趙文宛來說也困難了許多。


    這日便借著身子有所不適賴到了日上三竿,雪雁拿了暖爐給披著毯子在床上讀小人書的某人,鳳尾花描金的小瓷盅裏瓜子滿滿的盛著一盒。


    雪雁怕小姐吃多了口幹,便提著微涼的水壺出去沏茶,趙文宛抱著爐子正磕著就見寶蟬捧著衣裳走過來了,“小姐,您得起來梳洗下了。”


    趙文宛不情願的坐起身子,仍然裹著毯子,隻露出個墨發披散的腦袋來,疑惑的問了一句,“不是還沒到午膳時間?”


    寶蟬現在會拿眼光審視主子了,瞧著趙文宛這不修邊幅的模樣,再想想以前那個脾氣很大卻每日要做精心打扮的大小姐,也是有些鬧心地道:“今個府裏來了貴客,逢人就散禮物,丫鬟小廝的是份江南的點心,主子們的可就豐富了,別的苑的都擠著去那沾喜氣,連淨蓮苑的那位都蒙了個麵紗去瞧了。”


    “這麽大的排場?”趙文宛笑嘻嘻的瞧著鼓著腮幫子的寶蟬。


    寶蟬對上趙文宛略帶玩味的目光,手裏抱著的衣服緊了緊,衣服底下的指頭有意無意的繞圈圈,眼珠子瞟向別處,“小姐,奴婢可不是為了去吃點心才催你的。”


    雪雁笑嘻嘻的從門外走進來,“不打自招了吧,小姐又沒說你什麽?”


    “雪雁姐姐……”


    雪雁微微一笑,也不多調侃饞嘴的寶蟬了,遞過去一份紅紙麻繩捆裹的東西,“諾,剛才明絮苑的來人了,說是讓大小姐準備一下,一會兒去老太太那用午膳。”


    寶蟬咧嘴一笑,接了油紙包,將衣裳一股腦的丟給了雪雁,“謝謝雪雁姐姐。”舔了舔嘴角,迫不及待的出去了。


    趙文宛瞧著好笑,故意的嚷嚷了一句,“就知道吃,越發沒個丫鬟的樣兒。”


    “還不是小姐您慣的。”雪雁用蚊子的聲音哭笑不得的嘀咕了一句,再瞧瞧床上有些散落的瓜子皮,內心也是崩潰的。


    趙文宛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個,雪雁捧著大氅,主仆二人一起去明絮苑,趙文宛進了暖洋洋的屋子,裏麵竟是圍了一圈的人,大房的元晉,文雪,二房趙文熙,三房的嬸娘,連爹爹和三叔都在。


    她嫌人多一時沒往跟前湊,就見瑞哥兒一張包子臉從人群裏擠出來,手裏拿著一個綴著紅寶石的瓔珞項圈,顯是十分喜愛,瞧見趙文宛就撲了過去,拿項圈給趙文宛瞧,鮮豔欲滴的紅寶石在日光的反襯下刺了趙文宛的眼睛一下。


    這時候,趙元禮在趙忠的跟同下進了屋子,隨身伺候的兩個婆子也湊熱鬧的圍了上去。


    “宛宛,四叔帶著四嫂回來,瞧著家裏多熱鬧。”趙元禮感慨了一句。


    趙文宛點點頭,那紅寶石還閃耀耀的,心裏不由嘖嘖了兩聲,四叔果然有錢啊,心道以後可得和四嬸娘搞好關係!兄妹兩人便抱著小包子在外麵先吃茶,一人一言的聽著裏麵的對話,“哎?怎麽不見大嫂?”一個好聽的婦人聲音響起,語調不急不緩,端莊嫻雅,如小珠大珠落玉盤。


    三房徐氏聒噪一早上了,什麽都愛搶話,“嫂子從昨個一早就離府去寺廟拜佛了,弟妹來的太突然了,讓我們都沒個準備,哈哈哈。”


    燒香拜佛?趙文宛眯了眯眼,心道這人怕是去了西山夏姨娘那裏了,她花錢雇了人跟蹤,回報說是馬車到了上山的岔路口就拐去西山了。


    四夫人冷氏又問道:“這個是文雪,這個是文熙,文萱不在府裏,怎麽沒見到文宛啊?”


    說著眾人的目光尋找起來,不一會兒就聚集在了不遠處椅子上正在逗小包子的趙文宛身上,趙文宛迎著眾人的目光淺淺一笑,在人們讓開的視線中恍惚瞧見一個穿著桃紅色衣裳的嬌美婦人,她身邊挨著的趙文熙因在前頭擋著視線,卻是先瞧見了她,白紗蒙麵,黑眸略顯疲憊,透過來的目光涼意沁人。


    瑞哥兒跳下來拽住趙文宛的衣袖拉她往前走,想著大姐終於可以拿禮物了,就在這時候湘竹苑的一個丫鬟卻慌慌張張的跑進來,挑開簾子,也不顧上什麽規矩了,“小姐,您快去苑裏瞧一瞧吧,國公夫人帶著人在苑裏鬧呢。”


    趙文宛一聽,當即就沉了麵色,拔高了聲音像是不可置信的又問了一遍,“你說是誰在我苑裏鬧?”


    “國……國公夫人。”小丫鬟結結巴巴回道。


    趙文宛沒有再繼續說話,帶著雪雁風一般的閃出了屋子。


    眾人一時麵麵相覷,一向端莊守禮的葉氏怎麽會鬧到湘竹苑去?


    “走,咱們也趕快去瞧一瞧。”一眾人隨著出去,有人行動快,像徐氏那種恨不得天天湊熱鬧的扭著屁股就隨了前者步伐,也有行動慢的,後麵的趙老夫人一張麵色深沉如*,看不出過多的情緒,趙大老爺在一旁氣的摔了茶杯,粉身碎骨不見完整,“這家還有沒有個安寧了。”


    三爺瞧了一眼意氣風發的四爺,唉唉歎氣,大概是覺得四弟在麵外多瀟灑自由,何必來這多事的宅子。


    趙文宛是先回到湘竹苑的,雖然已經想到裏麵的狀況,可進去時還是愣怔了一下。


    滿院子的瓷器碎片,在陽光下泛著刺眼的光芒,花花草草的連根拔起也有,開的極好的幾株菊花更是被踩的沒了花瓣,幾個丫鬟婆子互相撕扯在一起,披頭散發,衣服淩亂,到處煙蒙蒙的塵土飛揚。


    趙媽媽在混亂中狠狠的撲在金玲的身上,抬手便打了一個耳光,金玲吃痛喊叫著,寶蟬氣得不行,推了一個纏著自己的丫鬟,袖子卻愣是被那丫鬟扯下來一塊。


    她跑過去將趙媽媽推倒在地上,金玲脫了險,揉著臉趕緊和寶蟬一塊,將腰肥力大的趙媽媽按在地上,三人都呲牙咧嘴的,寶蟬和金玲一個對視,兩人一個拽著趙媽媽的頭發,一個扯著她的衣裳,你一下我一下的落下巴掌,以報剛才的仇,趙媽媽哎哎呀呀的叫喚起來。


    兩個年輕的丫鬟畢竟身子單薄,趙媽媽被打了不一會兒就翻身站起來,閃著狠毒的眼光,一把抓住了寶蟬的頭發,金玲一驚,卻是一雙鞋子飛過來正好砸在趙媽媽的背上,頭發散亂的綺蘭手裏還墊著另一隻,氣喘籲籲的,韶年苑的丫鬟瞧見趕緊上去奪,綺蘭也便機靈的閃過去身子……


    一時間叫罵聲不絕於耳,什麽”小蹄子“、“小賤人”、“老東西”充斥在眾人的耳朵裏,趙文宛倒顯得尤為鎮定,對雪雁吩咐,“你去大少爺那裏將他院裏的小廝護衛喊過來,將他們拉開。”


    這廂,葉氏從趙文宛的屋子裏走出來,滿是不甘的神色,眼尖的一下子就瞧見了入苑口的趙文宛,一雙眼布滿了血絲的眼珠子眯了起來,恨意滔天地指著趙文宛,“給我把那個殺人犯抓起來。”


    可人都扭打撕扯在一起,哪裏還有多餘的人再聽葉氏指揮。


    一邊說著,葉氏一邊顫巍巍的衝過去,像一隻要咬死獵物的母狼一般,眼眸泛著精光,直勾勾的,隻差一步距離就挨近了趙文宛,趙元禮卻及時趕了過來,護在趙文宛的身前,將她護在了身後。


    陡然間,像剛才砸到趙媽媽一樣,飛來一隻鞋子打在葉氏的背上。


    葉氏仿若瘋子一般,沒有感受到痛,隻是微微一頓的功夫,還是還不管不顧的往前伸出胳膊,像要去掐死趙文宛的撲上來,趙元禮眸光冷冽異常,一邊緊緊的護著妹妹,一邊抬腿揣在了葉氏的膝蓋上,葉氏被這一擊,痛得跪在抬起頭,口中的怨念不斷,“你個小賤人,我當初就不該你留在身邊照顧,你殺了我的孩子,我要讓你償命。”


    她抬起眸子的目光太過陰森,趙文宛微微一怔後心思微沉,順勢瞧了趙元禮一眼,隻見後者蹙了蹙眉,卻仍是維持著保護的姿態,不讓葉氏傷害他身後之人分毫。


    好些人已經趕過來,徐氏怕殃及自個隻扒在門口心血澎湃地瞧著,冷氏這時候也過來了,先護著趙文宛,勸了一句,“大嫂,有何事慢慢坐下來說話,再不濟還有母親給做主呢。”


    “我都孩子讓趙文宛悶死了,人證物證都有了,我必須必讓她償命。”葉氏根本聽不住勸,尖叫一聲,揮舞著爪子衝上去,趙元禮已經做好了迎接的準備。


    趙大老爺急匆匆的趕過來,葉氏沒頭沒腦的一撞,趙大老爺擋在兩個孩子的身前,葉氏抬起頭,趙大老爺便忽過去一巴掌,“你給我冷靜點。”


    葉氏呆住,目光渙散著,瞧見趙宏盛才好像理性微微抽回,撲在趙大老爺的懷裏哀嚎的痛哭起來,令誰聽了那哭聲都是撕心裂肺的,“我們的孩子死得好冤,老爺,那孩子的死不是意外,是趙文宛捂死的,是她捂死的啊!”


    趙大老爺麵上驚訝不已,層層的敲擊到心尖,難怪葉氏的瘋癲又犯了,冷眼瞪過去,趙文禮剛想替妹妹辯解,就瞧見葉氏突然衝了過來,他急忙一擋,推攘之間,隻聽到身後咚的一聲響,趙文宛的腦袋磕到了柱子上,直直挨著趙元禮昏了過去。


    趙元禮察覺到身後一重,連忙回身扶住了人,一把甩開了葉氏,葉氏淬不及防狠狠摔在了地上,一臉怨憤地盯著二人,


    冷氏瞧著這混亂局麵,忙說道,“大哥,什麽也別說了,你先照顧大嫂,元禮,你快將文宛抱進屋子裏。”


    趙元禮深吸一口氣,瞧著妹妹昏過去的麵容又氣又惱的,這樣仔仔細細的瞧著卻見趙文宛陡然睜開了眼睛別有深意的眨了眨,隨之又閉上,再是不動了,他瞬間會意出來,一口氣終是疏開。


    屋子裏冷氏主動留下說要照顧趙文宛,趙元禮一個大男人也的確幫不上什麽,冷氏就讓他去喊丫鬟打些水熱來,待趙元禮離開後,冷氏提起被子又為她好好掖了掖被角,目光掠過床上躺著的人,眸中卷著一絲晦暗不明的情緒。


    ***


    老夫人聽說趙文宛磕到了腦袋便坐不住,讓人扶著去了湘竹苑探看,正巧看到冷氏捏著浸濕的帕子替趙文宛擦額頭的輕柔動作,趙文宛額頭上隻是微微腫起個包,並未破相,也是萬幸。


    “老夫人。”冷氏回頭瞥見屋子裏多了的人,作勢要行禮,就瞧見老夫人擺了擺手,做了個噓的手勢。


    看著床上趙文宛昏睡的模樣,冷氏將帕子遞給了在旁伺候的雪雁,自己到了老夫人跟前。趙老夫人仔細瞧了瞧趙文宛,就聽冷氏壓低了聲音道,“大夫來看過,額頭上的傷沒什麽大礙,這般昏迷著估計是被今兒這出給嚇的,緩過神來就好。”


    “不是,不是我,我沒有害弟弟。”趙文宛緊緊閉著眼,像是被噩夢魘住,落下一行清淚,“母親,為什麽你不相信我,我沒有……嗚嗚嗚……”


    老夫人聞言,忙安撫地摸了摸她的額頭,聲音微顫道,“沒有沒有,宛宛沒有做。”


    約是老夫人手掌溫厚的熱度,讓趙文宛漸漸安靜了下來,隻是眼角尤帶著淚珠,卸下平日裏的驕縱,顯出脆弱來。


    老夫人蹙著眉,下意識地摸了摸拐杖頂端,是了,當初趙文宛還小,沈氏走得早,葉氏那會兒似是十分喜愛趙文宛,把孩子養在身邊,悉心照顧,也不知是她教的,還是趙文宛自個兒喊的,直到小嬰兒夭折後,趙文宛才改了口,不再喊葉氏娘親,甚至連母親都不再喊了,看來,是已經成了心結。


    隨後視線落在了冷氏身上,對於在這兒照顧她孫女兒的新媳婦兒有些打量,老四離家多年,前年隻在信中提到已經娶親,雖未經得家中的同意,但老夫人知曉兒子的性情,灑脫不羈慣了,能願意娶親便是好的,今個老四突然回家,老夫人見到兒媳這般端莊爾雅,算是真正放心了。


    冷氏似是知道老夫人所想般,開口解釋道,“媳婦兒與文宛娘親沈氏是手帕交,要不是我爹爹後來去了泗州城,說不準現在文宛見著我就得喊幹娘呢。”許是想到了早故的沈氏,冷氏言罷顯得有些難過。


    “是……冷侍郎家的?”老夫人猜道,見冷氏點頭肯定,不由親近了幾分,“這兜兜轉轉的,你成了我們家老四的媳婦兒,也是緣分。”


    冷氏抿唇淺淺一笑,帶出一分羞赧,老夫人瞧著,這性子略有幾分沈氏的影子,心中更喜。瞧著趙文宛還在昏迷的,囑咐苑兒裏的丫鬟好生照顧著,隨後回了明絮苑,處理那糟心事兒去了。


    老夫人離開沒多久,四房的丫鬟過來請冷氏用飯,屋子裏複又靜了下來,雪雁拿著剝了殼兒的雞蛋替趙文宛消腫,不期然地就對上了一雙墨沉沉的瞳孔。


    “小姐?!”


    趙文宛瞄了下四周無人,坐起了身子,“別嚷嚷,嘶……”方才有人在,趙文宛隻得忍著,沒了外人,趙文宛隻覺得額頭一抽一抽地疼,幸好估著力道沒破皮,否則就得不償失了。今兒她故意讓葉氏推撞,實際是不想與她正麵對上,葉氏一口一個人證物證,想必是從夏姨娘那兒來的。而夏姨娘的目的……真的是很好猜呐。


    夏盈月,既然要鬥個你死我活,那……你就安心地去死罷。


    雪雁抬眸的功夫正好瞧見趙文宛眼裏閃過的冷冽殺意,眨了眨眼,再看時,趙文宛已是雲淡風輕的模樣,自覺看錯。寶蟬從外頭端著一盅參湯走了進來,臉上不無興奮道,“小姐,四房奶奶特意讓廚房燉的老山參雞湯,聽廚子說裏頭都是好東西,四房奶奶對小姐可真上心。”


    別說,四房奶奶的溫柔和氣,以及大派東西的做法虜獲了府裏上上下下的心,至於湘竹苑當差的更是受到了特別照顧,寶蟬對這位新夫人的印象頗好。


    “擱著罷。”趙文宛有些聞不了那藥味,更何況自己本來就是裝的,這麽補下去,她又不是趙文熙,說倒就倒,多尷尬。


    “四房奶奶說要趁……”熱喝兩個字還沒出口,寶蟬就對上趙文宛冷淡的眼神,當下封了嘴,老老實實地退下了。


    天近傍晚,國公府外一輛馬車悠然而至。門口蘭苑的下人早早候著,待馬車一停就上前扶馬車上的兩位主子下來。夏姨娘和趙文萱俱是紗巾遮麵,由人攙扶著回了苑子。


    這一幕很快就有人到趙文宛跟前稟報,後者微微挑眉沉思,給了賞銀就讓人下去了。葉氏同夏姨娘勾搭一起,各取所需,夏姨娘定是想回國公府,想也知道夏姨娘和趙文萱回府治病的是葉氏想出的借口,隻是能說通爹爹,就不知使的什麽法子,也是本事。


    隻是這趟……她定會讓夏姨娘後悔回來。


    老夫人那兒葉氏已經折騰了一天,又哭又鬧,說要公道。憑著一塊在當鋪‘恰巧’得到的“宛”字玉佩,找到了當年在韶年苑當過差的丫鬟,將人押回了府中,交代出了這塊玉佩的來曆,是元麟小少爺去的那日她在韶年苑撿的,又逢要出府嫁人,起了貪心昧下。


    直到近日家中拮據便拿出來典當,誰料被葉氏撞個正著,實則是在西山的時候,夏姨娘以此玉佩為交易的籌碼,要求葉氏將他們母女接回家中,先送了玉佩算是誠意,隻是那當掉玉佩的丫鬟,得等葉氏實際兌現了承諾才肯交出。


    這玉佩府裏公子小姐各有一塊,像是身份認證,不過趙文宛那塊,早就不見了,隻當是丟哪兒了,如今聽了丫鬟供詞,叫人不由得同那起事故聯係起來,不是說趙文宛那日沒去過韶年苑麽,那玉佩……


    加之有掐孩子的前科,又被玉佩所累,不好的苗頭一下子全指向了趙文宛。


    葉氏咬定趙文宛就是殺人凶手,連趙大老爺都有幾分怒容,當初自己對那孩子亦是寄予厚望,麒麟瑞子,無比榮耀,卻堪堪夭折了,即使現在想起也十分心痛,本來隻以為是意外,可事實卻證明是人為,還是趙文宛,她那時候幾歲,四歲,五歲,怎麽能對尚在繈褓的孩子下如此毒手,活活捂死!


    趙大老爺看著在他懷裏哭暈厥了的葉氏,眸中閃過沉痛,更多的則是憤怒,如同火山爆發。


    老夫人從頭到尾都擰著眉聽著,煩了葉氏的哭訴,卻也體諒她做母親的心情,隻是文宛……隻要一想到宛丫頭被夢魘住的模樣,就覺得這事兒不定是這般,心中也是矛盾。


    冷氏在一旁瞧出點一二,便幫著開口道,“文宛還昏迷著,這昧下玉佩的丫鬟也沒親眼瞧見是文宛下的手,不妨再仔細查查,說不準還有什麽別個線索。”


    ……


    夜深沉,烏雲蔽月,如黑幕將所有籠罩,透著一絲壓抑。國公府裏有人安枕入眠,有人轉輾反側,更有人……


    “姨娘,這是安神湯,您喝了早點歇息,老爺說了今兒個不過來。”侍候夏姨娘的丫鬟端著碗湯呈到了倚著床榻的女子麵前,開口道。


    夏姨娘臉上閃過一抹嫉恨,尤是不甘,在西山的日子每時每刻都是煎熬,所幸她回來了,趙文宛想對付自個兒,哼,那就看誰先死罷。


    端過安神湯痛快喝著,她可得養好的身子去看那人的下場。


    侍候夏姨娘洗漱完畢,丫鬟熄了油燈端著盤兒走了出去,帶上了門。屋子裏點著嫋嫋熏香,也是因為在西山兩日休息不好的緣故,放了寧神的香料在裏頭,夏姨娘嗅著滿心安寧,躺在了床上。


    綾羅綢緞,鬆軟被褥……夏姨娘陷入恍惚,似夢非夢,她好像還在西山,又好像一直沒離開過府,一會兒喜,一會兒悲,神色多變,卻是連自個兒都沒發現異樣。


    手擱在枕邊,摸到一樣物件,奇怪地拿起一看,卻是雙嬰兒的虎頭鞋,血紅的顏色,老虎眼睛中滿是猩紅,夏姨娘陡地驚叫一聲扔開了,地上兩隻鞋一前一後,老虎的猩紅眼直勾勾對著,看得夏姨娘雙眼發紅,緊緊攥著被子,仿若那鞋子下一瞬就會朝著自己飛過來一般驚恐。


    “別……別過來……”


    風晃動門板,吱呀吱呀,門外突然響起嬰兒的啼哭聲,聲聲淒厲,直刺耳膜,夏姨娘晃著昏沉的頭腦,不知怎的腦海中浮起的卻是那孩子的臉,與門外那淒厲哭聲合上,如有了具體的實質畫麵,直撲自己的麵門而來。


    夏姨娘當下嚇得蒙上了被子,大喊道,“走開,走開,不要過來。”


    “姨娘,我透不過氣了,我好悶呐。”門外一道奶聲奶氣的聲音幽幽傳來,一下又轉而到了窗邊,仍是那一句,此起彼伏,越來越近。


    “不,不是我,你……死了,已經死了。”


    “嗚嗚嗚,姨娘我好悶啊,你為什麽要捂死我,為什麽……”


    “姨娘你來陪元麟玩好不好?”


    “姨娘,姨娘……”


    一聲聲的,近乎將夏姨娘逼至崩潰,元麟,趙元麟,當年死的那個孩子,麒麟瑞子,闔府上下誰不疼愛,為什麽一個趙元禮還不夠,還有趙元麟,那她呢,她的孩子,是了,她那時候隻有趙文萱,天降祥瑞,憑什麽是葉氏……


    “趙元禮廢了,趙元麟被我捂死了,我的瑞哥兒才是趙家未來的希望。”夏姨娘似是想到了什麽,勾著一抹陰冷笑意,對著虎頭鞋緩緩說道。


    隨後走下了床榻,眼神空洞,沒了驚恐,滿滿的是毫不掩飾的怨念,撿起了地上的那雙虎頭鞋,一下一下撫摸著,倏地掐住了虎頭鞋,猶如掐住了嬰孩的脖子,帶著一絲瘋狂道,“死罷,都死罷,死得透透的!”


    門嘭得一下被撞開,門外,以老夫人為首站著滿滿當當的人,神色俱是從不置信到冷然,夏姨娘腦中嗡的一聲,癱坐在了地上,有些反應不及事情是如何發生的,將散亂的頭發撥弄到了耳後,偷偷藏起了手中的虎頭鞋,故作鎮定。


    “老夫人,您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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