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公府,因為四房回家又熱鬧了起來,趙大老爺和四老爺秉燭夜談,對當年一事盡釋前嫌,握手言和,兩人默契地將事情塵封於舊日的記憶中,都一二十年過去了,再計較也沒了意思。


    於此和好,不日前辦了家宴,叫上京中住著的大姑奶奶和五姑奶奶回來,吃了個闔家的團圓飯,趙老夫人瞧著滿桌子的人,老老少少,子子孫孫,不由感慨萬千,差點落淚,在眾人的安撫下終是破涕而笑。


    當晚趙老夫人恍惚間似是瞧見了當年那溫潤少兒郎,紅衣黑發,許諾永不納妾的誓言,尤記得成婚那日紅梅嬌豔,瑞雪飄飛……


    一早醒來後,瞧窗外倒是真的下細細的絨毛小雪,趙老夫人一聲歎息,楊媽媽拍著襖子上的雪花入了內屋。“今個見老夫人您睡得踏實,便沒叫醒您,國公夫人、三房奶奶、四房奶奶剛來請安也讓老奴擅作主張都請了回去,這會兒的大小姐和二小姐過來給您請安了。”


    趙老夫人嗬嗬一笑,心情頗好,讓楊媽媽將兩個寶貝孫女叫到屋內候著,簡單的梳洗了下,便著了厚厚的衣物坐在炕上。趙文宛和趙文熙一道走進來,老夫人拉著二人坐下,先是眯著眼睛仔仔細細瞧了趙文熙,“這氣色一日比一日好起來了,沒留的瘢痕,祖母就放心了。”


    趙文熙淺淺點頭,親昵地挽著老夫人,“虧的祖母去宮裏向皇太後討了好東西,抹臉上才沒毀了麵容。若是有機會,文熙想要親自去宮裏叩頭謝恩呢。”


    “倒是懂事,我那太後老姐姐也一直念叨著想瞧一瞧你們,說是要留你們在宮裏小住幾日,老婆子一聽可是不願,她孫子孫女兒媳的一大推,何苦跟我來搶寶貝兒,自是找了理由搪塞。況且宮裏規矩繁雜,老婆子可不願讓我的孫女去宮裏受那份罪。”如此一番言語也可見老夫人與太後姐妹間的感情足是深厚。


    趙文熙聞言眸底染著莫名的熱切,嬌嗔的低垂了眸子,隻道:“孫女一定好好跟嬤嬤學規矩……”


    趙文宛在一旁瞧著不做聲,隻把玩著手裏的玉鐲子,似是無趣的轉著圈。


    老夫人別有深意的瞥了一眼,習慣性的拉著趙文宛的指頭捂在手心,“宛丫頭今個怎麽沒一句言語,是不想理會我這老婆子。”


    “祖母說的什麽話,孫女隻是在想些事情罷了。”她的確實在思考事情,回憶起劇本裏趙文熙回來的那年,初雪一下,不久宮裏便來了人,心中不由嗬嗬一笑,因為如果按照劇本來說,趙文宛作死的又一個檻終是到了。


    那一年就是這段冬雪皚皚的日子,趙文宛與趙文熙一起入宮,不斷的惹禍,也不斷的被人整治,甚是丟人,惹了一些女人,又因著第一美人的嬌容虜獲了一些男人,便是在感情上有了分叉,從此剪不斷理不亂,好是混亂。


    “姐姐剛在想什麽好事情?”趙文熙柔弱詢問,美目流轉。


    趙文宛莞爾,故作神秘道,“若是說了,就不靈了。”


    趙老夫人點了趙文宛的腦袋,“你呀,鬼靈精的。”


    趙文宛撅著嘴巴,故意喊“疼”,探出腦袋道:“祖母,妹妹在這裏呢,可得給我留個長姐的麵子,瞧瞧這腦袋都點紅了。”


    老夫人被她怨念的神情弄得哭笑不得,輕輕撫上她的額頭,“乖,祖母給你揉揉就是了。”


    趙文熙愣在一旁竟發覺自己插不上嘴,那種祖孫倆互動的親昵感,她終究比不上,自是有些焦急的,手上絞著衣裙,皺巴巴的。


    正說著話,就聽得楊媽媽進來恭敬道:“老夫人,宮裏皇後娘娘送了帖子給咱們三位姑娘和兩位少爺,想是那宴要開了。國公夫人替幾位姑娘和少爺收好了帖子,已經著手命人準備了,方才派了人來明絮苑裏先知會了一聲,過會兒夫人定是要來苑裏跟老夫人商量的。”


    趙老夫人一下子就聽明白了,遂喜笑顏開道,“差些忘了這茬了,是時候讓他們參加瓊花宴了。”


    趙文熙畢竟在鄉下長大,又是頭一年入京,比不得京城裏長大的貴女們,不懂祖母為何會那般瞧著高興,詫異地問了一句,“祖母,剛我聽得姐妹的請帖隻有三張,怎麽少了一個,若是這樣,我的便讓出來罷。”


    趙文宛心裏嘖嘖兩聲,心底可不信這人知曉了內情會真的肯。


    楊媽媽忍不住笑了,勸道:“二姑娘可讓不得。”


    “為何?”趙文熙瞧向祖母。


    趙老夫人眸中也是染著笑意,“傻丫頭,缺的那張帖子是你文雪妹子的,她年紀尚小,還未能參加,你且想想為何還請了你的兩位哥哥也去皇宮。”


    趙文熙頓了片刻後恍然大悟,羞紅了一張臉,“祖母……”


    除了趙文宛是第二年參加,趙文萱和趙文熙是都是頭一年,其實要說起來趙文宛也是第一次參加,好在她演戲功底都在,之前接過不少宮廷大戲,自是不怕,在湘竹苑裏依舊悠閑度日,倒是常常跑去清風居騷擾大哥,偶爾調皮起來笑嘻嘻地探問大哥喜歡什麽樣子的女子,隻是趙元禮口風極嚴,捧著書卷拒不作聲,可把趙文宛急著了。


    劇本裏趙元禮隻是個點名配角,就是那種用來襯托女配身世背景的醬油君,導演都不定會找演員去拍,她猜不到大哥的主線劇情,也不知道大哥會喜歡什麽樣子的女孩子,還想著在瓊花宴上替他先物色一番。


    臨近宴會的日子,一切都是緊鑼密鼓的進行著,葉氏讓寶衣閣老師傅為三人新裁的衣服都已經做好,命丫鬟將新衣裳送去了各個苑裏。


    趙文宛欣賞完了便讓雪雁將衣服收好放進櫃子,坐在榻上喝茶,一口一口慢悠悠的押著,似是在等待著什麽到來。不一會兒便聽的兩個熟悉的聲音,鶯鶯笑語不知道在談論什麽,飄忽傳了過來。


    結伴而來的正是趙文熙和趙文萱二人,得了丫鬟通報,讓人請進了屋子。趙文宛雪雁看茶,語笑晏晏地招呼著。自那日後,趙文熙和趙文萱感情日盛,常常結伴,趙文萱性子收斂了許多,連老夫人都誇讚文熙這丫頭,待人厚道,文萱跟著算是近朱者赤。


    趙文熙先道:“姐姐,聽聞大嬸娘給你做的衣服極為精致華貴,我和文萱妹妹便想來瞧一瞧。”


    趙文宛客氣,“母親一視同仁,我的衣裳也是同你們一樣的,隻是每人氣質不同,老師傅做的款式微有差別罷了。”


    趙文萱一進來就開始掰橘子吃,也是笑著道:“姐姐是嫡長女,定是不一樣的,就別藏著掖著了,給我們長長眼唄。”


    “姐姐就給妹妹們瞧上一眼吧。”不經意間趙文熙和趙文萱的眼神對上,碰撞出極為微妙的火花,雙雙懇求著。


    趙文宛瞧是拗不過了,便吩咐寶蟬去取,果然一會兒寶蟬捧來一件極為漂亮的衣裳,用深棕色的絲線在衣料上繡出了奇巧遒勁的枝幹,桃紅色的絲線勾勒出幾朵怒放的梅花,從裙擺一直延伸到腰際,一根玄紫色的寬腰帶勒緊細腰,頗能顯出窈窕身段,清雅不失華貴,外披一件淺紫色的敞口紗衣,纖細光影下,紗衣上隱隱有波光流動之感。


    趙文熙瞧著極是羨慕的樣子,摸著那繡花做工連連誇讚,一邊說著一邊就拿過去給趙文萱瞧,後者還在掰著一個橘子,眉頭都扭在一起,隻聽的“吧唧”一聲,用力過猛的趙文萱竟將橘子擠爆了,黃黃的汁水濺到趙文熙臉上不少,甚至連那件新製的衣服上也都是橘子的汁水。


    趙文熙張大了嘴巴,一臉的吃驚,始作俑者的趙文萱更是驚的跳起來,趕忙扔了橘子,就去瞧那件新衣裳,“呀,這衣服上有沒有沾到啊?”她手上全是汁水的,情急之中又摸了衣裳好幾下,原本還不算明顯的衣裳,現在徹底花了。


    趙文熙趕忙製止,“妹妹可別再挨這衣裳了,瞧已經花了!”


    趙文萱像是才意識到一般,掩唇道:“姐姐,我不是故意的,這可怎麽辦?”


    一旁的趙文宛好整以暇,靜靜的瞧著兩人“一驚一乍”,嘴角暗自微微勾起。


    趙文熙一臉的歉意,捧著衣裳到趙文宛的麵前,“姐姐,三妹妹她不是故意的,不如你穿了我的新衣裳吧,我這就命綠雲捧來。”隻是誰不知道趙文宛個子高挑,自是穿不了他們二人的衣裳。


    一旁的寶蟬眼睜睜的看著衣服被毀了,簡直要氣炸了,剛想上去理論點什麽,就被趙文宛及時攔在了身後,完全不失風度道,“一件衣裳罷了,髒就髒了,不打緊的。”


    寶蟬一雙圓圓眸子用力眨了眨,半晌在心底咬牙暗忖道:哼,我們小姐是京中第一美人,就算沒有新裝,也是能光彩奪目的。


    “……”


    “……”


    陡然,雪雁從屋子裏出來,捧著一件更為華美的金粉衣裳,“寶蟬,你怎麽毛手毛腳的,拿一件舊衣裳出來。”


    趙文萱瞬間有些呆愣,趙文熙也是同樣的反應,趙文宛笑了笑,對那二人道:“呦,妹妹也不用自責了,我的新衣裳好好的。”隨即就道:“收了吧,估摸著兩位妹妹這會兒也沒心情瞧了。”


    “……”


    “……”


    趙文萱與趙文熙吃了茶便灰溜溜的離開了,寶蟬一時沒反應過來,就見雪雁和自家小姐對視一笑,瞬間痛快地笑出了聲音。趙文宛就記得劇本裏有這麽一幕的,那時候是趙文萱見不得別人好,三人一起看互看衣服時趙文萱故意用橘子弄髒了兩人的衣服,隻是那時候她和趙文熙的關係不曾友好。


    所以趙文宛就事先吩咐了雪雁將新衣裳換個地方放著,找了另一件放在那裏,寶蟬去取時便把那當了新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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