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大梁各大市坊都熱鬧非凡,來往的都是購置年貨的人,定國公府早半月就籌備了起來,趙宏盛和葉氏一個在外院,一個在內宅忙著年禮,府裏過年的打賞,新衣,掃塵貼桃符等瑣事。加上今年四爺回來,本就交際廣泛,送上門的人情賀禮早早堆了起來,顯得年味更重。


    趙文宛著了一身湖藍遍地散繡金銀暗花的斜襟褙子,去了明絮苑請安,佩著些許素淨精致的首飾,隻胸前銀鏈墜著塊羊脂白玉的同心鎖,通體溫潤剔透。


    大抵是趙文宛開的方子真的有效,老夫人咳嗽的毛病緩了很多,早早起了,讓楊媽媽把窗子支開了半格,清晨落在庭院花草間的些許冷霜氣息鑽入,很快消融,帶來一絲清新,桌案上擺著尊小巧的墨玉香爐,嫋嫋生煙。


    瑞哥兒伏在紫檀桌上,小臉兒叫暖爐熏得紅通通的稚嫩喜人,一雙胖嘟嘟的手費力地抓著筆杆子,很是認真地寫著大字兒,瞥到趙文宛進來,提了沾了墨汁兒的爪子揮了揮,隨後忘了爪子不幹淨似的抹了把臉,留下三條黑乎乎的印跡,配著憨笑,十分有趣。


    “瑞哥兒這是在寫什麽呢?”


    “春聯!”小家夥獻寶地拿了宣紙給人瞧,果然就豆大的兩個字兒,一個春,一個聯,看得趙文宛失了語,嘴角輕抽。


    身著簇新寶藍六福盈門團花暗紋褙子的老夫人,頭發梳了個圓髻,綰了一堆金絲翠玉扁方,人顯得頗為精神,拈著手裏的沉香念珠,笑得眯起了眼,“之前元禮來過,瑞哥兒纏著要寫春聯,你大哥又有事出門,就讓臨摹了那倆字兒。”


    撲哧——趙文宛聽了,掩著唇笑,原來是大哥不厚道。


    正逢著時候,葉氏帶著趙文雪和趙文熙一道入了屋子裏,同樣過來請安,先給老夫人問了好,再同趙文宛打了招呼,隻趙文雪原先澄澈的眸子裏多了些不一樣的,也不像以前那般親近了。


    趙文宛撇了撇茶蓋子,倒是不怎麽在意,有葉氏在,指不定她被妖魔成什麽了。倒是多瞧了兩眼挨著自己坐下的趙文熙,一身簇新的桃紅色錦緞襖子,袖口鑲著毛色柔亮的茸毛皮邊,更襯著人兒柔弱嬌媚,是越來越曉得揚長避短了。


    “母親,兒媳想年前去趟普濟寺上香祈福,特意抽了今兒的空,求菩薩保佑老爺仕途平順,定國公府明年也順順當當。”葉氏這當口的提出,正對了老夫人的心意,瞧著老夫人臉上露出的滿意神色,心中不乏喜色。


    “正巧的,我也要說這個事兒,宛丫頭和熙丫頭都在,就一塊兒帶了去,還有文萱文雪,普濟寺香火鼎盛,去上香,多帶些人隨行,別出了亂子。”趙老夫人笑吟吟地發了話道。


    “祖母我也要去!”瑞哥兒這年紀最是活潑好動,什麽事兒都想摻和一腳。


    老夫人點了點他腦門,“又不是去玩,人多眼雜,不小心丟了祖母的小心肝可怎麽辦。”


    隨即眼神示意了下楊媽媽,後者很是熟練地遞上一碟蝴蝶酥,老夫人撚了一塊兒喂瑞哥兒,後者一下就給轉了注意力,讓楊媽媽帶著去淨手吃點心了。


    “……”趙文宛覺得祖母這招有些眼熟,很像……自己和天仙兒的日常。


    葉氏揪著話轉回了正題,“上香得去得早,回去收拾收拾就走罷。”說罷視線掠過趙文宛透著滿滿慈愛,一派主母風範,絲毫不見昨兒個爭鋒相對之意,在老夫人麵前判若兩人。


    趙文宛略嘲諷地勾了勾唇,想著去普濟寺給大哥祈福也好,開春後就是春闈,祈求大哥能高中,遂順著意地跟祖母道了別,隨著葉氏一道出了明絮苑。


    ……


    因著老夫人交代,怕年末寺廟往來的人多,一行人出行整得頗是隆重,隨行的丫鬟婆子護衛跟了一串兒,浩浩蕩蕩地朝普濟寺行去。


    入了馬車裏頭,葉氏就淡了神色,伸手替趙文雪理了理領子,便挨著一角閉目凝神地小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趙文萱是最後一個上的馬車,隻能坐了最顛的位置,一瞧趙文宛那視角好又閑適的模樣,心裏憋悶。


    兩人早就撕破了臉,私下裏都是惡臉相對,最令她氣不過的是原本以為拿捏住的趙文熙卻跟自己淡了下來,言語之間像是趙文宛說了什麽,有不得已的苦衷,什麽苦衷,依她看,就是趙文宛不想自己落了單,仗著身份從她身邊搶人罷了!


    越想越氣的趙文萱趁著馬車顛簸的一瞬,故意使壞伸了腳想要踹向趙文宛,卻被後者踩住了腳踝,不留情地狠碾,像是要碎裂一般,受不住嚷嚷起疼來,眼角飆淚。


    趙文宛涼涼覷了她一眼,在葉氏看過來時,裝著不小心地縮回了腳,“哎呀,原來是踩著妹妹的腳了,我還以為是什麽,可真是對不住啊。”


    “……”趙文萱已經疼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葉氏冷眼瞧著這一幕,皺眉訓斥了一句,“到了外頭還大聲嚷嚷的像什麽話,學的禮儀都還給嬤嬤了?”


    趙文萱癟了癟嘴,不敢回話,蔫聲接了趙文熙遞過來的軟墊靠著神色不甘願地揉起了腳。葉氏沉沉看了她一眼,又閉上了眼,暗暗嗤鼻,夏姨娘教出來的也不過是個蠢東西。


    普濟寺坐落在京城西郊,半山腰,供奉的是觀音,因著靈驗常年香火旺盛。趙文宛一行人下馬車時還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人群裏不乏有人梗著脖子想瞻仰一下貴女風采的,尤其是有第一美人名號的趙文宛。


    護衛一路維持著秩序,送國公夫人和幾位小姐入了寺廟裏頭,裏麵比外頭的人更多,隻是裏頭大多在誠心禮佛,見著人也頂多是多瞧兩眼,或是私下悄聲議論兩句的,讓人覺得自在許多。


    葉氏常來,且出手大方,上完香添過香油錢後,就由小沙彌領著去了法寧大師那兒聆聽禪講。臨了囑咐趙文宛幾人恪守規矩,莫要闖禍,便放了女兒家們自個兒祈福求簽。


    “這兒還有處月老廟,最是靈驗了,咱們過去瞧一瞧罷?”趙文萱明顯就是衝著這個來的,一人還有些不好意思,遂拉了趙文熙一起道。


    趙文熙聞言顯然也露了一絲心動,臉色微羞,半推半就地讓趙文萱拉著走,“宛姐姐要一起去麽?”


    “不了,你們去罷。”趙文宛心思不在那,自然就不跟這倆人摻和,提了裙擺一角入了圓通寶殿。


    身旁多是善男信女,虔心求拜,趙文宛受了感染,漸漸沉下了心,穿到這裏已經近半年,半年前她還是個忙忙碌碌為口生計熬夜拍戲的二線演員,如今有了這榮華富貴的日子,雖說伴著風險,失了自由,卻也得到許多。


    比起現代孤零零一人,偏愛自己的祖母,溫和體貼的大哥都讓她覺得有了家的歸屬,心存感恩。還有那人……自己前世忙著拍戲沒時間戀愛,卻也不是不會,隻是看過了太多分分合合,貌合神離,反而對於感情愈發潔癖。


    不可否認她對顧景行動了心,隻是這就像個賭局,她還未有足夠勇氣賭上自己所有。


    趙文宛凝了眼慈悲相的觀音,喃喃念了一句,在蒲團上重重磕了頭。


    從圓通寶殿出來,趙文宛的神色顯得輕鬆了幾分,像是想通了什麽,目光眺向人流最多的一處,寶蟬機靈地提醒了道,“那兒就是月老廟!”圓溜溜的眸子裏滿是過去瞧一瞧的期盼。


    趙文宛遂了她的意,帶著往月老廟走了過去,根枝粗遒的大樹盤亙而上,密密麻麻的枝葉有遮天蔽月的勢頭,樹枝上垂掛著不少紅綢,還有人站在樹底下往上扔的。


    “小姐,奴婢替您去買一個罷!”寶蟬見不遠的攤子上擺著香燭和一些綁了紅綢的薄竹片,興奮地指了道。


    趙文宛趕忙攔了下來,對這類的活動亦是敬謝不敏,倒是瞧見了趙文熙和趙文萱在不遠的地兒,倆人手裏都捧著紅綢,表情虔誠地許完願,拋到了樹上,隨後又一塊兒入了月老廟,遠遠瞧著像是在搖簽筒。


    門口的攤子前站了不少等解簽文的人,趙文熙和趙文萱很快走了出來,各拿著簽,排在了那長長隊伍後麵。趙文宛走近的時候,趙文萱正抱怨著自己的手氣,搖了幾回都沒搖著上上簽。


    “宛姐姐你也來了,正巧我替你多求了一支,不妨一起聽聽解文罷。”趙文熙瞥見趙文宛露了笑靨,遞過來一支,神情執拗,像是不接就會一直這麽舉著似的。


    趙文宛接了簽,掃了一眼上頭的紅色一圈圈出的吉字,彎了彎嘴角,“這種東西都是信則有,不信則無的,偏巧我不信,給我也是沒什麽用處。”


    話音落下,有幾名小孩舉著小玩意,嬉鬧著跑過,一名路過的婆子為了躲避,拎著食盒一不小心地就撞倒了離她最近的趙文熙,後者猝不及防歪著腳退了一步,聽著一聲響兒的,就看趙文熙瞬間紅了眼睛,要不是靠著趙文宛險些就跌在了地上。


    “姑娘你沒事罷?”婆子反應過來,連忙過來詢問,隻一瞧三人打扮的就知道身份尊貴,渾濁的眸子裏閃過怯意,揉著有些發黃的衣角,更顯局促。


    周邊有人因著動靜都瞧了過來,趙文熙被圍觀著,不願失了風度,見那婆子一身寒酸的,隻能怪自己倒黴。“……沒事,隻是崴了一下,應當不礙事的,婆婆你沒事罷?”


    那婆子瞧了一眼趙文熙強忍痛意的模樣,又聽她不怪罪還反過來關心自己,覺得這姑娘不僅長得好,心底還十分善,於是熱心地開了腔道,“婆子就住在這寺廟後舍,有藥油給姑娘擦一擦,別落了毛病。”


    趙文熙聞言,也擔心腳傷影響,再者不想呆在這裏被當個猴子似的圍觀,就應了婆子的話,由人扶著要往後舍去。


    趙文萱不想去下人後舍那種窮酸地兒,隻道和沉香一起去找葉氏,將這事說了免得葉氏回來瞧不見人擔憂,可身旁都是伺候的婆子丫鬟,哪用的著她來說什麽,分明是托詞罷了,倒是趙文宛眸光悠然一晃,陪著趙文熙一塊兒去了。


    那婆子雖是一身寒酸,仔細瞧細節之處卻顯了精細,一絲不苟,跟一般婆子似乎有些不同,卻又說不上來是哪兒,趙文宛一路帶著幾分不確定地跟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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