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前兒個夜裏雷聲大作,已經連著下了兩天暴雨,轉到今兒個才小了些,細密的雨絲在天地間織起一張灰蒙蒙的幔帳,簷前垂掛雨簾,落在青石磚上,濺起一個個小小的水花。


    雖說是下午的光景,可瞧著像天黑了般。


    “南州來的荔枝,我也吃不了那麽多,拿過來一道,你嚐嚐。”沐蘭嫣讓貼身丫鬟呈一大盤兒上了桌,笑著對趙文宛道。


    趙文宛瞧著那一顆顆水靈的荔枝,不由想到了一騎紅塵妃子笑的故事,要知道這荔枝產自南州,就算快馬加鞭也得有個幾日,這麽新鮮的極為少見。


    沐蘭嫣動手剝了一顆,遞予趙文宛,“用的是鄉下的土辦法,當荔枝熟了後摘下,鋸斷毛竹棄掉上半截,剖開下半截將荔枝裝進竹節裏,用鐵絲箍緊,最後敷以黃泥,不日癒合。荔子藏在竹節間,可以保鮮半年以上。”


    隨後又像是想到什麽,嘴角挑了一抹玩味笑意道,“京城真是個有趣的地方,我不過偶爾提了一句南州的荔枝熟了,就有人巴巴地送上門,之後京中就盛傳我尤愛荔枝,其實,我也沒那麽愛吃這種果子。”


    “最難測的是人心,最難辯的是人言。”趙文宛亦是有所感慨道。


    穆蘭嫣彎了下嘴角,“倒是給了我啟發。”


    趙文宛看向她,卻見她高深地笑笑,並不打算多說,她便也不問。一壺香茗氤氳繚繞,伴著滴答雨聲,隻這意境很快就教隱隱傳遞的嘈雜人聲打斷,隔得不遠,能察覺那邊的熱鬧。


    “想必郡主也清楚,早上我陪祖母去了普濟寺,告慰令尊的在天之靈。穆家來的親戚此刻就在府上,晚上有答謝宴席,故此熱鬧了些。”趙文宛聽著那聲兒作了解釋。


    提及生父,沐蘭嫣眸底掠過一抹暗光,聲音低沉了幾分道,“她倒是應該在我父親跟前磕幾個響頭。”


    趙文宛明白她此刻心情,若穆家老爺知道自己女兒會被收養的孩子所害,定會死不瞑目。“本是個好機會……”


    “不礙的,那些親戚都是八竿子打不著的旁支,穆家沒落後,直係的怕沾上我這個窮親戚,能躲的躲了,而……那人在我走後還是占了宅子,倒也好的,收拾起來省了尋人的功夫,那人已經得了應有的下場。”


    趙文宛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原來沐蘭嫣近段離了大梁城是回去收拾惡人了。


    沐蘭嫣說著忽而頓了頓,接著道,“穆家的事情如今有人在暗暗插手幹預。”


    趙文宛挑眉,隨即想到一人,“該是冷氏了,趙文熙沒那麽大的本事。”


    “倒也不妨事,算不得威脅。”沐蘭嫣說這個不過是給趙文宛提個醒,查出來的源頭似乎和定國公府有關,趙文宛清楚那就再好不過。“晚上的那出戲還要請文宛明兒個為我細說了。”


    趙文宛一下就想到冷氏辦下的答謝晚宴,再看向沐蘭嫣,後者頗是高深地笑了笑,執起茶杯淺抿了一口,提出了告辭。


    一路送沐蘭嫣到門口,侍女撐著油紙傘為她遮雨,傘下女子娉婷,立在了門口,讓趙文宛不必再送。遙遙聽著一聲蘭嫣,回了頭去,那一瞬的驚喜之色落入趙文宛眼中,下意識地看向了聲音的源頭。


    墨色油紙傘下,來人一身清雅錦緞淡青色長袍,濕意染烏了不冷不淡的眉宇,墨黑長發垂散在肩畔,俊容端雅秀逸,帶著一絲仿佛看淡一切世間物的清冷感,在沐蘭嫣看過去時卻化了柔情,眼底堆了一絲寵溺。


    待人走近,趙文宛才瞧見他手上還拿了件同樣顏色的薄披風,替沐蘭嫣仔細係上,道了一句,“這天兒你老是頭疼,就不要亂跑了。”言語之間不掩關心。


    沐蘭嫣笑容恬淡,作是受教,同趙文宛介紹了道,“這位就是救了我的恩公。”


    那人隨之衝趙文宛微微頷首,道了聲趙姑娘算是招呼,便撐了傘帶人回去。


    趙文宛目送著二人離去的背影,看著那傘下濕了大半肩頭的男子,禁不住勾唇笑了笑,那人瞧著……哪是恩公那麽簡單。


    近了傍晚,宴會設在荷花池畔的雲華閣,偌大的廳堂,紅木大圓桌上美食琳琅滿目,眾人好吃好喝,敘舊說笑自是不提。趙文熙一身大袖交衽櫻紗襦裙,梳的是垂掛髻,佩著玉翠花鈿,顯然是悉心拾綴過一番,站在老夫人身旁舉止得儀,大方得體。


    因著都是穆家旁支的親戚,真正認得穆蘭嫣的也沒得幾人,偶爾說道蘭嫣好像變樣子,也都讓招呼的冷氏以一句“女大十八變”糊弄了過去。不過是一聽京城裏的富貴大官要請人來京城,就瞎湊著來了,反正白吃白喝,還能沾沾定國公家的便宜,自然積極的很,而這正是冷氏想要的效果。


    今兒宴會的主角是趙文熙,趙文宛心裏念著沐蘭嫣提及的好戲,不停做了猜測,隻是席上熱鬧氛圍依舊,沒有半點好戲開鑼的苗頭。


    用過飯後,由冷氏做主,送穆家親戚去客棧住,趙文熙陪著冷氏在門口送客,禮數周到讓人誇讚不絕。趙文宛始終冷眼旁觀,看著那些個親戚奉承的模樣,揣測的卻是冷氏的目的。


    約莫是察覺到趙文宛的探究視線,冷氏凝向了她,笑著開口打趣道,“自元禮成婚後,就見你蔫了似的,知道你和元禮感情親厚,這不還有你文熙妹妹作陪,都是眼瞅著嫁人的年紀,也快留不住咯。”


    “嬸娘。”趙文熙在外人麵前,提及這個的還是羞澀,嬌嗔道。


    “文熙妹妹可有意中人了?”趙文宛順著話明知故問,卻不給她答話的機會,故意捏了幾分熟稔道,“六王爺身邊不乏青年才俊,還想替妹妹瞅瞅有沒合適的。”


    “……”趙文熙教她的話氣得胸口一堵,卻發作不得,維持著麵上笑意,“姐姐莫要打趣我了。”


    趙文宛心底嗬嗬一笑,沒有接話。正納悶今天就要落幕之時,突然一道喚聲夾著風聲傳了過來。


    “蘭茵!”


    趙文宛詫異回神,隻來得及瞥見趙文熙一瞬間褪去血色的臉,之後就看一名婦人匆匆上了前,還未挨近趙文熙就被人攔了下來,盤問身份。


    “蘭茵?”婦人瞅著趙文熙身著華貴的,後知後覺地退了一步,又仔細看了看,才敢確定自己沒認錯。“是娘啊,你……你怎麽……”


    “這是府上二小姐,你個婆子莫要眼花認錯了。”有下人不耐煩的嚷嚷了一句。


    趙文宛打量著婦人的衣著,樸素布衣,卻是一絲不苟,顯然也是個注重的。隨後跟著來的中年老頭,頭發染著幾絲花白,見著人也是激動地連傘被風刮落了都不在意,眼眶含淚的凝著趙文熙。


    “找著了,終於找著了,你和小姐道是來京城後就沒了消息,我和你娘在渝州盼啊盼的,就等著一個你們平安的訊兒。後來宅子讓那殺千刀的占了,我和你娘被趕出來後賣了家裏牛羊,湊了些盤纏,想著來京城碰碰運氣,孩兒啊,沒吃苦就好。”老頭說到最後帶了一絲哽咽,一直喃喃著最後一句,頗是欣慰。


    一眾人瞧著滿頭霧水!


    然預想中的感人相逢並未出現,趙文熙自一開始的慌亂過後,很快鎮定了下來,急切的撇清關係道:“兩位老人家怕是認錯人了罷,我並非你們口中的蘭茵,今兒天已經黑了,嬸娘,看兩位老人家尋親可憐的,一道送了客棧安置罷?”


    “確是。”冷氏凝著眉頭趕緊招了丫鬟撿了傘替那兩人撐著,吩咐送客的下人一道把人送過去。


    “怎麽就不是蘭茵呢,我自個兒養的女兒,怎麽會認不出!”在趙文熙話落後失語了的婦人陡然哭出了聲兒,掙上前,隔著衣服直指了她胸口的一處,“有胎記的,這兒可有個胎記的。”


    趙文宛在旁看夠了,此時裝著驚訝地出了聲,“婆婆怎會知道我妹妹那裏有胎記?你們……又為何叫我妹妹蘭茵?”


    “姐姐,他們是認錯人了……”趙文熙立刻強調道。


    趙文宛一笑,慢慢道:“妹妹急什麽,我不過是瞧兩位老人家可憐多問上一句,許是他們的女兒真的與妹妹你相似呢。”隨即再對著不遠處的二人道:“兩位老人家是打哪裏來的?我這位妹妹找回來前可是渝州城南穆家的大小姐穆蘭嫣,雨大,老人家您可瞧個仔細。”


    “這怎麽會是我們穆家的大小姐?明明是蘭茵啊,大小姐身邊的貼身丫鬟蘭茵,我們的女兒啊!”


    此話一出,趙文熙的臉色就不好看了,有在場的下人開始在旁邊暗暗指指點點,趙文熙隱在眸底底下是對趙文宛極盡的怨恨。


    “哦?你們也是穆家的人?”趙文宛更為驚訝的出了聲音。


    那對老夫婦是本分人,教趙文宛這一打岔,才反應過來自個兒還未介紹的,便說道起了穆家,今兒個也是聽人說起定國公府在普濟寺為穆家老爺辦的法事,才一路尋過來,若非途中有貴人相助,老倆口怕是還找不到人呢。


    事情已經到了這步,府裏上上下下這麽多雙眼睛瞧著呢,還有未離開的穆家遠方親戚出聲認出來這對夫婦是穆府的管事,趙文熙青著臉色徹底蔫了聲音。


    冷氏也再做不得包庇,像是意識到事情不得了一般,遣了人去通知了老夫人,趙文宛不放心冷氏,故意道讓雪雁跟著一起去明絮苑。


    最後,以無法阻擋之勢,一行人被請去明絮苑。


    路上趙文熙快速轉動腦子,按壓下了緊張心情,竭力維持著麵上的鎮定,趁著機會與冷氏悄悄說話,口氣中免不得埋怨,“嬸娘還說會幫我處理好穆家的事情,瞧瞧如今這局麵?我在祖母麵前不得成了忘恩負義的人!”


    最後竟有些負氣道:“怕是嬸娘說查了破廟裏確有穆蘭嫣的屍首被人抬出也是不準的罷,別有一天蹦出個人跑府裏再說自個是穆府大小姐。”


    當然趙文熙對沐郡主的身份雖有疑惑,但冷靜下來還是偏向於冷氏給的結果的。想她穆蘭嫣不過是個瓷商的女兒,再如何也攀不上沐王府的關係,更別說做郡主了,若真的是,早該來揭發自個兒了。


    趙文熙此時敢嗆聲冷氏自然多半是被今個一出氣的了,還有一層便是她已然想好了應對的對策。


    冷氏聽了隻冷冷的道:“你若是沒得做,今日會有這麽一出?”


    “……”


    油燈昏黃,聽完老夫婦說完趙文熙,不對,是穆蘭茵的十來年,趙老夫人陷入了沉默。這番說辭與趙文熙來時所說是有出入的,甚至兩位老人家瞧著也非惡仆,孰是孰非,一眼就能明了。


    “祖母,我並非有意欺瞞,當時情況,我怕露宿街頭,就……就編造了可憐身世,祖母原諒我一時糊塗,後來您這般疼愛我,我便更不敢說出自己以前受的苦,怕您心疼,今個不願認養父母也是因為這個,本想私下好好補償他們的。”趙文熙見狀,毫不猶豫地認了錯,哭得是梨花帶雨,一貫招牌的可憐模樣。


    老夫人凝了她一會兒,見人要哭暈過去的架勢,終究還是心軟,想著是這兩位將趙文熙撫養長大的,便讓楊媽媽安排收拾了偏院住下。


    老夫婦二人從鄉下來沒見過什麽世麵,瞧著什麽都覺著新鮮,也聽說過大戶人家的嚴謹,一舉一動都透著絲小心。趙文熙見祖母當下並未追究,便急著示好般陪著養父母。


    臨到院子,趙文熙臉上的神色倏然就變了,在確認四下無人後,惡狠狠地瞪向了二人,近乎咬牙切齒道,“你們就是見不得我好過罷,先是讓我嫁給那個窮書生,如今我恢複身份,你們又上趕著來破壞!”


    老婦人神色駭然,看著趙文熙怒氣衝衝地拂袖離開,半晌,才轉向旁邊的人呐呐道,“老頭子,茵兒怎麽變成這樣了?”


    那窮書生明明是瞧著她自個兒中意的,道是高中了能做大官,還有老爺取的名兒,他們叫了十來年的蘭茵,怎麽到了京城就變成小姐的名兒了,兩位老人家傷心之餘,心中滿是疑惑。


    ****


    夏日的午後就容易沉乏,午膳一過,丫鬟們撤去碟碗,趙老夫人總是要休憩一會兒的,不過受了趙文宛的叮囑,不許其剛吃過後就睡覺,便自覺倚在軟榻上拉楊媽媽扯點閑話。


    楊媽媽跟了老夫人多年,私下的時候主仆二人便隨意許多,老夫人笑眯眯的讓其坐了對麵,楊媽媽也不扭捏主仆關係,應聲坐下,還打趣道:“也就隻有大小姐的話您肯聽,若是大老爺來了都不定的。”


    趙老夫人眯著眼頓時眉開眼笑,正如外麵的陽光一般蘊著溫暖,自是被孫女孝順的幸福感,嘴上卻是不肯依著那話,“宛丫頭說的有理,老婆子才聽的,剛用過膳就睡下對身子不好。”


    “大小姐說的是,您肯注意身子那便是好的。”楊媽媽欣慰的道。


    “元禮娶了媳婦我已經安心一半了,老婆子貪心,還想瞧我的幾個寶貝孫女出嫁呢!”


    “隻要您放寬了心的注意著身子,大小姐今年一嫁人,隨後便是二小姐,快著呢,說不定老夫人您還能抱到曾孫子呢。”


    趙老夫人在聽到楊媽媽提及二房的孫女的時候,眸子瞬間暗了一暗。那對老夫婦今兒一早就離了府,道是知曉人沒事就好,也不敢高攀了關係,悄悄走的,可留下的隻言片語裏還是透了傷心的。


    屋子裏隻剩下二人,老夫人又向來不把楊媽當做外人,皺了眉頭,冷不丁地問了一句,“你慣會瞧人的,覺得文熙這孩子如何?”


    楊媽媽愣怔了一瞬,才轉而笑著誇道:“二小姐天性柔順善良,可能……是從小吃了苦的,性子沒得大小姐開闊。”


    趙老夫人斜睨了楊媽媽一眼,故意不冷不熱的道:“都活了這般年紀,老婆子心底還是有些數的,你就慣會撿著些好聽的話說,現在這裏就咱們二人,你不要糊弄老婆子才好。”


    楊媽媽聽完露了幾許為難之色,老夫人作勢哼了一聲,側開身子。


    楊媽媽低低的歎息,解釋道:“老夫人不是老奴不肯多說,隻是老奴也不敢妄言菲薄。”


    “你但說無妨。”


    “老奴覺得二小姐並不似麵上瞧著那般弱氣兒,前個兒二小姐真正的養父母找來,一眾人都瞧著呢,起初確是不肯認得,若不是大小姐派人來明絮苑通知,恐怕就要給打發了。還有六王爺在行宮遇刺那回,二小姐受傷回來道是為救六王爺,老奴卻是意外聽見兩位小姐對話,聽著意思是她自個兒摸去了六王爺的苑兒,動了心思……”楊媽媽沉了聲音,這才說出心中所想。


    “也許是老奴多想了,老夫人聽聽也就過去了,可別往心裏墊著這事,哪家府裏的小姐還沒個脾氣性子的。”


    趙老夫人點點頭,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渾濁的眸子迸發出幾許清明,最後又隱了晦暗,隻道困乏了,睡一會兒去,楊媽媽伺候著睡下,又是一聲歎息。


    待過了一個時辰,明絮苑敬茶的小丫鬟就進來稟報楊媽媽,說是程將軍攜著夫人來了,四奶奶陪了好一會兒,這會兒程夫人與四奶奶一塊來了苑子,候著外麵想拜見老夫人。


    楊媽媽聽完就去了裏屋,老夫人正好輾轉醒來,午間小憩過後,精神奕奕,聽了個片麵,問道,“哪家的程夫人?老婆子怎麽不記得與這家相熟。”


    “是二爺以前的舊部,程副將,現在調任京城剛封了將軍,說是入京專程來瞧一瞧老夫人您的,老夫人可還有印象?”


    趙老夫人陷入回憶般的點點頭,“是將宏遠從戰地上運回來的那個程副將?”


    “正是。”


    老夫人欣慰道:“時隔多年還不忘來府中拜訪,是個重情義的,快給我更衣梳洗下,不能讓人久等怠慢了去。”


    不一會兒,楊媽媽趕緊的出去請人進來,程夫人領著一個婆子掀開簾子進來禮貌周到的給老夫人問安,趙老夫人也是客氣,讓人坐在旁邊,詢問起話來。程夫人一瞧就是個好脾氣的,說話款款柔聲,屋子裏一時氣氛融洽。


    “咦,怎麽不見家裏幾位姑娘們?一入京城就聽得趙將軍的獨女找回來了,正想也瞧瞧呢。”


    老夫人笑了笑,冷氏立刻就會意出程夫人的意思,忙道:“就這叫來給夫人您見見。”


    說完就吩咐了小丫鬟們去各個苑的請人去。


    這廂,湘竹苑裏,趙文宛正伏在案幾上探看顧景行給的書信,報著平安,趙文宛讀著一字一句,瞧著那遒勁的筆鋒,總算是安心一些,還能有力氣寫的這麽規整,定是沒有受傷了,嘴角彎起,懶懶的望著外麵,似乎已經透過千山萬水瞧向某地,嘴裏默念了一句,一字一詞分外清晰,含著幾絲晦暗的情緒。


    神思恍然過後,趙文宛才將信紙折好,重新裝入信箋中,小心翼翼的放進旁邊的木匣子裏好好的收藏起來,案幾上壓著的一角是另一封書信,從楚地飛鴿傳來的,正是冷氏離京後冷父調任的西楚州。


    趙文宛又拿起那封書信瞧,烏眸閃閃爍爍,沉著幾分思量,沉黑的眸子越發幽深,紅唇緊抿。據探子回報,冷氏在舉家遷徙至楚地後確實受了冷落,被打發至道觀裏,往年也不見與冷家有何往來,似乎當這個嫡出的女兒不存在一般,可是探子卻在信中說冷氏去道觀表麵上看說為生母祈福,但似乎並非真正原因。


    探子隻說可能和沈氏一族有關係,隻不過當時沈家當家的是那位皇族的異姓王爺,不容易深挖了去,有些隱情壓得太死,查不出來。


    聽完探子的回報,冷氏對她的隱隱恨意,她更傾向於沈家的緣故,畢竟冷氏年華正茂時自己還不過是個孩童,能作死到什麽程度,怕是和生母沈氏有關了,隻是當中有何恩怨糾葛,還需要好好查一查才可知。


    趙文宛的眉目間驟然蹙起,隱隱蘊藏著一絲誓不罷休的絕然。


    立刻喚了雪雁進來,趙文宛將手裏的書信轉交給雪雁,吩咐道:“你讓百靈做道點心,送到沐王府給郡主品嚐,順便告訴郡主說請她好好嚐一嚐點心,若有哪裏不對味的,就請沐王府的廚子幫忙改善下。”


    雪雁是個通透的,將自個兒小姐話中隱含的意思聽的清清楚楚,應了一聲“是。”


    還未出門,就見寶蟬急急的跑過來,咋咋呼呼的,“小姐,老夫人請您去明絮苑呢!”


    雪雁還未離開,解釋了一句,“二老爺曾經的舊部來府上拜訪,應該是那位程將軍的夫人。”


    趙文宛若有所思,叫雪雁趕緊去,帶了寶蟬向明絮苑,路上恰好遇上趙文熙和趙文萱,趙文雪說是身子不舒服便沒來,三人正好一起進了裏麵。


    一見到三位姑娘,程夫人臉上掛著的笑容愈發和善親切,三人一一福身行禮,程夫人忙不迭的客氣著讓個幾個丫頭趕緊起來,又叫了身邊跟著的婆子將一早給小姐們備好的禮物打賞給她們,一人一個裝著金鐲子的錦囊,剩餘的便交給了楊媽媽讓給了沒見著的孩子。


    待幾個入座後,程夫人的目光落在趙文熙的身上,疼惜地拉著她到自個身邊兒,尤為親昵。


    “瞧這模樣,生的和趙將軍真是相似,這般水靈的又像二夫人。”


    趙文熙聽到誇獎羞赧的低下頭,程夫人細細的問了趙文熙的生活起居,又問起了尋回來之前是在哪裏,過得如何,趙文熙原本好好的臉色在聽到這句問話之後就變了,沉默著不語。


    冷氏瞧著在旁邊小聲的替她說了幾句,就見程夫人臉色大變,眸中竟然蘊著些淚光,“文熙你受苦了。”


    趙文宛聽著二人親昵的對話,隻是靜靜的垂著眸子,維持著定國公府長女該有的端莊嫻雅,偶爾飲一口茶水順便撩下眼皮子,就見趙文熙淚眼汪汪,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樣,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這般小白兔軟膩的心眼,若不是早知道她害人的毒蠍心腸,也會被騙罷。


    氣氛略顯沉重,又因著提到了趙宏遠,老夫人也是一副悲痛的神色,楊媽媽連忙緩和地問了一句,“夫人的茶涼了罷?”


    程夫人心領神會,忙道:“是涼了。”


    隨後另起了話題,又說了些其他的輕鬆的,冷氏插了話,大約就是誇讚程夫人命好,年紀輕輕便做了將軍夫人。


    程夫人笑了笑,“不是我命好,是我那夫君祖上積德,曾與神機閣主有恩,夫君得了他的三個錦囊,才一路高升。”


    神機閣主?


    趙文宛原本懶散的聽著,隻這句話讓她起了精神,劇本中趙文熙請動神機閣主為顧景行做謀士,算是兩人感情的助力……思及此,趙文宛的目光落在了程夫人的身上,二房舊部,就該是眼前這份機緣了罷。


    不知怎的,想到有一回趙文熙來尋她時,翻看過桌上的那本異聞錄,亦是知道了那位神機閣主。如今看著她熱切看向程夫人的眼眸,趙文宛完全能猜到她想做什麽,隻是這回要如何叫她落空?趙文宛陷入了沉思。


    又扯了一會兒閑話,程夫人起身告辭,讓楊媽媽相送,趙文熙殷勤地提出自己去送,臨到出門,卻悄悄的和程夫人說道了幾句可否將自己引薦給神機閣主,見上一麵。程夫人抿唇未得及時應聲,像是為難,又不忍她期望落空,最後隻道是讓程將軍出麵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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