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將溫榮垂落在臉頰旁的發絲撩至耳後,聲音裏有一絲哽咽,“阿娘來不及與我多說什麽,她隻要我好好活著,要我別怪她……”


    溫榮的手微微收緊,心裏忍不住歎息,王賢妃該是一名十分善良和溫柔的女子,便是被王太後殘害至此,臨死了也未要求晟郎替她報仇,隻希望晟郎能平平安安長大,而賢妃言不要怪她,是對不能陪晟郎成長的愧疚和遺憾。


    溫榮打心底對王太後生起恨意。漫說王太後與晟郎本就有不共戴天的弑母之仇,便是現在,哪怕她不斷退讓隱忍,王太後也一直想方設法地對付南賢王府。既然從一開始晟郎就是王太後的眼中釘,不除之不快,那她就不能再抱著之前息事寧人避其鋒芒的態度。


    雖然溫府前世是因晟郎而亡,可若是她經曆了晟郎的遭遇,也絕不會善罷甘休,而是一定會找王太後報仇的。


    這一世晟郎已經為她放棄了謀反奪位,但替母妃報仇一事,縱是晟郎放棄,她也不會甘心,她更不願意晟郎因此內疚自責一輩子。


    溫榮已無心再下甚圍棋,推手拂過棋盤,亂了一片黑白棋子。


    李晟一愣,摟著溫榮問道,“這是怎麽了?榮娘已經快贏了。”


    溫榮搖搖頭,“不下了,無論任何事情,哪怕隻是一局圍棋,妾身都不願與晟郎分出甚輸贏。”


    晟郎鼻尖蹭著溫榮發鬢,笑道,“還未與榮娘正正經經下過一局棋,雖然明知贏不了,可仍會有期待。”


    溫榮直接問道。“對於王太後,晟郎有甚想法?知曉了阿家的遭遇,妾身著實咽不下這口氣。”


    李晟麵上神情淡然,拉起溫榮的手,說道,“阿娘臨終前唯一希望是我能好好活下去,所以阿娘的想法與榮娘是一樣的。在遇見榮娘前的許多年裏。我一心想著報仇奪位。幾要迷失心性。但現在我想明白了,奪位謀反必將引起一場大亂,其實執政和理國事我遠不如三哥。就算我贏了,往後各方麵無法處置得當,極有可能硝煙四起生靈塗炭,甚至動國之根本。我該堅持、執著、珍惜的是眼前人。而非一個錯誤的決定。”


    溫榮眨了眨清亮的眼睛,對晟郎所想頗為意外但也十分認同。“晟郎,我們可以不奪位隻替阿家報仇。王太後已經開始對付我們了,今日這局王太後雖未贏,但她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將來三哥皇位坐穩。王太後將更加肆無忌憚,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


    李晟看著溫榮,麵上露出難色。“王太後是三哥生母,要對付王太後。三哥不可能坐視不管。”


    奪位和報仇在李晟眼裏一直是一件事情,奪得皇位後報仇將水到渠成易如反掌。如今他已無心帝位,找王太後報仇的難度猶如上青天。


    李晟隻想保護好榮娘,二人平平安安的,將來再尋一處綠水青山做棲息之地,兒孫滿堂,亦能令早逝的王賢妃有所慰藉。


    溫榮想著忍不住歎氣,王太後已經在染指朝政,可李奕卻不聞不問,不知李奕是在借王太後之手平衡朝堂,還是愚孝。


    溫榮靠在李晟懷裏,緩慢卻又堅定地說道,“我們再等上幾日,倘若王太後就此收手,隻安心打理後宮,我們要報仇確實不容易,可若王太後野心越來越大,那便無異於引火燒身,她的仇人也將不止我們一府。至少現在丹陽長公主、謝皇後,對王太後皆頗多非議。”


    李晟點點頭,“就聽榮娘的,我們以不變應萬變,宮裏新換的領侍衛統領與我交好,王太後若有甚異動多少能知道一些。平日我行事盡量小心或幹脆徹底躲開了去,如此既能不叫王太後抓到把柄,又可以安心留在府裏,好好陪榮娘將養身子。”


    李晟的手輕輕摸上溫榮平坦的小腹,又緩緩向上移一下攏住了柔軟慢慢揉著,溫榮臉一紅,嬌羞地說道,“時候不早,妾身吩咐綠佩打水,我們早些歇息。”


    ……


    第二日辰時,李晟還懶懶地摟著溫榮躺在被褥裏,其寅時有起身令桐禮往公衙替他請長假,理由無非是生病難愈。


    溫榮推了推李晟,“縱是告假在府裏歇息,這會兒也該起身了,日上三竿,叫府裏那些下人如何議論我們。”


    李晟將溫榮往懷裏摟了摟,“為夫身子不適,自然臥床難起。榮娘,先前為夫日日感慨春宵苦短日高起,所以早不想去甚公衙和參朝了,現在終於可以好好享受少年恩愛。”說著李晟垂首埋在溫榮細膩的脖頸處,深深吸一口氣,十分陶醉,“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與飛兮,使我淪亡。”


    李晟唱腔清朗圓潤,關鍵聲音不低,溫榮隱約聽見外廂傳來碧荷和綠佩壓抑的輕笑聲,臊的臉紅到脖子根,恨不能整個人鑽被褥裏去。


    李晟自顧地唱完了,摩挲起溫榮嬌美臉龐和細巧下巴,興奮地說道,“榮娘說為夫唱得好不好,榮娘與為夫合上一曲可好。”


    溫榮不理睬李晟,撐著床榻要起身,“晟郎別鬧了。”


    李晟趁溫榮還未完全起來,抬起手直接圈上溫榮纖腰,微微用力溫榮一下子伏在李晟身上。看到溫榮滿臉無奈,李晟央求道,“榮娘不肯唱曲兒,便與為夫合一首詩也行的,否則為夫不肯榮娘起來。”


    溫榮對李晟的無賴無半點法子,顰眉半晌,發現李晟無鬆手意思,無奈之下隻好點點頭,噘嘴道,“隻一首。”


    李晟眉眼彎起,不見一絲冷峻嚴肅,頗為狡黠地說道,“那得看榮娘是否用心和有真情意,為夫又是否滿意了。”


    溫榮紅著臉,貼在李晟胸前,聽著李晟強而有力的心跳聲,低聲念道,“借問吹簫向紫煙,曾經學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吟罷溫榮仰起小腦袋,“晟郎,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李晟與溫榮凝神相望,心怦怦跳的愈發厲害,撫摸著溫榮墨色長發的手略微僵硬。溫榮忽然抿唇笑起,“晟郎臉紅了,可是滿意。”


    李晟喃喃自語道,“雖知如此絆人心,卻無悔當初相識意。”


    溫榮一愣,雙手忍不住攀上李晟寬厚肩膀,清透雙目映著李晟俊朗無雙的麵容。溫榮一直擔心李晟有後悔遇見她和愛上她,因為她的出現,攪亂了李晟的生活,破滅了李晟可稱為執念的希望。


    原來晟郎從未後悔過。


    廂房裏的格窗不知何時被開了條小縫,一絲絲清風從窗縫中擠進來,帶著庭院秋日柑橘酸酸甜甜的香氣。溫榮軟軟地趴在李晟懷裏,從鼻尖一直酸到了心底,濕潤了雙眸。


    二人偎依著又躺了一會兒,才起身梳洗用膳……


    李晟請一假,賴在府裏休息了近半月,期間溫榮進宮探望了一次琳娘。琳娘詢問李晟情況時,溫榮含含糊糊地遮掩了過去,琳娘見溫榮不願詳說也猜到了是甚情況。既然南賢王身子無恙隻是裝病,她也就放心了。


    這日丹陽長公主前往南賢王府探望李晟和溫榮時,二人正閑閑地在庭院一邊吃新摘的哀家梨一邊曬太陽。


    溫榮命婢子又抬了一張胡紮過來,讓丹陽靠在她身邊說話。


    溫榮經過這幾日將養,臉色好了許多,麵頰也稍稍圓潤了,不至於像半月前那樣憔悴和弱不禁風。


    丹陽瞪了溫榮和李晟一眼,低聲道,“小日子過的可舒坦?你們是估摸著王太後和三哥不知曉,還是故意這麽做給他們看的。”


    溫榮將果碟端到丹陽跟前,“晟郎看著壯實,其實是外強中幹,前日我還特意前盧醫官過來,替晟郎開了幾劑補藥。托太後和聖主的福,皇宮、京城內外一片祥和平靜,晟郎可以留在府裏安享。”


    丹陽麵上露出不屑的神情,“你當我三歲小兒好哄騙,罷了,聖主都未開口,我也懶得替你們操這份心。五哥留在府裏陪你也好,省得你一天到晚疑神疑鬼,弄得自己茶飯不思憔悴不堪。”


    溫榮抿抿嘴靠回胡床,“人生難得清閑日,丹陽無事了可過來府裏尋我們吃茶下棋,好過你日日去馬毬場觀球幹瞪眼。”


    丹陽‘唉’了一聲,“榮娘,你怎知曉無人敢與我打馬毬了。現在盛京裏女娘馬毬技藝是大不如前,我真想親自上場教教她們。算了,與其幹著急還不如過來南賢王府,過一過你這世外閑人的生活。”說著丹陽斜靠在胡紮上,任婢子替她蓋上小裘皮,闔上眼睛。


    溫榮好笑,丹陽升為長公主,品階漲了可年齡不見長,平日裏最閑不過丹陽,卻也敢來嘲笑了她和晟郎。


    三人正歇息,小廝匆匆忙忙跑進來,“主子,有賓客求見。”


    李晟眯眼問道,“何人?”


    小廝搖搖頭,“那人自稱是李三郎,原先未有幸過府拜見主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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