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寒冬臘月,屋外大雪紛飛。


    印著簇簇繁錦重瓣大牡丹的油染窗紙上,結出一朵朵晶瑩剔透的冰花。


    溫榮托腮凝視冰花萬千變幻,冰渣子時不時剝落下,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許是盧瑞娘開的補身子藥方頂用,溫榮不似往年那般畏寒了,這會就算不用手爐,手腳也不會冰涼麻木。


    溫榮雙手交握,抵唇呼出一團白氣,又搓了搓手拍拍臉打起精神,起身將放在床頭的紅木匣子抱到桌案上。


    匣子裏小心收存著李晟從邊疆寄回來的每一封信。


    溫榮一封一封打開一字一字地看,又一封一封小心折好放回去。


    碧荷進廂房添炭爐子,見主子又在一個人傻愣愣地看信了,無奈搖搖頭,心裏忍不住歎氣。


    主子和王爺分開整整一年,原先主子是隔三差五把信翻出來,現在是每天都要看上三兩遍。


    碧荷知道主子很想念王爺,主子心裏有苦但不能說,半夜不知哭濕了幾次錦衾。


    王爺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呢,機靈的碧荷也開始盯住一處發怔,這望穿秋水、度日如年的日子,於主子而言實在太難熬了。


    外院小廝進園子送信,廊下婢子喊了一聲,碧荷正要出去,溫榮已經蹭蹭蹭越過她跑出廂房了。


    碧荷眨眨眼,掐指算了下日子,王妃有半月未收到王爺來信了,往常都是兩到三天一封的。不過那些貴人都說是因為寒冬到了,山路被雪封堵,所以信才送不出來。


    碧荷思忖間,溫榮已捏著一封信。一臉失落地回到廂房,悠悠歎息。


    溫榮心不在焉地將信揭開。綠佩聊撩簾子進屋,兩眼放光,根本未注意到碧荷和她打的眼色,巴巴兒問道,“主子,是王爺的信嗎?”


    溫榮將信放在一旁。搖搖頭。鬱鬱寡歡地說道,“是丹陽長公主的,明日丹陽要帶郡主進宮探望太皇太後。問我是否一起去。”


    丹陽前兩月生了小郡主。聽說丹陽的阿家甄氏頗為失望,丹陽本人倒是不以為意,而太皇太後、太上皇更是將小郡主視若珍寶。


    丹陽身子恢複極好,出了月子後。就常帶小郡主進宮尋琳娘和年兒玩,兩個孩子也放在一處帶。若不是小郡主的阿爺林子琛還在千裏外的邊疆。丹陽恐怕已咋咋呼呼的替年兒和小郡主定娃娃親了。


    守在溫榮身旁的綠佩知曉不是王爺來信,整個人耷拉下來,嘴一撅,就要開始抱怨。被碧荷撓了一下。碧荷在旁笑道,“聽說宮裏梅花開的正好,主子不若進宮賞梅散心。”


    溫榮目光飄忽起來。怔怔地說道,“才結好兩條梅花絲絛。可送不去邊疆了。”


    溫榮低下頭,雙手擺弄李晟送她的瑩玉簪子,嘟囔道,“宮裏有甚可去的,論起梅花,還不如溫府碧雲居開的漂亮……”


    思緒悠遠難定,溫榮向來覺得梅花襯晟郎。


    四年前在宮中鬱儀亭她見到了李晟。那時亭台四周梅花開得正好,李晟自曲折幽徑朝她緩步而來。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這是溫榮腦海中對李晟的刹時印象。


    再後來就是溫府碧雲居,李晟為了養傷在碧雲居住了一段時日,記憶裏李晟肩上箭傷還未好完全就開始練武了。


    劍刃揮起散滿院劍氣,開得正興的梅花被片片斬落。梅花瓣在寒風中紛揚飄散,繞一襲精白袍衫的李晟翩躚飛舞。


    那時溫榮雙手遮目,不屑欣賞,隻不斷在祖母麵前抱怨,抱怨李晟糟蹋了滿院盛開寒梅,恨不能將他趕了出去……


    溫榮向碧荷和綠佩吩咐道,“宮裏就不去了,收拾收拾,我們一會去溫府,問問祖母和阿娘這幾日是否收到軒郎的消息。”


    二人應聲退下,綠佩低聲歎道,“主子越來越不喜歡同皇後、長公主在一起了。碧荷,你說皇後、長公主她們也真是的,明知道主子在王爺回京前不可能懷孕生孩子,為何她們二人碰在一起就隻討論與孩子有關的事情呢,什麽小皇子又長個子,前兒新做還未穿的小衫不能用了,什麽小郡主又得了太皇太後的賞賜,還有呢……”綠佩走下長廊,環視一周見隻有侯寧能聽見她們說話,遂大膽起來,“長公主太可惡,竟然將小皇子穿過的肚兜討走了,皇後之前才說要將肚兜送主子的……”


    “好了好了,叫人聽見仔細你的長舌頭。”碧荷停下來,撇嘴道,“你快去同侯侍衛說,我們主子要趕去溫府用午膳的。”


    ……


    到了溫府,問了祖母和阿娘才知道,她們已經有數月不曾收到軒郎家信。


    謝氏闔眼靠在矮榻上,手中把玩幾顆文玩核桃,不悅地說道,“你這哥哥是個靠不住的,若不是你夫郎信裏會時不時提他兩句,我們真連他是死是活都不知曉。”


    林氏一聽這狠話,眼圈馬上就紅了,“阿家,軒郎也是沒得法子,南賢王是三品大將軍,有單獨的營帳,可軒郎呢,隻一床褥子,去哪裏尋筆墨紙硯寫信呢。”說著說著林氏就哽咽起來。


    溫榮趕忙執錦帕替阿娘拭淚,“祖母也是太想念軒郎,才會說那些氣話的,阿娘莫要往心裏去。”


    林氏連連點頭,握住溫榮的手擔憂道,“榮娘,不想王爺也十幾日沒送消息進京,宮裏有甚消息嗎,我又擔心的每晚睡不著覺了。”


    溫榮拍拍林氏手背,“那些老將軍都說了,這兩月大雪封路,漫說晟郎、軒郎他們的家書,就連宮裏的捷報都被耽擱不能準時送到。”


    謝氏頜首道,“我知曉的。對了,榮娘,這幾日是否有人去尋你。”


    溫榮疑惑地搖搖頭,“除了丹陽和琳娘時常送帖子過來,邀請相聚,其餘人都鮮少往來。畢竟天寒地凍的,大家都寧願在房裏窩著,不願意出門了,不知祖母指的是誰?”


    謝氏麵色沉了沉,“就是你哥哥在平康坊惹的風流債,尋上門了。”


    溫榮一愣,腦海裏浮現出鄭大娘子明亮清麗的麵容,雖隻見過一麵,隻說過幾句話,可溫榮對鄭大娘子的印象不差。鄭大娘子不該是那般死皮賴臉上門攪擾平靜的人。


    “若不是看在她還算識趣的份上,我早叫人將她趕出盛京了。”謝氏眉頭一皺,“也不知是誰在背後幫的忙,將那鄭大娘子從平康坊裏贖出來,又給了宅子。軒郎我是知道的,沒那本事和能力。”說著謝氏狐疑地看林氏,她懷疑是林氏耳根子軟,偷偷給軒郎錢帛。


    這一眼嚇的林氏收了眼淚,連連擺手,“阿家,府裏的賬可清楚了,兒絕不敢私下裏幫軒郎,否則漫說阿家不喜,就是讓珩郎知道,也定要數落和責備兒的。”


    “是了,怎可能是阿娘呢,祖母多心了,軒郎這幾年在外頭結識了不少朋友,就是當今聖主,還不也是軒郎好友麽。”溫榮替阿娘說了兩句,就連忙岔開話題,坐在錦杌上替謝氏揉腳,“對了,前幾日祖母說腿腳不利索,現在可好些,宮裏醫官如何說的。”


    “年紀大了腿腳自然不利索,有甚好請醫官的。”謝氏點了下溫榮額頭,語氣輕緩不少,“你和你阿娘一唱一和,我倒像是個惡人。那人沒來尋你就好,我開始擔心那女娘有了軒郎孩子,現在終於可以放心。”


    幾人用過午膳聊了些宮裏和坊間趣事,冬日天色暗的早,溫榮又安慰祖母和謝氏一番後,便告辭回府了。


    到了南賢王府,溫榮一下馬車就看到一個頗為眼熟的身影,那身影正在南賢王府大門處徘徊。


    溫榮定睛一看,不就是先才祖母提到的鄭大娘子嗎。


    溫榮擔心祖母懷疑到她頭上,故未敢詳問鄭大娘子何故去溫府。


    溫榮朝鄭大娘子走去。想來鄭大娘子是遇到困難了,否則不會在溫府吃了閉門羹後,又焦急過來尋她。


    鄭大娘子朝溫榮行禮,臉一紅,頗為不自在地說道,“冒然過府尋王妃,還請王妃見諒。”


    溫榮笑道,“有甚見諒不見諒的,左右我也是一人在府裏,還盼著有人過來陪我說話呢,外頭風大,我們進府去花廳。”


    鄭大娘子驚訝地看著溫榮,趕忙搖頭,“不敢打擾王妃。”


    溫榮也不與鄭大娘子多言,牽了鄭大娘子就往府裏走去,小廝準備了肩輿將二人徑直送往花廳。


    碧荷送上熱騰騰的茶湯,鄭大娘子端著茶碗頗為不自在。


    溫榮親切地問道,“不知鄭大娘子過來尋我是為何事。”


    鄭大娘子抬起頭,一臉焦慮,“民女隻是想問問軒郎近況,軒郎離開盛京一年了,這一年裏民女隻收到一封報平安的信,所以……”


    溫榮歎一口氣,“之前我去了溫府,祖母和阿娘也在抱怨……”


    溫榮大致說了些關於哥哥的消息,也都是李晟告訴她的。


    鄭大娘子知曉溫榮也有十來日未收到信時,沉默半晌,似下了極大決心,堅定地說道,“王妃,民女打算去邊疆……”(未完待續)


    ps:啦啦啦啦啦~麥子也想晟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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