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金長歌抬起頭來,說:


    “這樣很好。”


    “很多時候百姓們都是被蒙蔽著的,他們甚至不知道去戰場上是以何種身份參戰,這樣稀裏糊塗地送了命,到頭來他們卻什麽得不到.....”


    說到此處,少女輕歎一聲,以前的自己何嚐不是如此呢?


    秦澤點頭,接著說道:“攻破城後,還有些乾軍發覺已經抵擋不住我們的攻勢,因而倒也投降了不少人。”


    這話一說出,金長歌便追問道:“那....你...陛下是如何對待的呢?”


    秦澤雙手環胸,淡淡道:“當然是全部扣押,日後充作勞役。”


    “總不能都殺了吧?”


    “南澤一告破,他們便大勢已去,殺人屠城這事,沒有必要去做,讓他們充作勞役,修複城池更好,日後再讓他們勞動改造,酌情而定吧。”


    “若是表現好,自然也可以恢複平民身份。”


    金長歌點點頭,低聲說:“陛下考慮得長遠。”


    “這樣安排,我也覺得很好。”她依舊未曾轉過身來。


    於是秦澤上前一步,湊到她身旁道:“南澤被攻破後,金風鸞從皇城出逃,但後來我派人圍追堵截,將其擒住。”


    “而慶王府的人.......”


    他看著金長歌消瘦的身影,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也......捉拿到了嗎?”少女已經低聲問出了口。


    秦澤沉默片刻,這才“嗯”了一聲。


    “你轉過來。”他又說道。


    少女不為所動,隻是將頭埋得更低,翁聲道:“捉拿到就好。”


    “夜深了。”


    “陛下,你一直在征戰的路上,也該回去就寢了。”


    “我還不困。”


    “可我困了,這個時候我該睡覺了。”少女的聲音越來越小,肩膀卻在發抖。


    現在的她哪裏還像那日朝著洋人們大殺四方的女中英傑呢?


    即便她再怎樣心懷勇氣與決意,敢於背棄家族,敢於獨身而戰,但回歸本質,她仍舊不過是一個失去了所有親人的十九歲少女。


    在這世間,她確實是已經失去了一切,隻剩下自己一人。


    並且她的身份注定了她今後要經受一些詆毀,即便她有著極其堅強的內心,但此刻的她,卻毫無疑問隻是一個嬌弱無助的少女。


    如果換而處之,秦澤不會覺得自己能做的比她更好,也正因此,她才愈發讓人憐惜。


    秦澤拽住了要走的金長歌衣袖,而從選擇回房休息到此刻,金長歌至始至終也未曾麵向他露出臉來。


    “陛下,我真的困了....”少女的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但秦澤能從中聽出那被壓抑著的情緒。


    ‘該麵對的終歸是要麵對的’,秦澤如此想到。


    於是他幹脆直接握住她冰涼的手,將她拉轉過身來,少女沒有掙脫這隻有力的手,隻好祈求:“陛下,我真要....”


    “慶王逃至蒼梧山,蠻族率兵追擊,而後在交戰中他被蠻人所殺。”秦澤快速的說出這句話,同時觀察著少女的反應。


    金長歌話音頓止,臉色依舊有些泛白,但並沒有出現什麽變化。


    於是秦澤接著說道:


    “至於金建德,他在前幾日病故了。”


    “被擒的王府下人們說,他從南港回來後去了皇宮,去....”他停頓了一息,畢竟這也是秦澤未曾料想到的事。


    金建德之死,固然是真的,但總不會無故暴斃,因而之後秦澤幹脆又讓士兵們去審問了那些王府下人們,本來是不需要多此一舉,正是因為顧慮到金長歌的緣故,秦澤才覺得有必要問個清楚。


    她的家人固然罪孽滔天,但終歸要給少女一個明確的結果。


    而後來得知金建德所做的事後,秦澤確實有些出乎意料,他沒想到一直以來都被當做“交易品”而對待的金長歌,在那個黑暗的家中,卻還有這樣一個哥哥在護著她。


    不過既然有,那就沒有隱瞞金建德之事的必要,少女理應該知道一切。


    停頓了一息後,秦澤這才接著說道:“他們說,金建德是為你前去向金風鸞求情,後來回到府中已是身受重傷。”


    “沒.....”


    他正要繼續說下去,卻看到少女搖著腦袋,已是連連往後退去。


    秦澤以為她是不相信自己說的話,但這也情有可原,他歎了口氣:“是真的。”


    “那些下人們說,回來後沒兩天,他就病故了。”


    “我句句屬實。”


    少女已經退到了牆壁,她仍然低著頭,但卻低聲嗚咽了起來:


    “我知道...你沒有騙我。”


    “....他是這樣的人。”


    “他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顫抖得厲害,幾乎連不到一起,但少女卻還在自顧自地說著。


    “他那晚來救我,我就知道他已經想好了,即便救下了我,他也沒辦法承受後果......可他還要這麽做。”


    說到這,金長歌貼著牆壁蹲下,雙手無助的抱著頭,聲音已經徹底化作哭腔。


    “他非要這麽做,他非要這麽做.....”


    金建德是個罪人,甚至是罪大惡極,當初他統率千機營做了很多惡事,他理應以死謝罪,但當死訊傳來,金長歌依舊沒辦法遏製心中的悲痛。


    尤其是當得知他的死是為了給自己求情,那麽,這份悲痛毫無疑問已是如山嶽般沉重。


    少女已經瀕臨崩潰。


    秦澤沉默的走上前去,而後蹲下身。


    接著他伸出雙手,將少女摟入懷中。


    他確實沒有安慰女孩的經驗,而現在他更不知道該說出怎樣的話才能安慰這一無所有的少女。


    而此時,懷中的少女終於是抬起了臉,蒼白的臉已經失去了所有血色,而那眼眶中積蓄的淚水在不斷晃動,似乎下一瞬就要決堤而出。


    看著這張情淒意切的臉,秦澤心被猛地揪緊,但任何勸慰的言語於此時都不再具有份量。


    “哭吧,好好哭一場......”他隻能這樣說,同時將少女摟得更緊,盡管他也不明白為什麽要這樣做,或許也隻是想替她感受與分擔些許吧。


    而回應他的是少女那伸出的雙手,她緊緊摟住秦澤。


    “他是真心對我好的人。”


    “他是我最好的哥哥。”


    少女的眼淚終於是如泉湧般傾瀉而出,她哭喊著說出心底最深的話,發泄著積蓄在心的無助,難過,傷心。


    不論他做了那些事,他是一個怎樣的人,但終究,他是這世上待自己最好,最親的哥哥。


    清幽的月色下,僻靜的夜晚中,少女悲聲大哭,泣不可仰。


    “我知道。”


    秦澤憐惜地將她的臉摟入懷中,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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