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alisa?!”利瑪竇頓時驚了,“尊貴的太子殿下,您欣賞過列奧納多·達·芬奇繪製的這幅油畫?這不可能,它是達·芬奇最喜愛的作品,去世前一直留在身邊。現在,它一直被法蘭西王國的國王珍藏在盧浮宮。我知道了!您見過它的仿作?”


    他不可思議的聲音讓李太後的心神大震,不禁看向了朱常洛。


    雖然早已深信,可如今又多一個佐證。


    那他在路上悄聲說的那些事情,也都是真的?


    “……也許是仿作吧,過去就有人從歐羅巴遠道而來。”朱常洛隨口一圓,點到即止,“法蘭西王國?是不是如今在大明南洋那邊四處侵奪土地、奴役我大明藩國子民的弗朗機?”


    “尊貴的太子殿下,您對歐羅巴有一些誤解。既然已決定成為大明的臣民,草民就如實向您回答。現在開拓香料群島的,是葡萄牙和西班牙。草民剛到廣東時,聽大明官員稱呼葡萄牙人為弗朗機人,這弗朗機應該是草民所說的法蘭西。”


    “在歐羅巴的曆史上,法蘭西是比葡萄牙曆史更悠久、更強大的王國。也許葡萄牙人是為了讓大明更加願意相信他們,才會謊稱是更可能為強大的東方帝國所知曉的法蘭西王國吧。”


    “原來如此……這葡萄牙人,為何不遠萬裏來侵我大明疆土?”


    朱常洛自然而然地把藩國視為大明疆土,但他想從利瑪竇嘴裏引出的,是海洋貿易造就了如今怎樣的歐洲格局,第一批先驅殖民國家葡萄牙和西班牙是怎麽異軍突起的。


    再分配是必經之路,把蛋糕做大才是大明再次繁榮興盛下去的根基。


    在朱常洛的引導下,利用著利瑪竇由於傳教需求而亟待大明未來皇帝認同的心態,海洋為葡萄牙和西班牙帶回去了多麽大的利益、讓它們如何在歐洲富極一時的事情被李太後親耳聽聞。


    至於番邦的土地和子民?西洋夷人竟遠征至此?


    李太後是不關心的,她隻擔憂大明兩京一十三省還會姓朱多久。


    “今天聽你說了這麽多,我意猶未盡。”朱常洛結束了這次接見,“你先回會同館繼續住著吧,回頭再召見你。”


    “殿下……”


    利瑪竇有點著急,怎麽就光聽了這些,沒別的了呢?


    聽這位未來的大明皇帝提到蒙娜麗莎,利瑪竇還以為他對基督教有些興趣,畢竟達芬奇是經常為教廷創作的。


    但田義聽到了朱常洛的高聲吩咐後走了過來,帶著他離開了。


    “田公公,我還有很多話……”


    田義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你對大明還是不夠熟悉,給陛下的萬壽賀禮,怎麽能有鍾呢?第一回蒙宣召,能麵見聖母皇太後和殿下這麽長時間,已經是難得了。難道你想第一次就讓殿下恩準你長居京城弘揚伱那教義?先回去會同館吧。”


    從朱常洛吩咐他抽空見見這個人開始,關於利瑪竇的信息自然早就在田義這裏了。


    他想要做什麽,南京那邊也再清楚不過。


    看利瑪竇被劉時敏看護著在雨中走往東華門的方向,田義回頭看了看慈慶宮的正殿,而後往不遠處的司禮監直房走去。


    慈慶宮的正殿內,朱常洛扶著李太後走進了他的書房。


    看著書架上滿滿當當、裏麵又露出許多小紙條的奏疏,看著朱常洛自己案桌前麵的幾麵屏風和用細針插在上麵的紙張,李太後的眼神有點恍惚。


    似乎看到了他在這裏焦急又忙碌地了解著國事、為之憂慮的樣子。


    朱常洛借機請她過來一趟,正是這個用意。


    過去,忙於工作自然希望被領導看見、知道、記住。


    如今,他還需要如此去對待的隻有一個李太後了。


    “皇祖母請坐。”朱常洛拿出了一個冊子,“孫兒這裏也有一份,孫兒再接著呈稟。”


    翻到了那一頁,朱常洛說道:“皇祖母也聽到了,那些西洋夷人能通過海貿賺那麽多銀子,皇爺爺開關後,大明幾大市舶司每年的抽分銀才多少?孫兒查了一下,這些年每年大體也隻有五萬兩上下,月港不到三萬兩。錢都給誰給賺去了?沿海官紳富戶!”


    “孫兒請諸藩把賜田莊田並歸為皇田,就如同皇莊子粒銀一般,田土收成的糧食,孫兒自擔負著宗祿。這樣,文臣那邊不再能拿宗祿負擔說事,孫兒倒要看看那些有宗藩的省份,田賦是不是還拖欠,是不是還向百姓加派!”


    朱常洛暗示著給文臣埋的雷,繼續說道:“宗祿和田土收入本就是諸藩的,這孫兒也知道,落腳點就在這利瑪竇說的事上了。既然那些沿海官紳之家和海商能去做這生意,各藩湊一些本錢,難道就不能去做?孫兒還有一計,叫驅虎吞狼……”


    皇帝雖然就是天下最大的地主,但現在李太後和朱常洛的立場畢竟不同。


    麵對人事、財政、軍事上的文臣掣肘,田土兼並、官紳優免等諸多原因疊加在一起的財富聚集、百姓負擔日重等問題才是最嚴重的。


    這些,朱常洛對李太後一一言明。那麽,想辦法對官紳階層動刀,讓大明百姓緩一緩,不要那麽快失了民心就是必要的。


    而為此,麵對龐大而強大的官紳階層,朱常洛就要營造形勢、趁他們黨爭內鬥之餘扶持一股新的力量了。


    這股力量目前最自然的,就是一舉將宗室、勳戚與族中沒有科舉出身、享受不了優免的商人捆在一起,皇家與他們一起悄悄轉型。


    許多海商運出去的貨物,不都來自皇家底下諸多產業嗎?


    其中的道理有些超出李太後理解,所以朱常洛花了很多的功夫。


    “皇祖母,縱使諸藩眼下有些不情願,但畢竟也沒那個能力反了。文臣隻當孫兒是要削藩,也會一力擁護。如今都知是皇祖母在主持大局,離您的萬壽聖節和孫兒登基大典還有兩個多月,屆時諸藩都要遣使來賀壽、觀禮。您也隻用先替孫兒訓誡他們一二,再私下裏給璐王叔捎封書信去。”


    “孫兒保證!將來這計策若能施行下去,朱家各支的日子定會勝過今日!”


    李太後心情複雜:“就是說,用這個法子先攢錢糧,將來好從為皇田耕種的良家裏募忠勇將卒,以應萬一?可那些讀書人的心眼都多,你這些算計,他們不一定察覺不到。”


    “那就不管了。那時候,孫兒至少已經是皇帝。他們若饒舌,孫兒不免讓人查幾個貪贓枉法的殺一儆百。若都鬧,孫兒不是不能提出再派礦監稅使,讓他們掂量掂量。若仍不依不饒,孫兒此前奏請保下那些平叛功臣,就有用了。勳臣雖已不可用,但驍勇邊將,還是盼著能得聖眷、能掌兵權的。”


    李太後心驚膽顫:“不可鬧到那個地步!”


    “故孫兒懇請皇祖母,先從這裏開始。將來想再清丈田土、罷了優免讓官紳一體納銀,孫兒沒錢沒兵是萬萬做不到的。但不管這個,百姓遲早沒有立錐之地,大明終究是要亡。衛所武將不能先動,官紳也不能先動,孫兒隻能從勳戚宗室入手。便是劉綎這等勇將,孫兒現在也隻能保,不能重用,不能立剿建奴。否則窮兵黷武勸諫紛紛,大明四處災荒難以賑濟!”


    李太後坐在他書房裏,看著他站在那些屏風麵前彎腰,無可奈何又欣慰地歎了口氣。


    “總之……無論如何不能苦了自家人和世代忠良。你用心良苦,他們卻不見得會體諒,這些方略也不能先對他們和盤托出。”李太後瞧著他的臉龐心一軟,“罷了,你是天命應劫之主,該是有氣運和菩薩庇佑的。這段時間也一直辛勞,不知耗費了多少心血,祖母便應了你。”


    “孫兒叩謝皇祖母大恩!”


    “你這般勤勉,又有這般見識、韜略,祖母也也放心了,後麵那些小事不必再來問我。走吧,回慈寧宮,和你父皇、母後、母妃一同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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