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譯版 轉自 輕之國度


    掃圖:uiop031


    譯者:雲影亦


    第一次看見人類的屍體,那是在十六歲的夏天。


    夏日的陽光灼燒著脖頸。麥田上的熱風吹過之後,麥穗窸窸窣窣。知了的合唱完全消失了。


    我緊緊地抓住手中的鐮刀,俯視著遺體。


    男子的身上穿著農協的外套。頭上戴著應該是農藥商所贈送的黃顏色的帽子,還印著農藥的品名「bcb13」。麵色蒼白滿是皺紋,到處都浮現著像是黑色的斑點。皮膚沒有一點水分,眼窩深深地陷了下去。嘴微張著,變成紫色的舌頭像是在渴求水分一般伸了出來。


    額頭上的一滴汗流到了臉頰上,然後落了下去滴到了遺體的手掌上被吸了進去。


    沒有一點現實感。


    突然,在幼兒園那時所做的夢在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來。


    我在大街上走著的時候,撞上了一個大人。道歉之後抬頭看去,那個大人的臉上掛著毛蟲,但卻並沒有臉。不論是手還是頭還是身體,全部都被毛蟲所覆蓋著。我發出了悲鳴然後就逃跑了。等我回過神來,四周的大人們全部都被毛蟲所覆蓋了,行動都被毛蟲所支配了。毛蟲人類像是僵屍一樣地移動著在向我逼近。毛蟲人類想要抓住我。毛蟲從他們的手上爬到了我的身上。最終我也成為了毛蟲人類,開始起尋找新的犧牲者。


    暑熱和蟬聲把我的頭給層層包裹了起來。


    不知到過了多久,腳脖子上的瘙癢把我帶回了現實。腳脖子邊碰著的倒下的麥穗尖刺進了我的皮膚。輕輕的拔出來之後留下了小小的腫脹。


    我從褲子裏掏出手機,按下了110。


    毛骨悚然地等了差不多十五分鍾之後,警察來了。


    我想肯定會是有警車鳴響著警笛飛馳而來的才是,但是登場的卻隻是騎著一輛塗裝成黑色的實用自行車的一個派出所的警察而已。非常的年輕,才二十歲出頭的樣子,說不定還可能不到二十。製服在胸口吊兒郎當地敞開著,戴著一個看上去很廉價的勾玉樣式的項鏈。


    巡查從自行車上下來之後,用袖子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一邊觀察著遺體的臉,然後用完全沒有一點緊張感的聲音說道。


    「是三枝先生啊」


    他向著遺體雙手合十之後,用手撓著脖子。


    「死了呢」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地在嘟囔著。


    我目瞪口呆。這可是死人了啊。起碼也要有點其他的反應才是吧。


    像是看出了我這邊的想法,警官向我轉過身來,皺著眉頭。然後從懷裏取出筆記本和筆來。


    「沒見過的臉啊。你的名字?」突然改變了語氣。


    「神室圭治」


    「神室?第八家的那個神室家的嗎?那家好像是沒有男孩子的啊」


    警官用筆尖指著我。


    「而且,剛才的語調。你,是村外的人吧?」


    「不,我是昨天才搬過來的」


    「昨天?」


    警官的視線把我從頭到腳地審視著,然後停留在了我手上拿著的鐮刀上。


    這的確像是殺人工具啊。


    ——


    我的名字是神室圭浩。


    離開東京之後,到四之村一來就發生了這種事情。


    那天回家之後,本來才十七點的但佳奈子卻已經回來了。


    我的母親,神室佳奈子,三十三歲,在外資企業的智囊團裏工作,我們居住在六本木的公寓裏。因為工作的關係,所以從海外來的谘詢很多,她在深夜零時回來都已經算是早的了。因此毫無疑問地,家務活全部都是由我來做的了。佳奈子她真是完全不像樣子,不論是打掃廁所或者浴室什麽的都不會做。


    說道這裏,那天也是一樣,衣櫃和壁櫥都被大打開著,在房間地板中央攤開著床。上麵散亂著一件幾十萬円的連衣裙,還有英語的經濟書什麽的,讓人無法踏足。


    然後,我敲了敲已經被打開了的臥室門。


    「如果要大掃除的話,等我回來再說嘛」


    佳奈子她把手中拿著的禮服扔在床上之後,敏捷地移動著嬌小的身體向我靠了過來。


    「歡迎回家!小圭!」


    我躲開了想要抱上來的她。佳奈子像是不滿似的鼓起了臉頰。她做著這樣的表情,就像是十幾歲的少女一樣啊。


    「為什麽要避開啊。母親擁抱孩子在歐美可是理所當然的啊」


    「但這裏是日本啊。比起這個,你到底要做什麽?」


    「搬家」


    「又要?這次又是找到了哪裏的“極好的房間”了啊。目黑?神樂阪?」


    佳奈子小姐對著我後退了一步,伸出食指左右晃著。


    「沒中——。難得你生為大天才佳奈子的兒子,卻好像連一點聰明才智都沒能繼承到啊」


    這說法真過分啊。好歹我也是在上周的半期考試裏取得了全年級第一的啊。她得意地用食指來回地畫著圈,然後像是指出犯人的偵探那樣指著我。


    「第一,如果是普通的那樣搬家的話,沒有理由進行到打包行李的階段還對小圭保持著沉默。也就是說,這次搬家是突然間決定的。第二,為什麽我會這麽早就回來了呢。那是因為我辭職了。第三,我會辭職也就是說搬家的地點是——」


    「老家所在的岐皋縣四之村?」


    「呀!不愧是我的兒子!」佳奈子拍手道。


    我手上拎著的包掉在了床上。裏麵裝著的茄子的種子沙沙作響。


    「啊!不對。那也就是說,我要轉學了嗎」


    「沒關係的,四之村的學校雖然四周都是農田但是水平可是很高的哦」


    佳奈子摟住了我的手,把我拉向窗邊。因為是在三十三樓,所以可以一眼望遍武藏野區域。到處都是鱗次櫛比的小巷,緩緩前進中的中央線的列車車體,受到夕陽的照射輝映著橙色的光芒。以金黃色的雲為背景,遠處的富士山的輪廓顯露了出來。


    佳奈子指著地平線。


    「那個太陽落下的地方,有你的未來!」


    我什麽也沒說就這麽瞪著眼睛,她雙手合攏大拇指交叉著,用一副非常抱歉的表情在看向這邊。


    「抱歉啊。應該你也是知道了的,我是從老家出走到東京來的。和爸爸他,也就是你的爺爺當然也是斷絕了關係了的。雖然已經接近十六年都沒聯係過了,但今天卻突然打了電話過來。說剩下的時間已經不長了。在死前的一段時間裏,想要和獨生女的我,還有作為孫子的你一起度過。當然,我也是不會強求的。如果小圭希望的話,也可以一個人留在東京生活的哦。那種程度的錢我還是有的。但是——」


    「但是,什麽」


    「沒有小圭一起不行的啊,媽媽我可能會因為寂寞而死的嘛」


    我歎了口氣。


    於是就這麽決定了。在我去聯係了搬家公司後,代替佳奈子把衣櫃裏的東西利落地塞進了瓦楞紙箱裏。她拿著我整理好的行李和便當,離開了我們那天的家。我去解除了燃氣,自來水,電力還有房屋的合同,然後用一周的時間辦完了轉校的手續。朋友對我的離開感到非常地惋惜。班上的幾個女孩子,一起來對我說了喜歡。佳奈子遺傳給我的這幅相貌,就像是模特一樣的。真是的,這樣的情報能早點告訴我就好了嘛。


    星期天的早上,搬家公司的人開著十噸的卡車來到了我們的高級公寓跟前。十個工作人員,麻利地把裝著佳奈子所積累起來的大量的衣服的瓦楞紙箱給運了出來。在這期間,我把陽台上的花盆慎重地捆包了起來。


    一共有二十五個花盆,都培育著我精心照料


    著的蔬菜。小番茄、黃瓜、青椒、紅辣椒、苦瓜,但也有些不同的東西,像是一種茄子【原文:ロッサビアコ】和仙人掌的同類的石蓮花。我很不安,因為到佳奈子的老家,蔬菜們要忍受在車廂裏長達十幾個小時的搖晃。


    我撫摸著紅辣椒一邊對它小聲說著「稍微忍耐一下哦」,一邊把花盆收進紙板箱裏,然後萬分悲切地把箱子封上了。之後再在上麵貼上了易碎物品請注意的貼條。


    我離開了我的家。


    我換乘大江戶線和山手線向著東京站而去。行李很少,在挎包裏隻放了錢包和相機,還有園藝技巧書而已。園藝書是從平時關照的花店店長那裏得來的餞別禮物。


    在售貨亭買了崎陽軒的燒賣便當和茶之後,我乘上了新幹線。坐在了靠窗的座位上,景色像是流動著一般開始流轉起來了。熟悉的東京建築群一瞬間就被落在了後方。


    經過神奈川縣的小田原站的時候,書已經讀完了,便當也已經吃完了。從窗邊看到的景色中也開始夾雜起了水田和旱田來。


    我久違地把手機給拿了出來。在搜索欄裏輸入了「四之村」,但鏈接數幾乎為零。幾天前,和我在電腦上調查的時候是一樣的。無論是在縣政府的主頁上,還是維基百科上都沒有任何相關的信息。搜索出來的就隻有村子的名字和位置是在岐皋縣內而已。


    到底是什麽程度的鄉下啊?不安在我心中翻騰著。


    在名古屋換乘長良川的鐵路之後,坐到岐皋縣的北濃站用了兩個小時,然後換乘單軌列車又花了一個小時。沿途的景色裏農家慢慢的消失了。小學校舍從三、四層樓變成了平房,最後所見的是已經廢校了的木造校舍。孤零零地被殘留下來的二宮金次郎的背影讓人感到非常淒涼。在沒有人家之後,過了一會兒,出現了一些在田裏揮動著鋤頭的人們。都是些老人,眼看就要倒下去一樣。終於,被荒廢的農田變多了,在農田被山所吞噬的地方,電車進入了隧道。


    真是長得令人討厭的隧道啊。我把手肘抵在窗邊,漫不經心地凝望著隧道那漆黑一片的牆壁。牆壁上滲出來的水,暗淡地反射著從電車車窗所漏出來的光。


    突然間隧道結束了,強烈的日光燒灼著我的瞳孔。一瞬間,視野裏變得純白,過了好一會兒顏色才慢慢的恢複。


    出乎意料的我睜大了雙眼。


    飛騨山脈,白山連峰等等,在那好幾層的群山的重重疊疊中,突如其來出現了市區。主幹道有好幾條車道,像是佳世客,柏青哥,tsutaya,鬆屋等等的商業設施和店麵沿著第二大道接連成排。除了總戶數超過兩百戶的大型購物中心,還有無數的住宅小區。五萬,不,應該是有七萬人住在這街上吧。【佳世客,tsutaya,鬆屋分別是大型零售店,大型音像店和大型連鎖快餐店】


    市區座落在圓形的盆地裏,電車就行駛在這個盆地的外緣上,描繪著弧線前進著。周圍的群山無論是哪一個都非常的高。沒有不滿標高兩千米的山峰。山頂上都是一樣的常年不化的積雪。平坦的地方約七成是水田和旱田,在中央有一個湖。湖中心有一個樹木茂密的小島,在枝葉中間能夠看見紅色的鳥居。


    電車隨著車體的震動速度降了下來,在最後發出很大的嘎吱嘎吱的聲音停了下來。列車員用慢悠悠的語調發出廣播。終點,四之村。終點,四之村。


    在車廂前後門打開的同時,蟬叫聲把我包裹了起來。


    一下到站台,強烈的日光就刺痛著皮膚。


    在木造車站的屋簷下掛著的時鍾指著十四點。


    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間啊。


    我逃入車站的濃陰中,在檢票的地方有一個高齡的車站員獨自站著。車站員用顫抖的雙手接過了我的車票,像是在檢查偽鈔的銀行職員一般盯著瞧。一分鍾,兩分鍾,好像是終於接受了的樣子,但這次又換做來瞧著我看了。「有什麽問題嗎?」我像這樣問道,車站員卻輕輕回答到「歡迎來到四之村」。


    一出車站,就看見在鋪著小石子的環形交通島上,停著一輛像是從昭和中期開始就一直使用至今的巴士。圓圓的頭燈,突出的車頭。車體上還用黑體字寫著「四之村電鐵」的文字。


    在那個巴士的正後方,停著一輛紅色的跑車。是一輛售價三千萬的蘭博基尼的尤拉克。流線型的意大利車,在色彩暗淡的商店街的背景下,看著就會有一種奇妙的感覺浮現出來。


    尤拉克的車窗搖了下來。


    突然出現了佳奈子的臉,她揮著手叫著。


    「小圭!」


    我坐上去之後,十汽缸的引擎開始發出強烈的轟鳴。


    「這是在什麽時候買的啊,三月份的時候還沒有來著?」


    「嘛,對於我來說,果然還是喜歡能跑出速度的車啊」


    佳奈子把油門一踩到底。車卷著碎石子開始急速前進了。轉瞬間,車站就在後視鏡裏消失在了,然後馬上就進入了橫穿過農田的農道了。從車載音響裏,開始流動出節奏清快的古典音樂。尤拉克振動著沉重的車尾,超過了在路上磨磨蹭蹭的開著的輕卡車。從後視鏡裏可以看到輕卡車的司機從車窗探出了身子在向這邊看。


    佳奈子說道。


    「對四之村有什麽感想嗎?」


    「老實說,一團迷。本來在一站之前還是人外魔境,但為什麽一下子又變得如此發達了呢?」


    「這個村子,本來是與世隔絕的村莊的哦。雖然是在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在石川縣和岐皋縣的境內曾經有一個叫做一之村的小規模的集落。傳說在那個一之村更加山裏麵的地方,還有二之村,三之村。不過加賀藩的官員們誰都不信就是了。終於在明治後期從河上流下了竹筏的哦。然後,就組織了探險隊,接連發現了二之村,三之村,還有這個四之村。意料之外的是四之村居然有很龐大的人口居住著。作為與世隔絕的村莊而還這麽巨大的村子,就僅此一個哦」


    尤拉克從被開墾為耕地的田裏,筆直地朝前衝著。青翠的稻子伸展著,風一邊搖曳著稻穗尖一邊吹過。前麵是閃閃發光的水麵。大概就是從電車的車窗看到的那個湖吧。尤拉克進入了沿湖修建的環形道路。這時湖麵上的小島就能清晰地看見了。枝繁葉茂的大樹把島上全都給覆蓋了起來。從樹木的枝葉間探出臉來的鳥居,遠比我所想的還要大。都可以和靖國神社的大鳥居並肩了。


    騎著自行車的女子高中生二人組和我們交錯而過。穿著製服的少女們,睜大雙眼看著尤拉克。在旁邊,佳奈子得意的笑了起來。


    在繞了湖差不多的三分之一的地方,我們離開了環形道,再一次進入了直道。不過才幾分鍾車子就已經穿過了盆地的平坦的部分,開始攀登起在盆地周圍眾多山峰中的一個來了。在高處終於能夠看清楚村子的地形了。以湖為基點,八條幹道以放射狀延伸著。在上麵有像年輪一樣相接的環狀道路。而在道路與道路之間,是隨著夏風輕輕搖曳著的綠油油的農地。這有著幾何學上的美感。沒有成為觀光地還真是讓人不可思議啊。但就是這樣的景象吸引了幾十萬的都市居民進來的吧。


    佳奈子用很懷念的語氣說道。


    「很不錯的景色對吧?」


    這時尤拉克無視了突然而來的傾斜,飛快地開始攀爬了起來。終於,在前方出現了純白色的土牆。在沿牆前進了一會兒之後,一扇厚重的城門出現在了眼前。古樸的瓦屋頂在周圍造成了威壓的感覺。這就像是戰國時代的城一樣啊。


    佳奈子揮了揮手,在門旁邊等候著的老人打開了被鐵板所裹住的看上去很重的大門。尤拉克發出嗡嗡的聲音穿過了大門。


    占地麵積橫縱約五十米的純和風建築的主屋聳立在了眼前


    ,在一旁立著三棟石造的倉庫。啊木造的車庫裏停著一輛古舊的輕卡車,一輛拖拉機,還有一架聯合收割機。和風的庭院裏安設著一座茅草屋頂的茶室,露天的地麵上鋪著像是珍珠一樣的圓圓的石子。


    下車之後,那個開門的老人跑到了我們的跟前。他非常的矮可能還不到一百三十厘米的樣子。就像是巴黎聖母院的那個駝背的男人一樣弓著背。皺巴巴的臉因為笑容的原因變得更加的皺了。是可能是因為農活的原因吧,皮膚也黑地驚人。


    「圭治少爺?是圭治少爺嗎?」老人把戴著的毛巾取了下來。頭上連一根頭發也沒有。


    「我是,我母親給您添麻煩了」我點頭道。


    「說什麽麻煩啊!能夠服侍小姐比什麽都來的要光榮啊。我叫做小平次。在比小姐出生的還要更早的時候,就在神室家裏服侍了」


    佳奈子一邊笑著,一邊拉起了我的手。


    「小平次爺爺還真是小題大做啊。啊,小圭。必須要去給爺爺打招呼了」


    我傻傻的在玄關和幾個幫傭相互問候之後,就在鋪著木板的廊下像是沒完沒了地前進著。在盡頭處有一扇非常誇張的的隔扇。就像是在日本史教科書上所看見的那樣的,描繪著水墨畫。把這隔扇拉開之後,是神室豪槍,也就是我的祖父的房間了。


    祖父那花白的頭發梳成了大背頭,看上去像是一個很知性的男人。作為佳奈子的父親,不論怎麽年輕也應該會有六十多歲了吧,但是他看上去的感覺可以說是才四十多一點的樣子。我在心中想著。佳奈子那異常的年輕可能就是遺傳於他的吧。


    榻榻米的和室像是寺廟的會堂一樣,但比我所想象的還要更加的寬大。在中央約六張榻榻米大小的地方,鋪著長毛地毯,上麵放著西洋風的床還有坐上去感覺很不錯的坐墊。在床邊放著有五個顯示器的台式機,旁邊還放著看上去要花幾十萬円的音響係統。


    祖父豪槍先生披著睡袍在床上坐著。在這時眼睛離開了電腦的顯示器,朝這邊看了過來。


    幫傭——一個叫做美貴小姐的差不多二十多歲的女性——說道。


    「老爺,是小姐和圭治少爺」


    祖父用像極了佳奈子的笑容揮著手道。


    「哦!圭治君是從很遠的地方,好不容易才過來的嗎。嘛,稍微靠近一點吧」


    走近了兩三步的樣子,我發現了一絲違和的地方。五個液晶顯示器中的四個顯示著股市圖表一樣的東西。剩下的那一個卻顯示著一個用動畫的技法所描繪的裸體女子,正用手把胸部遮著。而且,還有像是選項一樣的指令浮現在畫麵上。這看上去就隻可能是hgame了啊。


    佳奈子用冷冷的聲音說道。


    「雖然不過是從眾,但是這個村子的人對流行的東西抵抗力都很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年和外界隔絕的錯,還是因為血脈的錯,不過總的來說都是在趕時髦而已。嘛,就連是我,也不會想到過了十六年才見麵的父親竟然會成為otaku啊」


    豪槍先生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把電腦的電源關了。


    「這真是失禮了啊。重新介紹一下,圭治君,我是你的祖父神室豪槍」


    在他伸出右手的時候,佳奈子卻在身後把我的衣服拉住了。


    「等等啊,爸爸你。你難道要用那不知道做了什麽的手來和小圭來握手嗎?」


    背後的幫傭像是明白了什麽的樣子一下子笑了出來。


    「說什麽蠢話呢。我這隻是因為單純的興趣而在玩而已。並沒有作為性的對象!」


    「老爺,最近都是在玩galgame的呢」幫傭美貴小姐如此說道。


    豪槍先生輕輕的抖了一下。


    「美貴君,你、你在說些什麽啊?我隻是偶爾才玩這麽一次而已啊——」


    我不經意地笑了出來。


    在東京的時候,從佳奈子那裏也沒怎麽聽說過豪槍先生的事情,但看這樣子也不像是什麽壞人。本來佳奈子對於自己的過去就沒有怎麽說過。我知道的隻有,她是從石川縣和岐皋縣的境內的四之村出來的而已。而且是和我的父親兩人一起私奔到東京來的。父親他,在我出生之前就失蹤了。僅此而已。


    在對豪槍先生進行了簡短的問候之後,幫傭的美貴小姐帶我去了我的房間。六個榻榻米的和室。這個房屋的麵積比我所想的要稍微狹窄一點。


    像是察覺到了我這邊的不滿,美貴小姐一邊擺弄著她那編成三根辮子的黑發,一邊像是道歉一般地說道。


    「小姐囑咐說,因為不想讓圭治少爺覺得很鋪張,所以讓我們準備和在東京的時候一樣大的房間。真的是非常抱歉」


    「也沒什麽的啦。比起這個,你沒有必要對我使用敬語的啊」


    「但是,您可是小姐的孩子啊」


    美貴小姐猛烈地搖著頭道。


    「小姐?為什麽要用這樣的叫法稱呼母親她呢?」


    「說為什麽,是因為神室家是八家中的一員啊」


    「八家?」我疑問道。


    「圭治少爺也應該是看見了山腳的樣子了的吧?從神社那裏有八根大道延伸出來。在那個道路的末端就是治理四之村的八位長老們的房子。因為在房子裏的人們都是很高貴的,所以當然的是要給予敬意的啊」


    八家的人被特別地看待著。


    這是,當我在四之村農業高校開始上學的時候,才清楚的了解到的事實。


    第二天早上,搬家公司的卡車到了。但一看見卡車貨箱的標誌,我就感到怒上心頭。這不是我在東京拜托的那家公司。多半應該是因為公司間的協定吧,所以在這個村子的附近換成了另外一家來運了。


    為什麽會這樣啊。我的蔬菜們這下子肯定會受到多餘的壓力的吧。


    不知在什麽時候,小平治先生召集起了一群皮膚很黑的像是仆從一樣的人們。他們靈活地跳進了卡車的貨箱,不過五分鍾的樣子就把行李搬完了。我慎重地把一個個紙板箱打開,像是捧著寶石一樣小心地把花盆拿出來並列放在倉庫的牆邊。感受到了陽光的植物們,才幾分鍾就好像已經恢複了精神。


    我於是安心地走出了家門。


    騎著自行車大約過了四十分鍾的樣子,就看見了在寬廣的農田中央,聳立著的一棟鋼筋混凝土的校舍。稍微有一些破舊,主教學樓不過五棟的樣子。體育館有兩個,在棒球場的四周圍著操場,周圍的農田和家畜小屋應該是全部都歸學校所有的。


    從職員室一出來,我就馬上被帶到了校長室去了。踏進房間,在地上鋪著的長毛絨毯,雖然輕飄飄地但踩上去感覺很厚實。牆上掛著曆代的校長們的照片。在那之下,是一個差不多有雪洞那麽大的怪物般尺寸的胡蜂巢,而在窗邊有一張橡木板做成的桌子。在正對麵的地方,坐著有些發福的校長。那亂蓬蓬的白胡子,看上去就像是聖誕老人一樣。


    校長站了起來,繞過桌子,湊上來緊緊握住了我的手。


    「歡迎您的到來。像這樣簡陋的學校真是過意不去啊,但我會和職員們一起竭盡全力地做好我們工作的。我是擔任著校長的基柵有三」


    「那、那個,校長先生?」


    「不,我不是什麽能夠被您尊稱為“先生”的人物。還希望您能省略敬稱。對了,請讓我來為您介紹您的班主任老師吧」


    校長拍了拍手,然後從校長室和職員室之間的大門中,飛跑進了一位身材矮小的三十歲左右的女性,她小跑著到了我的跟前,然後用頭貼著地板。啊,是土下座。


    「我叫三、三元奈奈枝。雖然還是一個經驗不足的新人,但請允許我來擔任這重大的職責」女性如此說道。


    我向


    校長敬禮之後,就被一味惶恐著的三元女士催促著,給帶到了走廊上。


    在到班會的時間為止,我就在職員室裏待機。


    這位女教師,對在客席坐著的我,一直都在忙著倒茶和端點心上來。勤勤懇懇地來回忙活著的她,從全身看上去她矮矮胖胖的,於是不由得讓我想到了豬仔。其他的教師用感到很可憐的眼神看向這邊。負擔起了意想不到的學生,真是對不住了,到底要怎麽辦才好呢。


    我忍不住了,就攔著她讓她坐進了對麵的沙發上。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是指什麽?」女教師說道。


    「就是這種待遇啊。在我曾經所在的“普通的學校”中,比起學生還是教師來的更偉大啊」


    「是指這個啊,請恕我多言。在這個村子裏,隻有這所農業高校了。最近的普通高校是在距離這裏要花費兩個小時路程的位於石川縣內的學校。而且,我們學校所教授的內容也是絕對不會輸給東京的學校的」


    「不,我的意思不是說這個。我的意思是不用在意我也行的啊」


    在下一瞬間,她像是要蹦起來一樣站了起來。


    「怎麽可以!我是從三之村出來的人。對於四之村方麵的人,而且還是與八家有關的人是不可以無禮的!」


    我想要尋求幫助,於是朝著職員室的其他的教師看去,但一和我的目光相對大家都隻是在點著頭好像是在說「就是這樣的哦」。


    幸運的是,同班同學們的反應不像教師們那麽強烈。


    在預備鈴的鈴聲響起的時候,我跟著三元女士走進了教室。學生們此同時開始騷動起來了。「轉校生?」「誰?哪裏來的?」


    像這樣的交頭接耳的聲音到處響起。


    三元女士浮現著僵硬的笑容在黑板上寫下了我的名字。在寫完姓氏「神室」的一刹那,學生們又變得安靜了起來。


    三元女士說道。


    「同學們。這是第八家的神室圭治同學。從今天開始,就是大家的同學了。想必大家也是知道了的,千萬不要疏忽啊」


    學生們一起站了起來,然後向我敬了一禮。就隻差沒土下座了。


    第一節的國語課結束之後,就是休息的時間了,但也沒有人來向我搭話。大家,都隻是遠遠地圍觀在小聲私語著。


    在第四節課的鈴聲結束之後,我也沒能和任何一個人說過話。午休的時間開始了,同班同學們都開始為了吃便當而和朋友把桌子拚在了一起。我拿著佳奈子交給我的便當走出了教室。


    和我擦肩而過的學生們都是一副高興的表情。我盡可能地朝走廊的末端走去。看來哪裏都沒有能一個人吃飯的地方啊。


    十分鍾之後,我的手放上了連接著屋頂的大門上。


    在推開大門的一瞬間,油蟬的合唱夾雜著熱氣迎麵吹來。萬裏無雲啊。積雨雲像是要穿過天際一般漂浮著。微微的青稻香氣飄了過來。從屋頂上,可以了望到學校所有的地方。水田,旱田,還有牛舍。我如此近距離地體驗到了真正的農業,心中的像是鬱悶一樣的感覺多少是輕快了一點。


    後背開始冒汗。我尋求著陰涼,就跑進了水塔下的陰影中。在水泥台階上坐了下來。我把出來的時候佳奈子給我的便當放在了腿上,然後解開了包著的方巾。在其中,出現了漆器的便當箱。我不由地臉上微微一笑。在東京的時候,我一直都是自己做的便當,佳奈子所做的便當究竟是什麽樣的呢?


    我輕輕地打開了蓋子。


    看見裏麵的樣子,我不禁愣住了。


    像是要代替我說出感受一樣,在我的頭頂響起了聲音。


    「這個便當是什麽鬼啊。放進去的全部都是些蔬菜啊!」


    我抬頭看去,在水塔的屋頂上,有誰探出臉來。但因為是逆光而變得像是影繪一般。影子翻轉成了身體,在我的眼前落地了。翻過去的裙子好好地受到了重力的吸引,水藍色圓點的胖次隱隱若現。【牛頓:get!】


    我的視線慢慢地抬了起來。


    純白色的夏季校服,突然一下子突起來的胸部,清澈的眼眸中映著她那赤紅色的頭發。但是,比什麽都要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嘴角。犬牙異樣地發達。簡直都不像是可以稱之為牙齒的尺寸了。


    她在我的旁邊蹲下,然後探頭瞧著我的便當。


    「就算是隻有放著梅幹的米飯也行啊,這些胡蘿卜、青椒、洋蔥是什麽鬼啊?在我眼前,就隻能看見些生東西啊」


    「就是生東西啊」


    我像這樣說著,一邊用筷子夾起一塊生青椒,放進了口中。清爽的青菜味和苦味擴散開來。真是美妙的鮮度啊。姑且不說看上去的樣子,光是齒間的那美妙的感覺就令人無話可說了。想必是使用了非常好的肥料的吧,而且還肯定是受到了細心照料了的。


    「好惡!雖然聽說在東京流行叫做草食係男子的東西,但是沒想到是真的吃草的啊」。女學生的嘴角咦——的一下。虎牙閃閃發亮。


    「真是失禮啊。我隻是喜歡蔬菜而已。當然一般而言的話還是會好好料理就是了。今天因為是我母親做的所以才會是這個樣子的。我小的時候,在我說了『最喜歡生蔬菜了!』之後,對於她來說,我最喜歡的東西就變成生蔬菜了」


    嘛,這樣也好。不管怎麽說,畢竟是佳奈子努力的產物啊。


    「啊啦,有點冒犯了。對不起啊,圭治君」


    女學生溫順地低下了頭。


    「不,也沒什麽。比起這個,為什麽你會知道我的名字呢?」


    「很簡單的哦」她的臉上露出微笑。「首先,在上周的時候,聽說神室家的小姐帶著她的孩子從東京回來了,這在村子裏引起了騷動。那個孩子的名字叫圭治。然後,如果那個孩子轉是學到了我們的學校裏來了的話,肯定是會引發些什麽的。現在,在校內的各個八家的子女們,在三年級有四人,在二年級有三人,共計有七人。他們不管是好還是壞全部都被特別對待著,而且還控製著所在的學年。但隻有一年級還沒有八家的人,所以不論是那個教室都是平穩無事地過著的。但在那裏,神室的血脈卻登場了哦。大家於是都得慎重地去對待才行了。如果,怠慢的樣子被人看見了的話,會發生不得了的事情的。於是極力地想要減少接觸。結果,你到了午休的時候,也沒交到能一起吃飯的朋友。而從你的教室到屋頂的樓梯就近在眼前,於是沒有辦法,雖然會有點熱的樣子但是還是就在屋頂上吃吧」


    我半張著嘴,聽著她滔滔不絕地講著。


    這個人是何方神聖啊。


    「那個,你是推理宅什麽的嗎?」


    「真是失禮啊!我並不是隻是喜歡著推理什麽的。隻是對於開動頭腦而比什麽都來的要喜歡而已。而其中的一個才是推理的哦」


    「喜歡,開動頭腦?」


    對於我的話,她用力地點了點頭。


    「在這個村子的人們之中,像我這樣,想要用盡這出奇的頭腦的人有很多。於是我們就常常渴求著開動這頭腦的機會。你的母親也是這其中的一員哦。退學之後明明已經都過了十六年之久了,但在校內還流傳著她的軼事哦。初代偵探部部長,初代討論部部長,初代理工學部部長,初代數學部部長,僅僅一年的時間就從學校出走的天才之中的天才。然後,我就是那個天才的傳統的繼承者」


    她伸出一隻手來。


    「我是二年級五班的祖母井葉子哦。寫作葉子的葉。你叫我葉子就行」【我沒打錯,確實是姓祖母,這不由得讓我想起了我妻=_=】


    「哈」我輕輕的握了上去,但是卻被很大力地給握了回來。簡直讓人想不到這會是女孩子


    的力氣啊。


    她像是想要尋找什麽似的,向我這邊凝視了過來。朱紅色的瞳孔,像是貓科動物一般縮小著。


    我被女性像這樣看著從出生以來還是頭一次。我被這驚人的麵貌的姿態給壓倒了。在大大的虹膜之中,並沒有作為美人而來的傲慢。取而代之的是充滿著的好奇心所閃耀著的光芒。


    我知道我的臉變紅了起來。


    於是我像是要掩飾一樣開口道。


    「葉子小姐,你為什麽會在屋頂上呢?」


    「當然,是在等你啦。因為你似乎能成為我的力量啊。去解開這座村子裏最大的謎題的力量」


    「謎題,那是什麽?」


    「嗯。實際上我和你一樣是從村外來的。我隻知道我是被村子的“血”給吸引而來的,然後就到這個學校裏來上課了,但是在四之村裏肯定隱藏著不得了的秘密哦」


    她像是在尋找什麽動靜似的,環視著周圍。


    然後用一副緊張的樣子,朝我的耳邊靠了過來。


    看上去很柔軟的嘴唇還有那裏麵潔白的犬牙靠近了我,在脖子的地方有在咬耳朵時的熱氣吹了來。


    「這個村子裏的人們是外星人哦」


    我用一副你才是外星人的表情看著她。


    對於她所熱烈倡導的「四之村村民外星人說」,我是左耳進右耳出。


    葉子小姐說完這話之後,雙眼發亮地說道「怎麽樣?」。


    「真、真了不起啊」


    「是吧!是吧!」


    葉子小姐一邊點著頭一邊站了起來拍著我的肩膀。然後跑到水塔下陰涼的角落裏,拿回了什麽東西。啊是一個鋁箔紙包著的塊兒。她再一次地坐到了我的身旁,展開了那張金屬箔。放在裏麵的是被切成骰子大小的生肉。上麵附著著已經融化了的黃油。


    「我開動了!」她雙手合十,從懷裏取出木筷子,把生肉兩塊三塊地放進嘴中。然後滿臉笑容的咀嚼著。


    「你不吃點蔬菜嗎?」我問道。


    她向我看了過來,把嘴裏塞得鼓鼓的肉一口氣吞了下去。


    「因為啊,如果不吃肉的話頭腦就無法活動啊。你也是的,光是吃蔬菜的話可是不行的哦。想要變聰明的話就去吃肉吧,自古以來就是這麽說的吧」


    「但是在東京,認為是要吃蔬菜才行啊」


    「啊啦,東京還真是一個奇怪的地方啊」


    她連一克肉也沒落下吃了個精光,然後一邊摸著肚子一邊就從屋頂上下去了。我也把自己便當盒裏麵的洋蔥夾了出來。慢慢咀嚼品嚐著,雖然稍微有一點熏眼睛。


    在午休結束之後,狀況也沒有得到絲毫的改善。


    我第二次被其他的人搭話是在放學過後了,但不是學生而是擔任班主任的三元女士。我埋著頭走向了玄關。走廊下的亞麻油氈地毯在電燈下反射著昏暗的光芒。一抬起頭,就發現老師微笑著在等著。像是不想輸給在走廊上來回走動著的學生們的笑聲似的,她扯著嗓子叫我。


    「第一天上學感覺還行嗎,神室同學?」


    「雖然我很想回答一帆風順的」


    她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是不是誰做了什麽無禮的舉動了?在放學的班會上,我沒有注意到。真是很失禮啊。對於那個學生,我一定會在之後好好地去說教的」


    「不,並不是因為其他人的錯。隻是,有點不習慣罷了」


    「是這樣啊,但如果是這樣的話倒是有個好地方哦。是我擔任著顧問的社團。部員數比較少。如果,有你的加入的話,部長肯定會很高興的吧。隻是去參觀一下的話可以嗎?我想這會是交朋友的好機會的」


    這對我來說真是感天謝地的好事啊。


    我跟在老師的後麵走進了木造的舊校舍。好像在哪個房間裏有吹奏樂部在練習著,陳舊的窗框上鑲著的玻璃微微地震動著。令人意外的是校舍的入口竟然是電子式的門鎖,女教師把密碼輸入之後才打開了門。


    老師說道。


    「實際上,在差不多半年之前的時候在這裏有可疑人員引發了騷動。有一個阿爾茨海默病的ob老爺爺迷路跑了進來。雖然沒有受到什麽傷害,但在那之後,防範措施就開始變得嚴密了起來」【ob=old boy指男性畢業生】


    進到裏麵之後,滿是灰塵的味道。放著長滿鏽的手扶式拖拉機,鐵鍬,還有堆積著的幹燥成了木乃伊一樣的蘿卜和南瓜,和已經變色了的藤筐。


    走進走廊,上到台階。老師像是誇耀一般地說道。


    「很了不起吧?這個舊校舍可是一百七十五年前的建築哦」


    「一百七十五?那不是還是江戶時代嗎。在那個時候的話好像是沒有學校教育的吧?」


    「在這個村子裏,五百年前甚至更早的時候就已經開辦了寺子屋了。從古時候開始,這裏就是很重視學問的集落」【慧音老師:?】


    她突然間在走廊上站住了。鑲著毛玻璃的窗戶上,貼著一張寫著「偵探部」的字跡很漂亮的門牌。


    「偵探部?」


    在白天的時候,聽那個虎牙女生說過。這個好像就是佳奈子她所開展的部活吧。


    「對,這是在這個高校中最新的同時也是最為傳統的部活了。但由於活動內容的特殊性,還有部長的性格的原因部員數很少。不過,如果是你的話肯定是沒問題的哦」


    老師敲了敲,然後打開門。


    「打擾了」


    「啊啦,是老師啊。好久不見」感覺很耳熟的聲音響起。


    在房間裏,充滿著大量的書籍。簡直就可以說是圖書室了。雖然在牆邊也並排放著書架,但放不進去的書還是像是石筍一樣堆積在地板上。書塔的高度差不多都有一米了吧。像這樣就把地板全部給埋了起來。在塔的縫隙中,有一條勉強夠一個人通過的通道。從那裏進去之後,在房間的中央的地方出現了一塊約四塊榻榻米大小空間。雖說是有四塊榻榻米大小,但實際上隻是因為有四塊榻榻米墊著而已。


    明明還是白天但室內已經昏暗一片了。是因為在窗邊堆著的書把從外麵來的光線給遮住了吧。從天花板上有一盞不知道什麽時候聳拉下來的橙色的插座電燈,好像是因為電燈泡壽命要到了的原因發出光很微弱。在從窗戶吹進的風中,自由自在地搖晃著。


    榻榻米上,有一個女學生。趴在堆起來的座墊上,翻動著邊上被切地毛毛糙糙的筆記本。從短短的裙擺裏,伸出了纖細的雙腳。赤紅的頭發在燈光的照射下輝映出茜色的光芒。她把筆記本合上後,撐起身子,然後把兩個座墊扔了過來。


    「呀,圭治君。剛剛才見過的吧。久等了啊。偵探部歡迎你的到來」


    「不、不,我還沒有要決定入部呢」


    這可不是在開玩笑啊。加上在屋頂上那番話,還有這魔窟一般的活動室。如果進了這樣的部的話,我的學校生活肯定會就此破滅的吧。我絲毫沒有在座墊上坐下的想法。


    葉子小姐挑起了一邊的眉毛。


    「嘛。神室部員你在想什麽我很明白。如果是進了這個部的話,你從東京來的這個炫酷的轉校生的身份就岌岌可危了吧,而且也沒有希望交到女朋友了。所以,想要辭退,然後加入像什麽網球部或足球部之類的吧?還是說,在東京的學校裏你是加入的馬術部或園藝部什麽的。再等上一段時間的話,對於班上的大家你也可以因為這個而被接受了的吧,所以無論如何這也是必要的對吧?太天真了。既然你是作為八家的人,那麽就有大的過頭的不論是好還是壞的影響力。溫和的農業係的部活是不可能接受你的加入的。會歡迎你的,隻有想要利用你的人,和那些在想要在校內提


    升政治影響力的部的哦」


    「政治影響力什麽的也太誇張了吧」我說道。


    「一點也不誇張哦。這個村子和外界是不同的。傳統的,組織性的自主自立的風氣強的可怕啊。在個學校裏也是一樣的。要把這裏想像成是有六百個人所居住著的一個集落比較好哦」


    「那麽,葉子小姐為什麽願意接受這麽麻煩的我呢?」


    「當然是想到你會成為我尋找外星人的很大的助力的啦。我會守護你。與此相對的請你協助我的搜查吧」


    我側目向老師那邊看了過去。對於這個叫做祖母井的毫不講理。老師肯定會憤慨起來的吧。你在對八家的少爺說些什麽啊!像這樣子的。快點,像這樣快說啊!【原來姓祖母井嗎!話說讓我聯想到了母女丼啊,那祖母井是……】


    但是,老師隻是在繼續地微笑著而已。對我這邊像是懇求一邊的視線她回應道。


    「呐,祖母井。這樣的話會不會太早了一點。神室同學都嚇到了哦。這樣吧,今天一天,體驗入部怎麽樣?呐。神室同學你覺得如何?」


    對於老師的眼神兒,我隻能抱以瞻仰之情了。


    「嘛,如果隻是一天的話」


    「我會讓你自己在明天說出『想要正式入部!』的。那麽現在就開始進行偵探部的工作吧」


    葉子小姐像這樣說著,從背後堆積著的書中掏出了一個割草的鐮刀,擺在了我的眼前。


    午後三點半,太陽還是非常地閃耀。


    積雨雲在天空中聳立著。舒暢的風呼啦一下子吹過。


    我和葉子小姐,站在被隨意荒廢著的田地前。這都已經多少年都沒被耕過了啊。田埂的形狀都要看不見了,還旺盛地生長著像小判草和西番唐黍,還有犬蓼什麽的雜草。地力已經衰退了,土的顏色也很淡。一隻蟋蟀在雜草間中四處蹦跳著。


    在田地前麵立著一個已經快要腐朽了的看板,上麵寫著「偵探部所有地」樣的文字。在其旁邊有一個小棚子,生鏽的割草機的刀刃從門口探了出來。


    「對不起,那個葉子小姐。這是“偵探部”吧?」


    她穿著體育課用的運動衫戴著麥秸草帽,還用勞動手套和墨鏡完全裝備著。赤紅的頭發收攏在背後,因此可以瞥見脖子處那白皙的皮膚。


    「我們部繼承了在昭和中期還存在著的『農業調查部』的資產。除了活動室還有書籍。而且,還得到了這塊農地。今天的活動內容是對我們的所有地進行保養工作哦。因為啊,雖然我想應該會有新的部員進來然後就可以幫上忙了的,但是結果誰也沒來就這麽到了夏天了。草都已經長得這麽滿滿當當的了,真是讓人頭痛到底應該怎麽去做啊。那麽,加油吧。兩個人的話,馬上就能做完了的。我就從這個小屋的旁邊開始吧。神室部員的話,就拜托你從那邊開始吧」


    她指著在偵探部的田正對麵那邊的狹窄的農道。那個地方好像已經是學校所占地的外麵了啊。美麗的麥田在微風下吹動著。和這邊的棄耕地真是雲泥之別。


    在小屋的旁邊有一棵很大的栗子樹形成了陰涼。但在靠近農道的地方,日光不容分說地照射著。我把從三元老師那裏借來的麥秸草帽按在頭上擺正後,把白襯衫的袖子給卷了起來。


    我留下葉子小姐,一個人從荒廢的田地中橫穿了過去。在離她很遠的地方,小小地歎了一口氣。如果隻是這樣的事情的話,也不是不能給老師一個麵子。


    好像一時半會還不會下雨的樣子。空氣還很幹燥。在雜草中讓人懷念似的還長著茄子和青椒,不過葉子都已經萎縮了,幹枯地立著。


    跟著走了幾步之後,在我眼前開始接連出現了一些麥子。這是從校外的農田那裏飛過來的種子所長成的吧。慢慢的密度開始增加了,最後變得像是終於壓倒了雜草一樣了。這可以不用割了,直接在秋天的時候收獲比較好吧?在我這樣想的時候,看見了有人倒在麥穗叢中。雖然看不見俯躺著的臉,但是看樣子應該是一個農民吧。他就像撲在床上一樣,埋在麥子裏麵。


    是中暑了嗎。我一瞬間想到。雖然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就在這裏的,但不早點處理的話很可能會沒命的。


    我把麥穗分開跑了進去。


    「沒事吧!?」


    我跪著把他翻了過來讓其仰躺著,但這時隻見他那爬滿螞蟻的瞳孔向我這邊瞪著。


    ——


    「是神室圭治君吧。能告訴我你親人的名字嗎?」


    年輕的巡查用袖子擦著汗一邊說道。遠處,電車的警笛聲傳來。


    我把握著的鐮刀藏到了背在後麵的手上。巡查的眼睛於是一下子眯了起來。


    「神室佳奈子,還有神室豪槍」


    我回答到,巡查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這麽說來,聽說神室家的小姐最近好像是回來了的樣子。是因為那個嗎?」


    「是哦」一個女性的聲音代替我回答到。


    不知在什麽時候,葉子小姐站到了我的身後。


    「神室部員,在叫警察之前還是先叫我比較好哦。道長先生,他是剛剛才到這裏的,什麽也不知道。你能派驗屍官來嗎,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被稱為道長的那位巡查正了正警帽的帽簷。


    「這樣好嗎葉子醬?這裏雖說確實是高校的土地內,但像這麽接近農道的話,還是交給我們處理比較好哦。你的部應該是在和其他的部爭奪著搜查權的吧。交給我的話應該就不會惹出什麽麻煩的」


    「搜查權的話沒事的。這裏是我們部的土地。警察部的人是不會說什麽的」


    「了解。那麽搜查的事情就請加油吧。希望社神大人能給與你加護啊」


    巡查像這樣說完,就跨上了自行車,鏈條嘎吱嘎吱地響著就沿著田邊的路離開了。


    葉子小姐的膝蓋跪進遺體的腋下。


    綁在纖細的脖子後麵的頭發輕飄飄地搖擺著。


    她摸著遺體的脖子一邊說道。


    「已經完全死亡了啊。皮膚都幹枯了,沒有一點水分。皮膚會之所以會顯得蒼白是因為失去了血液的吧」


    她拿起幹枯的手掌,按到自己的嘴邊。


    「從腐爛的程度看來,是二十個小時之前死亡的。雖然隻有一點但是在右手的手掌上有一點像是血液一樣的東西。而且還有些許麥子的枝末。這個應該是在這麥田裏死去的原因吧」


    我抓住她的肩膀。


    「喂!為什麽葉子小姐在做像是警察一樣的工作呢?而且,剛才的警察先生他,為什麽又走了呢?」


    「因為,搜查是我的工作啊」


    她理所應當地斷言道,然後又開始慢慢地檢查起了遺體來。


    「死因多半是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但是,並沒有發現像是會造成大量出血的傷口。怎樣?神室部員你有什麽發現嗎?」


    這個人到底在說些什麽啊。我隻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哦。會有什麽發現啊。


    說是怎麽想的,但總之,還是先在旁邊看看遺體和周圍的情況吧。


    把遺體包裹著的麥子好像是耐旱的品種,綠油油長得很茂盛。與此相比,遺體這邊簡直就像是魷魚幹一樣啊。皺縮的皮膚皸裂開來,張開的眼窩完全地癟了下去。


    「如果,是因為失血而死的話,那血液在哪裏呢?不論是衣服還是地麵或者麥子裏,都沒有發現血液的痕跡啊。會不會隻是因為心髒病發作或者猝死的呢?」


    她把食指豎了起來。


    「不錯的觀點。肯定能幫上忙的。但是,姑且先說一句,這個可不是心髒病發作或者猝死什麽的哦。是被殺的。像你所說的因為那樣的疾病而死的遺體我也是見


    過了的,但是這個可不是那樣子的東西哦」


    對於那鑒別事實真偽的專業的口調,我隻能啞然了。


    一台輕卡車,從農道向這邊開了過來。保險杠上的所反射的陽光刺著我的眼睛。


    輕卡車馬上就在我們的旁邊停了下來。從駕駛室上下來了一個有點小胖的中年男性。身高格外地低,腹部大大地突了出來。像是動漫中的滑稽角色一樣。皮膚的顏色,和在神室家工作的傭人小平次先生一樣,是深褐色的。


    那個男人,看向在集中注意力看著遺體的葉子小姐,然後向我聳了聳肩。


    「偵探部的新人嗎?」


    「嘛,暫時是吧」


    「原來如此,那麽,就是第一次遇見殺人了吧。農校裏的最後的殺人事件應該是在去年三月份吧」


    葉子小姐把遺體又翻了過來讓其趴著,然後從褲子的口袋裏把裏麵裝著的東西掏了出來。是錢包啊。她像是很高興似的吹起了口哨。


    我對坐輕卡車過來的男子說道。


    「為什麽她會做著像是警察一樣的工作呢?我是昨天才剛剛搬過來的,什麽也不清楚」


    看他緊張了起來。我急忙補充到。


    「我可不是“外麵的人”哦。我叫做神室圭治,是神室佳奈子的兒子」


    「誒?小姐的?那可真是失禮了啊。嘛,你這麽驚訝也是理所當然的啊,在外麵的世界,是由警察來調查所有的事件的吧?但是在四之村裏,稍微有點不同。這個村子很重視自治。怎麽說好呢,舉個例子吧,假如說在車站有強盜闖入。然後,要去進行搜查的就是車站的人。既然是在田地裏發生的事件,就應該是由農協來出動了。在山中的話就是森林工會。各人自掃門前雪啊。很簡單的吧?這個村子裏在這幾百年間都是像這樣做的」


    「那麽,警察要做些什麽呢?」


    「那個啊,如果是在各個團體之間的地方發生的事件,或者光是靠團體本身無法解決的話就由那些家夥來出動了。嘛,不過像那樣的情況很少就是了」


    真是胡來啊。犯罪或是發生了事件竟然不是由警察來的,日本可是法治國家啊,沒想到還會有這樣的事情。這個村子的人們究竟都在想些什麽啊。


    「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製度呢?」


    「說為什麽啊,但就我看來的話。這些和你曾經看到的情況不一樣對吧?她也是,嘛,頭發看上去紅的就像晚霞一樣的。這個村子的人們因為血脈的原因所以和外麵的人的外表很不相同的。而這個不同的外表就是糾紛的根源。在有褐色皮膚的人犯罪的時候,如果是由像你一樣的皮膚白淨的人來搜查的話,就不知道是否能夠公平地進行搜查。當然,你的話肯定不是會是那種人的。嘛,但這也隻是舉個例子而已。隻是說有那樣的可能性罷了。所以因此就,不應該由每個團體來搜查自己的地方嗎?」


    「也就是說,偵探部就是處理學校內部的問題的地方吧?」


    司機像是很高興似的笑道。


    「這就是很有趣的地方了。在以前在這個學校裏,擁有搜查權的部有兩個,分別是偵探部和警察部。雙方都在爭奪著搜查權的哦。我看等不了多久,從偵探部就再也不會有傳喚過來了吧,警察部那邊大概也就要獲勝了」


    「傳喚你?」


    「我還沒說啊?我是搬運遺體的人哦。把這個死者往貨架上一放,就直接運往四之村綜合醫院去」


    男子敲了敲輕卡車的車體。


    葉子小姐的現場檢證在那之後過了四十多分鍾之久才結束。太陽已經斜得很厲害了,都已經到了山頭的地方了。蛐蛐奏響著充滿哀愁的聲音像是在訴說著什麽。


    她在男子拿出來的文件上簽下名字之後,對我說道。


    「神室部員,雖然假入部預定就隻有這麽一天而已,但感覺如何?不覺得有點刺激嗎。如果進了這個部的話,肯定還能再遇見像這樣美妙的事件的,在活動室裏也有從很早以前就記錄著的難案的書山,你也可以敞開去讀哦」


    「比起說是刺激,我不如說是感到有點惡心啊」


    葉子小姐歎了口氣。


    「果然對於出生於東京的你,期待你有過人的膽量是不行的啊。對不起啊。雖說是傳說中的小姐的兒子,但還是稍微還是有些期待過頭了啊」


    被說期待錯了。在我胸中產生了不可名狀的鬱悶。明明是那個佳奈子的兒子,但卻沒有勇氣。


    「不,惡心的感覺已經消散了。明天幾點來比較好呢?」


    「哦哦,幹勁很足嘛!明天,在我們上課的時候,想必在醫院的法醫就已經完成工作了吧。放學之後,三點半就在四之村綜合醫院的大廳裏集合吧」


    小胖的男子,向我們揮了揮手,就坐進了駕駛室裏了。引擎輕輕轟鳴之後,向著遠處能看到街道的那邊開了過去。我看了看表。已經十七點過了。就在剛才的時候,在山邊的太陽就已經大半隱藏於山的陰影之中了。盆地裏所有地方就這麽突然之間就進入了夜晚。


    我們回到了位於舊校舍的活動室裏,拿回書包就踏上了各自的回家路。我上下學所使用的東西,是小平次先生從倉庫裏推出來的,年代久遠的自行車。天空已經被濃密的深色所染上,看來必須要開燈了。雖然點燈的時候有些不安,但是光明還是馬上就穿透了這黑暗。


    一邊超過徒步走著的學生們,騎了差不多三十分鍾之後,我就到達了神室家所在的山腰處了。喘息不絕,襯衫被汗所濕透。一想到每天都要不得不登上這該死的山坡我的頭就痛了起來。


    往山腳下望去,萬家燈火在盆地裏浮現出像是硬幣的形狀。在湖中島上的神社裏,篝火一閃一閃地眨著眼,在湖麵上的倒影搖晃著像是要說些什麽。


    這天的晚飯,是美貴小姐特意準備的親子丼。


    神室家的餐廳是多達二十疊榻榻米大小的和室。除了臥著的豪槍先生之外隻有四個人使用,隻由佳奈子,我,美貴小姐還有小平次先生來使用真的是顯得太過寬闊了一點。於是由美貴小姐提議,我們就去傭人們使用的八疊大小的房間裏的餐桌邊圍著了。顏色深沉的木頭所製成的桌子和椅子。桌子上麵並排放著用的很舊了的醬油瓶和茶壺。在房間的一角蚊香豬裏線香的煙嫋嫋升起,搖搖晃晃的葉扇又把煙擴散到了房間的各個角落。【蚊香豬,一種日本夏天放置蚊香的小豬形狀的陶器】


    美貴小姐所做的親子丼非常有特點。粘糊糊而濃厚的雞蛋,吸滿油脂的肉。我在東京時所做的東西完全比不上這個啊。佳奈子在吃第三碗的時候一邊說道。


    「那個,怎麽樣了。第一天上學的感覺?」


    「還行吧。社團姑且也先試著入部了。佳奈子你怎麽樣?農協的工作如何」


    「嘛……感覺還行吧」


    美貴小姐愉快地插嘴說。她在白天的時候,是和佳奈子在同一個事務所裏工作的。


    「你聽我說哦,竟然有老爺爺以為佳奈子小姐是才高中畢業的新人而還想揩油呢——」


    「麽,小圭你可不要信以為真哦。美貴的話十句有九句都是開玩笑的啊」


    「才沒有這樣的事呢。我隻說真話的!」美貴小姐說道。


    我看著兩人的互動開始笑了起來。


    突然,佳奈子止住了笑,眉頭皺了起來。


    她從我對麵的座位上探過身來,看著我道。


    「發生什麽事了嗎?」


    不管怎麽說她終究還是一個母親啊。我就算有想要隱瞞的事情也馬上就能看出來啊。


    「雖然不想嚇人,但其實是發生了殺人事件」


    「啊,神社的送神火大概就是為了這個的吧」美貴小姐和小平次沒有


    一點動搖的,把筷子放了下來雙手合十了。就像是平時每天剛剛吃完飯所做的一樣。


    佳奈子說道。


    「偵探部,警察部,你進了那個了?從你受到了驚嚇來看,是不是直接看到了遺體?」


    「和佳奈子一樣,是偵探部哦」


    「哦。雖然你可能會很震驚,但這就是這個地方的做法啊。到明治為止都還未和外界有過交流,所以殘留下來了這樣的習俗」


    「但是,不拜托警察什麽的——」


    佳奈子小姐一邊夾著副菜的燉芋頭一邊說道。


    「因為這個村子裏的人們都很優秀啊。還給財政界輸送了大量的人才的哦。不管是石川縣和岐皋縣的警察部長,還是國土交通省和警察廳的官僚,警界的國會議員,總理官邸,他們都在聯手維持著這個村子的體製。而且,比起交給蹩腳的警察來說,這裏的村民們的話還能更加高效地進行搜查。如果在這裏住久了的話馬上就會習慣了的吧。如果作為偵探部的一員解決了一個事件的話,你應該就能馬上融入學校之中了。村子裏的人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子總的來說都是最喜歡“推理”的呢」


    佳奈子就像葉子小姐一樣啊。不,應該是說葉子小姐像佳奈子吧。我想到。兩這個人都是,一旦有了熱情就會一口氣說到底的。


    「我會盡力而為的」


    像這樣說著的時候,美貴小姐和小平次先生探過身來。


    美貴小姐用很高興的語氣問道。


    「那麽,是怎樣的怪事件呢?圭治少爺」


    「還、還不清楚啊」


    我像是要把視線給遮住一樣端起了大碗,匆忙地扒拉著親子丼。正是吃飯的時候,我可不想說什麽看到了被蒼蠅和螞蟻爬滿了的屍體什麽的。


    把肉全部吃下去之後,浸滿在雞肉中的肉汁在口中迸了出來。


    「這個肉,還真是不錯呢!」


    肉質讓人感動地全都已經鬆散開了,這時小平次先生跟著接上了話。


    「是的吧!這到底是有些講究的啊!神室家的雞是經過了三百餘年的改良又改良的,我有自信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比這個肉更美味的了!」


    我繼續著這勢頭,總算是把事件從話題裏岔開了。佳奈子和美貴小姐在重新提起事件之前就已經吃完飯,回到各自的房間去了。我因為肉吃的太多了,感覺有點消化不良。


    夜裏,在夢見遺體的時候驚醒了。渾身冒出冷汗。雖然再一次地閉上了眼睛,但還是沒能怎麽睡著。黎明的時候,被噩夢所魘住了,當我起來的時候都是快要遲到的時間了。


    我騎著自行車飛奔著,氣喘籲籲地剛好趕到了教室。正在點著名的三元老師露出一副真是拿你沒辦法的樣子,然後又變成了滿臉笑容地表示我懂的表情。


    「神室同學,不必在意遲到的事情也可以的哦。昨天你是累壞了吧?因為進行了關於遺體的調查了嘛。真是了不起啊,明明才剛來的卻馬上開始了那種困難的調查了啊」


    為什麽會知道。然後立刻想到,她是社團的顧問啊,葉子小姐當然是會去報告的。


    同班同學們開始喧嚷起來,紛紛向我投來了充滿好奇心的視線。但是,對於作為“八家的少爺”的我好像還是害怕更勝一籌,到了休息的時間還是沒有一個人來和我搭話。


    這天,我就像是透明人一樣的度過了。在宣告著第六節課結束的鈴聲響起之後,我拿著書包向著四之村綜合醫院進發。


    醫院就在四之村的湖旁,差不多是在學校的正反方向的地方。五層玻璃幕牆的近代建築。乳白色的地板和牆壁閃著光。大廳的天花板很高,直穿到了最高的那層。從天窗射進了明亮的陽光。


    很多患者,在等候區的椅子上坐著。說起在山中的醫院來就會有全是高齡患者的印象,但這裏還是年輕的比較多。繃帶與酒精的味道,時不時地傳入鼻中。平穩的古箏曲的背景音樂充滿在這空間裏。


    我剛在沙發椅的一角坐下的時候,就在入口附近的人群中,看見了那赤紅的頭發。葉子小姐滿臉笑容地揮著手。銳利的牙齒很是顯眼。我站起來向那邊走了過去,她很高興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還真來了啊」


    「為什麽會不來?」


    「稍微有點那個嘛。因為是有些棘手的遺體啊」


    我稍微鬆了口氣。這感覺和我一樣的嘛。


    「屍檢好像已經結束了」


    她指著地板。


    我們由電梯下到地下二層。跟著葉子小姐的引導進入了走廊,然後到了在最裏麵的接待窗口處。她敲了敲窗子。一個帶著陰森的氣氛的女性從窗口向這邊抬起頭來。這個女性胖的簡直讓人難以想象她會是人類。頭都要陷進了脖子了。


    從放在窗戶正上方的揚聲器中,傳來了像小鳥一樣可愛的聲音。【南小鳥麽,噗!鳥廚別打我】


    「葉子小姐,醫生在裏麵等著的哦。跟著來的是哪位啊?」


    「神室家的少爺。聽說過的吧?是小姐的兒子啊」


    「啊啦,和母親是一個社團的啊」


    隨著蜂鳴器的聲音響起,旁邊大門的門鎖打開了。裏麵就是工作的場所了。像是文件之類的東西幾乎沒有,辦公用品也隻有在胖胖的的那位女性的桌子上放著的記號筆而已。房間的裏麵,有一扇讓人會想到銀行金庫大門一樣的鐵門。葉子小姐轉著把手,手不斷地用力著。門就吱吱嘎嘎地響著打開了。


    屍檢室的裏麵,從牆壁到地板連天花板都是用水泥澆築而成的。地板朝一個角落微微地傾斜著,在最低的地方是一個排水口。跟前的牆上有一個很大的水龍頭連著軟皮管。放在房間中央的是藍色的屍檢台,上麵鋪著塑料苫布。苫布隆起人一樣的形狀。


    在我們的背後,傳來了鐵門被關上的聲音。


    葉子小姐手插著腰,發出野獸一樣的嗚嗚聲。


    「醫生,你既然有惡作劇的心情,那為什麽不富有一點服務精神呢」


    在塑料苫布裏麵的東西,一邊笑著一邊直起身來。苫布滑落下來後,在那個幹枯的遺體上麵,重疊地還躺著一個全裸的肌肉男。不會輸給遺體的那蒼白的皮膚。眼睛就像是吸血鬼一樣帶著些許的血色。因為幾乎沒有什麽體毛所以看不出年齡。葉子小姐用平靜的表情,看著這完全暴露著的男子。


    男子向遺體的下麵伸進手去,把在裏麵藏著的白大褂給取了出來披在身上。然後快步靠近我,伸出了手。他用沉著的聲音說道。


    「請多指教。我是大善寺。你就是佳奈子的兒子,圭治君吧」


    像這樣看上去,正因為沒有體毛,他的臉才會像是西洋的雕刻一樣的規整。而且,雖然在白大褂的前麵私處時隱時現,但卻一點也沒有糟蹋這個印象。


    「您認識我的母親嗎?」我的手握了上去。摸上去感覺就像是肥皂一般的光滑。【yooo,少年不撿嗎】


    「也談不上說是認識,你的母親是我的同級生哦。她啊就像是學校的偶像一般的人物。在被你的父親奪走的那個時候,大家可都是大受打擊啊」


    「大善寺先生也曾經有過青春啊」葉子小姐說道。


    「我想葉子醬你現在也是在這個時候的」


    大善寺醫生輕輕一笑,然後從白大褂的兜裏掏出了筆記本。


    「那麽,關於這個死者的事,根據dna對照的結果判明了應該就是三枝宗平老爺子。葉子醬你是知道的吧。他是從太平洋戰爭開始到結束期間,構築出一個時代的那個“四之村農業實驗場”的成員哦。死因是失血過多。應該是失去了四升以上的血液。如果不是這樣的話,皮膚是不會皺裂到這個程度的。但是,奇怪是事情是並沒有出


    血點。在做了高精度的ct掃描之後,用我們得意的超級計算機檢查了也沒能找到一個傷口。讓人激動是吧?但有趣的事從現在才要開始。我從四之村動物醫院那邊聽說,不知為什麽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竟然接連發生了多起動物失血而死的事件。一開始是像兔子和雞那樣的小動物,在一周半以前的時候竟然死了一頭牛。發現的地方不一,分別是在第六區的胃三,腸六,心七這三個區域的田裏麵」


    「失血而死?」葉子小姐重複到。


    「是的。就像是這個死者一樣,不論那個遺體都是被利落地抽走了血液。好像還有因為太幹,而隻要一拿起來就會崩落的遺體哦」


    大善寺醫生像是很疼惜似的,撫摸著遺體。


    「而且,在這個死者的皮膚上,沾上了一滴其他人的血液。恐怕就是犯人的吧。多半是因為死者的抵抗造成了傷口。而且這個血液也是相當的有趣哦」


    「什麽地方有趣呢?」葉子小姐問道。


    「雖然像是人類的血液,但卻並不是人類的東西」


    ——


    剛一回到學校的活動室,葉子小姐就埋進了堆積如山的書堆裏。「那邊沒有,這邊也找不到」像這樣一邊嘟囔著一邊崩毀著書山,十分鍾之後,她拿著很厚的一本冊子在活動室中央的榻榻米上彎腰坐了下來。一邊拍著附在頭發上的灰塵,一邊把冊子遞給了我。


    「打開第一百二十四頁的地方」


    拿在我手中的是事件簿。泛黃的和紙用極細的書繩小心的訂裝著。在封麵上,用毛筆寫著「犯罪賬 第八書」的字樣。我慎重地翻開了被告知的那一頁。


    「是寶曆七年的殺人事件哦。記載著被吸血而死的死者。一共有十七人死亡,作案者是怪異的嗜好血液的一個長工。那個長工變成了一個幾乎不死的生物,而需要很多的熱量,於是就渴求著營養價值很高的血液了」


    說起寶曆的話那應該是在江戶時代的年號吧。那時就有吸血鬼了?


    葉子小姐坐在堆積著的書上。


    「吸血鬼的複活!這真是許久不見的大事件啊」


    「不不,像這樣超自然的事件是不可能會發生的吧」


    「超自然?是指吸血鬼嗎?」


    葉子小姐盤起了腿。因為裙擺被帶了上去而使那光滑的大腿給露了出來。在看見了那白色布料的時候,我慌慌張張地轉開了臉。


    她像是很不可思議地說道。


    「在外界,吸血鬼竟然變成了超自然事件啊。但是這個村子裏,包括這個寶曆七年的事件在內應該有差不多五次的吸血事件的記錄殘留著的哦。好像,在這周圍應該還有吸血生物的舌頭樣本才是」


    她又一頭埋進了事件簿的山中。裙子的布料貼著那像是很柔軟的臀部。


    「會不會隻是因為單純的失血而死被弄錯了呢?」


    「不會不會,傳說吸血鬼是真的存在著的。因為這個村子是和外界是不同的啊」


    被大量的紙所遮蓋著,傳來了含混不清的回答。


    「到底會怎樣才能使人類變成吸血鬼之類的東西呢。而且,關於吸血鬼的部分也並沒有深入地說明。為什麽犯人要吸血呢?」


    「那個啊,不說是想要營養嗎?」


    「現在可是現代哦。如果能量是必要的話,那還不如去便利店買薯片,然後盡情地吃個夠不是更好嗎」【隔壁薯片半價哦】


    她從書堆中探出頭來,然後搖了搖頭。好像並沒有找到那個吸血生物的舌頭標本什麽的東西。


    「那麽,就聽聽你的假說吧」


    「才沒有那樣子的東西啊。不是說沒有任何的線索嗎」


    「ok。那麽,我們走吧!」她敲了下手。


    「去哪裏?」


    「偵探部心得第十八條,線索是努力地找出來的」


    那心得從第一到第十七條是什麽啊。我在心裏吐槽到。


    ——


    「恨著三枝的那個家夥就是住在在山裏麵的啊」


    這說的是,一位名叫二野收藏太的老人。年齡與被害者的三枝宗平一樣,都已經八十多歲了。雖然是沒有預約的訪問,但當葉子小姐告知是對三枝先生的事件進行搜查後,我們還是很快地被迎了進去。【還艦隊收藏子呢】


    空調吹出來的風,把寬闊的起居室適度地冷卻著。在幫傭的女性拿來的冰茶的玻璃杯上冷凝著水汽。房間有一種城市裏的氣氛。以白色為基調的裝修,玻璃製的桌子,充滿設計感的椅子,代替門外走廊的是一塊非常大的木製露台。從牆邊放著的音響係統裏流動出爵士樂來。


    二野先生,一邊摸著他那光溜溜的禿頭一邊從書架裏抽出來一本很舊的相簿。然後取出了一張照片遞給了葉子小姐。我也在一旁瞧著。


    在黑白兩色的世界裏,有六個男人在笑著。他們所在的地方是剛剛插完秧的農田。穿著田間工作服紮著頭巾,踩在及膝的泥中。在右邊的就是眼前的二野先生了。和現在一樣是一副刀刻斧鑿一般深邃的麵容,一頭濃密的黑發。肯定能成為模特的吧。


    二野先生很懷念地說道。


    「我們是四之村農業實驗場的同期。全員都在農高上學。在最中間的那個就是三枝了。在三枝旁邊的四井也是和我們一起參加俱樂部活動的,我們都是關係很好的同伴啊。好像應該就是,和你們是同一個偵探部的。雖然當時的名字是叫做農業調查部」


    原來三枝先生還是這個部的ob啊。葉子小姐好像也是很驚訝似的,眉頭都動了起來。


    照片裏的三枝先生,那時還好好地流著血。真正的麵貌,是一個眼神有些嚴肅的男子。露出很僵硬的笑容。


    「四之村農業實驗場?」我問道。在醫院裏,大善寺醫生也曾經說過這個地方。


    二野先生聳了聳肩。


    「神室君。就算你是在東京住了很久,但知道的東西也太少了吧。希諾建,我們國家最高的研究機關中的一個。在戰前輸送出了很多農作物的品種。雖然因為是有社神的幫助所以理所當然。在這後麵照出的是,那時剛剛開發出的笹光」


    「好像是聽說過的品種啊……但那不是新潟縣所研究出的嗎?」我說道。【新潟縣盛產稻米,最有名的是新潟越光米(コシヒカリ),但原文是笹光(ササヒカリ),不知道是不是a】


    「我們隻是做了一個開頭而已。但從這裏出去的作物可是很多的哦。在我們研究出的品種中,首屈一指的就是能登十二號」【並沒有查到能登十二號,不過有能登麻美子=。=】


    「是一種番薯嗎?」


    葉子小姐無語地敲了敲我的頭。


    「小學的時候應該學過的吧」


    「沒有學過哦。在東京,是沒有農業史的授課的」


    「能登十二號是麥子。那是實現了畝產三倍的品種哦。雖然因為與ghq的交易而把f係列交給了美國」。二野先生一邊大口喝著威士忌一邊把身體沉入了皮製沙發中。「戰後差不多過了十年,那裏所生產的大量的穀物,被稱作是綠色革命銷售到了世界上。在我手上留下的就隻有名譽了。但是,這個名譽有什麽重要的啊」【ghq是指駐日盟軍總司令,二戰結束後美國在日本建立了盟軍最高司令官總司令部】


    環視屋中,我看到了二野先生的功績。在牆壁的高處貼著很多張像是獎狀一樣的東西。說“像是”那是因為,和我見慣了的獎狀是完全不同的形狀。倒三角形狀的紙張,橫著拚寫著我看不懂的文字。勉勉強強地能明白的隻有,在開頭的地方所寫著的二野字樣的漢字了。


    「這是四之村朱褒章哦,是在這個村子裏最高的榮譽了」葉子小姐在我耳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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