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朔凝眉看著她, “怎麽?”


    “沒事,沒事。”薑言意手忙腳亂把掉在地上的書撿起來。


    封朔一針見血道:“你在怕什麽?”


    薑言意一張臉快皺成包子,她正想說什麽, 忽聞幾聲細微的貓叫從屋外傳來,她到了嘴邊的話就變成了:“府上養了貓?”


    封朔道:“未曾, 許是近日天氣冷了,府上燃了地龍, 附近的野貓過來取暖了。”


    封府的廚房一到夜間門窗都會上鎖, 平日裏下人也打掃得極為幹淨,廚房裏並沒有老鼠, 加上太皇太妃不喜歡貓, 因此府上通常連根貓毛都瞧不見。


    咋一聽見貓叫,封朔心下也有幾分奇怪。


    薑言意聽那貓叫聲還甚是稚嫩,恐怕是幾隻小貓, 她道:“我出去看看。”


    她循著貓叫聲,撥開封朔屋外的文竹叢,果然在地龍的火牆處發現了一窩剛出生的貓崽,一眼瞧去約莫有四五隻,白的橘的花的都有, 全部還沒睜眼。


    母貓不在, 貓崽們許是餓了, 閉著眼擠在一團, 仰著腦袋叫喚,聲音稚嫩又可憐。


    它們身下除了一些落下來的枯竹葉,基本上沒什麽保暖的東西,全靠著屋子底下地龍的溫度把牆外這一片也烘暖和了,上有屋簷遮蔽, 前麵又有文竹叢擋著風,小貓們才得以存活。


    封朔披著大氅跟在薑言意身後,瞧見這一窩貓崽,他眉頭皺了皺:“哪來的一窩貓崽?母貓呢?”


    薑言意道:“許是出去覓食去了。”


    她看了看文竹叢稀疏的頂部,有些憂心地道:“若是一下雪,這窩貓崽在這裏怕是也活不下來。”


    封朔睨她一眼:“你想養?”


    薑言意點點頭,帶著幾分討好看向封朔:“我那邊沒地龍取暖,現在就把小貓轉移過去,怕把它們凍死了,而且母貓萬一回來了,找不到崽,這些貓崽就沒吃的,暫且養在你這裏成麽?”


    封朔矜貴點了一下頭:“這地方可以借你養這些小畜生,但喂食之類的,本王可沒那個空閑。”


    薑言意當即就道:“我自己每天過來喂!”


    小貓還得靠大貓喂奶,她每天拿些吃食過來喂大貓就行了,一想到這窩貓崽若是全部存活下來,她到時候就有好多隻貓可以擼,薑言意頓時滿眼都是笑意。


    封朔聽她說每天都要過來喂貓,唇角則不著痕跡勾了勾,說了句:“好。”


    薑言意蹲在文竹叢裏,伸出手輕輕摸了摸一隻奶橘色的貓崽,貓崽閉著眼用力揚起頭,拖長了音叫喚一聲,嘴巴和鼻子都粉粉的,兩隻小得可憐的耳朵貼著腦袋,隻淺淺覆了一層絨毛。


    薑言意心都快萌化了,又用指腹輕輕摸了兩下它的頭。


    封朔見狀若有所思:“你喜歡貓?”


    薑言意道:“這麽可愛的小東西,誰見了不喜歡?”


    她收回手,鑽出文竹叢:“我回去找點暖和的舊衣服拿來給她們做窩。”


    封朔叫住她:“你有舊衣服麽?”


    這個問題,還真問到了薑言意,她和秋葵的衣裳都是出軍營後剛買的,哪有什麽舊衣裳,就連床單被褥也都新的,剪下來給貓崽們做窩,是有一點點心疼。


    封朔見薑言意神色糾結答不上來,道:“我屋裏有舊衣。”


    封朔拿給薑言意的舊衣是件棉袍,衣服裏邊的絨棉十分保暖,薑言意又鑽了一次竹叢,把棉袍鋪到貓窩裏,出來的時候耳後一捋發被竹枝勾散了。


    她自己毫無知覺,一臉欣喜道:“我回去做貓飯!”


    封朔盯著她因這一陣忙活而白裏透粉的雙頰,眸光微暗,突然向她耳後伸出手。


    薑言意因為他伸手的動作下意識想後退一步,隻不過忍不住了。


    封朔擦過她耳際,帶起一陣酥.酥的癢意,從她頭上摘下一片枯竹葉。


    薑言意見著他手上的枯葉愣了愣,不好意思笑笑:“謝謝。”


    封朔扔下那片枯竹葉,問:“還有專門給貓吃的飯麽?”


    薑言意道:“自然是有的,母貓剛下了崽,我回去給母貓做點能催奶的。”


    話落她發現封朔神情有些微妙,薑言意這才發覺自己方才那話不妥,這是古代,她這樣說是太過直白了一點。


    薑言意頓時尷尬得能找個地方鑽進去,好在封朔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她拿了食盒,準備回府時又想起郭大嬸的事,問:“對了,郭嬸子還好嗎?”


    她那天被楚昌平救下時,見郭大嬸走來似乎並未受傷才放心下來,後麵被身份暴露一事分散了太多心神,這幾日養傷沒到封府來,還沒來得及跟封朔說郭大嬸的事。


    她這樣問,顯然就是並未介意郭大嬸是他派去的人。


    封朔緩緩道:“她亡夫的忌日是這幾天,向我告假回去祭拜亡夫了。”


    薑言意心口一重,想起那日郭大嬸向她說起自己亡夫時的神情,她問:“郭嬸子的亡夫當真是個屠戶?”


    封朔點頭:“她本是慕武侯家中武婢,那屠戶是她同鄉。五年前慕家被抄,她護著慕家兩位公子出逃,她亡夫為了掩護她,死於禁軍刀下。”


    薑言意唏噓不已,又覺著慕家被抄一事,原身似乎聽誰說起過,她腦子裏有那麽一點微弱的印象。


    她想了半天,終於想起那麽一個名字來:“慕家是不是有位公子叫慕玄青?”


    封朔眸色一斂,眼底閃過一抹沉痛,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你識得他?”


    薑言意搖頭:“不認識,隻是突然想起跟我表哥說過親的謝家二姑娘。”


    謝家門楣高,謝二姑娘原本是跟武侯世子慕玄青定了親的,誰料慕家出了這等大事,兩家的婚事自然也不作數了。旁人怕同慕家沾上關係被牽連,對謝二姑娘這個武侯世子的前未婚妻也敬而遠之。


    謝家操心女兒的婚事,但門當戶對的人家又因為怕牽扯上慕家不願跟他們結親,門楣低些求上門的,又沒個看得過去的,眼見謝二姑娘已到二九年華,成個老姑娘了,謝家上下更是憂心。


    兩年前她表哥楚承茂高中榜眼,想求娶謝二姑娘,那時楚昌平還是雲州總兵,楚承茂不管是家世還是人品相貌,都是上上之選,謝家當即同意了這門親事。


    誰料站出來說不的卻是謝二姑娘,她言是自己配不上楚承茂,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這是在為武侯世子慕玄青守節。


    楚謝兩家的事,封朔也有所耳聞,冷風吹過的時候,他下意識抬手按上了一直撕裂到自己肩胛處的那道大疤,神色沉寂:“他原本有機會回去娶謝二姑娘的……”


    薑言意見他這副神色,忽然想起之前池青同自己說的,是他兄長為封朔擋了那致命的一斧子,又想到郭大嬸是慕家武婢,如今卻衷於封朔……


    她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池青,或許就是慕家小公子。他那死去的兄長,則是武侯世子慕玄青!


    薑言意被自己的想法給驚住了。


    封朔或許看懂了薑言意在想什麽,但他並未出聲,隻抬頭看了一眼天際,目光深沉而悠遠,帶著一股無法言喻的蒼涼。


    他立在寒風中,像是一座屹立在北境無人可攀越的高峰。


    “王侯尚且命如草芥,黎明蒼生又能是個什麽活法。”


    他嗓音很輕,字字卻重若千鈞。


    薑言意心口莫名顫了一下,這一刻,她似乎明白為何他麾下數十萬將士都信服於他,而皇帝又忌憚他了。


    ***


    回到自家院落的時候,薑言意腦子裏還回想著封朔說的那句話,心莫名地跳得有些快,她拍了拍自己的臉,暗恨自己沒出息。


    但封朔說那話時的那神態,那語氣,真的很戳她!


    有句話對喜歡二字闡釋得好:“始於顏值,陷入才華,忠於人品”。她認識封朔以來,這是頭一回見到他作為一方王侯的胸懷。


    脫下那身戰衣,他是那個願意跟自己玩五子棋、陪自己幼稚的矜貴青年;披上戰袍,他是與麾下二十萬大軍同生死共進退的遼南王。


    薑言意心中有些微妙的情緒,她好像,真的喜歡上封朔了。


    但平心而論,薑言意找不出自己身上有什麽值得封朔喜歡的地方。


    她也想不出自己不可替代的理由。


    如果說之前薑言意糾結封朔喜歡自己的原因,是想讓自己認知清醒,從而對他敬而遠之。


    那麽現在,她想的則是如果這條路確定要跟封朔一起走,她要如何跟他比肩。


    在感情上,薑言意也覺得自己慎重得有點擰巴,比如現在,她就已經在想,若是將來真有“等閑變卻故人心”的那一天,她要怎麽樣才能保持自己最後一份體麵。


    退一萬步講,便是封朔一直待她如初,但他們真在一起了,將來的路肯定不好走。封朔是藩王,他要拉攏勢力,最穩妥最緊密的約莫就是聯姻。


    真若有那麽一天,封朔是沒有退路的,他隻能一直走下去,因為一旦退了,死的就是站在他身後的無數人。她的名分和他身後數十萬同袍的性命比起來,他又能如何抉擇?


    薑言意剁著砧板上的豬肉出神,決定走的路改變了,要麽對於未來的一切也得重新規劃了。


    她必須得強大起來,才能捍衛自己想要守護的一切。


    “花花,肉已經剁成泥啦。”秋葵伸出手在薑言意跟前晃了晃。


    薑言意回過神來,用兩把刀一鏟一掀,砧板上的肉就被她掀進了一旁的盤子裏,“這是做給貓做的肉羹,剁得細些不妨事。”


    薑言意上輩子忙於工作,沒養過貓,但這不妨礙她雲吸貓,也看了不少養貓達人做貓飯的視頻,實操是沒問題的。


    土貓比寵物貓好養許多,吃得也沒那般講究,不過大貓現在得奶五隻小貓,身體需要有足夠的營養,奶.水才充足。


    下奶最好的食材自然是鯽魚,但鯽魚昂貴,而且天氣一冷,市麵上也不一定能買得到新鮮的。所以薑言意用的是豬肉,她打一個雞蛋拌進肉泥裏,下鍋清水煮熟後就連著湯汁一起舀起來。


    貓連生肉都吃,對食物的味道自然也沒什麽要求,據說鹽對貓的腎髒不好,因此薑言意什麽調料都沒放。


    秋葵坐在灶膛子後問:“花花方才在想什麽?”


    薑言意正把貓飯裝食盒裏,想了想道:“在想賺錢的法子。”


    “咱們現在人多,等店裏營業了,每天多買些鍋子!”秋葵以為薑言意是擔心這幾日店裏沒收入。


    薑言意抿唇一笑:“靠著賣鍋子賺錢,一輩子衣食無憂自然是夠了,但離富可敵國還遠著呢!”


    兵權她這小身板是玩不動的,政權她也接觸不到,唯有掌握經濟鏈這條路似乎可行一點。


    薑言意把煮好的貓飯拿去封府,放到貓窩外邊,這樣母貓一回來就能吃到。


    因為期待母貓快點回來,她一下午都呆在封朔房裏看書,時不時又跑屋外去看,卻始終沒見著母貓,她不免有些擔心,若是母貓不要這窩貓崽了可不妙,剛出生的貓崽沒有母貓帶,是很難存活的。


    好在地龍的暖意讓貓崽不至於凍著,薑言意伸手摸過,發現每隻貓崽身體都是暖烘烘的,這才放了心。


    她又一次從屋外進來的時候,封朔在案前處理公文,見狀不由得道:“幾隻小畜生,也值得你這般上心?”


    薑言意道:“比不得王爺您上心,簷下那幾塊擋風的隔板不是王爺您命人放的麽?”


    封朔麵無表情道:“是院子裏的小廝放的,本王不知。”


    對於他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薑言意早已見怪不怪。


    沒有他的吩咐,院子裏的小廝哪有膽子在簷下放隔板。


    喜歡貓又不是什麽丟臉的事,這人怎麽就這麽別扭呢?


    薑言意不禁腦補了一下等貓咪們長大了,他在人前各種嫌棄貓貓們,人後又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做賊似的溜去擼貓的畫麵,她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封朔落筆的手微頓,挑眉看她:“笑什麽?”


    薑言意坐在窗邊捧著書換了個姿勢看:“沒什麽,我笑這書上寫的趣事呢。”


    封朔狐疑看她一眼,沒再多問,眸中卻多了幾分暖色。


    從前他覺著她膽小,現在她膽子大了些,倒是怪有趣的。


    薑言意又看了一會兒書,瞧著時辰不早了便打道回府,出門時正巧跟邢堯碰上。


    “薑姑娘。”邢堯抱拳行禮。


    薑言意點了一下頭,算是回了禮。


    邢堯快步走進房內,薑言意不由得扭頭看了一眼,他臉色難看,隻怕是有什麽棘手的事。


    他們商談要事,她也沒再門口過多停留,往府外走去。


    邢堯進屋後,抱拳道:“主子,能用的刑都用過了,還是撬不開樊堯年的嘴。”


    封朔眸子裏的暖色在頃刻間褪了個幹淨,眸光鋒利如刀:“本王親自去審問。”


    ***


    薑言意的火鍋店原本是打算次日恢複營業,但當天下午楚昌平讓親信帶了消息過來,說是西州城內還有亂黨沒有肅清幹淨,避免出意外,讓她再晚兩天開店。


    賺錢哪有小命重要,薑言意知道此事約莫和她跟封朔一道回來時遇到的刺殺有關,她不敢托大,接下來幾天也就依然閉門不營業,不過自己馬上有貓了,臘肉可以熏起來!


    翌日用過早飯後,薑言意帶上貓飯和封朔的藥膳一並去封府時,驚喜地發現母貓已經回來了,正趴在貓窩裏,一旁盤子裏的肉羹被吃得幹幹淨淨。


    隻不過母貓很警惕,薑言意一靠近,它跳起來就跑開了,攀上不遠處的高牆看著薑言意,發出威脅似的低吼聲。


    薑言意這次沒敢摸貓窩裏暖乎乎、毛茸茸的的貓崽們,放上貓飯就離開了。


    她進屋把藥膳拿給封朔,再出來時發現母貓已經從牆上下來了,正在吃肉羹。


    雖然母貓現在不親人,但薑言意還是有種投喂成功的滿足感。


    擼貓這種事,得徐徐圖之!


    回府後,她帶著楊岫邴紹二人去馬屠戶那裏買了頭貼滿肥膘的豬,又宰了兩頭羊,準備熏臘肉,做臘腸。


    馬屠戶笑嗬嗬問:“薑掌櫃買這麽多肉,是館子開張了嗎?”


    “還沒呢,緩幾天再開。”薑言意在一旁挑選做臘腸的腸衣。


    馬屠戶欲言又止,猶豫了半晌,問:“您知道來福酒樓名下今日也開了家古董羹店嗎?完全是照著您的店開的,碗盤勺筷也全是訂製,又賣鍋子,又賣炙肉,還送花糕茶點!”


    薑言意拎著粉腸的手一頓。


    作者有話要說:  薑言意:作業抄得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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