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了他的名字。


    加萊嚐到了幾分惆悵。他安靜地注視著她,他有感覺,她要說出的話會是他離開後最深的念想。


    可是米凡卻什麽都沒說出來,她隻是走上前,摟住了他的腰,把頭抵在了他胸前。


    “其實,就算你不在,我也會活得很好的!所以,即使一個人也沒關係……你、你安心就好。”


    加萊低下頭,她垂著腦袋,聳著肩膀,露出了一截細白的脖頸,看起來那麽脆弱,似乎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場危機都能輕易地奪去她的性命。


    ——他怎麽能安心。


    “交給你的通訊器學會使用了吧?有機會的話,我會和你聯係的。”加萊伸手摸了摸她的耳垂,確定戴得很牢實,“一會兒管家會過來,接你回老宅,以後,就是他來照顧你了。”


    這時,加萊接到了催促的通知,戰隊馬上要出發了。他使勁地揉了揉米凡的頭發,勾起了一抹淺笑:“別太想我呀。”


    他是在開玩笑。作為在這個世界與米凡生命息息相關的人,乍然離開奔赴前線,她怎麽能不想,而且不受控製地瘋狂了腦補了許多悲慘的結局。


    管家將她帶回了那棟在地震中塌損一半的老宅。這樣特殊的時機,修複也沒了可能,但因為加萊父親還在的時候很是用心地布置了防禦係統,所以開戰後,還是住在這裏更加安全。


    加萊走後,米凡便很認真地開始數著日子。從他走後的第三十五天起,因為空氣汙染、地震、泄露種種災禍而從各地轉移至諾特丹的人數驟然增多,新聞上卻沒有相關的消息。


    米凡在閣樓上的窗後,默然地看著遠處黑色製服的軍人將沒有居留證的逃亡人員堵到了一條街上,然後將他們分批帶上飛行器。


    管家說,他們會被分配到政府臨時建立的收留處內,並且進行強製勞動。畢竟,太多居無住所的遊民會給諾特丹帶來很大的不穩定性。


    其實從米凡來到諾特丹起,這樣的現象就已經存在了。這個星球就這麽大,卻有百分之三十的地下城市都麵臨著生存危機。這也是圖盧卡在麵對敵意時,決定首先挑起戰火的原因之一。


    他們需要另一顆適於生存的星球。


    侵略,是唯一的手段。


    隻是,目前的情況,卻說不出誰會是被侵略的那個。


    元族是個戰鬥力強悍的種族,自從母星荒廢後,他們就四處攻占,選擇合適的星球定居,直到將這個星球的所有資源都貪婪地掠奪完,他們就會瞄準下一個目標。


    就如圖盧卡,所謂的三級人其實才是這個星球原本的主人。


    隻是沒有想到,圖盧卡竟然這麽快就麵臨著環境的奔潰。偏偏此時正值外患,加之意料之外的多個星球的聯盟、盟友叛變,諸多因素相加,才讓元族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中。


    幽藍色的光從小小一點無聲地爆開,在漆黑的宇宙中如同水紋一樣向外擴散,銀星一樣靜靜懸浮的戰艦和宇宙航艦,一旦被藍色的波紋觸及,便像冰遇到了火,無聲無息地消融了。


    “跳躍!快進行空間跳躍!”


    加萊閉上眼睛,他的身體從內髒開始都在震顫,猶如整個地放進了超聲波中。


    經曆短暫的令人無法思考的跳躍,他所在的飛船安靜地漂浮在一片連一絲光芒都沒有的區域。


    “這是哪裏?”有人問道。


    “跳躍前沒有設定目的地點嗎?”


    “啟動前飛船受到了打擊,影響了跳躍的過程,造成目標定位失準。”


    加萊轉過身,看向滿臉不滿的伊凡夫。


    從圖盧卡啟程前穿的那身漂亮威武的軍裝被伊凡夫穿得淩亂不堪,裏麵襯衫的扣子錯扣著,使得衣領一邊高一邊低。


    伊凡夫卻沒有一點功夫去在意儀表的問題了,他現在最擔心的是飛船的能源問題。


    “這下好了,我們也不用擔心他們會追蹤過來了。”伊凡夫冷哼:“我看一時半會我們是回不去了。”


    加萊在茫茫無際卻又處處凶險的宇宙中玩著危險的貓捉老鼠的比賽時,圖盧卡的形勢有了新的變化。


    因為戰爭分散了他們絕大多數的注意,力量也都布置了出去,加之圖盧卡日漸明顯的崩潰前兆,三級人趁著這混亂之際,打起了驅趕侵略者、奪回圖盧卡的口號。


    三級人正式聯合起來了。


    ……


    米凡已經許久沒有踏出這棟半塌的舊宅了。管家不許她出去,他很嚴謹地遵守著加萊的囑托。而米凡單是每天站在閣樓上向外望,都能察覺到硝煙四起、民生苦亂。


    加萊走前,將米凡的情況略說了一下,所以米凡有時悶的難受,會和管家先生說幾句話。


    管家雖奉命照顧米凡,卻對她並沒有多麽尊重,禮貌疏離,並且越來越心思沉沉,每天都嚴肅地板著臉。


    米凡和他相處時始終覺得不自在,然而最近管家先生連用飯的時間都沒有露麵。連續幾天沒有看到他,米凡覺得不對勁了。


    她到管家的房門前,側耳聽了聽動靜。寂靜無聲。


    米凡遲疑地咬了下嘴唇。想起管家嚴肅的臉,她就有點不敢敲門了,如果他沒有什麽事,會不會嫌她多事煩人呢?


    但是米凡終究放心不下,輕輕地敲響了門。


    “管家先生?你在嗎?”


    停了好一會兒,米凡都打算離去別的地方找他的時候,門自動打開了。


    這是米凡第一次進管家的房間,簡潔得沒有多餘的布置,若是說這是他的性格體現,那麽,屋中牆壁上那道明顯的兩米長的裂縫就讓人心酸了。然而無法,仍是要住下去的,起碼比外麵四處躲藏的流亡者要強,不是嗎?


    出乎米凡意料的是,隨時隨地都以纖毫不亂形象示人的管家,竟然躺在床上就讓她進來了。


    米凡立刻覺得不對,快步走上前,擔憂道:“管家先生,你生病了嗎?”


    他的頭發散落在枕頭上,幾縷花白的頭發露出來,便顯得特別刺眼。


    他陷在軟軟的床墊中,一臉疲憊,顯出了老態。


    淡淡地看了眼米凡,他說:“恐怕是的,我在發燒。”


    米凡一驚,連忙探手到他額頭上試溫,果然是滾燙的。


    “病了幾天了?為什麽不去看醫生呢!”


    “有一個政務大臣被暗殺,這一片被封鎖了,出不去。”


    “哎?”她憂心忡忡地收回手,說:“我沒發現。可管家先生你不能再撐下去了,會燒壞的。”


    他輕闔上眼,這段時間讓他眼角的皺紋深深。他說:“等等吧,也許暗殺者很快就能抓到,這幾天就請你自己照顧自己吧。”


    他連交易支付的密碼都告訴了她。


    米凡咬著下唇,等他一停下,就站起來說:“您一定得去看醫生!”


    管家先生燒得昏昏沉沉,閉著眼仿佛睡去了,沒再說話。


    因為在搜捕逃犯,所以所有的通訊信號都被切斷了,米凡沒有辦法聯係到外麵。她不指望憑她就能突破嚴密的封鎖跑出去,所以雖然信誓旦旦要幫管家,其實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隻能先出去探探情況。


    她故意穿了身淺色的衣裳,露出尾巴和耳朵。這種情況下,她寵物的身份反而是一個很好的掩護。


    踏出大門外的防禦係統,她就沒有一點得以保護自己的力量了。米凡戰戰兢兢地沿著連通克蘭克老宅的筆直大道向下走去。


    頭頂忽然飛過去一隻飛行器,把她嚇了一跳,想也沒有想就跳到了路邊的一個草壇後。


    她蹲著縮成一團,看那個飛行器在天空中轉悠了一圈,向西飛走了。


    她緩緩地鬆出了一口氣,正要站起來的時候,一隻手拍在了她的肩膀上。


    “米飯?”


    溫潤的年輕男聲。


    什麽時候有的人?!米凡一驚之下心髒差點停跳,一回頭,一張放大的臉龐就在眼前。


    她上身向後傾,坐在了地上,胳膊撐住身子,離了些距離,才辨認出了這張臉的主人。


    竟然是喬?


    喬蹲在她麵前,臉上依然帶著笑。看他穿著黑色褲子,上身隻著一件白襯衫,外套不知道到哪裏去了。整體上看起來倒還幹淨,不過米凡發現他的膝蓋上沾著一點灰塵。


    喬出現在這樣的時間和地點,米凡不禁心生懷疑,卻沒敢說出來,隻是緩慢地收回了視線,低下頭。


    “米飯怎麽跑出來了,不知道他們在這片區域搜人嗎?”喬輕聲問道。


    米凡微蹙了一下眉,也用低低的音調說:“管家先生生病了,我想幫他找到醫生,哪怕有藥也好。”


    喬微微眯起眼,思量了一會兒,說:“跟著我,我帶你出去。”


    說著,他就要站起來。


    但是米凡蹲在地上沒動。


    喬催促道:“米飯?”


    此時,米凡已經有八成的把握,喬就是他們想在封鎖區內抓捕的那個人,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帶她出去,可是他是被追捕的人,她和他在一起,危險性反而會猛地變高。而且,她不信任他!她為什麽要犯傻跟他走?


    作者有話要說:加萊會很快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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