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子弟到了年齡就算成親晚些,早早訂好人家是必要的,賈敏去的時候沒有安排,林璧這事兒就一直耽擱下來了。


    林如海在揚州操勞許多年,當初的翩翩探花郎兩鬢都染了斑白,甚至失去了摯愛的妻子,終於還是贏了這場角逐。揚州鹽政,從此盡歸當今之手。


    所有人看來,林如海的仕途從此可謂是青雲直上了,但他打心眼裏湧出了種倦怠感。自從賈敏去後,心也跟著去了,若非女兒尚無歸宿,兒子還未能擔當林家,他大概也支撐不到現在。


    直到三月,林如海與新上任尤其年輕的巡鹽禦史交接後,才踏上了會京述職的官船,可惜的是,沒趕上林黛玉的生辰。


    ***


    從甄應嘉嘴裏沒有摳出任何有用的東西,太上皇方驚覺自己入了套,一口氣沒喘上來,就昏厥了過去。待被救醒時,一看看見了蕭子虞那張可恨的臉正一臉擔憂望著他。


    蕭檢抖抖索索伸出手想扇蕭子虞,可惜昏迷了幾日的身子軟泥一般無力,他一雙因縱欲而汙濁的雙眼狠狠瞪著,“孽畜!朕要殺了你!!”


    底下禦醫們相互對望,噗通跪下了,太上皇和皇上的爭鬥實在不足以對外人道,他們還想要老命呢。


    蕭子虞麵色不改,揮手斥退了禦醫和宮人們,溫和道,“父皇莫不是做了噩夢?是兒臣啊。”


    蕭檢被他若無其事的語氣氣的白眼直翻,一口氣梗在嗓子眼兒裏被生生咽了下去,“朕乏了,國事甚多,你不能有一分懈怠,去吧。”大罵一頓固然解氣,卻於事無補,蕭檢畢竟是做過三十多年皇帝的人,稍稍失控之後就找回了理智。


    蕭子虞道,“父皇大病初愈,切記不要多思,身體要緊。兒臣這就告退了。”蕭子虞和蕭檢生來就不對盤,除了國事和客套連句父子之間真正的親熱話都沒說過,蕭子虞有時候懷疑他這個皇位到底怎麽得來的,難道真是因為賈元春?


    蕭檢隻是輕點了下頭,閉目不言。


    蕭子虞出了寢殿,向在階下立著的禦醫問道,“太上皇身體如何了?”


    禦醫們眼神交流了下,謝禦醫回道,“慎思少慮方為養生之道,太上皇原本身子就略有虧損,這次恐怕……時日無多了。”太醫們的規矩,小病往大了說,大病往死了說,生怕擔上一點半點關係,不過太上皇的身子確實被掏空了,活不了太久。


    蕭子虞微皺了皺眉頭,書裏也沒說太上皇什麽時候死的,這群太醫從前年就說蕭檢時日無多,到現在也沒死,還能繼續中氣十足的罵他!不到萬不得以蕭子虞還不想弑父,雖然這個父,除了血緣跟他什麽關係都沒有。


    “從今日起,太醫院輪流在德成宮當值,太上皇再有不妥,唯你們是問!”蕭子虞隨口留了句恐嚇的話,轉身坐上禦攆走人。為了表示孝道,他可是一連幾日都侍奉在德成宮,為的就是仁孝之君的名聲,若被蕭子昱抓到把柄鬧上一鬧,被太史官那個老頑固記上一筆,那就太失策了。


    蕭子虞回到乾清宮,蕭臻正在哭鬧不休,圓滾滾的小身子東倒西歪四處跑,幾次跌倒在地上。暖閣雖然鋪著厚實的地毯,小寶寶摔起來也是疼的,他愣是自己爬起來繼續邊跑邊哭,還不讓宮女碰,急的幾個宮女嬤嬤眼圈兒都紅了。


    “玉耳朵?”


    蕭臻聽見熟悉的聲音,立刻回頭,可不正是他找了好久的父皇麽,立刻衝過去抱住蕭子虞小腿,哭的更厲害了,“父皇沒了!嗚哇哇……”


    蕭子虞頓感窩心,一把抱起來,“玉耳朵莫哭,父皇這不是來了嗎?”


    蕭臻委屈的直撇嘴兒,“父皇……沒了……玉奶……氣”


    劉嬤嬤上前一步,稟道,“皇上,大皇子這幾日一直吵鬧要見您,連食也進的少了。”蕭子虞這幾天每回來看大皇子都來去匆匆,不光是因為要侍奉太上皇,還有新皇子誕下分了他的注意力。


    蕭子虞用帕子擦幹淨蕭臻的口水鼻涕,眼神一頓,瞧見蕭臻身上大紅的小襖子眼熟,“奶娘來喂奶。”一個梳著婦人髻的年輕嬤嬤便走過來,伸手想抱過蕭臻喂奶,蕭臻一點也不願意,抓著蕭子虞衣襟不撒手,眼瞧著淚又落下來了。


    陳嬤嬤立刻跪倒在蕭子虞腳邊。


    蕭子虞對這個一直膽小的過分的陳嬤嬤很無奈,“朕沒怪罪你,起來。”


    陳嬤嬤身子輕微顫了顫,從地上爬起來,清秀的小臉上泫然欲泣,極能生起男人保護欲,“大皇子不願喝奶,奴婢有罪。”


    蕭子虞顛顛懷裏的小孩兒,“餓了沒?”


    蕭臻睜著雙和蕭子虞一模一樣的大眼,懵懂可愛,“要,父皇。”然後小胳膊摟住蕭子虞脖子不動了。


    蕭子虞摸了摸蕭臻的小肚皮,吩咐道,“去端蔬菜肉粥來。”一個宮女領命而去。


    劉嬤嬤有眼色的叫陳嬤嬤退下,笑道,“原先還擔心大皇子長得快,這春衣裳穿不下去了,這不剛好合身,皇上您瞧大皇子多精神,也不枉皇後娘娘點燈熬油親手做它。”


    “劉嬤嬤伺候大皇子勞苦功高,賞。”


    蕭子虞抱著蕭臻慢慢出了暖閣。


    劉嬤嬤在後頭得意一笑,看來皇上還是忘不了皇後娘娘呢,把皇子養在自己身邊,滿宮裏誰不知道大皇子最得寵?不管又生下來幾個皇子,也撼動不了大皇子嫡長的地位。誰都不知道,大皇子能跟在當今身邊教養,其中她可是出了很大一分力呢,隻要當今還對皇後有情,她就能利用這份舊情讓大皇子成為萬人之上,到時候,她的好處焉能少了?


    蕭子虞抱著蕭臻坐在禦輦上,慢慢給小孩兒喂粥,突然向身邊的韓成子問道,“這是第幾回了?”


    韓成子一聽見劉嬤嬤重提馮皇後的時候,就知道不妙,“回皇上的話,這是第三回了。”


    蕭子虞似是自言自語道,“看來警告的法子不對,才讓她有膽子繼續要挾朕。”他蕭子虞最恨人家要挾,前兩回看在馮宛如的麵子上可以不計較,還敢來第三回,當他是軟柿子?真當馮宛如是觀自在菩薩,常念叨可以辟邪免災?


    韓成子縮了縮腦袋,裝自己不存在。


    在這深宮,任何東西都可以成為籌碼,容貌、家世、把柄,還有感情,劉嬤嬤的算盤打得不錯,可惜,當今不是任人牽著鼻子走的。


    蕭臻吃的開心,小手直夠碗,蕭子虞把碗推得遠一些,在小孩臉頰上親了一口,輕聲笑道,“乖玉耳朵,父皇會給你最好的。”


    蕭臻嘻嘻哈哈同樣在蕭子虞臉頰啃了一口,大叫,“玉……奶……”他聽得多了,也知道玉耳朵是在喊自己,卻總說不清晰。拜劉嬤嬤所賜,蕭臻發音最正的一句話便是“父皇”。


    蕭子虞頂著一臉口水糾正,“玉耳朵。”


    “玉奶的!”


    “玉耳朵。”


    “奶的……”


    父子倆一唱一和說的極為開心。


    沈貴妃和齊淑妃相繼誕下麟兒,蕭子虞此行便是去看他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兩個孩子出生隻相隔三天,如今他們母妃還沒出月子。


    蕭子虞先去鍾粹宮看齊淑妃的二皇子,他沒叫人驚動齊淑妃坐月子,直接去偏殿看孩子。


    齊淑妃長相跟蕭子虞有兩分相似,這讓蕭子虞一直很別扭,一度擔心過二皇子的身體狀況,幸而皇家基因不錯,二皇子還算健康。


    嬰兒白白嫩嫩,正睡著,跟蕭子虞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蕭子虞忍不住臉上帶笑輕撫上小嬰兒臉頰,又輕又軟,他的血脈。


    蕭子虞感概著,蕭臻卻不願意了,“啊啊”叫著去拽蕭子虞伸出去的手,竟是占據著半點也不讓蕭子虞碰人家的模樣。一歲多的蕭臻占有欲極強,一點也不讓別人碰他的玩具吃食,對蕭子虞也是一樣,蕭子虞碰別的孩子可是犯了他的大忌諱了。


    小嬰兒被蕭臻驚醒,大聲哭鬧起來,蕭臻聽得一怔,立刻用比小嬰兒還大的聲音哭,一時滿殿都是兩個熊孩子的哭聲。


    蕭臻嚎的跟別人欺負了他似的,邊哭邊抽噎著喊“父皇”,直喊得蕭臻顧不得更小的,心疼的要命,“玉耳朵不哭,不哭啊。”這麽大的小孩哪裏有道理可講,隻能好好哄,可苦了蕭子虞。


    出了殿,蕭臻才漸漸止了哭聲,神色還是委屈的模樣,蕭子虞歎氣道,“玉耳朵,你從小就那麽霸道,長大還了得?那可是你弟弟。”


    蕭臻撇撇嘴兒,抽噎,“父皇,我的。”


    蕭子虞溫柔地替蕭臻擦幹淨眼淚,“玉耳朵,你今天做錯了事啦,不罰不足以平民憤,你說是也不是?”他在蕭臻委屈萬分的目光下把人遞給了身邊宮女,“把大皇子送去仁康宮住兩天,跟母後說玉耳朵喜歡弟弟,叫母後常帶他來看看。”說罷轉身走了,徒留蕭臻掙紮哭鬧。


    ***


    林如海來京路上遇襲的消息傳來,惹得蕭子虞震怒。


    本來江南的事情已經完了,甄氏餘孽被一網打盡,四府的人就鬆了口氣,保護的人撤去一半,誰想到在林如海快到京城的時候被人惦記了!林如海手裏證據早就呈上來了,殺了他什麽好處也得不了,除非與他有大仇恨,才做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


    蕭子虞信念幾轉,就明白此事與德成宮脫不了幹係。他怎麽忘了蕭檢心比針眼還小,甄家這顆金卵填不滿他胃口,報複背叛了舊主的林如海是他能幹出來的事。


    待接到天隱府人密報後,蕭子虞終於確定是太上皇他老人家幹出來的好事,立刻去了德成宮。


    太上皇正在宮女的服侍下喝藥,時不時摸一把宮女豐滿的胸脯——看來他的精神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太上皇宮裏的宮女是整個紫禁城最貌美的,以供他隨時臨幸。


    蕭子虞揮退宮人,長身玉立在蕭檢床前,“父皇身子可大好了?”


    蕭檢抬了抬鬆弛的眼皮,“嗯”了聲。


    蕭子虞又道,“父皇可知林如海在直隸遇刺一事?”


    蕭檢怒目一睜,拂袖摔了藥碗,“孽畜,你敢用質問口氣跟朕說話!”


    蕭子虞溫言,“父皇何必動怒,兒臣並沒有別的意思。”他笑了笑,“林卿為大齊鞠躬盡瘁,竟被小人暗算,兒臣甚是痛心,定要嚴辦凶手,父皇不會不同意吧?”


    蕭檢冷哼,“這等小事還要跟朕商量?大齊重臣被歹人行刺,實是你這皇帝當的太軟弱,想當年,誰敢害朕的朝廷命官?”


    蕭子虞應是,“但這凶手身份貴重,兒臣才拿不定主意,到底是查辦了他,還是輕輕放過?望父皇示下。”


    蕭檢皺眉,袖子裏的手不停摩搓,“你已查到了凶手?”


    蕭子虞笑應,“正是。”


    蕭檢心頭猛跳,忙看向蕭子虞,他笑意盈盈,什麽都看不出來,暗忖自己真是越活越倒退了,竟然怕了自己兒子。


    “這事兒你自己看著辦就成,朕乏了,你先下去吧。”蕭檢胡亂說了一句。


    蕭子虞“噗嗤”笑了,“父皇身體欠安,看來宮人照顧的太不妥當,朕十分痛心。”他輕輕拍了拍手,便有四個窈窕的宮女進了殿,用嬌俏的聲音請安。


    “女婢恭請皇上、太上皇聖安。”


    蕭子虞繼續道,“父皇病的下不了床,連話不能說了,你們以後照顧太上皇,不許懈怠。”


    “是。”四個宮女一齊應。


    蕭檢怒火大盛,“孽畜!你敢弑君!!”


    蕭子虞悠悠道,“父皇年紀大了,腦子難免不好使,好好養病罷,閑雜人等,還是不見的好。”


    蕭檢才知道他這個四兒子,不是綿軟好捏的綿羊,分明是一頭披著羊皮的惡狼!他何曾受過這等忤逆,氣的想從床上爬起來抽他,被一個宮女使勁摁了下去,硬生生被灌了一碗燙嘴的藥。


    “朕早知道,定要把你這孽畜溺死!你跟賤、人齊氏都該死!!”話沒說完便被宮女用布堵住了嘴巴。蕭檢至死都想不到,他一時不甘心派人行刺林如海,竟把自己提前推入了深淵,本來,蕭子虞想給蕭檢個善終的。


    那日晚蕭子虞承諾林璧保護林如海周全,言猶在耳,林如海就生死不知……蕭子虞心煩的要命,處置了一大批宮人,趁這個機會,德成宮太上皇的人、甄太貴妃的人、甚至馮皇後的人都除了個幹淨,有的能撿條命回老家,更多的是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高高的朱牆內。


    作者有話要說:蕭子虞……這貨精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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