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了呢…………」


    空目和菖蒲攙扶著亞紀,四個人好不容易下了山,等待著他們的是一輛黑色汽車。


    出現在那裏的是芳賀,然後還有手被綁在身後的武巳。


    「……你都交代了啊」


    「…………對不起」


    俊也一瞪,武巳低下頭。空目什麽也沒說,毫無感觸地向芳賀看去。菖蒲惴惴不安地看著空目。


    芳賀緩緩向眾人環視了一圈,然後——


    「……太棒了。你真的是個獨特的個體呢,空目君」


    露出滿麵的笑容,如此說道。


    「在我們的記錄上,不抹殺“一次感染者”,僅僅將“異存在”驅逐掉的先例極端稀少。而且還是有意為之,那種事例就更加稀少了。你就是“仙童”或者“魔王”,看來不會有錯了。這真的是太棒了」


    芳賀不停拍手,那誇誇其談的腔調就跟過去基城一樣,看不見他的心聲。而這個時候,芳賀走了過來,將空目攙扶下的亞紀拉了過去。


    對此,俊也朝空目大喊了一聲


    「……喂,空目!」


    空目輕易地便把亞紀交了出去,俊也不敢相信空目的所作所為。


    不過芳賀看了眼憤慨的俊也,平靜地說道


    「完全不用擔心,弄清楚沒有異常就會還給你們」


    言下之意便是,如果存在異常就不能保證了。


    但是————


    「隨你便」


    空目輕易作罷。


    他這個人會在最後的一刻拋開一切,完全不去掙紮,就算對待自己性命也一視同仁,麵對無法避免的狀況會輕易就範。


    那是空目內心最根源的虛無的表露,雖然眼下不會造成什麽影響,但這種時候免不了影響人的心情。


    芳賀好不顧及俊也的內心情感,說


    「沒關係,我們會全權承擔的」


    空目答道


    「反正我們也無法抵抗,隨你便」


    芳賀微微一笑


    「……隻要你們對之前的事情守口如瓶,我保證一切如故」


    「我可不是喇叭嘴」


    「很好」


    對話到此結束,與“黑衣”之間的協議這樣就算達成了。芳賀將亞紀搬到車上,解開了武巳的手銬。


    「……看來你派的上用場」


    芳賀對空目說出的最後一句話,不知為何異常鮮明地殘留在俊也的耳朵裏。


    於是————


    過了幾天,一切都解決了。


    教師柳川失蹤,學生宗穀意外死亡。巡山狩獵按預定計劃進行,驅趕野狗十四隻,得到差強人意的成果,事件在輿論層麵宣告終結。


    亞紀得救了。


    她被直接帶往“機關”,幾天後,眾人得知她因身體衰弱及重度貧血住院的消息。


    得知住院前的幾天空白期間,就連亞紀本人也什麽都不記得了。


    被破壞的公寓在不住不覺間恢複原狀,房子裏裏外外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隻不過,屋內沒有任何生活用品,取而代之,放了五十萬現金。


    鬧出那麽大的亂子,可房東、鄰居、不動產商,誰都沒有提出任何意見。亞紀回到了原來的生活……就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


    在後麵的幾天裏,公寓裏除亞紀外的住戶不知為什麽一個不留全都搬走了,隻留下了空房間。


    「雖很很不爽,但也沒辦法了……」


    亞紀如同妥協一般說道,回到了日常生活之中。


    她一度做好死的決心,如今正如字麵意思,附體的邪魔退去,恢複到了原本的狀態。就連幾乎把她手指爛掉壞疽也奇跡般的恢複了。雖然現在繃帶還不能取,但感覺頂多隻會留下一些傷痕,能夠痊愈。連醫生也對此百思不得其解。


    「……太好了,女孩子的手就得完完整整的呢」


    對此,棱子比亞紀還要開心。


    除開一部分之外,感覺一切都恢複了原狀。


    ……然而,弄清楚的事情卻非常少。


    柳川最後怎麽樣了,沒人能夠給出肯定的說法。


    宗穀為什麽會死,也沒辦法給出正確的解釋。


    『犬神』是否真的消失了,沒人能夠判斷。


    『詛咒傳真』這件事最終迷霧重重,就隻能推斷出發件人就是死去的宗穀,但就連這一點沒有任何證據支持。


    到頭來,最後一件事也沒弄清楚。


    自然的,誰都沒有再去談論這次事件,一切都變成不曾發生過。


    *


    「…………」


    這是一個闊別多日的爽朗晴天,空目恭一正站在校園的中庭。他的眼神還是跟平時一樣毫無感觸,菖蒲也站在他的身旁。


    總感覺菖蒲的表情好像有些生硬。每當她見到站在眼前的這個人時,表情不知怎的就會比平時更加僵硬。想必這樣的變化與這個人所擁有的綽號並非毫無關係。菖蒲對這個人懷著近似恐懼的感情。


    那位“魔女”十葉詠子看著他們連個,露出燦爛的笑容。


    「……真少見呢,你們兩個竟然會一起到這裏來」


    那是發自真心的天真笑容。


    那個微笑完全不像正常人的表情,欠缺一切本應存在的邪惡,猶如光潔無暇的鏡麵一般清澈透亮,不由分說地讓對著她的人看到自身內心的黑暗,激發人的不安。大多數人不會注意到這件事,因此別人在看到詠子的笑容之後會有種不協調感,對詠子本人感到產生離奇的感覺。


    隻不過————那絕非錯誤的評價。


    「今天過來有什麽事?“影”人」


    「我過來是有事要問」


    空目對詠子的提問如此作答。他還是平時那個缺乏起伏的音調,從語調中讀不出任何感情。


    「有事要問?」


    詠子歪起腦袋。空目點頭,然後說道


    「那東西究竟具備著怎樣的意義?」


    「…………那東西?」


    「我是指『詛咒傳真』」


    詠子露出不解的表情,但空目沒管,淡然地繼續往下說


    「“魔女”會施魔法,僅從語言上來看,這沒有任何奇怪之處。『詛咒傳真』是你製造的吧」


    「你是怎麽知道的?」


    詠子輕輕一笑,幹脆地承認了,可見她一開始就沒打算隱瞞。


    剛才那個不解的表情,並不是為了裝傻。她隻是單純地弄不懂空目為什麽會知道。


    詠子說道


    「……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是日下部走嘴說出你對木戶野說過的『看不見的狗』那些話的時候,當時我想到一種可能性。如果是你,應該就算不知道木戶野的家係也能一眼看出她的血統……然後,我們在阻止第四夜的傳真時,你搶先下手了。我就是那個時候基本肯定的。知道我們當時行動的人,在我所知的範圍就隻有你一個」


    「真了不起,“影”什麽都看透了呢」


    「……所以在找你谘詢的時候,我才提不起勁來」


    空目說著,皺緊眉頭。詠子開心地嗬嗬一笑


    「可是你們找我談,我覺得很開心喔」


    不知是開玩笑還是真心話,詠子如此說道。空目則對此漠然置之,直言相問


    「……所謂『詛咒傳真』,就是強迫收件者與發件者參與〈魔法儀式〉的道具,能強行讓有潛質的人窺見『異界』。拜其所賜,木戶野險些喪命……你目的何在?」


    然後,他又將最開始的問題重複了一次


    「那東西究竟具備著怎樣的意義?」


    「沒


    什麽意義喔,不過理由是有的」


    「……理由?」


    「沒錯,因為這裏是“特異點”」


    「…………?」


    空目露出詫異的表情。詠子笑道


    「都市呢,是“特異點”啊。世界將從這裏逐漸改變」


    「……此話怎講?」


    「……我都說了啊,沒有什麽意義。換做別的事情,你什麽都能弄明白,可唯獨這件事卻理解不了呢……」


    詠子歎了口氣。


    「所以說,你非但沒有到“那邊去”,甚至還把“那邊”的東西拉到“這邊”來了啊」


    「……什麽?」


    「意義是人類創造的,賦予意義的世界就不再是原本的世界了。雖然現在很穩定,但穩定的世界是屬於人類的。本來的世界啊,難道不是更加模糊不清的麽?」


    「…………」


    空目沉默下來,推測詠子了解的是什麽。


    詠子將雙臂大大張開,意在示意“世界”。


    「人類賦予意義的地方會變成人類的領域,人類這樣就能感到安心。可這樣不算是能看到真實的世界,思考那什麽意義就無法看到原本的世界了。世界上存在著許許多多莫名其妙的東西對吧?他們就是證據。


    ……你很聰明,很擅長給事物賦予意義。不論多麽光怪陸離的東西,你都能賦予意義,拉到人類的領域中。所以,模糊不清的東西都會被你吸引,那邊的“神隱”小姐也是一樣。他們無法僅憑自己來維持自身的存在,必須有人賦予定義呢」


    菖蒲的肩膀突然顫了一下。


    看到菖蒲的樣子,詠子嗬嗬一笑,說


    「沒關係,我並不是要責怪你。“影”人也是,我不是想說你那麽做不對。大家都屬於這個世界,有形形色色的人才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世界。那就是世界的形態,每個人都是世界所不可或缺的」


    詠子露出尤為溫柔的表情,就像唱歌一樣說道


    「這句話你先記在心裏吧。世界呢,是“故事”。


    行行色色的人讀著同一個故事,解釋、感想、賦予的意義、看法、好惡、教訓、帶入感情的對象……這一切都會因為每個人的不同而截然不同喔。可是,大家讀到的“故事”本身是同一個東西。名為“世界”的故事,大家都在讀。


    世界呢,是“故事”。所以“世界”會因故事而逐漸改變。創造那些“故事”的是人類,人類聚集起來就成了都市。所以都市是“特異點”,從中誕生的『傳聞』『都市傳說』等『奇譚』會創造出改變世界的因素。我隻是在後麵稍稍推了一把,這就相當於興趣吧」


    詠子這樣說著,抬頭望向空空蕩蕩的天空。


    她張開雙臂,那表情就像在幻想中馳騁。


    空目一聲不吭地注視著言行舉止徹底脫離常軌的詠子。菖蒲就像是害怕了,緊緊抓住空目的胳膊。


    詠子忽然放下視線,接著——


    「…………我說,你不想看看“世界”逐漸改變的樣子麽?」


    對空目問出這樣的問題。


    詠子此時露出的笑容,是真真正正天真無邪的笑容。


    那是清澈無比,不染一絲汙穢的笑容。


    「你————瘋了」


    空目靜靜地,肯定地說道。


    「嗯。瘋的不隻是我,還有你也是……」


    詠子露出微笑,如此說道……就如同天經地義一般。


    「瘋了啊。誰讓我是“魔女”,你是“魔王”呢。嗯,我想我們一定是瘋了…………」


    詠子的一抹微笑,讓她的周圍飄散起一樣的氣味。


    那是那個就像肉腐爛的,令人胃液翻滾的難聞氣味。


    *


    …………在那之後的幾天裏,以羽間市的為中心相繼發生少女自殺的事件。


    那些事件登上了媒體,一時間引發深刻的社會問題,但大多有見識的人都對這個現象賦予了“思想波動期的少女所引發的現象”的意義。


    全社會放下心來,事情不久淡出人們的記憶。


    就這樣,一切都變成沒有發生過。


    少女們是不是『憑物筋』,是否收到過『詛咒傳真』,已無人知曉。


    the cre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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