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八純死亡後,過了一夜。


    「…………」


    第二天早晨,村神俊也在學校的會議室裏,和平時的大夥一起圍坐在一張桌子周圍。


    這個單調的房間內,非常安靜。


    俊也眉頭緊鎖,一聲不吭地撐著臉。


    其他人的表情也多多少少有些僵硬,都默不作聲。然後在上座————大夥所注視的方向上————身著黑衣的芳賀正愁眉苦臉地翻著手頭的文件。


    這幕情景,已經不知看過多少次了。


    俊也懷著苦悶的心情,暗自掐指細數。


    他帶著幾分胡亂撒氣的感覺,心裏覺著每當像這樣聚在一起談話的時候,都不會有什麽好事。


    今天是禮拜一。


    文化祭在昨天結束,現在已經恢複上課。而且按現在的時間,第一節課也已經上到一半了。


    但是,俊也他們在校方的同意下,就像現在這樣聚集在了這裏。


    這一切都是為了梳理本次事件。


    昨天發生的異常情況過於異常,匪夷所思,而且混亂,以致無法在昨天之內完全掌握。


    俊也他們要對此事進行說明,於是被叫到這裏。


    雖然每次都一百個不願意,大夥還是會響應芳賀的召集,來到這裏。


    可是,近藤武巳不在這裏。


    武巳在別的地方,和美術社員在一起。


    由於他們跟這一連串事件有關,所以要在其他的房間接受關於這件事的詢問。然後俊也他們也與事件有所牽涉,也就得到了缺勤的許可。


    眼下的情況錯綜複雜撲朔迷離。


    昨天發生的事情,光俊也所知的那些就已經夠不正常了。


    在昨天,發生的第一件事是奈奈美的失蹤。


    然後大夥被芳賀召集起來,接受了對這所學校當前所處的異常狀況所做的說明。


    大夥被命調查兩位失蹤少女。


    俊也他們本打算就這件事跟八純談一談,但是去理事長接八純的人回來之後卻告訴大夥,在就快接到八純的時候,八純被水內範子帶走了。然後,一直還在美術室門口等待的俊也等人,不久得到了八純的死訊。


    大夥非常震驚,到一號樓的展覽教室一看,結果那裏已經鬧得不可開交。


    教室裏變成一片血海,狀況慘不忍睹。


    水內範子一個人呆呆地癱坐在血海之中。


    俊也他們頂著喧鬧與慘叫聲,打算踏進教室,但教員立刻趕到了現場,將他們連同其他學生一起驅散出去。


    似乎是有人報了警,隨後警車和救護車到達了學校。


    這一下子,騷動一發不可收拾。


    但是,事件還沒有結束。在騷動之中,大木奈奈美和赤名裕子,毫無征兆地雙雙回來了。


    她們兩人當時正大惑不解地望著展覽教室周圍的騷動,然後有朋友發現了她們。


    文化祭在雙重騷動之下宣告終止,正要處理的時候卻發生了混亂。


    在鬧得不可開交的混亂中,俊也他們對一切都無能為力。


    他們將各個事件全部掌握的時候,已經是全體學生被命回家,和美術社社員一同行動的武巳回來之後了。


    「————好了……讓大家久等了」


    芳賀想沉默的一行人掃了一眼,總算開口了。


    他應該是昨天一宿沒睡,表情之中流露出濃重的疲勞之色,然而目光之中的意誌卻沒有衰減。


    與麵色截然相反的銳利眼眸,然而殘留著淒厲的印象。


    在他手中,是一份用大夾子束在一起的厚厚文件。


    俊也他們來到會議室的時候,芳賀已經在這個房間裏了。而且直到剛才開口為止,他一直都在瀏覽文件。


    芳賀應該是連片刻閑暇也不想浪費,俊也還是頭一次見到芳賀這樣。


    他一般總是就像看準時機一樣等大夥全部到齊之後才出現,總愛兜圈子。


    但是,俊也當然不會同情他,隻是對可以預見到的嚴重情況做好了準備。


    「那麽……首先問問,大夥對昨天發生的狀況掌握了多少?」


    芳賀開口第一句就是這樣的提問。


    「……」


    麵對這個提問,所有人一下子都答不上來,但空目恭一立刻用簡潔得不能再簡潔的話回答了芳賀


    「八純啟死亡,另外大木奈奈美和赤名裕子回歸」


    「原來如此……」


    芳賀點點頭,空目一副興致索然的表情交抱雙臂。


    俊也側眼看了看空目的表情,但是從那張毫無感情的臉上完全看不出空目在想什麽。但八純的死對於空目來說應該是不可無視的事情,至少此事讓俊也非常心煩意亂。


    八純的死對於空目和俊也來說,都是不論如何都想要避免的事情。


    可是,道出事實的空目,語氣卻跟平時一樣,毫無感情起伏。


    俊也沒辦法向空目那樣抑製住自己內心的煩躁。


    那位學長與接受死亡,同怪異共存的空目十分相似,然而他死在了俊也所顧不到的地方,這對於俊也來說是最糟糕的情況。


    八純的死就像是在暗示空目最後的結局,這讓俊也很不愉快。


    最讓俊也不愉快的,是俊也覺得自己對此事無能為力。


    曾經沒能守護空目,成為了俊也的心靈創傷。


    但是,他雖然覺得自己麵對怪異可能無能為力,但還是每一天都在讓自己變強。


    俊也開不了口,無精打采地靠在椅子上。


    現在,俊也不想讓身體用力,他感覺一用力煩躁之情就會分發出來,所以隻是全身脫力,用嚴肅的目光直直地盯著芳賀。


    「……大致的情況似乎已經傳達到了」


    芳賀眼睛掃過手上的文件,回應空目的回答,又更細致的問道


    「那麽,每一件事的具體情況呢?」


    「不,並不知道」


    空目答道


    「我們隻聽說了分別都發生了什麽事。就是八純學長死了,然後還有大木奈奈美和赤名裕子回來了」


    「是這樣啊」


    「情報來源於近藤,不過他所掌握的也就隻有這些」


    武巳一直在和美術社一起行動,但那些美術社員並非當事人,全都被紛紛接到的異常情報弄得東跑西跑。


    「我知道了」


    芳賀點點頭


    「那麽就將“我們”所了解的事情按順序告訴大家吧」


    然後他將手上的文件放在桌上,將雙手放在上麵,十指交扣。


    「不過現在“我們”能說的,隻有客觀上發生的事情,無法說明以他們的“主觀”角度發生了什麽」


    「……」


    「這是因為,身為當事人的水內範子同學她從被發現的時候開始,恐怕直到現在都沒辦法正常說話」


    說完,芳賀眯起了眼睛,就像彎起來似的張開嘴角,用帶著壓抑的口吻淡然地開始說明。


    *


    「————正如大家所知,我們昨天在這裏談話的時候,在理事長室同時就大木奈奈美失蹤一事對美術社員進行詢問」


    芳賀的說明,從這句話開始。


    詢問到的內容似乎沒什麽重點,不過在結束之後,水內範子突然將八純啟從理事長室帶走,然後就如大家所知,狀況急轉直下。


    搞不清楚在此期間發生了什麽。


    可是兩人離開大約二十分鍾後,有學生聽到疑似慘叫的聲音,然後那一幕被發現了。


    從美術社的展覽室門前走過女生聽到了又像尖叫又像哭泣的細微聲音。女生對那個聽上


    去還像喘息的聲音感到在意,向緊閉的教室裏偷看,於是就發現了癱坐在血泊中的範子。


    範子渾身是血,一臉害怕地盯著暗幕那邊,而且每次呼吸都會從喉嚨裏漏出尖叫一樣的聲音。


    噫……噫……聽上去就像這樣。


    目擊到那一幕的女生大生慘叫,這陣騷動弄得周圍的人全都知道了這起事件。


    範子被送進了醫院。


    當時,跟範子說什麽都沒有反應,連是否還有意識都無法判斷。


    同時發現的八純屍體極其慘烈,認定足以讓範子引發那樣的症狀。八純的麵部被平平整整地切了下來,被切下來的部分不翼而飛。


    死因為腦損傷造成的當場死亡。


    他的頭部受到了深達腦髓的外傷,這是直接死因。


    但是,那個『外傷』的原因無法判斷。因為將八純的臉完全奪走的斷麵異常平整,不論使用任何道具都不可能實現。


    凶器不明。


    唯一可能目擊到事件過程的範子,現在神誌不清。


    幾小時過去,用鎮定劑睡去的範子醒了過來,但堅決拒絕提供證言,不肯說出自己看到的事情。


    她表現得非常害怕,就像是根本不願意去回想一樣。


    這也難怪。


    但是,沒有餘力去光顧著範子。


    在同一時間,其他的狀況也有推進。大木奈奈美和赤名裕子在學校亂作一團的時候,突然之間就回來了。


    據說在騷亂之中不知哪裏傳出的消息,說兩人回來了。


    然後奈奈美和裕子的朋友聞訊趕到之後,在圍觀人群中發現了她們。


    她們的朋友十分驚訝,叫住了她們,然後她們大惑不解地轉過頭去,就那樣直接被帶去了辦公室。質問後發現,兩人不記得失蹤期間的任何事情。


    她們甚至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麽會在那裏。也就是說,兩人在失蹤後記憶就中斷了,直到被發現的時候,其間的記憶徹底喪失了。


    她們沒能提供任何線索。


    被視為事件中心的八純喪命,失蹤的兩人沒有帶回任何線索就突然回來了。


    而且不僅如此,還有另一條線索消失了。


    八純畫的那個“係列”,不知什麽時候一張不剩地從『特別展』消失了…………


    *


    「…………情況就是這樣」


    芳賀說道


    「這就是通過昨天發生的事情,在一切客觀上可以觀測到的現象了」


    「…………」


    芳賀說完之後,俊也他們一時間仍舊鉗口不語。


    芳賀掃視大夥,大夥都一副沉思的表情。俊也皺緊眉頭,空目依舊交抱著雙臂,靜靜地閉著眼睛,沉思著。


    芳賀問到


    「大家怎麽看?」


    大家都在思考這件事。


    俊也已經得出答案了,但就是鉗口不語。這是因為,那對於俊也來說是個非常糟糕的結論。


    「————就算這麽問,也不好回答呢……」


    之前一直沉默的亞紀,開口了


    「……隻能認為事情回到原點了。然後少了個八純學長」


    亞紀道出的結論,與俊也心中得出的完全相同。


    到頭來,隨著八純和那些作品的消失,問題得到了解決。不管怎樣,這次事件中最大的問題在於實際出現的失蹤事件。


    要去調查八純和失蹤之間是否存在關聯。


    然而八純死亡,失蹤者如同取而代之一般回來了。


    這明擺著是在說八純就是造成失蹤的原因。俊也不希望事情是這樣,這對他來說糟透了。


    但是,芳賀對亞紀得出的結論點了點頭。


    「是啊」


    「果然八純學長就是源頭麽……?」


    亞紀呢喃著,將手放在額頭上,手指埋進頭發之中。


    自從進了這個房間之後,亞紀就一直臭著張臉沉默不語。這樣的態度當然不是隻有今天才有,亞紀從昨天起心情就特別糟糕。


    她一直有種說不出的煩躁。


    俊也也跟她差不多。


    坐在旁邊的日下部棱子這陣子也十分消沉。


    大夥對這起事件都有所想法,或者說感覺到了什麽,每個人懷著不安和煩躁,並將感情寫在臉上。


    「是啊……」


    但他們之中,唯獨隻有空目還是平常的樣子。空目說道


    「……在這種狀況下,這麽來看是最妥當的」


    「空目……」


    俊也不禁沉吟了一聲,但空目仍舊是一張撲克臉。


    空目輕易接受了本極力想要回避的結論,張開了閉上的眼睛,用感覺不到任何感情的冷靜口吻,向芳賀說道


    「……我有幾件事想問」


    「請說」


    「將八純學長切斷的傷,肯定是“不可能存在”的麽?」


    芳賀淡然地回答了空目這個直截了當的問題


    「不能說的那麽絕對,但幾乎是不可能的」


    芳賀接著補充


    「斷麵上的傷完全沒有細胞組織破壞的痕跡。要將臉連同頭骨一並切下需要相當大的力,但如此一來,斷麵的組織必定也會受到嚴重損傷。然而八純君的傷非常平整,斷麵完全沒有損傷。不論使用多麽鋒利的刀具,刀鋒劃入肉中和離開肉的損傷都是完全不同的」


    「……是麽」


    「沒錯。但是,那麽鋒利的刀本來就無法切斷骨骼。如果使用鋸子一類的東西,損傷方式從傷口便一目了然了。沒有任何道具能夠製造出那樣的切麵,而且最決定性的證據是,斷麵的傷存在『活體反應』。


    ……『活體反應』大家知道麽?活著時受到的傷和死之後受到的傷是可以分辨的。八純君的傷口存在活體反應。也就是說,八純君是在活著的狀態下臉被瞬間切除致死的」


    「…………」


    這番話聽起來血淋淋的,讓棱子不禁臉色發青。


    「人類是辦不到的。畏怯斷麵就像用車床車過一樣極端平整。雖然不是說完全辦不到,但幾乎辦不到。應該認為是基本“不可能”」


    百分之九十九認為是“怪異”所為,但不能排除那另外百分之一的可能性。芳賀就是那種口吻。


    「……嘁」


    俊也越聽越煩。


    空目似乎沒有在意,正麵無表情地思考著。


    他應該是不在意吧。


    剛才提到的傷,說不定有一天會發生在空目自己身上。本人察覺到了這一點,並有自知之明,但還是不在意。


    空目說道


    「……回來的兩人什麽情況?」


    芳賀再次將目光落在資料上,瞥了眼資料後答道


    「她們健康狀況良好。除了沒有失蹤期間的記憶之外,並沒有發現什麽不正常」


    「那個測試做過了麽?」


    「嗯,Δ測試已經實施完畢了。如果結果可信,那她們的“靈能”就呈陰性」


    「…………既然如此,最後的關鍵就隻有水內範子,然後就是兩人消失的記憶了麽」


    問題似乎已經問完了,空目輕輕哼了一聲。


    「是啊」


    芳賀應了一聲,對空目的觀點也點頭表示同意


    「但願等水內同學冷靜下來之後,能夠問出一些事情,不過……短期內怕是不行吧」


    芳賀搖了搖頭。現在距離範子被送回經過了一整晚,範子似乎把自己關在了宿舍的寢室裏。


    「她現在的狀況,就是報紙上經常看到的『依身體恢複情況而定』。不過八純君的死亡為若是整個事件畫下句點,也就用不


    著問了呢」


    空目聽到這個說法眯起眼睛,看著芳賀說道


    「……這樣就行了麽?」


    「當然。雖然不知道你們如何看待“我們”,但“我們”的工作是保護絕大多數人類的生命和精神。隻要沒有必要,不打算刻意擴大當事人的精神外傷。控製事件不要擴大,讓後讓它過去,這是“我們”的做法。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芳賀十分疲憊地答道,然後歎了口氣。


    屋內一時間沉默下來,空氣之中飄散著思慮之氣息。


    「………………是啊。目前就把學長的死當做事件結束也沒問題吧」


    過了一會兒,空目說出了這樣的結論。


    「但願如此。總之“我們”暫時的結論就是這樣,觀察一陣子之後應該就會得出最終結論了」


    芳賀也是這個說法。他靜靜地合上文件,就像事情暫且告一段落一般,又歎了口氣。


    「……話說」


    此時亞紀從旁插嘴了。


    「什麽事?」


    「不把回來的那兩人的記憶取回來麽?」


    芳賀對亞紀的提問露出驚訝的表情,問道


    「……你為什麽這麽想?」


    「你們不是辦得到麽?那不是你們的拿手好戲麽?催眠之類的」


    聞言,俊也也明白了亞紀的意圖。


    「我聽說過催眠可以讓人想起過去。說是喚醒被外星人抹消的記憶什麽的。電視上不是搞過麽?說是叫退行催眠啥的」


    經這麽一說,芳賀似乎也領會了其中的意思。他的臉上露出幾分苦笑,輕輕擺手以示否定。


    「……那種技術的確是有,但並沒有那麽神奇」


    「果真是故弄玄虛?」


    「也不盡然,那種技術不穩定,且十分危險。存在製造出“架空的記憶”的例子」


    聽到這個回答,這回亞紀轉為詫異的表情。


    芳賀繼續說道


    「退行催眠是讓因心靈創傷而受到抑製的記憶複蘇的手段,但一開始就沒有的記憶是無法複蘇的。即便如此,施術者本著自身的臆測進行喚醒的話,會讓被催眠者出現妄想」


    「…………」


    「成型的妄想反倒會成為記憶,使被催眠者牢牢記住。被ufo誘拐之類的“綁架情節”報告,幾乎都是那種情況。還有因為退行催眠“想起”受到父親性虐待,指控自己父親的例子……不管虐待情節是否實際存在呢……」


    總而言之,那麽做行不通。


    亞紀沒怎麽糾結這個問題,點了點頭,然後換了個問題提問


    「然後……那兩人現在怎麽樣了?雖然覺得不會致死,但喪失了幾天的記憶應該是很大的問題吧」


    光是那樣子,的確就已經非常麻煩了。聽到這個提問,芳賀的表情就像突然想起一樣,輕描淡寫地答道


    「啊,這一點不必擔心。兩位當事人並不怎麽困惑,因為仔仔細細地囑托過」


    「囑托?」


    「是的……就是無關緊要地對了下口徑,在表麵上糊弄過去就行了」


    芳賀一笑。


    那樣子是在說,沒有什麽大問題。


    「沒有問題。她們能正常地回到從前的生活中去」


    2


    近藤武巳再次來到了理事長室。


    繼昨天之後,他今天再次迫跟美術社的人一起被召集到這裏,關於那一連串的事件接受情況詢問。


    不過,今天要辦的事情跟昨天不同。


    聚集在這裏麵孔也不一樣。


    這是因為,昨天的主題是關於失蹤的兩人,而今天是關於回來的兩個人,還有死亡的八純。


    多了兩人,少了一人。


    不對,還有一個人缺席。


    水內範子不在。她今天似乎把自己關在了宿舍的寢室裏,沒有來上學,也沒有參加事件詢問。


    ……這也難怪。


    武巳深深地坐在理事長室的沙發上,想著這樣的事情。


    這個沒有生活氣息,充滿莊嚴感的房間,被凝重的氣氛籠罩著。


    八純的死重重地壓在大家身上,將奈奈美和裕子歸來所帶來安心感徹底碾碎。安心感被悲傷扭曲,變成了複雜的感情。


    「…………」


    大夥全都默不作聲。


    他們的悲傷本應在昨日都有傾盡,但隨著事件詢問的進行,悲傷地感情又重現了。


    大家都低著頭,不看身邊的彼此,隻顧盯著自己的鞋子。


    一年級的學妹攥緊手帕,眼眶還是紅的。


    衝本在詢問中途也哭了起來。畢竟他那麽憧憬的學長突然之間就離開了人世,這也不能怪他。


    回來的奈奈美和裕子雖然完全沒有實感,但也掛著憂鬱的表情。


    裕子擺著一副夾雜於無表情和憂鬱之間的表情,垂著頭。


    奈奈美則關心著衝本,一直在身旁握著衝本的手。


    兩人都沒有失蹤期間的記憶,當得知八純的死訊時,首先感覺到的是困惑,不知道該訴諸怎樣的感情。


    剛才進行詢問的調查官進行過說明,關於她們失蹤期間的事,學校最後以未經批準私自離校旅行做解釋。考慮到兩人的將來,就沒有往案件的方向去解釋。


    在這所學校,這麽點小事的確不構成重大處分。隨便寫篇檢討交上去,事情肯定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且,同學們也沒有懷疑。


    武巳很容易想象到,這一點比起兩人的將來要重要得多。


    這個處分的目的在於,讓周圍的人知道這不是異常事件,而是“通常”事件。武巳通過以往的經曆籠統地感覺到,這是某“機關”隱匿工作的一環。


    於是,一切都將消失。


    事件將變為不存在。


    隻會留下八純意外身亡的結果。


    然後,武巳懷著幾分期待,同時又對這份期待感到自我厭惡,矛盾地指望著自己在文化祭前夜看到的東西會隨八純的死一筆勾銷。


    「————可惡……我還是不敢相信啊……」


    衝本的自言自語,回蕩在安靜的房間裏。


    昨天也有過這樣的情景,武巳對此產生了既視感。


    衝本深深地低著頭,不時地發出呢喃。染成茶色的頭發蓋著他的臉,表情基本上被藏在了下麵。


    「……可惡……」


    他就像咒罵一般發出呻吟。


    「……」


    每當他這樣,奈奈美就會一臉擔心地把頭探去看著他的臉,想要說些什麽。


    可是,奈奈美說不出來,也就停了下來。麵對衝本沉痛的樣子,奈奈美沒辦法像平時那樣開玩笑,到頭來隻說了這樣一句普普通通的話


    「振作一點,好麽……」


    奈奈美說著,搖了搖手中握住的衝本的手。但即使這樣,衝本也隻是留海晃了晃,完全沒有要回應奈奈美的樣子。


    奈奈美明白沒有成效,於是歎了口氣。


    理事長室的時間再次停止了。


    又是一陣沉默。


    「…………葬禮得去參加呢」


    短暫的沉默過後,奈奈美再次開口說道。


    聽到葬禮這個詞,衝本好像有微微的反應。可是作出回答的仍舊不是衝本,是一年級的學妹。


    「啊……學姐沒有聽到消息啊」


    「咦?什麽消息?」


    「八純學長好像不辦葬禮喔」


    「……咦?」


    奈奈美露出吃驚的表情。


    她似乎頭一次聽說那種事,一下子慌了。武巳也是頭一次聽說,但原本就沒考慮過葬禮的事,也


    就沒有奈奈美那麽吃驚。


    奈奈美反問


    「為……為什麽?」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學妹歪起了腦袋,說


    「不過學長的爸爸似乎提過『那不是能跟大夥道別的狀態』……」


    今天早上學校接到電話聯係,似乎被告知了這件事情。


    看來奈奈美和武巳當時還沒來,就錯過了,隻有先來的人得到了那個通知。


    「咦…………?」


    奈奈美露出難以形容的表情。


    衝本似乎也沒有聽說,不知何時抬起了臉。


    「怎麽回事啊……」


    衝本沉吟起來


    「學長的死相有那麽奇怪麽?」


    八純死時的狀況沒有被告知在場的任何人。


    隻聽說當時隻有範子在場,而範子現在因為精神打擊無法說話。而且,調查官以詢問具體情況會對搜查造成阻礙為由,堅決不予說明。


    「說不定,學長是被人殺死的……」


    裕子愣愣地呢喃起來。


    這一刻,屋內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這……這是說什麽啊,快別說了……!」


    奈奈美急忙責備裕子,向衝本看去。


    衝本聽到了裕子的呢喃,頓時露出大受打擊的表情。裕子察覺到衝本的樣子,一副發覺說錯話的樣子,鉗口不語。


    衝本……開口了


    「…………怎麽回事?」


    奈奈美連忙去控製衝本


    「別這樣啊」


    「學長是被人殺死的……這是怎麽回事啊!」


    「我說別這樣啊!」


    「可是……!」


    「那隻是想象好麽?拜托你別這樣啊!」


    激動起來的衝本,反而讓奈奈美情緒失控了。


    「根本沒那種可能啊,警察都說是意外了啊!小裕,你為什麽要那麽說啊!你今天是怎麽了啊!」


    奈奈美流露出感情,一下子滔滔不絕起來,含著淚向衝本和裕子瞪過去。


    「…………」


    裕子看著這樣的奈奈美,不久尷尬地別開了視線。


    「……對不起,怪我多嘴」


    「……抱歉」


    衝本也別開目光,垂下頭。


    奈奈美一時間來回瞪著兩人,但沒過多久就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你們幹嘛啊…………我才想知道怎麽回事啊……!」


    奈奈美斷斷續續地說完這些,直接把臉垂了下去,雙手放在腿上攥得緊緊,流著眼淚。


    「……」


    裕子默默地坐在奈奈美身旁,用左手撫摸她的後背。


    奈奈美抬頭看了裕子一眼,攥緊左手繼續哭泣。


    不知何時,裕子也哭了。看到這個情況,武巳才知道奈奈美和裕子都十分不安。


    這很正常。


    奈奈美跟裕子應該都在為自己記憶缺失的事感到不安。


    她們對自己什麽都不記得的時候發生了什麽,會感到不安是肯定的。她們隻是突然以沒有記憶的狀態被拋出來,對於不在時所發生的事情隻接受過口頭說明,所以對八純死亡的事件無法產生實感罷了。


    衝本應該也察覺到了同樣的事,尷尬地垂下頭。


    「……對不起…………是我不好」


    他隻說了這些,又沉沒下去。


    所有人都垂著頭,理事長室內隻有兩個女生的嗚咽回蕩著。


    武巳隻是作為一名局外人,靜靜地坐在沙發上,一味沉浸一憂鬱的感情之中。


    3


    跟芳賀之間令人不愉快的會談結束之後,大火讓棱子去接武巳。


    「我走了」


    「……嗯」


    木戶野亞紀應了一聲,目送棱子朝理事長室方向離開之後,跟空目和俊也兩人離開了會理事,返回活動室。


    亞紀他們並排走在一號樓的走廊上。


    走廊上十分安靜,至少周圍看不到有人在校舍內走動。


    這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現在是上課時間。


    正在上課的現在,走廊上沒有任何行人。


    與芳賀的會談在第一節課開始前就開始了,最後直到第一節課結束後還繼續了一段時間。


    等事情談完之後,第二節課早就已經開始了。


    因此,走廊上彌漫著某種學校在上課事件所特有的氛圍。


    講課的聲音和寫板書的聲音,在寂靜中微微回蕩。這些聲音化為擁有獨特緊張感的噪音,從教室裏漏出來,籠罩整個學校。


    「…………」


    三個人默默地往前走。


    走廊上隻能聽到他們三個的腳步聲。


    走過辦公室門口的時候,能聽到教師的談笑聲從裏頭漏出來。在這樣的氣氛之下,亞紀感覺到那個聲音格格不入,忽然停下了腳步,譏諷地微微彎起嘴角。


    「……怎麽了?」


    俊也對亞紀這個舉動覺得奇怪,轉過頭去。


    「嗯…………沒什麽……」


    亞紀應了一聲,跟剛才一樣朝前走了出去。


    她隻是心血來潮,想了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她不由得覺得,正在上的這種氛圍就像在進行某種儀式,這所學校就是一個巨大的儀式場。


    「…………話說,恭仔」


    亞紀將那種妄想擱在一邊,呼喊空目。


    「什麽事?」


    「不管昨天還是今天,到頭來“那件事”還是沒跟芳賀先生講呢」


    亞紀將之前開會時想到的事情說了出來。


    「……你指的是哪件事?」


    空目看著亞紀,皺緊眉頭。


    可能是隱瞞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不知道亞紀說的具體是哪一件。於是亞紀答道


    「『大迫榮一郎』的事」


    昨天棱子和武巳離開活動室的時候,亞紀從空目和俊也口中得知了那件事。


    讓八純變怪的根源是那麵鏡子,而那麵鏡子是大迫榮一郎贈給學校的。


    到頭來,這件事並沒有對芳賀提及。


    既然跟八純有關,昨天沒說也能夠理解。可是今也天把情報瞞了下去,這是有什麽別的理由麽?亞紀對此感到不解,於是問道


    「為什麽?」


    隻要將情報提供給芳賀,芳賀很有可能就會根據情報找出別的實情出來。


    「難道是怕連累棱子?」


    如果是那樣,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就算說出那件事,如今也就隻是關於“鏡子”的事情,感覺對棱子也沒什麽影響。


    「…………這件事啊」


    在亞紀的注視之下,空目麵無表情地點點頭,說道


    「沒錯。那是隱瞞鏡子那件事的最大原因」


    說完,空目像跟原先一樣轉向前方。


    「這麽說,還有其他理由咯?」


    空目點點頭。


    然後他很肯定地回答了亞紀的提問。


    「嗯,有可能會牽連整個學校。於是就把那種可能性排除掉了」


    「…………!」


    亞紀啞口無言。空目的回答,她根本沒有想象到。


    俊也也停下了腳步,轉頭想空目看去。俊也的表情是在向空目尋求解釋。他對此很不理解,皺緊眉頭向空目問道


    「……這是怎麽回事?」


    但空目仍舊是毫無感情的樣子,就像說著不言自明的事情一樣,淡然地張開嘴


    「你覺得大迫榮一郎贈送的就隻有那麵“鏡子”麽?」


    「!」


    「圖書館的藏書也是如此。如果整個學校充滿了那種說不定光是用眼睛看就會召喚“怪異”的物品,那群“黑衣”會訴諸怎樣的手段?」


    「…………」


    亞紀也不是沒有考慮過那種可能性,但沒有如此認真的思考過。


    「大迫榮一郎逝世十年。至少『他以前贈送給學校,並一直被學校保存的物品就沉睡在這所學校中』的這個假設是成立的」


    「…………」


    「那個“書”有水方那個管理員來保存,但美術室的“鏡子”是任何人都能觸碰的狀態。如果那些東西中的一部分,乃至全部都附著著“怪異”,會怎樣?那便意味著,這所學校的學生會在“怪異”身旁生活超過十年。我猜不出當“黑衣”知道這件事的時候究竟會采取怎樣的措施」


    空目犀利地眯起眼睛。


    「怎麽會……要是有那樣的東西,怎麽說也會注意到吧」


    亞紀反駁


    「“黑衣”也不是笨蛋,他們不是一直嚴密的監視著『大迫榮一郎』麽?我覺得在棱子那個“書”的事情發生時,他們最先懷疑的就是轉贈品。因為不管怎麽想,那些東西都最為可疑」


    亞紀沒有認真的思考過這種可能性,而這就是她的根據。


    亞紀覺得,如果換做自己,她會多加戒備同樣的情況發生,所以最先戒備就是轉贈品之類明顯的東西。


    「你說的沒錯」


    空目認可了這個說法。


    可是空目的下一句話,又顛覆了那種認識。


    「但昨天的“資料”上並無那類記錄」


    「……咦?」


    「芳賀昨天給我們看過的關於美術社員的調查資料上,雖然在八純學長的項目上記錄了有那塊“鏡子”,但僅僅是作為事故和“鏡子”怪談列出,對鏡子的出處沒有任何記錄。隻要不是刻意隱瞞,那麽重要的記錄是不會少的。再說了,“黑衣”要是察覺到了轉贈品的事情,是不可能將那個落地鏡的“框”繼續放任不管的。


    你覺得那群“黑衣”會因為隻剩下框就認為它安全?他們會把框拆掉,至少會把『大迫榮一郎』的名牌拆掉。然而那“框”卻被原原本本地放置著,這就表示轉贈品沒有被列入重點目標的可能性。恐怕關於大迫榮一郎的轉贈品沒有留下任何記錄跟目錄,要不然就隻留下了一部分」


    聽到這番解釋,亞紀禁不住凝視空目的側臉,呢喃道


    「…………你當真這麽想麽?」


    「當然。作為假設,我肯定是認真的」


    空目直接了當地作出肯定,然後接著說道


    「我還有一個假設。這所學校還存在許多“轉贈品”,而且關於它們都有某種“怪談”。從美術室的“鏡子”釘在牆上的事情來考慮,曾擔任這所學校理事的大迫榮一郎對校舍和用品似乎進行過相當深的幹涉。他有著某種意圖,也說不定是進行某些試驗,可以說這所聖學附屬完全處於大迫榮一郎的影響之下。學校的各個地方都有他『魔法』的痕跡,這所學校裏的所有人都無法跟他撇清關係」


    聽到空目的話,亞紀和俊也麵麵相覷。


    「這……」


    「……這就是你對“黑衣”隱瞞情報的理由麽?空目」


    俊也以嚴肅的表情再次轉向空目。


    「你是為了避免這所學校的一切都被“黑衣”盯上麽?」


    「正是如此」


    空目點點頭,接著說道


    「就算“黑衣”對轉贈品抱有懷疑,至少現在還沒有發覺。這樣的話,要麽就讓他們一直不發覺,要麽就等他們發覺的時候已經不存在任何問題,這是理想的形式」


    說罷,空目用目光催促停住的兩人往前走。


    禁不住停在走廊上談起話來的亞紀他們,再次邁出腳步。三人的腳步聲再次回蕩在安靜的走廊上。


    短暫的沉默過後,俊也開口了


    「…………辦得到麽?把一切問題都解決……」


    聽到這個提問,走在最前的空目看也沒看俊也,隻簡短地答了一句


    「不清楚」


    *


    亞紀他們離開校舍來到連廊上的時候,菖蒲正在外守候。


    站在昏沉日光下的菖蒲一看到亞紀他們出來,立刻朝大夥跑了過去,鮮豔的胭脂色衣服隨身舞動。


    長長的秀發,人偶一般的端正臉龐。


    光是她的外在便足以吸引眼球,然而她的存在感卻異常微薄。


    這位稀薄到目光一旦從她身上移開就會將她看丟的少女,跑到了走在最前頭的空目身旁,掃了眼大夥。


    然後,她連忙慢吞吞地跟上了不以為然繼續往前走的空目。


    「…………」


    亞紀跟俊也走在一起,看著舉止就像小狗一樣的菖蒲,以及空目一身黑的背影。


    空目似乎不打算繼續談論剛才的話題,另外亞紀對菖蒲也懷著複雜的感情,所以走在後頭的亞紀腳步也慢了下來。


    看著距離一點點地被拉開,亞紀心中湧起無意義的焦躁。


    認為那重視既無益又愚蠢的亞紀,帶著輕微的煩躁,將那股焦躁推向了意識的角落。


    亞紀討厭嫉妒、獨占欲之類的感情。


    因為她覺得從旁看來都非常的醜陋而滑稽。


    不合理,丟人。所以她對看著走在前頭的兩個人時自己心中湧上的焦躁感,感到煩躁得無以複加。


    亞紀不承認那是嫉妒。


    那不過是寵物或者道具,嫉妒那樣的家夥,簡直愚蠢之極。


    但是,亞紀都沒有跟菖蒲正經地說過話。因為亞紀平時都在極力地無視菖蒲的存在。


    平時,亞紀都裝作跟菖蒲不在一樣。


    這種行為源自怎樣的心裏活動?亞紀根本不想思考這種問題。


    隻不過,她越是那麽去做,就越覺得這樣看著他們的自己好遜。其實亞紀一切都注意到了。


    「…………」


    空目無言地大步向前,少女跟在後麵。


    亞紀隻是望著這一幕。


    兩人走在連廊上的身影,給亞紀一種他們仿佛會就這麽消失不見的錯覺,讓亞紀禁不住去想,連廊仿佛連接著不同的世界…………


    「…………木戶野」


    走在身旁的俊也忽然向亞紀喊了一聲。


    「…………嗯?」


    看著空目的背影沉入思緒之海的亞紀,被這個聲音拉回現實。


    「嗯……怎麽了?」


    亞紀轉過頭去,隻見俊也依舊盯著前方。俊也用強烈的目光看著在前麵拉開距離的空目,不知為何忽然降下了音調,說道


    「我至今為止一直都在看著他,心裏總會這麽想」


    「……?」


    「空目降生於這個世界,真的沒有什麽問題麽?」


    聽到這番突兀的話,亞紀感到困惑。


    「我曾想過,空目是不是錯生在這這個世界,其實應該降生在其他的世界……」


    「村神……?」


    「這樣的想法現在都沒變。而且,我一直都很害怕」


    俊也沒有去管詫異的亞紀,依舊壓著聲音避免被空目聽到,淡然地繼續往下說


    「我一直在害怕,空目有一天會想起自己其實是其他世界人……」


    「…………」


    「當然,我並不相信有那種事,但這種感覺怎麽也驅之不散」


    俊也的表情是認真的,亞紀無法分辨這是不是在開玩笑。


    亞紀雖然不是完全同意,但那個氣氛卻十分明顯,空目所散發的異質氣息,的確會引人如此浮想。


    ——他是真心這


    麽說的?


    亞紀看著俊也,姑且問了出來


    「……你是開玩笑的?」


    「怎麽會呢」


    俊也一副遺憾的樣子向亞紀看去。


    「也是……」


    雖然俊也的玩笑都一點不好笑,即使這樣,那番話也不是以玩笑的形式說出來的。


    恐怕,這是俊也心中那份不安的寫照吧。


    俊也在對自己跟空目之間的強烈差異感到不安。


    而且巧合的是,那跟亞紀所感到的不安同根同源。因為擔心空目會消失的不安,擔心空目原本不是人類,有一天會離去的不安,這兩種不安都源於同樣的事情。


    不管哪一種,都源於『理解不了空目』這件事。


    亞紀跟俊也害怕自己跟空目是不同的存在。


    在這一點上,亞紀和俊也十分相似。在理解到這一點的時候,亞紀感覺多少能夠明白俊也所說的話了。


    亞紀說道


    「…………哎,那種事我也不是不明白呢」


    然後,準備繼續說些什麽————但跟俊也同時停下了腳步。


    本應走在前麵的空目,現在背影近在眼前。空目不知什麽時候忽然停了下來。


    「怎麽了?恭仔……」


    亞紀問到一半,但沒有問下去。堵住空目去路的人,進入了亞紀的視線。


    有一名身著製服的少女,正站在連廊的正中央。


    出現在那裏的,是個本不應出現在這裏的人物————水內範子以嚴肅的表情瞪著空目。


    「————你們究竟有什麽企圖?」


    情況發生得十分突然。


    範子一開口便是咄咄逼人的口吻,就像是麵對敵人一樣衝著亞紀他們說道


    「老實交代!」


    「什…………?」


    聽到範子說的話,亞紀非常吃驚。因為亞紀剛聽說範子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想不到範子為什麽要這樣逼問。


    「喂……」


    「我全都知道!」


    範子大喊


    「殺死八純學長,用冒牌貨把奈奈美學姐和裕子學姐調包,這些全都是你們的陰謀對吧!都是用那邊的————怪物幹的吧!」


    「………………!」


    範子指著菖蒲大聲叫喊,喊出的話令亞紀一陣茫然。


    冒牌貨?陰謀?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麽得出那種結論的,但亞紀完全沒有那種印象。可是範子的表情是完全認真的,她向亞紀他們釋放出無以複加的敵意,堵住亞紀他們的去路。


    「…………」


    空目跟俊也什麽都沒說。


    被指著的菖蒲一臉不安地在範子和亞紀他們之間看來看去。


    麵對無言的亞紀等人,範子的臉上染上了強烈的怒氣。範子心煩意亂地歪起嘴,在下一刻大叫起來


    「把八純學長還來!」


    範子的聲音,將她的激動情緒原原本本地表達了出來。


    顫抖的聲音被噴發而出的感情碾碎,幾乎撕破喉嚨。


    範子渾身顫抖地在那裏站了一會兒,但不久用淒烈的眼神瞪了空目一眼,突然轉過身去。


    她拔腿就跑,根本來不及阻止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


    大夥一時間全都愣在原地,望著這一幕結束。


    「……那是幹嘛…………?」


    亞紀的這句話,誰也答不上來。


    十月的風吹過連廊,然而範子的叫喊卻沒有在風中消散,明確而又毛骨悚然地留在了亞紀的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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