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近藤武巳一下巴士,散發著十月氣息的風便吹亂了他的頭發。


    「……哇」


    將手插在上衣口袋裏的他禁不住全身一縮,這時在他身後響起聲音,車門應聲關閉,巴士便駛離了這個景色蕭條的車站。


    汽車尾氣的味道卷了起來,發動機的聲音漸漸遠去。


    在那之後,風中隻留下巴士站的標牌,老舊的市站,還有半腰高幾乎枯萎的雜草。


    「…………」


    這個巴士站的特點就隻有寒冷蕭條,連民宅也稀稀落落。


    這裏是羽間市外圍中的外圍,正好是南山山腳的一片土地。


    武巳他們六個人一起來到這裏,在漂著薄雲的天空下十分稀奇地張望周圍。武巳在這座城市裏已經生活了將近一年半,但從來沒來到過這樣的地方。


    「好蕭條的地方啊……」


    把手放在嘴邊的日下部棱子,不禁發出這樣的感想。


    這是再明顯不過的事情,因此沒人回答他的這份感想。


    村神俊也和木戶野亞紀隻是默默地看著周圍。然後菖蒲靜靜地站在風中。


    這是一幕枯草搖曳的荒涼景致。


    在此情此景之中,菖蒲的發絲與那身胭脂色的衣服如夢如幻地隨風翻飛。


    高人一頭的俊也看上去總感覺很冷的樣子。沒準是因為他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穿上秋季衣物,而是穿著學校的製服,所以才會給人那種感覺。


    亞紀皺緊了她那堅毅的眉頭,瞪著寒風呼嘯的天空。


    怕冷的棱子在這涼過頭的天氣裏,緊緊握住了袖子。


    長期未經維護的人行道上,石磚的顏色十分暗淡,著更加突顯出了寒意。


    來到這裏之後發現,這裏同樣是羽間市鋪著石磚的景色,可是仿佛被人們遺忘了一般,有種窮鄉僻壤的氛圍。


    這裏就像一片……多出來的土地。


    就在大夥對這裏各自感慨之時,穿得一身黑的空目恭一用毫無感觸的口吻對大夥說道


    「……走吧」


    空目不等大家回答,在最前頭走了起來。大夥在寒冷的秋風中,追隨他漆黑的背影。


    ………………


    那起以文化祭為開端的『對鏡事件』那個晚上結束之後,如今過了大約兩天。


    估計是考慮到事件造成的影響,學校突然決定停課一周,現在是停課的第二天,武巳他們在空目的提議之下來到了這裏。


    事情是空目昨天說過的這樣一句話。


    空目當時還是老樣子麵無感情,做出了這樣的宣言


    『————我果然必須得破壞“魔女”的計劃了』


    大夥對空目的決定各自表現出不同的反應,空目對大夥接著說道


    『十葉學姐是與我的目標完全敵對的人。我一定要阻止“魔女”的行動,看來不能拘泥於形式了。我需要大家的協助……


    既然這件事情已經結束了,那麽就趁現在吧。接下來的危險應該還會更大,如果就算這樣還是決定幫助我,那我就要對大夥說說我之所追尋“想二”的理由了。決定要幫我的話請在明天集合,我想帶你們去一個地方』


    這可以說是空目頭一次向大夥請求協助。


    武巳瞬間激動起來,但沒想到其他人的反應都很遲鈍。


    尤其是俊也的表情顯得非常猶豫,武巳對此十分意外。換做平時,他會理所當然一般交抱雙臂,眉頭皺都不皺一下。


    大夥似乎都在擔心什麽,不是暗淡的表情就是僵硬的表情。


    武巳那瞬間的興奮也平息下來,想起了自己所處的立場,低下了頭。


    可是一晚過去,到頭來大夥都在羽間車站附近集合了,一個也沒差。然後大夥出發,乘巴士來到了羽間市的遠郊。


    ………………


    於是現在,武巳他們走在這裏。


    周圍是枯黃斑駁的灌木,以及同樣枯黃的山色。腳下這條被人們放棄的石磚路從枯黃的景色中穿過,空目在最前頭帶領大家。


    這條從巴士站所在的國道分出來的冷清道路,中間姑且設有車道,但武巳來到這裏一次也沒見有車駛過。


    能夠看到的民宅,一所所全都孤零零的,大概用兩隻手都數得過來。


    一度看上去嶄新的房子,在此情此景之中也顯得十分寂寞。


    「………………」


    在吹拂的寒風中,大家默默地往前走。


    朔風的寒冷以及內外湧出的黑暗氛圍,讓一行人都自然而然地沉默下來。


    空目也好,大家也好,全都一語不發。因為,空目最開始就向大家交代過要帶大家去的地方。


    大夥默默地往前走。


    步行超過一刻鍾,武巳感覺目的地會不會就在這種地方,心中開始感到不安。


    不久,到了快進山的地方,空目突然開口


    「就是那裏」


    在空目所指的方向上,有一所被樹木和綠籬圍繞著的,古老氣派卻又雅致的洋房式建築。


    空目轉過身去,麵對武巳等人,然後把手伸進大衣口袋裏,眯細眼睛。


    接著,他對大家說


    「那是————我母親本家的房子」


    說完,空目的嘴角微微彎了起來。那沒有表情的雪白臉上,作出了索然無味的表情。


    *


    掛著『吉相寺』名牌的那所大屋,在荒地之中背山而建。


    大屋孤零零地建在這片周圍沒有人家,隻通了路的荒涼土地上,被缺乏打理的高高綠籬環繞著。


    這是所老舊……不對,其實是看上去老舊的房子。


    雖說實際上房子實際上並非最近落成的,但由於缺乏打理,給人一種滄桑感。


    大屋沒有庭院,綠籬與房子之間隻有聊勝於無的一點空間。那雖然給人一種房子實際上還要更小的感覺,但就算有庭院感覺同樣會被荒廢,搞不好隻會給大屋徒增荒廢感。


    色彩黯淡的大屋。


    即便這樣,看著它看著它……漸漸地還是會發覺房子的莊重感。


    不論從哪裏看,這所大屋都都完全沒有現在的房子那種廉價的感覺。綠籬攀附的青綠色網格門也好,裝了鐵隔柵的玄關大門也好,顯然擁有著現在的房子所不具備的獨特莊重感。


    這裏一定是羽間市的舊宅。


    空目進去之後,出來一位老奶奶將大夥帶了進去。走在走廊上的時候,武巳一邊張望四周,一邊想著上麵那些事。


    然後,大夥到達了大屋裏頭的一間屋子,在進去的時候,武巳的那種想法更加強烈了。那間屋子鋪著厚厚的地毯,牆壁上有一扇巨大的窗戶,一名身穿白衣的長發女性大窗前麵,正坐在安樂椅上看書。


    這裏的家具都是柔和的色調,這樣的情景看起來就像在電影或童話裏。


    從窗戶灑進來的淡淡光線之中,女性的目光落在腿上的書上,正在微笑。她緩緩搖晃著安樂椅,翻動著紅色圍毯上那本又厚又大的書。


    「…………」


    六個人在門前呆住了。


    女性看也不看進屋的六個人,隻顧看著腿上的那本書,微笑著。


    武巳心想,難道她沒有注意到我麽?


    可是大夥一直默不作聲,武巳無奈之下隻好向她搭話。


    「請問……」


    「近藤」


    武巳剛一開口,便被亞紀打斷了。


    「咦?怎麽?」


    「我覺得是沒用的」


    「咦?」


    武巳不明白亞紀這話什麽意思,看著亞紀的臉。


    亞紀的目光仍舊對著女性


    ,表情僵硬。那眼神十分嚴肅,卻又混著幾分類似害怕的神色。武巳回過神來,發現大夥都用相似的表情緊盯著那位女性。


    「咦?怎麽了……」


    武巳感到困惑。


    俊也沉吟起來。


    「嬸嬸她……原來變成這樣了呢…………」


    「嗯」


    空目麵無表情地點點頭。


    「咦,這麽說……」


    「沒錯,她就是我的母親」


    空目眯起了眼睛。他看著自己的母親,表情就像看著一麵白牆一般平靜。


    「這個人……」


    武巳仔仔細細地向那名女性看去。


    剛出看到那名女性的時候,感覺十分年輕,想象不到她是空目的母親。


    不知是服飾的緣故,還是房間的氛圍所致,那位女性從外表上看,就算說她跟空目是姐弟恐怕都不會惹人起疑。


    「…………」


    實際上,她是名喜歡讀書的女性。


    就像空目有時一樣,儼然變成了一幅畫卷。


    可是————當武巳無意中向女性正在讀的書看去時,他總算察覺到大夥的表情究竟是何含義。雖然武巳之前都沒有發覺女性手中的那本厚書是什麽,但大夥都是看到那本書後露出那種表情的。


    那不是書,而是一本相冊。


    而且翻動的書頁中沒有放入一張相片,完全空白。


    女性的目光很有規律地在那些白紙上掃過,就好像上麵井然有序地擺滿了大量照片一般。


    她看著空白的相冊,就好像正看著照片一般。


    不……感覺她就是在看照片。


    笑聲從女性口中漏了出來。


    「唔呼呼呼呼……」


    一聽到那似乎很幸福卻又極盡空虛的笑聲,武巳的背上頓時竄過一陣惡寒,全身冒起雞皮疙瘩。


    2


    「……哎……難得恭一這麽多朋友一起來,可是大家也看到了,那孩子已經誰的長相也辨認不出來了……」


    老婆婆過意不去地,又很寂寞地說道。


    大夥從空目母親的房間離開一陣子之後,被帶到寬敞的客廳裏在桌旁落座的時候,這才知道之前將他們從玄關帶進來的那個小個頭老婆婆是空目的外婆、


    「歡迎大家過來……」


    大夥在房間裏沉默不語的時候,那位老婆婆拿著托盤走進屋裏。


    然後,老婆婆一邊將紅茶和茶點擺在大家麵前,一邊向大夥介紹自己是空目的外婆。


    「恭一好久都沒來過這裏了,沒想到還帶了這麽多小客人來呢」


    老婆婆說著,開心地微笑起來。據她所說,這所房子隻有空目的母親和祖母居住,除了推銷員跟老熟人之外,基本沒有來客。


    老婆婆對睽違已久的孫子和客人的到訪感到喜出望外,環視大夥露出感慨頗深的樣子。但在最開始,她看到菖蒲的衣服非同一般時似乎吃了一驚,但似乎一下子就沒去在意了,沒有武巳所擔心的那麽嚴重。


    老婆婆說了一些話之後,似乎是不想打擾大家,獨自離開了客廳。


    門關上之後,房間裏隻剩下武巳他們六個,但大夥一時間還是沉默不語。


    「…………」


    大夥都各自想著事情。


    一陣沉默之後,空目緩緩地開口說道


    「好了————正如大家所見」


    亞紀回應空目,說道


    「一看就明白…………可到頭來,究竟怎麽回事?」


    「……是啊」


    大夥也都跟亞紀想的一樣,點了點頭。大夥都無法理解空目為什麽要給大夥看她母親的樣子。


    「恭仔,你叫我們過來就是看她那個樣子的吧」


    「沒錯」


    空目點頭


    「正如大夥所看到的,我的母親現在精神失常。她原本被診斷有精神分裂症,然後病情經由偏執型、青春型、緊張型等所有形態的分裂形態惡化,如今處於接近精神荒廢的狀態」


    「…………」


    麵對沉默的大夥,空目就像在摸索言語一般向別的地方看去,然後淡然地開始說明。


    「不論誰跟她說話,她幾乎都毫無反應,整天翻著什麽也沒有的相冊,一邊看著不存在的想二的照片一邊笑」


    「唔……」


    「專程給大家看她的樣子,是因為那便是我追尋想二的理由」


    「…………」


    武巳想起那位母親瘮人而且淒慘的舉止……


    「這麽說……」


    「但是別誤會了。我不覺得能被“神隱”帶走的想二還能以原本的姿態回來,而且也不覺得那麽做母親就恢複原」


    但還不等武巳開口,空目給出了否定的結論。


    「咦……不是為了媽媽麽……」


    「不是。精神分裂症發病的根源似乎是對現實缺乏某種適應力。如果她的精神無法承受現實,我不清楚讓她回複心智究竟算不算幸福」


    空目這樣說道,靜靜地閉上眼睛。


    「那麽,為什麽還要……」


    「因為母親看著的“東西”,與我所認識的“氣味”是一樣的」


    「!」


    「在我還小的時候,她就已經表現出分裂症的症狀了,在惡化的過程中她開始出現看到想二的幻覺。當時我注意到了,我的母親所凝視著的空無一物的地方,跟我過去遭遇“神隱”的『異界』有著相同的氣味」


    「………………」


    麵對吃驚的大夥,空目接著說道


    「最終,那個幻覺症狀演變成了致命的地步,離婚之後還在持續,但是————我最初並不知道那個“氣味”意味著什麽。但是,我不久便得出了結論。在發瘋的母親大叫或者一邊笑一邊囈語之時,在我既看不到也無法理解的世界中,想二是存在的。發瘋的母親所看到的,是我當時沒能去往的世界」


    「………………」


    空目睜開眼睛,向大夥掃了一眼。


    「當時還小的我,對此產生了興趣」


    「…………」


    「我被“神隱”抓走並且回來這件事,讓我感到自己心中一直存在著無法彌補的空缺。最初我以為這個空缺是失去弟弟造成的,但其實不然」


    「…………」


    「……我還不知道這個空缺究竟是什麽。那種感覺甚至不是痛苦,也喪失感也算不上。它對我沒有造成任何影響,隻是一塊空缺。就像是我本來應該還有一隻手,可是自出生時便沒有了,那種耐人尋味的自然空缺」


    「…………」


    「我不想把它填平,但那個空缺讓我追尋著『異界』」


    「…………」


    「當我得知相關的知識時,感知到那個『異界』的氣味時,那個空缺有了反應。那是我自己所無法理解的衝動。雖然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但我無法就此作罷。


    所以,我將發現“那東西”的開端,也就是將我的母親當做於我方便的原因,向大夥枚舉出來。雖然這隻是個象征,但總比什麽都沒有要好。至少有了象征,就不會覺得那是毫無意義的行為。這作為我內心絕對必須的理由,存在著」


    「…………」


    武巳已經啞口無言。空目所講出的話,已經超出了武巳……不對,恐怕已經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


    「這個理由恐怕隻對我行得通吧。大夥不需要理解,隻是既然大夥接下來要幫我,我就必須跟大家實現說清楚,並且把那個給大家看」


    「…………」


    房間裏,大夥一片沉默。


    空目再一次說道


    「不


    需要理解」


    就算空目不這麽說,也沒人明白空目的那個“理由”。


    事到如今,武巳強烈地感覺到這個擁有“魔王”綽號的男人是多麽的不同。而且,武巳雖然無法理解,但從空目身上感覺到的虛無和力量也讓他能夠接受。


    隻不過,大夥都被空目說出的話給震懾住了……也說不定是拚命地想去理解。


    可是,空目對此毫不在意,就像不管對方怎樣去想,將一切和盤托出都是絕對必須的義務一般,接著往下說


    「————事情就是這樣,我的母親就是我要探尋『異界』的“理由”」


    空目又話鋒一轉,說道


    「但是……我專程帶大家來看病人,自然不會隻是為了說這些話」


    「咦…………」


    話題再一次跳躍,這讓武巳的頭腦更加混亂。


    「……哎,我想也是」


    亞紀說道


    「最開始還以為你想說是為了你母親。既然如此,給我們看她的狀況也屬人之常情,畢竟那是博得同情的布局呢」


    「沒錯……」


    武巳明白亞紀的想法。亞紀一邊對空目說的話擺出一副無法理解的表情,一邊抓住空目專程讓大家看他的母親這一點,追問空目的想法。


    「如果不是那樣,那又是為什麽?」


    空目答道


    「我是出於與木戶野所說完全相反的目的讓大家看我母親的」


    「相反?」


    亞紀皺緊眉頭。


    「沒錯。這是“警示”」


    空目此時停頓了一會兒,看著大夥說道


    「我母親便是“要看到『異界』就必須變成那樣”的“警示”。反過來,同樣也是“被『異界』卷入就會變成那樣”的“警示”。異界的“氣味”不知不覺間從她身上消失了,可他的心病仍舊維持著,沒有複原。


    ……明白麽?這裏是最後一個可以下車的車站。這是與我,以及與跟我有著千絲萬縷聯係的『異界』斷絕關係的最後機會。要是不想變成這樣,就趁現在離開。因為今後要是奉陪我去做那些事情,有可能再也無法回來」


    空目眯起眼睛,注視著大夥。


    空目的眼神是在說————要想好了。


    沉默十分凝重。棱子垂著頭,亞紀皺緊眉頭。俊也在桌上緊緊地攥著拳頭。


    武巳也在苦惱。


    不安在武巳的胸口迅速變濃。


    但是,武巳的答案早已決定。更準確地說,他是沒得選擇。


    ————“宗次大人”存在於武巳的精神中。


    這樣下去,不管幫不幫空目到頭來都是一樣。


    武巳現在,隻能選擇繼續前進。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


    沉默也來越凝重,但誰也沒有起身離席。


    大家都默不作聲地坐著。


    不久,亞紀堅定地皺緊眉頭,眯細眼睛回望著空目,開口說道


    「恭仔,繼續往下說吧。我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


    「…………」


    「在“犬神”那個時候,我本想直接死在山裏的,可最後我還是活了下來。所以,我想知道」


    亞紀與空目相互瞪視。亞紀接著說道


    「我不論如何也想知道,讓我不惜尋死的東西究竟是跟什麽東西聯係著。也是一無所知地就這樣被拋下,我會懷恨在心的。再說了,接下來不是要找那個“魔女”報一箭之仇麽?要是不讓我幫忙,你讓我的憎恨朝哪兒發泄」


    亞紀的話語十分低沉。


    「………嗯………也對」


    棱子垂著頭說道


    「我總覺得不太清楚,但也感覺已經太遲了」


    棱子說出令人吃驚的話,抬起臉來。


    她的表情十分爽快,口吻也非常明快。她就像是將心中的陰霾一掃而光一般向大家掃了一眼,說道


    「我們就算要在這裏下車,十葉學姐也一定不讓我們下的。學姐說過『中意』我們,所以我覺得還是跟大家一起更好。大家要向學姐報一箭之仇,那我也跟大家一起報」


    棱子這樣說道,向武巳看去,點點頭。


    「嗯……」


    武巳隻好向她點頭致意。他雖然讚成棱子的說法,但總有種明哲保身的想法在運作,讓他心裏很內疚。


    俊也隻是一言不發,當然也沒有表現出要離開的樣子。


    大家都留在這這裏。


    「……是這樣麽」


    不久空目深深地歎了口氣。


    他將翹起的腳換了一下,十指在桌上交扣起來。於是,他端正姿勢繼續往下說


    「那麽————首先有件事我要先聲明。我雖然正在追尋想二和『異界』,但我肯定它們對人類都是有害的」


    空目把話挑明後,向大夥看去。


    「……我對這個見解沒有意見」


    亞紀對空目這樣說道,武巳也點頭表示同意。


    但這個時候,武巳看到菖蒲寂寞地垂下眼睛的樣子,一下子慌了。他徹底忘記這位虛無飄渺的少女也屬於“那邊”的事情了。


    雖然發生事情的時候會想起來,但這次確實完全把她給忘了。


    現在想起這一點,武巳反射性地想打個圓場,說道


    「話說……菖蒲的意見……」


    還沒說完,空目便斬釘截鐵地說道。


    「她沒意見」


    「呃……」


    空目對無語的武巳斷定地說道


    「我是在完全明白菖蒲有害的情況使用菖蒲的。你不可能忘記吧?現實中我就被消除過,光是據我所知,就有一名“黑衣”被菖蒲消除了。我為了完成我的實驗,實現我的目的,將菖蒲留在了“這邊”。一方麵上,這是為了確保萬一發生最糟糕的情況,能將事態控製在最小限度的管理手段」


    空目說的斬釘截鐵,武巳無言以對。


    「啊……」


    武巳向菖蒲看去。


    菖蒲看看武巳,寂寞地微微一笑,點點頭。


    空目沒有去管武巳,就好像把那當做明知很無情但合情合理的瑣碎之事一般,接著往下說


    「你們也看到我母親的樣子了,沉溺於『異界』的人時刻伴隨著發瘋的危險。


    我從小就一直目睹著母親凝視『異界』,講述『異界』,涉足『異界』的情況。這肯定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至少這些記憶成成為了根據,讓我認為『異界』出現在“這邊”是有害的」


    「…………」


    「哪怕本人覺得幸福,隻要是看到過過去的母親,再看看現在的母親,恐怕不會有人希望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至少,我不希望被欺騙所束縛。所謂『異界』,就是那樣的東西。然後,“魔女”準備做的事情,恐怕就是將那些有害的東西徹徹底底地召喚到“這邊”來」


    「…………」


    武巳看看菖蒲,又看看空目,然後回想起一邊看著空白相冊一邊笑的那位母親。


    「我一開始就知道。但由於目的不明,我不會對此感興趣。當我知道是學姐策劃出那個“宗次大人”的時候,我也隻是靜觀其變,甚至還思考過利用在我的目的上。現在想來,隻能說我當時的想法太天真了。


    我不曾想過學姐要做的事情規模竟然那麽大且毫無針對性。我曾認為那種事不可能辦得到。就如同“怪異與瘋狂相似”,『異界』也僅僅屬於個人,就如同“都市傳說傳播再怎麽廣泛也並非實際存在”一樣,我不認為能讓大批人共有並無差別地“感染”。


    但是————我想錯了。這所學校裏存在著實施的根基,而那個“魔女”


    打算利用那個根基,讓學校變成『異界』。我現在無法判斷這種事做不做得到,如何去做,但至少知道她準備那麽去做。這對人類來說毫無疑問是有害的。她似乎準備實現人類“真正的願望”。但你們覺得,如願以償見到想二的那位母親真的是幸福的狀態麽?」


    「唔………………」


    聽到空目的話,武巳用力搖搖頭。


    「…………至少我可不要」


    亞紀說道


    「就算退一百步說,能看到看不到的東西也就算了。不過本來能看到的東西看不到了,我可不樂意了」


    「……」


    空目對亞紀的回答重重地點點頭。


    「我認為,至少對於生存於當今社會的人而言,那世界是不能相容的存在。正因為這樣所以必須阻止“魔女”的目的」


    「…………」


    然後,空目再次環望大夥,說道


    「但是————我們眼下徹底落後“魔女”了。但幸運的是,“宗次大人”似乎是在“魔女”的計劃中是一個重要部件。既然這樣,光就這一點我們之前已經做過了大量調查。這座城市存在著一個“神隱的傳說”,那是我和想二過去遭遇的“神隱”。


    ……我們就對這一點展開調查,從“宗次大人”方麵粉碎“魔女”的計劃。另外就是對學校裏暗中廣泛流行的超自然行為進行調查。隻要正在發生的怪談中存在決定性的要素,應該就能藉此了解“魔女”的動向。首先從那兩個方麵開始著手吧」


    大夥點頭同意空目的意見。


    這是武巳他們頭一次對『異界』,也是對“魔女”燃起的,宣告反擊的狼煙。


    這是魔王發起的,“狩獵魔女”的宣告。


    於是決定按空目和俊也負責城市街區,亞紀負責圖書館,武巳和棱子負責宿舍的分工,分頭展開對付“魔女”的調查。


    3


    “狩獵魔女”靜悄悄地開始了。


    武巳一行離開了空目母親的本家,一度回到市區,然後按照空目的指示各自前往分工地點,完成任務。


    空目和俊也前往空目的家。


    亞紀前往學校,然後前往圖書館。


    跟亞紀一同回到學校的武巳和棱子,回到了宿舍。不過他們回去不是為了待機,而是對宿舍進行調查。


    『————聽好了,我們有許多事情要分頭去做,現在開始分工』


    離開空目母親家之前,空目對大夥這樣說道,然後開始分工。


    『村神和我一起,來一趟我家』


    『……』


    俊也無言地點點頭。


    『我對羽間以前的“神隱”進行過調查,現在想再找一次那個文獻。要的書有幾本,應該都收在書庫裏』


    『……』


    俊也又點點頭,然後空目轉向亞紀


    『木戶野……你去學校的圖書館,負責對羽間市的傳說進行調查』


    『嗯,好的』


    『另外還有些令人在意的事情,我會補充指示』


    『……嗯』


    亞紀也對空目點點頭。


    『然後是————近藤和日下部,你們去調查我們學校的“怪談”』


    『啊……嗯』


    『以那些“黑衣”的本事,應該能夠立刻調查到,不過我現在希望跟“黑衣”保持距離,所以隻能靠我們自己來調查。這樣一來,我們之中適合在學生們中間打聽消息的就是近藤和日下部了。如果順利的話,應該能夠調查到“魔女”的動向』


    『噢……』


    武巳點點頭。


    『但是————你們要多加小心。根據情況,你們的任務可能是最危險的。因為你們有可能遇到“真貨”,被故事“感染”。至少,你們如果發覺危險,就立刻收手,跟我聯係。關於這方麵的判斷尺度,根據以往的經曆應該能夠判斷。你們適合打聽的“故事”,所以必然也容易遭受“感染”。切記不要亂來,不要離開我的視線之外』


    『啊,嗯……我明白了。就這麽辦吧……』


    …………………………


    於是,武巳跟棱子一起回到了宿舍。


    他們在車站搭乘校園巴士,首先去往學校。跟一起上車的亞紀分開之後,兩人現在正走在通往宿舍的石磚步道上。


    樹間小道上響起了兩人的腳步聲。


    武巳跟棱子走在一起,自然而然地就沉默下來。


    棱子一副有話想說的樣子,時不時地偷瞄武巳,但武巳沒有理會。迄今發生的事,接下來要做的事,不清楚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武巳光是思考這些就已經費盡了心力。


    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發生了什麽?接下來該怎麽辦?要想的事情太多太多,武巳感到頭腦混亂。


    首先就搞不懂身旁的棱子現在是什麽狀態。


    前天晚上發生了“對鏡”事件。當時“魔女”確確實實地將棱子當做目標,從鏡像中拉出一名少女,並在武巳眼前將那個少女帶走了。


    武巳不知道那個少女是什麽東西,但清清楚楚地記得當時棱子表情抽搐,害怕的樣子非同尋常。


    可是在那之後,棱子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表現得跟平常一樣。就算問她那個夜裏發生的事情,她也是一問三不知,到頭來還是搞不明白那東西是怎麽回事。


    誰都沒辦法深究下去。


    那段曾經被“黑衣”封鎖的記憶就是顆一觸即發的炸彈,潛藏在棱子心中,所有人都為了避免觸及它,不願去進一步詳加追問。


    即便在在這種情況之下,武巳還是隱隱約約地……真的就是隱隱約約地感覺到,棱子從那時之後樣子就變了。


    武巳說不出那時怎樣的表情,但他覺得棱子心中肯定存在著什麽。


    武巳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麽,但又不可能直接去問,因此武巳現在更加不知道該怎樣對待棱子了。


    武巳在發愁。


    他連接下來該怎麽辦都不知道。


    不隻是棱子的事請,還有接下來要調查學校“怪談”的事情也是。學校現在臨時停課,這正好便於展開行動,但很多學生臨時回家了,所以學校裏沒有至關重要的打聽對象。


    武巳為數不多的朋友基本上都回家了。


    同寢室的衝本也回家了……不過他就算沒回家,恐怕也沒辦法談論這種事情。大木奈奈美的死讓衝本十分消沉,現在肯定沒辦法找衝本說調查“怪談”的事。


    事情發生後,衝本在寢室裏哭了一整天。


    武巳那天根本沒有靠近自己的寢室。


    然後到了第二天,也就是昨天,武巳跟衝本一句話也沒說,衝本就回家了。雖然武巳十分後悔什麽也沒對衝本說,但武巳肯定也根本說不出口,所以也覺得這樣也不算那麽糟。


    不將文藝社的大家算在內的話,武巳現在是孤身一人。


    空目說手機怪談采取人海戰術最有效,但武巳現在做不到。他大概得挨個挨個地走訪,不過采取這種方法能不能完成空目想要的成果,還得打上一個問號。


    有沒有其他有效的方法呢?


    武巳拚命思考,但其他的煩惱一直死纏著他,沒辦法專心思考。


    武巳現在就跟平時一樣,思考隻是一味地空轉,越是賣力思考就模糊,等於什麽都沒去想。


    「————喂…………武巳君?喂……」


    「……誒?」


    此時,武巳的手臂被戳了幾下,回過神來。


    「咦……?」


    武巳連忙向身旁看去,隻見棱子正抓著武巳的袖子,直直地看著武巳。


    這突然而然的目光,讓武


    巳動搖起來。


    「咦…………什麽?咦?」


    武巳慌慌張張地反問,棱子對武巳的樣子露出困擾的表情。


    「……為什麽?還不是因為你在發呆……」


    「誒…………」


    「叫你也完全沒注意到……」


    「啊……是這樣啊,不好意思」


    武巳姑且道了聲歉。不過棱子說的話讓武巳感到很意外。


    武巳是在想事情,可棱子看來卻像在發呆。武巳是認認真真地在為那些事情頭痛,得到這樣的評價讓他內心有些受傷。


    「怎麽了?有什麽事麽?」


    「沒……」


    「身體不舒服麽?」


    「不……並沒有……」


    棱子真心在為武巳擔心,武巳帶著困惑答道


    「……沒什麽……隻是在想些事情……」


    「想事情?」


    「你瞧…………我們不是要一起調查“怪談”麽」


    「嗯」


    棱子露出不解的表情,點點頭。


    「我在想,我們該怎麽調查……」


    這不是在撒謊。


    雖然是沒多想直接脫口而出的話,但武巳確確實實一直在為這件事苦惱。


    「啊……是這樣啊……」


    棱子擔心的表情總算消失了,然後點點頭,說


    「魔王大人難得交給我們任務,得加把勁呢」


    「是吧?」


    這確實是很少有的事情————更準確的說,基本上是頭一次。


    空目從來都沒有主動以全權委任的形式交給武巳任務。他一開始就知道那麽做很危險,不是完全迫不得已的時候就完全沒有拜托過武巳任何事情。


    所以,武巳能夠得到空目的信任,說誇張點就是歡喜雀躍。


    但歡喜有幾分,武巳的煩惱就有多重。


    他對能夠回應空目的期待感到非常不安。而且他還對空目隱瞞了不少事情,這也讓他十分揪心。


    武巳呢喃起來


    「該怎麽辦好啊……」


    對於武巳來說,這是很嚴肅的煩惱。


    但是棱子聽到武巳這話,露出笑容。那笑容就像是在說沒有任何問題一樣,棱子對武巳說道


    「沒關係的,應該總會有辦法的」


    「……誒?」


    「嗯,沒關係。我想馬上就能收集到」


    棱子說得一派輕鬆,這讓武巳禁不住呆呆地反問起來


    「咦?可是……」


    「這種事情,可是女生更擅長呢。女孩子可是很喜歡怪談和傳聞的喔」


    棱子一邊說,一邊燦爛地笑起來。


    「啊,不過亞紀好像討厭傳聞」


    「……嗯」


    武巳想象出亞紀那副不耐煩的難看表情,不過現在提那些完全沒有意義。


    「可是……」


    武巳的語調越來越強烈。


    但還沒等武巳問出來,棱子便模仿空目的口吻說道


    「『這種時候人海戰術會和有效』……魔王大人這麽說過呢」


    「…………完全不像」


    「啊哈哈……才不是。我不是說那種事,我是說,這個調查“怪談”的人物說不定我能夠勝任」


    棱子凝視著武巳,斬釘截鐵地說道。


    「……真的麽?」


    「嗯,大概吧」


    「大概是什麽意思啊……」


    「大概沒問題」


    棱子挺起胸膛,又重申了一次


    「嗯,一定沒問題的。我想明天中午之前就能收集到的非常多的情報」


    「真的假的啊……」


    武巳一臉懷疑,棱子說道


    「嗯…………沒問題。就讓武巳君見識一下女生的情報網吧」


    說完,棱子一個人走到前麵,輕快地一個轉身麵對武巳,露出惡作劇似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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