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一天闊別十日迎來了一個晴朗的早晨。在學校裏,有個詞在學生們之間不知不覺地暗中流傳開來。


    “調頻”


    絕大部分學生都不熟悉這個詞,甚至不知道它的意思。然而,這個詞就像在今天一大早被統一發送給了全校學生一般,突然之間成為了眾多學生的話題,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談論這個詞。


    直到昨天,就算走遍學校也聽不到這個詞,然而一夜之間便流傳了開來。同學們雖然有在偷偷傳聞這種怪事,但完全沒人真正放在心上。


    所有人,隻是在傳說。


    有學生知道那是怎麽回事,而有的學生隻知道一個名字。


    即便如此,學生們之間都在流傳著一句話。


    大家都在悄悄講述著


    『今天放學後,有秘密“調頻”』


    大家都在悄悄流傳著。


    ………………


    *


    棱子邁著似乎有些沉重的腳步來到了學校,這時遇見武巳正在等她。


    「武巳君……?」


    一看到站在灑滿朝陽,陰影濃重的大門那裏的武巳,棱子此前一直壓抑在心中的擔憂一下子膨脹了起來,讓她不禁喘不上氣。


    「武巳君!」


    略垂著頭站在那裏的武巳,聽到棱子的呼喊後緩緩把臉抬了起來。武巳的表情雖然很不好,但棱子看到他平安無事還是鬆了口氣,而且感到十分開心,急急忙忙地跑到了武巳身邊。


    「你沒事啊……太好了…………」


    棱子停在了武巳麵前,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嗯……」


    武巳微微定了下頭,然後就這麽沉默了一小會兒。


    棱子也想不到還能說什麽好。武巳一時間好像在意著周圍的目光,隻是催促棱子從大門口稍稍移開,並沒有要直接進學校。


    「……」


    武巳在校門口和棱子麵對著麵,刹那間遲疑了。


    但是,他就像下定了決心一樣讓表情嚴肅起來,然後對棱子說道


    「……棱子,聽我說」


    他壓低聲音,說道


    「今天不可以進學校。你盡量直接上巴士到街上去,今天之內都不要回宿舍」


    「咦……?」


    棱子茫然地反問了一聲。武巳現在的表情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樣子。


    「……咦……這麽說……」


    「沒錯,就是今天。昨天已經定下來了」


    武巳說的話,突然喪失了現實的感覺。


    「怎麽……這麽突然……」


    「啊,很突然……今天放學之後,一切都會開始……大概,也會結束」


    武巳表情僵硬地說道,目光從棱子的眼睛移開,垂了下去。


    「……在一切結束之後,你最好遠離這裏。你要遠離學校……不對,你要遠離這座山,否則的話……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


    「所以棱子,我求你,逃走吧。昨天我也說過了,這可是我最大的心願啊……」


    「……」


    聽到武巳垂著頭說出的話,棱子無言以對。


    在昨天聽武巳說相同的話的時候,棱子本以為自己已經做過了充分的思考,知道如果真要發生那種事情該如何回答。但眼下事情真的突然降臨,這讓棱子腦袋變得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到該怎麽回答了。


    自己的思考與感情想要的答案完全沒有統一。而且,棱子在這種時候雖然感情的占上風,然就連那份感情想要得出的答案也出現了諸多分歧,變得十分沉重,混沌不堪。


    棱子應該一直都在思考自己該如何抉擇……不對,昨天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說不定根本就不曾有過思考的餘力。


    昨天那麽擔心,現在終於見到武巳,然而一見麵卻要分離,棱子的感情無法接受這種事情。可當棱子看著武巳的表情時,棱子也深深地感覺到,自己不想讓這麽愛惜自己的武巳為難。


    「………………」


    棱子說不出話來。


    明明知道必須說些什麽不可,可就是找不到該說什麽話。


    兩人彼此垂著頭,彼此沉默下來。棱子覺得不能這樣,暗自心想


    ——當遇到跟事件有關的事情,必須由自己決定的時候,不能做一個優柔寡斷的女孩。至少在這種事上,不想給別人添麻煩。而且自己不能迷失方向,到頭來一事無成。


    「我————」


    棱子下定決心,把臉抬了起來。


    但正當棱子準備說些什麽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插進了兩人之間的對話,將棱子的那些苦惱全都枉費了。


    「————棱子,原來你在這種地方等我麽?」


    聽到那個聲音,棱子禁不住將提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吃驚的棱子和武巳同時轉了過去,隻見高個子的阿友麵帶笑容,也一樣提著書包站在了這裏。


    「阿、阿友……!」


    阿友的出現,讓棱子慌了神。


    她出現的時機太糟糕了,棱子跟她一起尋找由梨的事情,一直都在瞞著武巳。


    「咦、呃……」


    可是棱子一下子想不到該說什麽,隻顧著手忙腳亂。但武巳的樣子比棱子還有吃驚,擺著一副大驚失色的表情凝視著站在那裏的阿友。


    然後阿友朝棱子說出了最糟糕的一句話。


    「棱子,由梨可能找得到喔」


    「…………!」


    一聽到這話,喜悅與尷尬一股腦地湧上棱子心頭,隨後棱子陷入半混亂的狀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阿友對棱子問道


    「話說,你知道“調頻”麽?」


    「……」


    「啊,看你的樣子是沒聽說過咯」


    看著答不上來的棱子,阿友自顧自地想通這件事,點點頭之後,以略顯得意的表情開始向棱子講解


    「聽說今天放學後啊,要進行“調頻”喔。如果成功的話,好像神明就會降世,到時候我想問問由梨的去向」


    「…………!」


    棱子和武巳倒吸一口涼氣。這都是因為笑逐顏開的阿友所說出的異常話語。


    「我啊,已經決定了。為了尋找由梨,我什麽都會做。這一次,我一定要找到她」


    「這、這一次……?」


    棱子感到有些發寒,總感覺今天的阿友跟以前有著某種決定性的不同。


    那活力異常充沛的表情令人覺得毛骨悚然。她跟棱子一起遭遇“怪異”,而且由梨又消失了,昨天整個人都十分憔悴,可是一夜過去竟然出現在這樣的變化,在棱子看來這非常反常。


    「這是一次機會,是尋找由梨的天賜良機。是十葉學姐為我們創造的大好機會」


    「十葉……」


    阿友講出的那個名字,讓棱子大為震撼。


    「棱子,你也一起來啊」


    「……!」


    「沒關係的。她雖然有很怪的謠傳,不過是個好人。她一定能幫助我們的。誤解和偏見馬上就會消除的啦」


    阿友……笑著說道


    「我也已經感受到了。你去見見她就會明白了」


    「…………」


    「而且,她還給我尋找由梨所需要的內心力量」


    「阿、阿友……」


    「……哎,一下子做不了決定也難怪呢。在放學之前,你要先好好想想喔」


    她可能是把棱子繃緊的表情當成了困惑,說完這些話後便轉身準備離開。


    「抱歉,不過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喔!」


    然後阿友喊了聲「


    拜」揮揮手,笑盈盈地重新拿好包,走進了校門。


    「…………………………」


    突然發生的情況,令兩個人一時沉默起來。


    在這同一時間有許多事情應該思考,但棱子的腦袋現在一片空白,暫時思考不了任何事情。


    「…………武……武巳……君?」


    棱子總之先向身旁的武巳,戰戰兢兢地喊了一聲。


    打扮武巳沒有去看棱子,一副遠比棱子還要更受打擊的表情,茫然地凝視著阿友離開的方向。


    「……」


    「武巳君……?」


    棱子改變了語調,向武巳問道


    「怎、怎麽了……?」


    武巳隨即臉繃了起來,茫然地嘀咕起來


    「……“鈴”聲…………響了」


    「咦……?」


    就在棱子回應的瞬間,武巳如同頓悟一般回過神來,慌慌張張地看著棱子,當即結結巴巴地搪塞起來


    「什……什麽也沒有!」


    盡管武巳激烈地擺了擺手,一副非常焦急的樣子否定了之前說的話,但棱子自然不可能沒聽到那聲嘀咕。


    棱子看著武巳的眼睛,說道


    「……武巳君?」


    「都說什麽也沒有啦……」


    盡管嘴上那麽說,武巳還是被棱子的氣勢震懾住似的,移開了目光。


    「武巳君」


    棱子又喊了一聲。


    「什、什麽事啊……」


    「我…………果然還是沒辦法現在就逃走啊……」


    在這話說出來的瞬間,淚水從棱子的眼眶中落了下來。


    隨後,武巳露出毫不掩飾的困擾表情,朝不停有人過來的周圍掃視了一番————然後既無法肯定也無法否定,隻能默默地看著棱子。


    2


    「————所謂“調頻”,說粗俗點就是一種降靈術」


    空目的解說,從這樣的一句話開始了。


    「調頻是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流行的東西,盡管叫法不一樣,但是一種“靈媒”。這是懷疑論者的主要見解」


    「………………」


    那是第一節課正要開始,上課前的休息時間。空目麵對亞紀、俊也還有菖蒲,開始講座的瞬間。


    「調頻總之就是自稱“頻道”的靈媒將高次元的存在召喚到自己身體裏,然後通過話語或自動書寫等方式與人相互通信的技術。其內容與當今所說的通靈和靈媒完全相同,但調頻這種降靈術的通信對象,與常說的那些略有不同」


    空目的這番講解,正是針對已然化為傳聞蔓延至整個學校,據說要在放學之後進行的秘密儀式……不對,是被傳為儀式卻沒有透露出任何實際情況的,名叫“調頻”的東西。


    「……調頻與降靈術相同卻又不同」


    空目的聲音,在文藝社的活動室中響起


    「“降靈術”顧名思義,主要是召喚死者的靈魂,但“調頻”召喚的不止是死者的靈魂,剛才也說過,相傳還能召喚各種各樣的“高次元存在”」


    亞紀她們三個默默地聆聽空目的講解。


    「也就是說,調頻的通信對象,是諸神、天使、精靈、圖騰、外星人或外星人的意誌這類難以定義的東西」


    「………………」


    「或許可以換種說法,調頻是將那些基本算是其他頻道的超自然主義,也就是『心靈主義』『超能力』『ufo』以及『宗教』連接起來的技術」


    這是事關情況演變的重要事項。亞紀靜靜地聽空目講述。


    但是——————


    「…………………………」


    聽空目講解的亞紀,完全不像是精神集中於話題上的樣子。


    她雖然在聽空目講解,不過顯然因為睡眠不足之類的原因,擺著一副無精打采的表情,以靠在靠背上的狀態坐在椅子上。


    可是,她盡管缺乏精神,但那對意誌堅定眉頭緊鎖著,維持著明確的意誌。隻不過那份意識並非集中於眼前的話題,思想完全轉向了其他的事情。換做讓旁人來看,肯定覺得亞紀的表情缺乏神采。


    亞紀明顯十分疲憊。


    正常來講,看到亞紀一般會問聲「要不要緊?」,可在場的淨是與那種關懷八杆子打不著邊的人,沒有誰對亞紀投以關懷的詢問。


    可是亞紀也非常感謝這種狀況。


    亞紀本人覺得,這種時候被人擔心隻會徒增麻煩,而且她無法回答自己為什麽這樣,同時也害怕空目將她排除在外。


    ……亞紀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沒有睡什麽好覺,以那種狀態迎來了第二天的早晨。


    昨天,無來電提示的電話一直持續到了深夜,而且今天一早又開始了。


    其間,每當有電話打來,亞紀就會接通,然後電話一掛就一直聽著無言的電話留言,想要扼殺自己的心靈,最終迎來拂曉。


    亞紀在戰鬥。


    同電話那頭的惡意,同看不見容貌的那些人的愚蠢,同從小學到初中一直欺負亞紀的那些家夥的同類,一直都在戰鬥。


    她心中隻有一個,那就是絕不屈服。


    不哭喊,不逃走,不移開視線,一直沉默以對…………這樣不示弱,就是亞紀心目中的戰鬥。


    所以,他人的擔心隻會給亞紀添麻煩。


    她深深藏在外套中的手機,現在也會不時地震動起來,而她每次都會如法炮製地偷偷按下通話鍵,繼續進行著無言的戰鬥。


    她有信心能夠忍耐下去。


    就算這是由“魔女”最後的儀式————“調頻”造成而加重的不行偶然,亞紀依舊有信心戰鬥下去。


    「……“調頻”的概要就是這樣」


    「………………」


    腦中千頭萬緒交融衝突的亞紀什麽也聽不進去,就這樣心神不寧地聽著空目的講解。


    亞紀以自己內心的龐大理性,以及更勝於理性的頑強意誌束縛著自己,隻顧地擺著灰暗的目光,靜靜坐在這個地方。


    忍耐令亞紀的無法專注於空目的講解之上,耳朵獲取的記憶變得零零碎碎。但第一節課就要開始,亞紀手機的振動頻率也隨之下降,意識漸漸有餘力分配給空目的講解了。


    「……由於存在過與外星人通信的例子,所以沒有口德的懷疑派稱調頻為“太空通靈”」


    空目說道


    「但是應該關注的不是“調頻”的定義,而是“魔女”在這裏為何要用“調頻”這個術語」


    亞紀多多少少恢複了些餘力,於是開口主張自己的存在


    「……也就是說,“調頻”是指“降神”麽?」


    雖然最開始講的東西記憶很模糊,不過就算隻有片段的記憶,以亞紀的聰慧頭腦也決不至於無法思考。


    「是啊,這也是一個方麵」


    空目對亞紀的意見點點頭,肯定了這個結論。


    「“降靈術”與“降神儀式”,其實從現象上和原理上都是相同的東西。“調頻”的定義是,對神或宇宙意誌這類並非個人靈魂的東西進行召喚,所以我認為,這就等同於“魔女”宣布要執行『降神行為』」


    「這樣啊……」


    得到了空目的肯定,亞紀鬆了口氣,接著說道


    「不過你說『這也是一個方麵』,也就表示還有其他含義是吧」


    「嗯」


    空目點點頭,說道


    「我覺得她用這個術語是想給我們提示。可以認為,那是委婉地提示她接下來所要做的,屬於“降神”儀式的一類體係」


    「……提示?」


    亞紀詫異地皺緊眉頭。交抱雙臂的俊也也露


    出了類似的表情。


    空目說道


    「沒錯。“魔女”迄今為止所做的事情,然後還有接下來正準備進行的事情,如果與我知識中的“調頻”或“降靈術”構造相同的話,那麽便與我至今一直思考的推論相一致了」


    「咦?……恭仔你做過那種推論?」


    「做過,但那終歸不過是預想,就算了解它也派不上用場。我不覺得說出來有什麽意義,而且我現在也是這麽認為的,不過我現在十分肯定了」


    空目無視於亞紀對唐突之言所感到的困惑,淡然地說道


    「我一直都在思考這個推論。如果“魔女”是強力無比的靈媒,或者說是“頻道”的話,那麽她應該召喚過支配靈(trol)」


    「trol?」


    「沒錯,trol,翻譯過來就是支配靈,憑依在靈媒或頻道身上的守護靈,也可以說是守護神一般的存在」


    這是這次討論中沒有出現過的單詞。空目回答了亞紀的提問。


    「靈媒或頻道會召喚非特定的許多靈體進行通信。可是通靈現場召喚的大多數是相關的靈體,但有時也會出現不相關的靈體」


    「哎……不排除會發生那種情況呢」


    「似乎就是那樣。但是,由於靈媒處於那種無序的狀態,連必要的情報也無法篩選,甚至還會危及自身安全,因此需要能有東西管理交靈『場』出現的眾多靈體」


    「那就是守護靈?」


    「正是。自古以來,大多數靈媒都擁有靈體作為其協助者,而那些往往是擁有特定名諱的強力靈體。還有的靈媒,隻跟宇宙存在等與神明無異的特定存在進行通信。於是,心靈研究者便將那強力的靈體稱作“支配靈”。


    這個“支配靈”的概念屬於西方心靈研究的範疇,在日本也有類似事例。恐山的通靈巫女在完成修行後,會舉行名為“神憑”的儀式來召喚神明,此時召喚出來的神,將成為她終身的守護神。雖然“支配靈”這個術語本身並沒有那麽古老,但並非無跡可尋」


    「……這麽說,“魔女”也擁有“支配靈”咯?」


    「正是」


    空目對亞紀的提問點了點頭。


    「這麽說,恭仔你的鼻子發現那東西了?」


    亞紀指向自己的鼻子,接著問道。可是空目微微眯起眼睛,搖了搖頭。


    「不,我親眼看到過。木戶野,你應該也認識」


    亞紀對空目的回答感到不解


    「……那個“高等祭司”啥的?」


    「不是」


    這番對答之後,俊也插嘴說道


    「神野陰之」


    「!」


    黑色的記憶瞬間在亞紀的腦海中複蘇。


    俊也追問道


    「我說的沒錯吧,空目?」


    空目頷首,承認了俊也的說法。


    亞紀不甘心地咬緊牙齒。


    忘記了……不對,肯定是在潛意識中不願意去想起那個強大而可怕的存在。


    「那個……神野……」


    「對,就是那個神野」


    空目答道


    「我一直在思考,“魔女”和神野陰之的關係,會不會跟靈媒與支配靈的關係是一樣的」


    「這麽說……」


    「那個神野陰之是儀式的控製裝置,是關鍵所在」


    「……」


    「不管擊潰靈媒或支配靈的其中任何一方,儀式都會瓦解。……我說過,就算了解這個實情也起不到任何作用,明白這是什麽意思麽?與其設法對付“那東西”,還不如設法對付“魔女”要簡單得多」


    空目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索然無味的樣子。


    「……」


    「…………總之就是這樣」


    空目將身體重重地靠在椅背上,交抱雙臂。


    「即便如此,我仍然要破壞“降神”。這是早已做出的決定的」


    空目輕輕哼了一下。俊也看上去也沒什麽意見或疑問,隻是靠在牆上,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看著一邊。


    ——可是,要怎麽做?


    正當亞紀準備這麽問的這一刹那


    「……但是,木戶野」


    「!」


    來了。聽到空目這話的瞬間,亞紀立刻明白該來的還是來了,表情頓時緊繃。


    「木戶野…………接下來的事情,你就別參與了」


    「…………!」


    這是意料之中的意見。


    但那股打擊,遠遠超出了亞紀的預想。


    「你要是繼續發生瓜葛,很難保證能夠平安無事」


    「恭、恭仔……我……」


    「我們連自己的安危都無法保證,而且你要比我們更加危險」


    空目就像打斷亞紀正準備脫口而出的抗議,用十分斷定的口吻,斬釘截鐵地對亞紀直言道


    「你會礙手礙腳的」


    「…………!」


    亞紀感覺到自己的臉抽搐起來。


    就像心髒被揪住一樣的感覺刺進胸口,頓時令她窒息。


    但事情的發展完全不出亞紀的預料。亞紀的理性也明白這樣的判斷十分妥善,可心裏還是懷著些許期待,這樣的宣判對她造成了非常沉重的打擊。


    亞紀靜靜地垂下頭。


    諸多的思考、感情、衝擊以及自我厭惡在她內心之中暗湧肆虐,整個人就像在漆黑而沉重液體中打漩、推擠,飽受摧殘。


    「…………」


    她緊緊地咬住嘴唇內側,但她的理性和自尊不允許她向空目抗辯。


    這是空目做出的判斷,而且自己也完全理解的這個結論,亞紀就算想要抵抗,最終也無法將其推翻。亞紀害怕主張連自己都不相信的不合理之事,而且更加無法忍受讓空目那樣看待自己,那將是奇恥大辱。


    「…………………………」


    亂作一團的胸口之中,灌入了為數龐大的理性與合理性判斷。


    亞紀的感情沒過多久便被鎮壓,最後隻留下一片荒野。


    不久,亞紀抬起臉,但那雙眼睛沒有看向空目。


    然後,亞紀愣愣地嘀咕了一聲


    「…………………………嗯,我知道了」


    「木戶野,你還是個正常人。無法承受那個世界並不意味著弱小,能夠挽回的人就不該涉足那個世界」


    空目淡然的話語,再次向垂著頭的亞紀投過去。


    「我們接下來要做的,是阻止成群的亡者,這是亡者去做的事。人一旦踏入黃泉便會喪失正常的精神。我們在某些方麵已經喪失了那種正常,幸運的是,你並沒有」


    「………………」


    「你的正常精神,一定不能接納“異界”的瘋狂吧。如果你踏入進來,最後必然會是個不幸的結局。這並不是軟弱,這是值得自豪的正常。不要覺得異常是才能,你的知性應該也明白這一點」


    亞紀放棄的正當性,被空目道了出來。但亞紀堅決地拒接去聽那番話。


    「你的理性一定連欺瞞都不容許吧。這是值得自豪的事」


    「……嗯……謝謝」


    對空目淡然講出的讚賞直言,亞紀回以虛弱的笑容。


    然後在亞紀的內心之中,如同詛咒般浮現出了那句話。


    『你認為構成你自我的那些崇高理性和自尊,一定會給你帶來不幸』


    令人不禁想要歎息的寂寞感,掏空了亞紀的心頭。


    亞紀想要將一切壓抑下去,從椅子上緩緩起身,說道


    「……第一節課……要開始了呢」


    「是啊」


    空目點點頭。


    「我先去


    上課了……不過感覺會遲到就是了」


    「嗯」


    簡短的對話之後,亞紀將自己的包挎在肩上,以緩慢的動作,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活動室。


    3


    這一天本應是命運之日,過得卻十分尋常。


    盡管武巳這一天心中懷著焦慮與不安惶惶度日,然而在上課與休息時間之間反複的學校卻與平時並無二致。


    直至昨天一直盤踞在天空之上不曾絲毫散去的陰雲,如今已蕩然無存。在這萬裏晴空之下,學校呈現出的狀態與武巳所知的危急狀況相去甚遠,還是一如既往。同學們上課時表現得索然無味,下了課言笑晏晏,完全想象不出今天放學之後“魔女”就會改變世界,充滿朝氣的平靜校園生活照常繼續下去。


    來往於武巳周圍的學生們,和平時一樣過著普普通通的生活。


    學習,為考試或作業而發愁,講講瑣事相互歡笑,儼然就是一副祥和的日常風景。


    如果就這麽投身其中,或許會覺得自己所經曆的一切都是夢境或是幻想吧……眼前的情景就是如此太平,引人浮想。


    但是————武巳很明白。


    平常看到的日常景色,不過是一層薄皮罷了。


    這層薄皮背麵,就是廣闊的“異界”。


    在那些上課、談笑、在走廊上穿行的學生們之中,就有人依賴於“童子大人”,還有人是“魔女的使徒”。


    隻有武巳知道這些事情。


    隻有現在正和棱子一同在學校裏到處尋找阿友蹤影的武巳,知道這些事情。


    武巳在尋找。


    早上在正門口發生了那件事之後,武巳以放學為限,勉為其難地答應棱子留在學校。


    這是為了質問阿友在正門口說的那番話是什麽意思,也是為了了解發生的情況。


    然後如果辦得到,還要讓阿友清醒過來。


    阿友身上發生了詭異的事情。


    可是在那之後,就算找遍整個學校,還是找不到阿友的蹤跡。


    阿友沒去上課,手機也不接。問遍了棱子的朋友,可沒人見過阿友的蹤影。


    兩人在毫無頭緒毫無線索的狀態下一直尋找著阿友,而時間卻白白流逝。


    阿友一直找不到,這讓棱子心急如焚,武巳也漸漸地開始焦急。


    除了阿友不在的事實之外,學校裏一派祥和。


    於是,兩人在沒有任何線索的狀況下一直尋找,最後終於到了最後一堂課——作為選修課的第七節課將要開始的時間。


    「…………………………」


    第七節課的預備鈴響起,在空氣中拖著長長的餘音。此時,棱子和武巳正呆呆地站在的門廳中。


    一部分學生已經做好了回家的準備,還有不到兩個小時就要放學了。


    武巳和棱子看著開始變得稀疏的人潮,在預備鈴的餘音消失的時候,武巳對身旁的棱子輕聲說道


    「……棱子……到時間了啊」


    「…………」


    聽到武巳說的話,棱子垂下了頭。


    棱子當時答應武巳要在放學之前回去,可棱子現在明顯不想履行承諾。


    雖然沒想到找到這麽晚都沒沒有找到阿友,但既然完全找不到人,武巳也不會放任棱子留在這裏。盡管現在完全沒有任何征兆,但武巳非常肯定接下裏肯定會發生不堪設想的情況,棱子不該留在這裏。


    「…………」


    在開始變得冷清的門廳角落裏,棱子垂著頭,而武巳一臉困擾地看著棱子。


    必須讓棱子離開。武巳馬上就得跟摩津方匯合了。


    「棱子……」


    武巳將手放在棱子的肩膀上。


    「……找不到也可能意味著她不在學校,回去了」


    然後武巳用規勸的口吻,對棱子說道。


    「她可能沒事的,也可能隻是翹課了而已」


    「…………」


    「現在她說不定正在宿舍裏睡大覺呢」


    「…………」


    「還說不定在街上玩呢」


    「…………」


    「總之她可能完全沒事…………抱歉,這種事我也不信,對你說了些違心的話。對不起」


    武巳沒一會就撐不下去了,低下頭。他現在無所適從,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武巳沉默下來之後,這次兩人之間充滿了束手無策的沉默。


    武巳非常肯定,就算衝棱子怒吼,就算被棱子討厭,也必須讓棱子離開。可是,這些事情在這關鍵時刻之所以做不出來,可能也是由於自己太軟弱,由於自己心裏其實舍不得棱子離開……想到這些,武巳漸漸消沉下去。


    「………………」


    沉默之中,武巳感受著身旁的棱子,產生一種仿佛時間靜止的錯覺。


    但這種感覺毫無疑問是錯覺,而且武巳在理性上完全明白,不可以優柔寡斷下去。


    第七節課開始,上課鈴響起。


    一樓門廳的空間,充滿學校的空氣,都被聲音,被震動,深深地,遙遠地充滿。


    「………………棱子……」


    武巳戰戰兢兢地朝身旁的棱子伸出手,在外套的衣袖上摸索了一番,握住了她的手。


    「……」


    棱子雖然沒有抵抗,但仍舊擺著頑固的表情垂著頭,一言不發。


    兩人之前在樓裏樓外找了個遍,手都一樣冰冷僵硬。武巳用冰冷的手,握住棱子僵硬的手。這是棱子以前為了讓對方冷靜下來而使用的方法,現在反了過來,由武巳握住了棱子的手,這與以前是正好相反的構圖。


    來到這個即將變成戰場的地方,棱子之前下定的決心和拿定的主意,也已不知消散到哪裏去了。


    棱子盡管突然表現出了任性的態度,但內心之中卻無所適從。武巳非常明白棱子心中的混亂。


    安排也好,計劃也好,決心也好,到了關鍵時刻都毫無意義。


    他們隻不過兩個脆弱的平凡人類。


    「………………!」


    然後,當明白這件事的瞬間,武巳胸口湧上一陣灼燒般的衝動。此時,想要直接帶著棱子逃離學校的想法,真實地在武巳腦中閃過。


    那股在胸口爆發的衝動,甚至令他一時間無法呼吸。在那種勇氣與恐懼,憐愛與哀傷交織遭遺棄的強烈的感情之下,武巳發自心底地產生了一股衝動,好想緊緊抱住身邊這個堅強卻又脆弱的少女。


    「…………棱子」


    然後,武巳愣愣地喊出了棱子的名字。


    「對不起……」


    武巳隻是淡然地,卻又發自內心地呢喃了一聲。


    「武巳君……!?」


    棱子對那樣的一句話什麽也感覺到,驚覺地連忙把臉抬起來。


    但是已經遲了。武巳看上去無比悲傷,臉上卻還是露出的笑容,無聲無息地朝著那悄無聲音靠近過來,將魔法武器指著棱子的,化作少女模樣的東西————小崎摩津方————點頭示意。


    4


    對旅行感興趣,並且期待著有朝一日付諸實現,在平日的生活中一直滿懷期待……這樣的人在這個世上恐怕不少。


    俊也現在的心態與那種情況十分相似。將來總有一天會出現明確的“敵人”,而生活隻是作為等待那一刻到來的“過程”。上課的時候上課,休息的時候休息,稀鬆平常地過著稀鬆平常的校園生活,這就是俊也現在的日常生活。


    盡管那樣的日常生活對於現在的俊也來說無比的枯燥乏味,但因此也能猶如呼吸般自如地,平平淡淡地過下去。


    俊也明白,這雖然是場漫長的等待,但


    “那件事”總有一天必定會到來。


    正因為他知道,所以能夠心平氣和地度過這種日常生活。


    作為消遣,他可以學習,還想試著看些書。


    平平常常地度過了這個“命運之日”的俊也,在今天的課程即將全部結束的這個時間裏,隻是坐在活動室的椅子上,翻著書。


    「………………」


    俊也已經有幾個月沒有翻開過活動室裏儲備的那些書了。


    空目和菖蒲也在這間活動室裏。空目麵無表情,菖蒲表情顯得十分拘謹,兩人都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任憑時光流逝。


    大家正等待著在“魔女”將在放學後開始執行的儀式。


    打個比方吧,這間屋子就像等待處刑的囚犯所使用的休息室,可是屋裏的這批人卻營造出一種非常平靜,對一切漠不關心的氛圍。


    不過準確的說,臨刑之人是這個學校……可能乃至整個城市的人就是了。


    直到昨天,天空這時候應該徹底黑下來了,然而現在的晴空萬裏。這片天空之下的所有人都是臨刑的囚犯,他們都正一無所知地等待著行刑。


    知曉一切的少數囚犯————俊也等人在這個房間裏,也跟其他所有人一樣,等待著時候的到來。


    俊也他們隻是靜靜地度過這段堪稱無為的時光。


    俊也正翻著不怎麽感興趣的過氣作家的全集。


    空目坐在椅子上交抱雙臂,就像睡著了一樣閉著眼睛。


    然後菖蒲就像養在屋裏的乖巧家貓,不知膩味地一直默默盯著空目和俊也。


    「………………」


    毀滅的時刻將要到來,大夥卻隻是靜靜地任時間漸漸流逝。


    但就在這時,安靜的時間被突然響起的手機來電音銳利地劃破了。


    響起的是空目的手機。空目從口袋裏取出手機,冷漠地向屏幕看去。


    「————哎,真慢了。還以為可能不會來了」


    在空目看著手機屏幕,這樣呢喃之後————


    「是“黑衣”」


    說出了這樣一句話,然後向俊也告知了來電者的身份。


    *


    黑衣男子,芳賀幹比古。


    『……久疏問候————此次聯係,隻為向你傳達,並確認一些事情』


    問候非常簡略。從空目將音量調到最大的手機中,一個剛剛步入老齡的男人聲音響遍整個安靜的屋子。


    他是專門負責將感染人意識的“怪異”驅逐掉的“機關”的一員。


    俊也曾今那麽仇視他們,可如今那份仇恨感覺上也已十分遙遠。


    『……恕我失禮,沒有當麵拜訪』


    芳賀平靜地向空目致歉。


    『不過,我想我們今後不會再在你們麵前現身了,所以完全沒關係』


    那表麵恭維卻包藏輕蔑的腔調,也好久都沒聽到過了。


    『我想,你也已經想象到我找你所為何事了吧』


    「嗯」


    空目點點頭。


    聽著他們對話的俊也,也大致猜到了。


    在這個時間點過來,多半是談“頻道”的事情吧……倒不如說,俊也想不到他找空目除此之外還會有別的什麽事。但後麵接下來的對話,卻與俊也的予想不一樣。空目所說的,是更早以前發生的事情。


    「是那個“Δ測試”的事情吧?」


    『正是』


    電話那頭的芳賀做出了肯定。


    「……」


    俊也微微顰眉,但什麽也沒說。為了避免增加不必要的麻煩,他選擇豎起耳朵,不吭聲地聽他們往下說。


    芳賀這樣說道


    『“我們”對這所學校的方針已經確定下來了。我們對檢查結果呈現危險可能性的全部學生進行了調查,現階段設想,我們將在將來的六年中對約22%的學生進行“處分”』


    「……是麽」


    空目感覺沒有多大感想,隨口應了一聲。


    『這所學校的設備、經營、人員、內容,都將在三年間全部替換掉。在上一屆理事長先生死亡時,這所學校的經營權就落入“我們”的掌控中了,因此這所學校三年後將變成一所完全不同的學校,隻有名字保留下來』


    他是打算耐著性子慢慢將學校的“怪異”溫床連根拔除吧,可俊也覺得現在做那種事根本沒有意義。


    看看空目,他正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與芳賀對話,所以這個話題應該沒錯。可是“調頻”已成燃眉之急,他們為什麽撇開不談呢?俊也對此深感費解。


    ……然後,俊也發覺了一種可能性……芳賀他們“機關”沒有察覺到“調頻”。


    不對,那個傳聞他們應該知道了,但不知道其中意義,也就沒有放在心上。“機關”縱然擁有著足以扭曲社會事實的巨大情報收集力及操控力,卻隻能從外部監視學校,所以沒辦法察覺到那個“魔女”的存在,也無從得知“魔女”在學校裏帶來的影響,以及暗藏其中的真相。


    「……」


    俊也察覺到這一點,並且想通了。


    空目應該以考試就預料到了,“黑衣”所擁有的情報存在滯後。


    “黑衣”沒辦法直接幹涉那個“魔女”,在這些事情上隻能陷於被動。芳賀不知道俊也他們的內心想法,繼續往下說


    『哎,先不提學校的事情吧。總之,現階段已經確定有大約22%……五名之中就有一名的大量學生將在接下來的六年內,以某種形式死亡』


    芳賀說道


    『當然你要知道,這其中也包含你們在內的可能性非常高。你們之中的某人,或者所有人都有可能在接下來的六年內死於意外或自然死亡……總之死因各種各樣,都是以無法找到關聯性的正當形式死亡』


    「…………哼」


    這是委婉地在說『我要殺了你們』。然而聽到這番話的空目隻是哼了一聲,微微點頭。


    『…………沒有任何感想麽?這也確實是你的風格』


    芳賀就像歎氣一樣,對一語不發的空目說道


    『但光是這樣的話會不好辦的。畢竟這所學校是研究你以你的做法能與“怪異”對抗到何種地步的試驗場呢。打個比方吧,“我們”是一支隻有外科手術技術的醫療團體,所能做的事情,就隻有切除病灶並堵住傷口,等待傷口愈合。因此“我們”期待著你作為“藥”的能力,觀察投“藥”的治療過程。


    ……你所擁有的技術是“我們”無法使用的,你所在的學校病情已經急劇惡化,必須進行大規模切除。你必須成為特效藥,否則的話,你就隻能是侵犯周圍身體組織的毒物』


    芳賀靜靜地,頭頭是道地恐嚇空目。


    「……」


    聽到這句話,菖蒲悲傷地垂下了頭。


    在這種情況,他所說的毒物確確實實就是指這位『神隱』少女吧。


    俊也曾今也有過同樣的想法,而且現在也是一樣。但是,他從這位穿著胭脂色衣服的少女身上,已經感覺不到以前那麽強烈的危機感了。


    『……你現在,近乎等於毒物』


    無關乎局外人的感想,芳賀繼續說道


    『因此,“我們”將從你們麵前消失,再次履行都市傳說中“黑衣人”的本分』


    「………………」


    『“我們”一心成為機器,因此“我們”就是機器。“我們”會在看不見的地方一直監視這座學校,如果這所學校的狀態沒有改善,“我們”就會現身。


    解釋對於看到“我們”的人來說,恐怕就是臨終之時了。“我們”是人,更是都市傳說,同時本質上更是一台機械。接觸到“我們”的人,無一例外


    都會消失,就跟神隱一樣。不過,是非常機械性地』


    「………………」


    空目無法回答。


    『“我們”一旦查收,學生會在絕大多數人無法察覺的情況下遭到“處理”,而且事實會被雪藏起來,恐怕今後永遠都不會被人察覺』


    「………………」


    『這所學校的生源沒有特定的地域來源,學生們來自四麵八方,我可以保證,“我們”能夠創造出少了百分之二十多的人也不會被任何人發現的,極為合適的環境』


    芳賀以平靜的口吻,發出平靜的威脅。


    但在俊也聽來,那些威脅的詞句完全不在點上。因為,“魔女”的調頻馬上就要進行了。


    跟幾年後的事跟眼下這件事一比,就顯得完全沒有意義了。


    眼前明明就有一堆正在讀秒的炸藥,誰還有工夫去管幾年後才會到來的殺手。


    然後對於空目來說,這一點也是一樣的。


    空目默默地聽著芳賀的說辭,這時總算開口了。他用比芳賀更加淡漠的話語,朝著電話那頭說道


    「……你不用這麽費勁地提醒我,我也不會懷疑你們“機關”的執行能力」


    空目斬釘截鐵地對芳賀說道


    「你想說的就是,不想被殺就趕緊想辦法,對吧?不需要著急,不管結果會怎樣,一切都會在今天之內有個了斷」


    『什麽……?』


    芳賀的語氣,終歸還是亂掉了。


    『那是……什麽意思……?』


    「那個世界,以你們的做法別說是去接觸了,甚至連看都看不到」


    空目沒有對芳賀把話完全講清楚。


    「等你注意到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吧。在那之後,你們就以你們的方式隨便好了」


    空目一口氣說完這些,不等答複便掛斷了電話,並且關了機。


    「………………」


    手機被空目收進口袋,屋內恢複了原本的寂靜。


    俊也以一副慵懶的態度靠在椅背上,輕輕擺手。


    「這還是頭一次駁得他無話可說呢」


    俊也雖然嘴上這麽說,但並沒有過多的執著。


    空目也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哼了一下,說道


    「不提他們了,重點還是“魔女”。不知道她會升起怎樣的“狼煙”,不要看漏了開端」


    說完之後,空目就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就跟幾分鍾一個樣子靜靜地交抱雙臂,為了思考閉上眼睛。


    5


    「————那麽,今天就到這裏吧」


    第七節課的鈴聲響起,過了片刻,老師宣布下課。


    老師離開教室之後,學生們東倒西歪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在這間被熒光燈照亮,已經可以算入夜的傍晚教室裏,充滿了閑聊和收拾東西的聲音。


    窗外太陽已經落山,現在一片葉色。


    這一天最後一陣收拾課本和文具的聲音,一時間把教室弄得十分熱鬧。


    「……」


    在那些學生們之中,也有亞紀的身影。


    上完第七節課的亞紀沒人可以說話,隻是默默地將自己的課本筆記收進包裏。


    她的臉上麵無表情。


    今日一天的孤獨校園生活,用所有時間漸漸地從亞紀臉上奪走了表情。


    「…………」


    在那之後,亞紀今天一天都沒有回過空目他們那裏。


    這是自初中以來,闊別越兩年的孤獨校園生活。亞紀一邊默默地消磨時間,一邊等待著這一天校園生活的結束。


    然後,亞紀同時也在戰鬥。


    在這一整天裏,那個無來電提示的電話以休息時間為主,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打到亞紀的手機上。


    那是將“沒有號碼的來電”的詛咒轉移的魔咒。


    對亞紀而言,不存在對決之外的選項。


    她將振動模式的手機放在口袋裏,手機一響就按下通話鍵。雖然上課的時候還是關了機,但除此之外的時間裏都在頑固地親手接收來電,與投向自己的惡意對峙。


    久而久之,亞紀不由自主地對校內看到手機產生了過敏反應。


    不管在哪裏有手機響起來,她都會將目光移過去,而且一看到有誰準備打電話,下一刻就會做好接電話的準備。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亞紀並沒有撞見那種現場,但亞紀漸漸地開始注意到一件事。當亞紀以外的人手機想起來,將目光轉過去的時候,接到電話的人在看到屏幕的瞬間,表情都會僵住。


    那是無來電提示的電話麽?還是“沒有號碼的來電”?亞紀無從得知。


    可是亞紀近乎確信地預想到,那可能就是“沒有號碼的來電”。


    如果是無來電提示的電話,應該感到的就不是恐懼,而是詫異才對。


    即便在這一刻,“電波”也正在降臨。然後藉由來電創造而出的與“異界”之間的連係,又以魔咒引起連鎖反應,最後輾轉到達亞紀的手機上。


    「………………」


    亞紀麵無表情地將打開的包拉上。


    剛在桌上的書包口袋裏,插著亞紀關了機的手機。


    亞紀將手機抽出來,開機,然後順手將手機放在了外套內側的口袋,將包挎在肩上離開教室。


    她露出晦暗的眼神,隻顧盯著前方。


    現在的亞紀,已經一無所有了。


    武巳已經對亞紀他們徹底失望,棱子也跟著武巳離開了,現在亞紀自己又被空目他們拋棄了,所以亞紀周圍現在隻剩下了敵人。


    周圍隻有投向自己的陰冷惡意,根本沒有什麽人站在自己這邊。


    但是,亞紀本來應該能夠承受。


    這沒什麽,就跟上初中之前一樣。亞紀早已經曆過了那種事情,現在不過隻是回到那段時期罷了——————


    「————來吧,你差不多也想起來了吧?自己真正的姿態」


    在走廊上,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


    那是個熟悉的聲音,就像在念台詞一樣,語調非常誇張。亞紀一轉過身去,便看到“魔女的使徒”的高等祭司——赤城屋笑容滿麵地站在那邊。


    「你是……!」


    「“高等祭司”赤城屋一郎。為主持最後的夜會準備火速前來」


    亞紀惡狠狠地瞪著赤城屋,而赤城屋回以小醜般的笑容。


    「名為傳聞的罪惡之種由“第二魔女團”播下,對種子產生共鳴的見習魔女由“第三魔女團”進行甄別。即便這樣進行準備,仍不足以讓作祟神降世」


    赤城屋張開纖細的雙臂,如同朗誦一般說道。


    「……!」


    亞紀忽然向周圍看去,隻見走廊上不知不覺間隻剩下了他們兩個。


    然後有幾個掛著那個“使徒”特有笑容的男女站在走廊的兩頭,就像在堵住亞紀的退路。


    「唔……!」


    亞紀的退路被斷掉了,然而麵對這件事,她所感到的憤怒更甚恐懼。


    應對方式十分單純。亞紀毅然地朝赤城屋瞪了過去。


    但是…………


    「對呀,對呀!就是這個眼神!」


    赤城屋對亞紀的反應誇張地表現出喜悅,朝亞紀指了過去。


    「怎麽樣?想起來你真正的姿態了吧。過去的你所懷抱的,打磨得最鋒利之時的“玻璃野獸”的姿態!」


    「………………!」


    亞紀挑起眉梢。赤城屋的話聽上去,隻像在戲弄人。


    「你那隱藏於欺瞞之下的最為純粹的靈魂姿態,就是這樣啊。我所擁有的“異界”才能是


    藉由“期盼”產生的,對你的欺瞞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赤城屋以癡醉的口吻突然轉變話題


    「我是孤兒,在親戚之間被踢來踢去呢…………這也不對,其實我做的很出色啊。隻用單純地偽裝自己,演繹自己就行了」


    赤城屋突然講起了自己的身世


    「由於這方麵的契機,我的心中萌生了對“異界”的向往。盡管我向現實之外尋求真正的自我,尋求真正的世界,但等我意識到的時候已經陷入了長年的欺瞞之中,因此我迷失了真正的自我麵貌。然後我被“異界”吞噬的時候受到了甄別,最終沒能成為魔女,喪失了形態。可是,矯飾時的我非常平靜,而這造就了身為“高等祭司”的我與弱小“使徒”之間的差異。於是,扮演欺瞞的人偶的我,成為了期滿的“使徒”。戳破欺瞞,將人打回原型,便是賦予我的美妙使命」


    赤城屋這麽說著,笑了起來


    「首先,我要戳破你的欺瞞,讓你恢複應有的形態」


    「…………你說什麽……!」


    「然後我要戳破這座山的欺瞞,讓它回到應有的形態」


    亞紀低沉晦暗地投以敵意,而赤城屋就像要撲到亞紀身上一般張開雙臂,就像唱歌一樣說道


    「準確的說,是為了讓這座山回複應有的形態,而需要讓你恢複原有的形態。有必要將獻給“山神”的剩餘生贄們全部拽下山呢。為此,你的協助是不可或缺的喔」


    赤城屋一邊唱,一邊將手放在胸前,就像小醜一樣行了一禮。


    「…………你擁有魔女之才。請你務必賦予所有“沒能成形之物”以形態」


    赤城屋把他瘦長身子上麵的腦袋深深地低了下去,低聲懇求。


    「…………我怎麽可能協助你……」


    「不不不,你已經在這裏被打回了“玻璃野獸”。既然你想起了自己的真正形態————你自身的意識已經幾乎沒有意義了」


    赤城屋在亞紀麵前底下的臉抬了起來,然後上麵掛上了可怕的笑容。


    「而且啊…………你不是已經在協助我們了麽?」


    「什!?」


    「不要忘了,你在那個後庭水池中做過了“童子大人”的儀式。你覺得那時什麽都沒有發生麽?盡管你自己承認自己存在扭曲,但不認為自己有什麽欠缺……如果你覺得這樣就沒有任何事情發生過的話,那我隻能遺憾的告訴你,你太天真了」


    赤城屋抬起頭,俯視亞紀


    「你的那個行為,鋪好了“道路”。如果你自身沒有欠缺的話,那麽你所欠缺的顯然就是你“失去的東西”啊!」


    「……失去的……?」


    「沒錯,你最開始本來擁有的,但後來失去的東西」


    「什!淨說些莫名其妙的……」


    「是你的“血”中,由人間魔王之手“剝奪”的東西啊。因此,你失去了那份力量,但鑄模依舊殘留在你那靈魂的空洞之中」


    「……!」


    聽到這話,亞紀不禁按住自己的纏著繃帶的手腕。


    繃帶之下的手腕上,殘留著黑色的瘀斑。


    那是讓她聯想起那起事件的墨色瘀斑。


    「說起來,你生來血液中就存在著飼養“犬神”這一異物的“鑄模”……!」


    赤城屋笑了起來。


    亞紀用幾乎要噴出火來的凶惡目光瞪向赤城屋。當然,這件事亞紀聯想到了,但既沒有確切的證據,也不想去相信。


    「自願想要投入那鑄模中的人,可是很多的喔」


    「………………!」


    「喪失自身形態的“沒能成形之物”是那麽的渴望形態,即便是野獸的形態也想要。如果那是“犬神”的話——————無可挑剔啊」


    「……!」


    亞紀緊緊地咬住臼齒,發出咯吱的響聲。


    「沒錯,就該這樣啊……魔咒和憎惡,將令你的“血”覺醒!」


    「你這……!」


    「你的“血”與個人內心的“欠缺”是不一樣,可以容納無數的人。來吧,請接納吧!將那些喪失形態的可憐之人,變成屬於你的有形軍團吧!」


    「你這混賬……!」


    赤城屋所做的,是觸怒感情的,不值一提的挑釁。但正因如此,亞紀心中的感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


    亞紀額頭上冒出油汗,嘴唇顫抖起來。


    她被心中快要爆發的感情壓迫著,無法呼吸。


    致密的衝動凝集成團,從胸口伸出翻湧上來。


    全身的血液搏動起來。亞紀知道這個感覺。


    ——不能衝動,千萬不能衝動。


    但是,她已經無法完全壓抑內心井噴的感情。


    憤怒與憎恨噴發而出,灼燒她的胸口。


    手腕上的瘀斑就像獨立的其他生物一樣,搏動起來。


    接著,書包從肩頭滑落下來——————發出沉重的聲音,掉在地上。


    「!」


    這一刻,世界“停止”了。


    眼前徹底黑了下來,一切聲音都消失了。


    皮膚接觸的空氣瞬間凍結,冷冰冰地停止了流動。


    然後,亞紀至此為止所在的這條走廊,地麵還是原本的樣子,但周圍的所有牆壁都消失了,隻留下停滯的黑暗在周圍向外無窮延伸。


    就好像世界之盒以亞紀為中心倒轉過來了一樣。


    在這空無一人,看不到任何東西的黑暗之中,隻有無垠的荒野隨著寂靜延展開來。


    亞紀就站在荒野中心,一動也動不了。她心中隱隱約約地感覺到,時間已經靜止了。


    這是一片除亞紀腳下的地板之外,一切都不存在的黑暗荒野。


    在這片荒野中,能看到有一名黑衣男子,孤零零地站在相隔遙遠的地方。


    那件夜色外套的輪廓消融於他身後的黑暗中,幾乎無法判別,隻有那張幾乎藏在長發之下的白色麵孔懸浮在黑暗中,那張嘴就像嘲笑世間一切一般,突兀地成月牙狀張開著。


    在“他”所站在的位置上,波紋悄無聲息地順著地麵擴散開來。


    “他”站在黑暗之中,如同站在漆黑的水麵之上。


    同時,亞紀察覺到。如果自己所在的地方還在原本走廊之上,那麽那個人所在的位置應該正好就是————後庭的水池。


    當亞紀察覺到這件事的瞬間,那個水池的模樣如同照片底片一般顯現了。望不穿的漆黑水麵還有包圍池水的緣石,在黑暗中映照出來。產生這份認識的同時,從水麵的一個點……靠近不同與男人所站位置的另一塊緣石的一點上,泛起了波紋。波紋徐徐擴大,擾亂了平靜的水麵,不久,“那東西”隨著「嘩」的微弱聲響冒出水麵。


    那是白色的——————“野獸”。


    那個與狗相似的小型野獸,那顏色看上去就像皮毛都是由屍肉構成的。“那東西”一邊毛骨悚然地蠕動身體,一邊從“水池”裏爬了上來,最後站在緣石上。那隻出水的野獸沒像普通的野獸一樣抖掉沾滿全身的水,隻是任憑身上的啪嗒啪嗒地落在緣石上,就像從羊水之海中爬上來的胎兒一樣,將還不能靈活使用的四肢貼在地上磨蹭,樣子就好像蹲在緣石之上。


    野獸把頭抬了起來。


    野獸的臉的形狀,如同強行將人的臉弄成野獸的臉一般,非常扭曲。


    嘩,水聲傳了過來。漆黑的水麵搖曳起來,又一隻白色野獸從水麵中冒出臉來。


    ————以此為開端,如石製地麵般平靜的水麵紛紛擾亂。白色野獸不斷地從池邊冒出來,登上緣石。那些東西一抬起那既不像人也不


    像野獸的臉,便帶著濕漉漉的身體,接連離開水池。那些東西最開始動作很不靈活,但就像慢慢習慣身體一樣,逐漸地加快動作,不久便完全成了野獸的動作,成為一個白色的集群,從水池散開。


    嗖嗖嗖嗖嗖嗖,屍肉的野獸群發出俊敏的聲響,擴散開來。


    盡管看著那群東西在黑暗中沒頭沒腦地擴散開來,可是亞紀勉勉強強知道,它們所擴散的地方,是整個學校裏麵。


    那群東西,沒有一隻遠離亞紀,沒有一隻朝山上跑。


    “獸”群專心致誌地朝著學校,也就是朝著亞紀的麵前————也是亞紀所在的地方————如同海嘯一般蜂擁而來。


    瞬間,世界“破裂”了。


    「!」


    隨著「嗙」的一陣劇烈聲響,走廊上的所有玻璃在那一瞬間同時朝內側爆散開來。碎玻璃如瀑布一般傾瀉而下,那聲音就像是天上在下刀子,將視野與聽覺徹底淹沒。在那聲音中能聽到「呀啊!」的短促慘叫,然而順卻卻被劇烈的聲音衝散,亞紀眼前的赤城屋,也在傾瀉而下的碎玻璃中消失不見。熒光燈也碎掉了,走廊上變得一片漆黑。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刺破耳朵的慘叫響徹整個走廊。


    麵對接連發生的可怕騷亂,亞紀頓時全身發軟,過了半晌才發覺自己再次站在了學校的走廊上。


    本該在眼前的赤城屋不見蹤影,能感覺到黑暗之中有什麽東西正在瘋狂肆虐的氣息,能看到那些東西的影子。就像有大批人在灑滿地板的無數碎玻璃上麵到處亂跑一樣,劈裏啪啦的聲音充滿走廊的空間。


    在眼前,剛才赤城屋所站在的那個位置上,地上有個巨大的影子正在蠕動,就像有人蹲在上麵一樣。大量黑色液體開始從那東西上麵擴散開來。黑暗之中看上去如同黑色的那個液體,不時激烈地四濺開來,而液體的每次濺射,都會令嗆人的血腥味以可怕的濃度在走廊的空氣中擴散開來。


    許多看不見的東西在地上蔓延開的黑色水泊中胡亂踏過,然後周圍以飛快的速度摁出無數某種類似於狗卻又有所不同的足跡。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噶……噶謔!」


    那好像是赤城屋的聲音,而那慘叫漸漸變成了不同的東西。


    感覺那就像逐漸接近死亡,但也並非如此。


    赤城屋的聲音聽上去,就像是想要說話。然後,他的慘叫一點一點地轉變成了笑聲。


    「嘎哈…………哈哈!太棒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就像被抓到黑暗之中一樣消失了,隻有聲音在竭力哄笑


    「這份憤怒!這份憎惡!簡直太棒了!我的使命完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噶謔…………噶、哈哈哈哈哈哈哈!嘎哈……!」


    赤城屋就像溺水了一樣,斷斷續續地發出狂笑。


    之前完全愣住的亞紀聽著赤城屋的笑聲,漸漸地再次挑起眉梢。她將強烈的憤怒收進自己的內心,用冰冷至極的目光靜靜地俯視發出哄笑的血泊。


    「……你們這群混賬…………!」


    然後用壓抑的聲音,呢喃起來。


    她渾身發抖,胸口裏麵被悔恨、憤怒、憎惡等負麵感情攪得稀碎,即便如此仍舊在外表之上壓抑著表情,散發出可怕的戾氣。


    被利用了,感情被玩弄了。


    這對亞紀來說,是無以複加的恥辱。


    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超出了容忍的極限。


    那些“使徒”,還有“魔女”,還有用“無來電提示的電話”向自己投去惡意的那些看不見長相的學生,還有眼前的這攤血泊,全都不可饒恕。


    所有的一切,都是敵人。


    包容那些敵人的這所學校,對亞紀來說整個都是不可饒恕的敵人。


    「!」


    此刻,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


    無來電提示的來電。看到屏幕的瞬間,亞紀麵無表情地將手機砸向牆壁。


    「………………」


    手機發出清脆的聲音,然後從牆上掉在地上,隨即便被看不見“某種東西”劈裏啪啦地徹底咬碎。


    亞紀看也不看屍骨無存的手機,踩在碎玻璃上麵開始往前走,


    走廊上已經空無一人,隻有“使徒”剛才擋路的地方留下了誇張的血跡。擺著晦暗眼神的亞紀在廊上一邁開腳,在走廊上到處亂動的那些腳步聲便齊刷刷地開始跟在亞紀身後。


    亞紀開始邁步了。


    放縱那份衝動,準備去撕碎一切不可饒恕的東西。


    踩著赤城屋還在斷斷續續發出來的哄笑,帶著無數看不見的人臉“犬神”,向所有敵人複仇。


    …………………………


    *


    文藝社活動室。


    「開始了麽……」


    玻璃破碎的聲音遠遠傳到了活動室中,空目靜靜地睜開眼睛。


    「那幫家夥幹了什麽?」


    「不清楚」


    俊也感覺聽到了慘叫一樣的聲音,嘀咕起來。空目答道


    「但是,這就是開端…………做好覺悟了麽?」


    然後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向俊也和菖蒲看了過去。


    俊也不置可否,菖蒲露出緊張的表情。玻璃破碎的聲音再度響起。在這樣的狀況下,俊也和菖蒲擺著各自不同的表情,各自點頭。


    *


    後庭被稱作“魔女之座”的地方。


    許多學生開始在後庭的水池周圍聚集。


    所有人都單手拿著手機,有說有笑卻又擺著莫名空虛的表情。他們並非“使徒”,而是以來自“異界”的“沒有號碼的來電”的形式,接受了“召喚”的人。


    在這樣一群人開始聚集的池邊,“魔女”也在。


    詠子站在緣石上,背對聚集的人們,麵朝水池的方向。水池裏麵什麽也沒有,但詠子自言自語般開始對誰是說到


    「…………開始了呢」


    盤踞在水池之上的黑暗答道


    「……你的“願望”,將在這裏開始」


    那陰暗的聲音除了詠子之外,沒人能夠聽到。


    這裏沒有一絲風,水池沒有一絲漣漪,如同被黑暗充滿的一麵鏡子,澄澈地整麵鋪開。


    水池之上不見回答詠子的那個人,隻有水中映照著高懸於空中的圓圓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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