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抱抱。”


    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睛眨動,像森林裏剛剛出生的小鹿,濕漉漉的,又軟又萌。


    但見那一紫一白的瞳色中,似是盈了漫天的星子,無數道星光將那紫色給映照得更加神秘,同時也將那白色給映照得越發璀璨,琥珀一樣,讓她看起來好像真的是個雲間天本土人氏,任誰見了都要誇一聲不愧是雲間天裏的姑娘,這眼睛當真漂亮。


    然,讓得慕凝注意的,卻不是她眼睛裏的這點改變。


    他低頭看著她,覺得她眨著眼看自己,那眼中的神色,竟是別樣的純潔與澄澈,是真正不諳世事的純真。


    再聽她說話的聲音,也是軟糯得不像樣,好像剛出生的幼獸似的,軟綿綿甜膩膩的叫喚著,聲調柔軟,直能甜進人的心坎兒裏去。


    尤其是她摟著他脖子的手,嬌嫩細滑的肌膚緊緊的貼觸著,不自知的摩挲間,指尖拂過的地方,都是起了火焰,讓他眸中光澤忍不住閃了閃,卻終是微垂下長睫,斂去心中霎時翻騰起來的悸動。


    她這是……


    “阿凝,要抱抱。”


    見他不說話,也不動作,褚妖兒再度開口,有著雙重瞳色的眼睛眨啊眨,星光璀璨,竟是比旁邊的萌還要更可愛上幾分。


    甚至她為了能打動他讓他抱自己,還更湊近了些,身體和他的緊緊相貼,那獨屬於夜色妖華的味道充斥他的鼻端,充滿著迷惑和引誘之意,讓他剛剛壓抑下去的悸動,立時又升騰了起來,還變得更加的濃烈了。


    旁邊萌觀察了一會兒,驚得幾乎要合不攏嘴。


    “慕凝大人,主人現在的神智好像不太清醒。”


    慕凝不說話,隻眸光閃爍的著看扒拉在自己懷中的褚妖兒。


    何止不太清醒,分明是非常不清醒。


    這隻在兩三歲小孩身上才會出現的情景,何來居然能出現在她這麽個大姑娘的身上?


    就算是那些再矯揉造作,再魅惑天成的想用自己的美色來引誘男人的女人,也壓根不會做出這麽一副天真純潔的幼童模樣來,甚至還給他起了個“阿凝”的外號!


    阿凝,這是在喊他呢還是喊他呢還是喊他呢?


    慕凝覺得這絕對是他的外號,而不是褚妖兒給他取的以表親近的昵稱。


    總之他是堅決不會承認這個稱呼的。


    還正想著,就聽懷裏的人又說話了。


    卻不是剛剛那般天真嬌軟,而是有些委屈,有些失落,有些落寞:“阿凝不抱我,阿凝不喜歡我了麽……”


    說著,摟著慕凝脖子的雙手就鬆開來,剛想要離開慕凝跑一邊兒自怨自艾的種蘑菇去,就見此刻的自己居然不是在自己走著路,而正是被慕凝給抱著,姑娘立即就又變得歡欣愉悅了,聲音也是有些興高采烈。


    “阿凝,原來你在抱我呀,你怎麽不告訴我呢,我以為你是不喜歡我,才不想抱我呢。”


    慕凝:“……”


    對啊,他不是一直都在抱著她?


    發現了自己正被阿凝給抱著的事實後,褚妖兒重新伸手摟住他的脖子,一雙本就盛滿了星光的眼睛,看起來更加的璀璨了。


    她扭頭看看周圍烏漆抹黑的空間通道,就又問了:“阿凝,我們這是要去哪裏呀?那裏有好吃的嗎?”她說著,大約是想到什麽好吃的了,舔了舔唇,神色有些憨,“阿凝,我想吃麥芽糖,糖葫蘆,還有桂花糕和栗子酥,烤紅薯,豌豆黃,驢打滾,酸梅湯……阿凝,你帶我去吃好不好?”


    聽著這些如數家珍般的小吃名,慕凝眼角忍不住一彎,本是冷淡如天人的麵容,此刻也是因著這笑意而變得有些溫暖。


    他知道這姑娘喜歡美食,倒不知原來真的是個名副其實的吃貨。


    “好,等我們到了地方,我帶你去吃。”


    “嗯嗯,阿凝最好了!”


    得到了承諾,她笑得眉眼彎彎,新月一樣,然後又開始蹬鼻子上臉提要求:“阿凝阿凝,我要上街玩,我要看吹糖人和胸口碎大石!還有舞龍和雜耍,我也要看!”


    “好,我帶你去看。”


    “還有還有,阿凝,你陪我玩捉迷藏好不好?還有丟手絹和跳皮筋,你也陪我玩好不好?”


    “……好,我陪你玩。”


    “我還想看皮影戲,還想看他們演小話本的,阿凝,我們要去的地方,有沒有這些啊?”


    “有,我陪你一起看。”


    “好啊好啊!唔,阿凝,我想想,我還想……”


    她說了一路,嘰嘰喳喳個不停,慕凝也是聽了一路,應了一路。


    這等有求必應的樣子,直看得萌都是忍不住撫額長歎。


    慕凝大人,說好的高貴冷豔,雲間謫仙,從不近人情呢?


    你這樣暖,我家主人知道嗎?


    這時,空間通道已然是走到了盡頭,前方的黑暗之中,有著一點光亮,逐漸的擴大,看得清楚了,正是空間通道的出口。


    是雲間天要到了。


    準確來說,應是雲間十三宮,要到了。


    雲間十三宮,坐落在雲間天最高之處,是真正的建在雲中,盡享整個雲間天之人的朝拜。


    慕凝將懷中的姑娘給重新抱好,正準備一腳踏出空間通道,就感到她攬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的力道突然有些鬆懈了,低頭一看,她麵色有些困倦,是走火入魔的後遺症要發作了。


    果然:“阿凝,我好困啊。”


    “那就睡吧。”


    “我們剛剛說的,都算數哦?”


    “算數。”


    “嗯,那我先睡一覺,等我醒了,你帶我去呀?”


    “好。”


    於是她就蜷在他懷裏睡著了,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映出一小圈的陰影,睡顏甜美,像不懂世事險惡的小孩子。


    他看著這樣的她,唇角忍不住揚起一抹弧度來。


    等她清醒了後,回想起她今日給他提的這麽些要求,她是會感到沒臉見人呢,還是沒臉見人呢,還是沒臉見人呢?


    真是想想就覺得心情舒暢。


    剛準備給她設一道禁製,以免接下來回雲天殿的路途中會有誰驚醒她,就見她倏然又睜開眼,攬著他脖子的手力道加大,然後她就借著這力道仰起了頭,“吧唧”一聲,親了他一口。


    親的當然是側臉。


    親完了後,她笑嘻嘻的道:“阿凝,這是利息哦!千萬不要忘了,等我醒來,你要帶我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看好看的!一定要說話算話,不然就是小狗!”


    說完,她砸吧砸吧嘴,就又睡了過去。


    這回是真的睡著了,周身氣息開始自發的湧動,眉心的祭王淚也是血芒閃爍,是在進行著針對走火入魔後遺症給她泥丸宮所造成的神智模糊。


    ——便是因為泥丸宮因走火入魔而遭到了動蕩,才讓她靈智變回了三歲小孩的樣子。


    等泥丸宮恢複了常態後,她也就恢複正常了。


    然,看著熟睡的她,慕凝卻是再沒抬起腳步來。


    他隻維持著在原地靜立不動的姿勢,低頭看著她,在萌所看不到的角度裏,那一雙琥珀琉璃的眸中光波閃爍得厲害,似是有著一幅幅的畫麵,從他眼前以極快的速度閃掠而過。


    那些畫麵,或洪荒或蒼莽,或血腥或殺伐,或美好或溫馨,卻無一不是能帶給他極度的熟悉感,可分明又是有些突兀的,讓他一時間竟是隻能在原地站著,以免這些畫麵因走動而被打破。


    一旁的萌不知道他是怎麽了,也不敢隨意出聲,隻本分的當個電燈泡,數著自家主人的頭發。


    她數得很快,一息的時間,就能數一小半。


    一根,兩根,三根,四根,五根……


    一百零一根,一百零二根,一百零三根,一百零四根……


    兩千三百五十七根,兩千三百五十八根,兩千三百五十九根……


    直直數了幾千根,雖然沒過多久時間,可萌還是數得眼睛都是要花了的時候,才聽慕凝輕笑一聲,聲音是她認識慕凝大人這麽久以來,從不曾聽過的深沉悠遠。


    “難怪。”


    他雙手在抱著褚妖兒,因此不能遵循心意來撫摸姑娘的臉,隻能低頭凝視著她,目光之中有著什麽色彩,濃稠到一旦陷入,便再也無法自拔。


    “難怪會是如此。”


    他低聲的說著,須臾,眸中琥珀光澤猛然一亮,有種極為濃烈的情感,在裏麵翻滾著,動蕩著,幾欲噴薄而出,將懷中這人給緊緊的纏住,卻是百轉千回,終隻化作一聲輕淺的歎息:“妖兒……”


    這道歎息來得有些奇怪,也有些突兀,萌抬頭看他,卻根本看不到他的臉,隻得暗暗的猜測著。


    難道是慕凝大人的記憶解封了?


    慕凝大人以前喊主人,都是連名帶姓的喊。


    萌正想著,就見他轉過頭來,看著自己。


    “古帝現在何處?”


    萌當即一個激靈,這是在問姬華大人的下落了:“姬華大人說,‘來時何處,去時何處’。”


    慕凝聽了,斂眉一笑:“居然是在那裏。”然後又看向懷中的褚妖兒,眉宇間雖仍是盈著濃烈至極的感情,但細看去,卻好似又有著些許對未來的憂慮,“七生花已開,時間不多了啊……”


    萌聽得雲裏霧裏。


    七生花,那是什麽花?


    然後就見慕凝終於是抬步繼續朝前走,跨出前方的通道出口。


    她忙不迭的立即跟上。


    甫一出了空間通道,還未看清眼前的景象如何,撲麵而來便是清冽如天山冰雪般的氣息,其中間或摻雜著少許的淡淡花香,讓人肺腑間的汙濁之氣,都是要瞬間消散了去。


    萌禁不住深吸一口氣。


    這裏的空氣,好清新好舒服啊。


    接著才看清,眼前,乃是比初來雲間天外之時,還要更加潔白的雲,層層疊疊,朦朦朧朧,被風吹得不停的變幻著模樣,在日光的照耀下,顯現出五彩琉璃的光澤,看起來分外的好看。


    座座高大巍峨的建築,坐落在這九天雲海之中,偶有身穿白衣的人飄飛而過,漾開重重雲浪,令得此處當真如瑤池仙境般,是世人終生都難以到達的頂點。


    更值得人注意的是,這裏似乎是占據了極為寬廣的地域,那在極遙遠的天際之處,無邊的雲海盡頭,隱約可見其中更是坐落了共計十三座水晶般的宮殿,更遠處,接近星空天穹的地方,更是有著一座雪色高塔,同空中耀日堪堪交接,正是慕凝所居住的雲天殿。


    ——雲間十三宮,十三位宮主所居住的,皆是宮,而天尊慕凝所居住的,則為殿。


    “好漂亮啊。”


    萌讚歎著:“慕凝大人,這裏就是雲間十三宮嗎?”


    慕凝應了一聲:“雲間天外天間雲,雲間十三宮入雲,說的就是這裏。”


    聽著這麽一句詩,萌立即就想起,當初和主人一起從東靈大陸來到雲間天外的時候,紫王靈識所幻化而成的那條神龍龍影,便是告知主人,紫王被關押之處,就是雲間十三宮。


    那麽,雲間十三宮裏,會是哪一宮關押著東靈大劫的人質?


    主人現在神智不清醒,又是初來乍到,還沒晉升帝王境,倒是不能在這裏進行查探。


    萌正想著,就聽前方有著不知多少道破風聲,陡然響起,來人皆是身穿白衣,左胸口處繡有祥雲天宮的標誌,全是雲間十三宮裏的人。


    這些人分做兩列,然後齊齊的朝著慕凝跪拜。


    他們跪拜的姿勢和東靈大陸上的不同,雖也是身體四肢匍匐於地,但他們跪拜著的姿態,卻並不能讓人覺得卑躬屈膝,猶可見身為雲間十三宮之人的傲骨。


    “恭迎天尊回宮!”


    他們恭敬的喊著,聲音響徹整個雲間十三宮,麵色也是滿含尊敬與狂熱,悄悄覷向慕凝的眼中,不論是男是女,全是一副仰慕之極的樣子。


    誠然。


    以慕凝的地位和能力,他這般相貌氣度,倒是真能教世人心神狂亂。


    隻讓人唏噓的是,天尊在位這麽多年,卻是從沒一個女人能夠近身。


    但很快,偷偷瞥著慕凝的他們便是發現,他們這素來都是冷淡如天人般的天尊,這次回來,竟是帶回來了兩個人。


    不僅親自帶回來了,甚至還抱了一個!


    這這這……


    天尊這是有喜歡的人了?


    不然怎麽可能會帶回雲間十三宮來?!


    宮人們忍不住瞪大了眼,正低垂著的頭顱也因這個爆炸性的消息,而禁不住的抬了起來。


    慕凝沒有理會,隻懷抱著褚妖兒往前走,萌看了這些人一眼,就也立即跟上。


    她邊走邊問:“慕凝大人,您每次回來,都是要這樣啊?”


    慕凝道:“我很少離宮。”


    所以很少這樣接受宮人們的迎接。


    萌聽了,咂咂嘴:“那我可真是跟著慕凝大人享福了。”頓了頓,又問,“慕凝大人,我和主人住在哪呀?”


    “雲天殿。”


    “雲天殿?那裏不是您住的地方嗎?”


    “嗯,你們和我一起住。”


    兩人說著,也沒再禦風,隻腳踏實地的走過那些前來迎接天尊的宮人身前。


    於是聽著兩人的對話,宮人們隻覺風中淩亂,懷疑自己等人是不是因為思念天尊太久,所以就出現了幻聽。


    居然能有人可以讓天尊如此和顏悅色!


    居然能有人可以住進天尊的雲天殿裏!


    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眼前這人真的是天尊?如假包換?


    要知道,但凡是初進雲間十三宮的人,不論職位身份如何,無不是要先在第十三宮仙班宮裏接受仙班宮主的確認和調遣,方才能夠一步步的升調往更高的宮來。


    可現在,這來的兩個人,聽那說話的口氣似乎還是一主一仆,居然直接就跳過了那麽多的步驟,入住雲天殿?


    天!


    就算是第五宮仙樂宮宮主,可也從來都沒享受過能夠進入雲天殿的殊榮!


    這兩個人,什麽來頭,居然能被天尊如此看重!


    待得走過這些人所列成的道路,慕凝剛準備去往雲天殿,就聽前方又是響起了幾道破風聲,有著明顯不同於剛剛那些宮人的人,瞬間出現在離他不遠處。


    萌定睛一看,這回來人隻有十一人,看他們身上的服飾以及實力,應當就是雲間十三宮裏的宮主了。


    不過,十三宮十三宮,不該是有十三位宮主嗎?


    怎麽就隻來了十一位?


    她還正想著,就見這各具氣度的十一人站成一排,朝著慕凝俯身行禮。


    “恭迎天尊。”


    慕凝依舊是不說話,卻是足下生風,看樣子是煩了這一波波來參拜的人,準備禦風去雲天殿了。


    萌也是立即屁顛屁顛的準備跟著禦風。


    卻見那十一人之中,快步走出一位姑娘。


    說是姑娘,隻因她模樣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但那一身地品帝王境級別的實力,卻是表明,她的年齡,決計不是表麵上的這般年輕。


    尤其是那一身高貴典雅的氣質,更不可能是個妙齡少女所能擁有的。


    皎皎如月,灼灼其華,此人正是雲間十三宮裏,掌管第五宮的仙樂宮主,仙琉月。


    所謂仙樂宮,整個雲間天,雲間天外和雲間天,這裏所有的聲樂,都是歸她這一宮掌控。


    按理說聲樂之類,不過是小俗大雅,一般都是作為修煉者們閑暇娛樂時方才喜歡欣賞玩樂的東西,算不得什麽多重要的。


    可其能在雲間十三宮裏排上第五,這就足以說明,雲間天之人,將聲樂看得極為重要,否則,整整十三個宮,聲樂最多也隻能排上一個第十三宮,或許連建宮都是不成的。


    而能作為這仙樂宮的宮主,雲間天裏所流傳的珍貴大型聲樂,皆是要經仙琉月審核,她自身在音樂方麵上的修養,也素來都是被世人所認可的。


    自己本身就是個愛好音樂之人,又常年的掌管仙樂宮,長此以久,仙琉月本就極佳的氣質,也是被聲樂給暈染得更加高貴,再襯著那花容月貌和地品帝王境的實力,仙琉月儼然是成為了雲間十三宮裏除天尊之外,呼聲最高的宮主,是許多男性修煉者們的夢中女神。


    然,此刻,這無數人心目中的女神,卻是隻身出來,攔下了將將要回雲天殿的天尊。


    許是因了常年的身處高位,仙琉月眉眼之間的神色,一貫都是冷淡的。


    不過雲間十三宮裏的人卻是明白,她這是因為太仰慕太喜歡天尊,才想要讓自己和天尊一樣,讓自己的行為舉止,皆要和天尊相同,好讓自己也成為雲間十三宮的代言人。


    但此刻,她看著這一離宮,便是數月之久方才回來的天尊,眉宇間冷淡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愛戀和愁怨。


    “天尊,您回來了,我想……”


    她剛喊了一聲,就感到天尊懷中正摟著的人,氣息突然有些不平靜了。


    然後就聽一道嬌柔軟糯,好像小孩子撒嬌一樣的聲音,從那人的口中吐出。


    “阿凝,阿凝阿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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