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湘潭踏進內殿的時候,蔚景正端坐在銅鏡前,纖纖素手執著一枚螺黛專注地對鏡描著細眉。


    湘潭有些吃驚,這平素不都是鈴鐺幫她梳妝的嗎?鈴鐺人呢幻?


    “娘娘,讓奴婢來吧!謫”


    放下手中銅盤,湘潭走了過去。


    “不用!”


    蔚景放下手中螺黛,對著鏡子左右看了看了描好的眉形,又拿起梳妝台上的脂粉,用粉撲輕輕撲在小臉上,末了,又在兩頰上了一些腮紅。


    湘潭站在旁邊,心中越發奇怪。


    雖說服侍這個主子時日不久,但還是知其性子,本就天生麗質、容貌傾城,尋常都隻是略施粉黛,有時還經常素麵素容。


    今日怎麽了?


    竟如此一絲不苟地化起妝來。


    “娘娘夜裏沒睡好?”


    莫非塗脂抹粉是為了掩飾麵色憔悴?


    蔚景沒有回答,輕輕抿上唇瓣間的胭脂紅紙,再將紅紙拿下,頓時,兩片原本毫無一絲血色的唇瓣頓時變得鮮豔欲滴,她再次看了看銅鏡中自己精致的妝容,緩緩起身站起,朝湘潭嫣然一笑:“本宮今日的妝容怎麽樣?”


    湘潭看著她,點頭:“好看!”


    是真的很好看。


    平素見慣了這個女人清麗的模樣,雖已可謂傾城,可今日如此盛容,卻是另外一種風情,嬌而不媚、豔而不俗,妖嬈魅惑,卻又不失大氣尊貴。


    “娘娘是奴婢見過的最美的女人!”本不善言辭,可湘潭還是由衷地讚歎。


    蔚景笑笑,沒有再說什麽。


    這時,宮女將早膳端了進來。


    湘潭走過去接過托盤,問宮女:“鈴鐺呢?”


    “不知道,昨夜我起來小解的時候就見她床上沒有人,也不知哪裏去了,一直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一宿沒回?


    湘潭皺眉,眸光征詢地看向蔚景:“娘娘,要奴婢出去找找嗎?或者……或者去稟報皇上?”


    “不用了。”蔚景眉眼淡淡,聲音也極淡。


    見她如此,湘潭便也不再多說什麽,將手中的托盤放到房中的桌案上:“那,奴婢伺候娘娘用早膳吧。”


    “撤下吧,本宮的唇上剛剛點好胭脂,不想破壞了去。”


    蔚景一邊說,一邊對著鏡子整理著身上的衣袍。


    湘潭怔了怔,本想說唇紅沒了可以再點,後又想起什麽,終是什麽都沒說,隻頷了一下首,道:“是!”


    湘潭剛端著托盤走出內殿,太監總管張如就風風火火走了進來。


    見到張如,且手中拿著明黃卷軸,九景宮裏的宮女太監皆是一喜,還以為新帝已經查明真相,還他們主子的自由來了,可當看到跟在張如身後的兩名禁衛時,眾人臉色一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裏都打起了鼓。


    果然。


    聖旨上說,已經查明,蔚景就是勾結奸敵,傳遞密信,為以示公正,以儆效尤,賜蔚景火刑,即刻執行。


    聖旨宣完,宮人們全部震住。


    一個一個都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原本說蔚景放信鴿傳消息就已是很震驚了,這才一日,竟又來一旨,賜其火刑,還即刻執行。


    這......這也太......


    而且什麽叫已經查明,無論是帝王親查,還是刑部查,都還沒有宣他們的主子去問過話不是嗎?


    必要的過場都不走一走嗎?


    也就是到這時,眾人才明白過來,什麽勾結外敵不勾結外敵,這些都是幌子,說到底,不過是新帝想讓這個女人死。


    想想也是,撇開這個女人跟曾經的帝王錦弦的糾複不說,她終究是中淵的九公主,中淵的江山終究是姓蔚。


    坐擁她家的江山,卻要時刻麵對江山的主人,哪個帝王心裏會舒服?


    或許,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吧?


    tang果然帝王無情啊!


    太可怕了。


    榮衰隻是朝夕。


    眾人雖心中為這個服侍不久的主子叫屈,卻又都無可奈何。


    天子是誰?掌握著所有人的生殺大權,天子做的決定,他們這些做奴才的又能怎樣?


    大家都哭喪著臉,相反,當事人很平靜。


    很平靜地拂裙跪地,很平靜地接旨謝恩,很平靜地起身站起,很平靜地隨禁衛們而去。


    “娘娘……”


    “娘娘…….”


    再壓抑,宮人們還是哭了。


    雖然才服侍這個主子沒幾日,可這個主子的好,眾人都看在眼裏,活生生的一個人,就這樣忽然去赴死,他們心裏怎能承受得去?


    “娘娘……去跟皇上求求情吧!”


    “娘娘……”


    宮女太監都跪在地上,紅著眼睛看著蔚景。


    待蔚景被禁衛帶走,宮人們再次哭成一片。


    湘潭看了看門口,又看看痛哭流涕的眾人,唇瓣動了動,欲言又止。


    ****************


    在宮外的一處山林,蔚景見到了淩瀾。


    隻不過兩人的身份,從原本的帝後,變成了帝王和死囚。


    明黃華蓋,明黃軟椅,一襲月白龍袞的男人端坐在軟椅上,似是已等候多時。


    在他的身後是一字排開的禁衛,禁衛們手持大刀長矛,一副武裝戒備之姿。


    蔚景在禁衛的帶領下,緩緩走了過去,也緩緩走進男人的視線。


    她發現男人先是眸光一亮,不過旋即,又掩匿了去,然後,就一直目光冷冷地看著她。


    她知道,因為她的妝容是嗎?


    她從未化過這樣濃的妝。


    第一次,她盛裝盛容。


    卻是為了上邢赴死。


    他看著她,她便也看著他。


    他還是那樣俊美,那樣意氣風發,她一直很佩服他的體力,就算夜裏折騰一宿,第二天照樣神清氣爽。時值上午,陽光不是很烈,金燦燦的日暉鍍了他一身,一眼望過去,真是美得如同神邸。


    她緩緩走近,他起身站起。


    在離他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她站定,他也並未舉步,隻是在軟椅邊上長身玉立。


    將落在他身上的視線收回,蔚景眸光輕凝,緩緩環視四周。


    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一塊空地,可周圍都是茂密的林地,翠竹蒼梧、蒼天大樹,連林邊的雜草都茂盛得有一人多高。


    還真是個好地方。


    也難為這個男人能尋到如此寶地。


    蔚景彎了彎唇,緩緩轉眸,看向空地不遠處的刑架。


    一個粗壯的十字木架,木架下,已經鋪上了一堆幹柴,旁邊,膀粗腰圓的劊子手執著一個火把,火把已呲呲燃起,火苗映著陽光,搖曳生姿,似是就隻等著將邢犯綁上去,然後帝王一聲令下。


    “你還有什麽要說的?”男人清冷的聲音驟然響起。


    蔚景怔了怔,將落在邢架上的目光收回,轉眸朝男人望去。


    許久,都沒有出聲,直到男人正欲啟唇再說什麽的時候,她才忽然開口:“你有沒有愛過我?”


    男人一怔,似是有些意外她問這樣的問題。


    “愛過嗎?”她又重複了一遍,目光專注地看進他的眼底。


    淩瀾眉心微微一攏,垂眸靜默了片刻,才抬眼看向她:“沒有!”


    口氣篤定堅決。


    似是意料之中,蔚景臉上並未見任何訝異,隻微微一笑,又問:“那你跟說過的那些話也都不作數,都是騙我的?”


    淩瀾再次一怔,微微眯了鳳眸回望進她的眼睛,末了,眼梢又輕輕一掠,瞥了一眼她身後的不知哪裏,最後又將目光收回,看向她,薄薄的唇邊輕飄飄逸出一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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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隻一字,卻擲地有聲。


    “那你對我做過的那些事呢?你隨我躍下山崖,你替我割脈取血,你甚至為我奪宮,這些事難道也是假的?”


    “當然!”這一次蔚景的話剛落,男人沒有做出一絲思考,就斬釘截鐵地將她的話打斷。


    “當然是假的。隨你躍下山崖,那是因為朕知道那斷崗不高,摔下去不會致死;替你割脈取血,那也因為朕是醫者,朕能把握分寸,知道放多少血出來是安全的;而為你奪宮,就更說不上了,沒有你,朕一樣要奪,這中淵的江山朕坐定了!”


    男人沉聲說完,月白袍袖驟然一揚,在陽光下帶出耀眼的弧度,“點火!”


    點火?!


    在場的所有禁衛都是一怔。


    劊子手更是懵住。


    原則上,火刑不應該是先將犯人綁在木架上,然後再點火嗎?


    現在就點火?


    光點火?


    本想張嘴詢問,可見帝王正冷冷地睥睨著他,似是對他的無反應甚是不滿,連忙諾了一聲,將手中火把,遞到柴禾下方,將多處燃起。


    隻片刻,大火就熊熊燃燒了起來,火光衝天,煙霧嫋繞。


    望著那陽光下嫋嫋升起的熱浪和青煙,蔚景輕輕搖頭,輕輕笑開。


    緩緩轉眸,她再次看向男人。


    “淩瀾,你怎麽可以這樣利用一個愛你的女人?”


    “愛?”男人不以為然地輕嗤,“蔚景,我告訴過你,像我們這種人,是不能有愛的,一旦動了心,就等於給了對方一把對付自己的利器。”


    蔚景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那一笑,仿若雲漠山洞頂上隻在夜間瞬息盛開的‘夜綻’,刹那芳華,卻耀眼奪目。


    她好一會兒沒止住,笑得連雙肩都抖動了起來,笑著笑著,便笑紅了眼睛。


    “利器嗎?我有更狠的。”


    話音未落,她已翩然轉身,山風鼓起她的衣袍,簌簌作響,她疾步朝大火處狂奔。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眾人根本來不及反應。


    淩瀾更是腦中霎時一片空白。


    怎麽回事?


    當女子衣發翻飛的身影如同飛蛾一般直直撲進熊熊大火之中,他才猛地如遭棒擊,臉色巨變:“不——”


    一聲嘶吼驟然響起,隨聲而動的是男人狂奔的身影。


    火光很快就將女子包裹,比剛剛男人那聲嘶吼更痛苦的悲嚎聲自大火中響起,響徹天地。


    “父皇,是女兒不孝,女兒有眼無珠,兩度錯信男人,才落得今日如此悲慘下場,女兒無顏麵對中淵百姓,無顏再見父皇,女兒走了,父皇保重——”


    那悲鳴聲就像能刺破九天,回聲盤旋,像是有把極細的刀子劃過在場眾人耳膜的同時,也劃過他們的心窩。


    “不,蔚景——”


    男人失聲痛吼,如同剛剛女子一樣,未作一絲猶豫,縱身撲入火海。


    禁衛們全都驚呆了,一個一個石化在原地。


    還是掩匿在林中的高朗見狀,駭然叫道:“快撲火,救駕,救駕——”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七手八腳上前。


    可是,附近並無水源,如何滅火?


    眾人隻得脫掉衣物去撲。


    大火中,淩瀾拉住了蔚景,卻又被蔚景甩手掙脫。


    熱浪燙得驚人,周身灼痛至極,衣服燒焦的氣味、毛發燒焦的氣味、皮膚燒焦的氣味,各種氣味充斥,淩瀾一邊嚎叫著,一邊伸手再次去拉蔚景。


    任憑蔚景掙脫,他緊緊將她搖搖欲墜的身子裹在懷裏,正欲帶著她借助輕功而出,這時,用來捆綁犯人的十字木架被大火燒斷,驟然傾倒了下來,直直砸在他的後腦勺上,他眼前一黑,想要強自撐住,卻終是鬆了懷中女子,在女子倒下之時,同她一起倒在了火海之中。


    啊!


    “皇上……”


    “皇上……”


    禁衛們嚇壞了,高朗


    更是臉色大變,下一瞬便飛身而起,直接縱入火中,去救倒地的淩瀾。


    這時,有人驚叫的聲音響起。


    “不好,起火了,有人劫囚——”


    禁衛們一看。


    天啊!


    除了火刑那一處,四周竟不知何時也都被燃了起來。


    草深林密,都是易燃的東西,瞬間,整個山林都燃燒了起來。


    火勢很快蔓延,不消片刻,就將空地團團包裹住。


    禁衛們大駭,開始四下逃竄,場麵一片混亂。


    好不容易將淩瀾從大火中拖出來的高朗見狀,亦是嚇得不輕,連忙吩咐眾人趕快撤退。


    不遠處,隱約傳來兵器交接的聲音,高朗皺眉。


    消息傳得可真快。


    這些人是衝著那個老不死的來的吧?


    想趁亂劫人?


    看來,還真不能小覷了那老不死的勢力。


    和兩個禁衛一起扶著淩瀾突出火圍,高朗又吩咐了一些禁衛去林子那邊支援,最後回頭,望向那火刑之處。


    視線所及的範圍之內,早已經是一片火海,哪裏還分得清何處是火刑之處,火光熊熊、熱浪滔天,天地隻有一種顏色。


    火。


    都是火。


    漫天大火。


    聽說,朝廷很快就派了大量的人過來撲火,可是,這場山火還是燒了三天三夜。


    一直將將一片林子燒成了灰燼,一處原本鬱鬱蔥蔥的山頭最後隻剩下光禿禿的黑土,大火才總算熄滅


    當然,這是後話。


    .............


    哎,本想多更,可這樣的情節素子實在加不動,等緩兩天,素子加更~


    謝謝【15755111025】親閃亮亮的鑽石~~謝謝【夏末ivy】【迷霧水珠sky】親的荷包~~謝謝【15755111025】【芸霈】親的花花~~謝謝【woaibaobei心兒】【15755111025】【親親寶寶飛】【renee張】【zl1】【ygamj】【檸檬樹之戀】親的月票~~愛你們,群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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