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湯藥喂完,將近用了一個時辰。


    喂完藥,蔚景跟湘潭便靜靜地等在床邊。


    那是解藥。


    昨夜他們後來談到了鈴鐺,淩瀾告訴她,其實,他家傳的醫書上有記載“百日劫”的另一種配置解藥的方法袋。


    他之所以一直沒有出手救鈴鐺,是因為,其一,他本就懷疑鈴鐺;其二,他也想靜觀其變。


    看到鈴鐺現在的慘狀,蔚景終究不忍心。


    再下去,就是一個死字。


    她讓淩瀾救,淩瀾不同意。


    是她好說歹說,才給說動了下來。


    一聲低低的嚶嚀將蔚景的思緒拉了回來。


    床榻上,鈴鐺蹙起了眉心,動了動,片刻,便緩緩睜開了眼睛。


    剛開始,似乎有些茫然,盯著帳頂好一會兒,才緩緩轉眸朝她跟湘潭看過來。


    目光在觸及到她的時候,明顯一頓,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下一瞬,便撐著身子吃力地在床榻上坐起,並緩緩朝她伸出手。


    “公主......”


    破碎沙啞的聲音逸出,手臂顫抖得厲害,顯然很激動。


    蔚景麵無表情地上前一步,卻並未將手給她,淡聲道:“你起來走走看,是不是都好了?”


    淩瀾說,此法他並未試過,不知是否真能救人。


    鈴鐺彎了彎唇,緩緩收回伸在空氣裏的手臂,點了點頭,掀開被子,慢慢從床榻上下來,扶著床沿試著走了兩步,見無事,又鬆了手,再走了兩步。


    果然好了。


    鈴鐺滿眸欣喜看向蔚景,並轉過身對著她毫不猶豫地屈膝一跪。


    “多謝公主救命之恩,鈴鐺感激不盡!”


    蔚景靜靜看著她,看著滿臉滿眼難掩欣喜激動,有些恍惚,似乎又回到了從前天真無邪的日子,每逢遇到什麽可喜之事,或者她闖禍後逢凶化吉,鈴鐺也是現在這樣的表情。


    眼睫輕顫,她別過眼,看向身側的湘潭。


    湘潭會意,自袖中掏出一個沉甸甸的小布袋,上前,塞到鈴鐺的手裏。


    鈴鐺垂眸看了看,雖未解開袋口,卻已然知道裏麵是什麽。


    銀子。


    抬眸,疑惑地看向蔚景。


    “這些應該足夠你以後的生活。”蔚景看著她,淡然開口。


    鈴鐺麵色眸色一滯,搖頭道:“不,公主,鈴鐺想要陪著公主,報答公主的大恩大德,求公主不要嫌棄鈴鐺,能讓鈴鐺留下,鈴鐺定然會跟從前一樣,盡心盡力服侍公主。”


    一席話說得懇切,鈴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蔚景依舊淡若秋水:“不用了,本宮有湘潭,還有其他宮人。你離開京城,找個地方,好好地生活下去吧。”


    別說自己對這個人已經不敢相信,單說,她讓淩瀾配置解藥的時候,就在他麵前保證過,定然不會再將她帶進宮,她又豈會將她留下?


    她願意,淩瀾還不答應呢。


    更何況,她現在不比從前,以前孑然一身,就算是涉險,也橫豎自己一人。


    如今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娘,她得為孩子考慮,做任何決定都得謹慎。


    “公主,能單獨跟你說幾句話嗎?”


    鈴鐺看了看邊上的湘潭,又轉眸乞求地看著她。


    蔚景沉默了片刻,吩咐邊上的湘潭,“你先出去等本宮。”


    湘潭猶豫了一下,終是頷首退了出去。


    “你要跟本宮說什麽,說吧。”


    蔚景看著鈴鐺。


    鈴鐺垂眸抿了抿唇,似是在思忖,又似是在組織語言,好一會兒才抬起頭,道:“那夜,鈴鐺用迷香迷暈公主,從地道而出,是因為鈴鐺收到一張字條......”


    “這些皇上都已經跟本宮說過了。”鈴鐺的話還未說完,就被蔚景淡聲打斷。


    鈴鐺怔了怔,便沒再繼續,忽而又想起什麽,“所以


    tang,請公主一定要相信鈴鐺,鈴鐺也是被人所利用,鈴鐺也是受害者,若鈴鐺有心想引公主去七卿宮,又怎會在公主的香爐裏放迷香,將公主迷暈?還有,鈴鐺中了‘百日劫’的毒,若一切都是鈴鐺所為,鈴鐺又何須忍受這些痛苦,如果不是今日公主出手相救,鈴鐺肯定會就這樣死去。鈴鐺怎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公主,你一定要相信鈴鐺,鈴鐺絕對沒有害公主之心。”


    鈴鐺一邊說,一邊用膝蓋跪走了兩步,來到蔚景的腳邊,伸手抓住了她裙裾的衣擺,仰臉看著她。


    “就算鈴鐺為了保命委身錦弦,鈴鐺也絕對沒有做出對不起公主的事。”


    蔚景彎了彎唇。


    委身?


    這個詞。


    “往事如風,本宮早已不想深究,你起來吧。”


    她垂眸看著鈴鐺。


    鈴鐺眸光一亮,似是看到了希望,“公主願意留下鈴鐺了?”


    “不,”蔚景搖頭。


    “本宮隻是說,過去的就讓它過去,本宮不會再想,你也不需解釋,未來的路還很長,我們彼此珍重。”


    鈴鐺眸色一黯,手也自蔚景涼滑的衣邊上滑落。


    蔚景轉身,正欲離開,卻又忽然被鈴鐺喊住。


    “公主!”


    蔚景猶豫了一下,終是停住了腳步,回頭。


    “公主以前最喜歡鈴鐺用藤蔓編的草人了,今日一別,也不知今生還能否再見公主,鈴鐺在先前手腳還能動的時候,給公主編織了一個草人,想要送給公主,不知公主可願收下?”


    目光觸及到鈴鐺眼中的殷切,蔚景沒有吭聲。


    鈴鐺麵色一喜,自地上站起,“公主等一下,鈴鐺去取來。”


    說完,也未等蔚景做出回應,便一陣風一般,越過蔚景的身邊出了門。


    蔚景等在屋裏,漫不經心地環顧著屋裏的擺設。


    屋裏的家具上都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可見鈴鐺躺在床上已有了一些時日。


    她在想,若她不來,難道鈴鐺就真的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去?


    心裏麵說不出來的感覺。


    又等了一會兒,見人還未回,她便準備出去看看,剛走到門口,就碰到了鈴鐺。


    將手中一枚藤蔓編得極其精致的小人呈到蔚景的麵前,鈴鐺含笑道:“希望公主喜歡。”


    蔚景垂眸看了看,終還是伸手接過。


    “多謝!”


    二字落下,蔚景便越過她的身邊,出了房門,徑直離開,頭也未回。


    鈴鐺站在門口,看著她裙裾輕曳的背影,微微抿起了唇。


    蔚景順著回廊,出了院子,出了大門。


    大門口,她的馬車等在那裏。


    趕車的太監見她出來,連忙從車架上跳下來,搬了踏腳凳放在馬車車門下麵擺好,並伸手替她打著馬車的車幔,恭敬道:“娘娘。”


    “湘潭呢?”


    蔚景環顧了一下左右,她讓湘潭在外麵等,這廝等到哪裏去了?


    一路出來,也未碰到。


    正欲讓太監去尋尋,就看到湘潭從別院的大門口急急而出。


    “讓娘娘久等了,湘潭方才肚子有些不舒服,所以就......”


    湘潭臉頰紅紅,有些窘迫。


    蔚景自是明白她的意思是去茅廁去了,見她麵紅耳赤,難得的一副嬌憨之態,便忍不住打趣了一句:“沒事,人有三急嘛,可以理解。”


    湘潭便更加不好意思了。


    蔚景笑笑,一手拿著草人,一手微微提了裙裾,踩著踏腳凳躬身入了馬車。


    坐定後等了一會兒,未見湘潭上來,便打開簾子,瞧見她立在馬車邊上,一副要跟著馬車一起步行的樣子。


    “怎麽?害羞害得連馬車都不敢坐?”


    她們出宮的時候,為了不打眼,而且她的規矩也少,主仆二人就是共乘


    一輛馬車。


    湘潭扭捏了一下,才隨後上去。


    馬車緩緩走了起來。


    湘潭看到她手中的草人,問道:“這是鈴鐺送給娘娘的?”


    “嗯,”蔚景點頭。


    湘潭立馬警戒起來,“娘娘先交給奴婢吧,安全第一,她送的東西,奴婢還是先讓太醫院的人仔細檢查一下。”


    蔚景垂眸看了看草人,其實,這份懷疑,她不是沒有。


    在收的時候,她就已經端詳過了,而且收到以後,出門的時候,她也嗅過。


    並無異常,應該隻是單純的草人而已。


    不過,見湘潭提出,還是交給了她。


    ****************


    回宮後,蔚景將與鈴鐺之事,詳盡地跟淩瀾講了一遍。


    淩瀾也要親自檢查那個小草人。


    檢查下來的結果,跟太醫院檢驗的結果,是一樣的,其實,也跟她判定的結果是一樣的。


    草人隻是草人。


    很安全。


    是他們太草木皆兵了而已。


    其實,蔚景想說,根本沒有檢查的必要,就算是有什麽問題,她也根本不會隨身攜帶,還不是束之高閣。


    夜幕降臨,湘潭將九景宮裏的燈一盞一盞掌亮。


    內殿,蔚景站在衣櫥邊,取出幾件小衣服抱在懷裏,準備給三個小家夥沐浴。


    隻要她在,這些事情,她都是自己做,從不假手於人。


    三個小家夥圍趴在桌案邊,玩著幾個木製玩具,“咯咯”笑著,開心至極。


    湘潭將內殿的燈也一盞一盞掌上。


    一室亮堂,小家夥更開心了,又是拍手,又是大叫。


    “燈亮了,燈亮了......”


    蔚景笑著搖了搖頭,孩子就是孩子,總對一切事物新奇,總能收獲簡單的快樂。


    回頭,見湘潭正好將八角琉璃燈的燈罩罩上,疑惑地問:“咦,今日怎麽沒有剪燈芯?”


    這廝每日掌燈,不管燈芯花是未花,都會用剪刀剪掉一截,用她的話說,此法不僅省油,還更亮堂。


    聞見她問,湘潭怔了怔,連忙回道:“奴婢見皇子跟小公......”


    “沒事,我隻是隨便問問,燈芯本來就不需要每日都剪。”湘潭的話還未說完,就被蔚景含笑打斷。


    湘潭便也不再多說,將燈罩罩好。


    這時,宮人們端著銅盆、提著熱水走了進來。


    經過湘潭的身邊時,湘潭正好轉身,就與走在前麵的那個宮人撞了個正著。


    宮人驟不及防,驚呼一聲,手中盛滿熱水的銅盤就脫手而出。


    宮人和湘潭都臉色一變,想伸手去接,卻都沒能接住。


    眼見著銅盤就要砸在地上,蔚景瞳孔一斂,飛身而起,在最後時刻,穩穩地將銅盤接在手裏。


    一個旋身,翩然落下,銅盤裏的水竟也沒有撒潑出來。


    宮人和湘潭都嚇住,連忙跪地請罪。


    “沒事,”蔚景示意兩人起來,忽然又想起什麽,瞳孔一縮:“對了,晚膳的時候,皇上說,邊國進貢了一些珍稀水果,讓本宮帶著他們過去龍吟宮吃,本宮竟給忘了。若洗完澡吃,又得弄了滿身都是,還是先去吃了,再回來沐浴。”


    話落,蔚景將手中銅盤交給宮人,便轉身喊了三個小家夥:“走,末末暖暖,隨娘親去爹爹那裏吃好東西,嫣兒也一起。”


    三個小吃貨一聽有好吃的,都迫不及待地連滾帶爬從椅子上下來。


    蔚景一手牽著末末,一手牽著暖暖,喊上嫣兒,一行四人便出了門。


    留下一屋的宮人和湘潭麵麵相覷。


    蔚景他們來到龍吟宮的時候,淩瀾正坐在燈下,全神貫注地批閱著奏折。


    蔚景沒讓張如稟報,而且在路上,已經跟三個小家夥說好,要噤聲嚇某


    個人一嚇,所以,當四個人躡手躡手地走到內殿站在那裏好久,專心致誌的帝王竟都沒有察覺。


    一直到一本奏折看完,帝王抬手捏了捏眉心,一個堪堪抬眸,才發現並排站在前麵不遠處的四人。


    鳳眸中騰起驚喜,帝王起身站起:“你們怎麽來了?”


    蔚景小臉一跨,滿麵沮喪道:“哎,無家可歸,今夜想在尊敬的皇上這裏借宿一宿,不知可否?”


    帝王怔了怔,旋即眉眼一彎道:“哦?竟有這等好事!”


    “不知皇上可願收留?”


    “當然!萬分樂意!若小娘子不嫌棄,大可以在此處住到地老天荒之日。”


    帝王舉步走過來,衣袂翩躚。


    蔚景笑笑:“那我們就不客氣了,多謝皇上仗義伸援手!”


    帝王同樣淺笑吟吟,一直走到她麵前站定,朝她伸出手。


    蔚景一怔,當即暴露了本色。


    “做什麽?”


    帝王挑眉,“伸援手啊!你說的。”


    蔚景白了他一眼,“還真以為我過來跟你唱戲文的。”


    帝王也斂了唇角笑意,一本正經道:“到底怎麽了?”


    “娘親說,爹爹有好吃的。”


    “我們要吃好吃的。”


    蔚景還未回答,已被兩個小家夥搶了先,而且,還上前一人抱住淩瀾一條腿,搖晃著小身子。


    淩瀾垂眸笑笑,彎腰一手一個將兩個小家夥抱起。


    “想吃好吃的,來爹爹這裏就對了。”


    話落,便朗聲吩咐外邊的張如去準備水果和點心。


    三個小家夥便歡呼開了,蔚景上前,壓低了聲音道:“淩瀾,我跟你說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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