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楚芊芊給諸葛夜寫了一封信,將事件的來龍去脈解釋得非常清楚。諸葛夜見過姚琅,也知道楚芊芊欠了姚琅人情,別說楚芊芊開了口,即便不開口,他也打算找個法子提拔姚琅的。


    收好信後,諸葛夜換上衣衫,準備入宮一趟。姚汐冒領功勞的罪,攝政王府可以不計較,但錯傷四皇子的罪名必須取得莊肅皇後的原諒。


    但就在穿戴整齊,即將出門之際,探子進來了:“世子爺!京兆府大牢走水了!”


    好端端的大牢怎麽會走水?


    諸葛夜狐疑地蹙了蹙眉:“姚汐怎麽樣?可查出走水原因了?”


    “好像是獄卒打瞌睡,打翻了燭台,姚小姐被燒傷了!”探子答道。


    諸葛夜淡淡地“嗯”了一聲:“現人在何處?”


    探子就道:“被小王爺接回親王府了,小王爺向陛下求了恩典,允許姚小姐在親王府待罪療傷!”


    待罪療傷?諸葛琰,你還真是敢做!


    諸葛夜勾了勾唇角:“細作安插進親王府了沒?”


    探子點頭:“進了,就在小王爺的內殿。”


    內殿,那是能伺候生活起居的地方,也是離秘密最近的地方。其實不止他在親王府安插了細作,諸葛琰也一定在攝政王府安插了細作,而除開他與諸葛琰,還有一些別的勢力在彼此的地盤釘了自己的眼線。


    他的院子,從不叫人把守,也不許人多呆,就是不希望一不小心弄了個細作在身邊。


    隻是沒料到,無人把守的後果是楚芊芊和姚汐闖了進來。


    夜深,風涼。


    碧珠躺在床上,兩眼無神地盯著帳頂。


    丹橘見她醒了,忙將一直溫在爐子上的小米粥盛了一碗,來到床邊,輕聲道:“碧珠姐姐,喝點粥吧。”


    碧珠仿佛沒聽見她的話,不動,也不張嘴。


    丹橘歎了口氣,在床邊坐下,看著她道:“碧珠姐姐,你是不是很難過呀?”


    碧珠強忍著淚水,點了點頭。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別難過了,為那樣的男人,不值當。他一直都是虛情假意,根本沒把你放在心裏。你再傷心,他還能少塊肉不成?”丹橘沒跟人好過,不大懂安慰感情遭受了創傷的人,說完,連她自己都不曉得自己說了什麽。


    然而,碧珠哽咽著搖了搖頭:“我不是為我自己難過,我自作自受,怨不得別人。是我自己傻,自己賤,他一句話我就跟他跑了,我活該!”


    “哎呀碧珠姐姐,你……你別這樣了,你哭得我……我也好想哭。”丹橘紅了眼眶。


    碧珠捂住臉,泫然道:“報應,都是我的報應!我拋棄大小姐了,現在,也輪到我被別人拋棄了!”


    丹橘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用手輕輕拍著越來越激動的碧珠,道:“你是在怪罪大小姐嗎?”


    碧珠冷冷一笑:“我哪兒敢怪她?是我對不起她在先!她給我一個教訓是應該的!反正我是丫鬟,她是主子,我的命都是她的!她讓我去死,我又能說什麽?”


    “哎呀這……這……”怎麽還怨上大小姐了呢?又不是大小姐逼他舍棄你的!在他心裏,溫柔賢惠的未婚妻還不如一個蛇蠍心腸的妹妹重要,這是他的問題,不是大小姐的錯啊!可丹橘不敢把這麽戳心窩子的話講出來,就撓了撓頭,道,“你……你自己記得吃粥啊啊,我去做宵夜了。”


    一連幾日,碧珠都把自己關在房裏,不出來吃飯也不出來幹活。


    丹橘終究是可憐她的,怕楚芊芊怪罪,撒了謊說她身子不爽。


    楚芊芊沒說什麽。


    這一日,雪還在下,但莊子裏食材不多了,丹橘決定入城采買。


    沒人趕車,丹橘不得不步行到普陀寺的山腳,運氣好的話,能從那兒雇傭一輛馬車。


    可惜的是,她今天的運氣不大好。


    她走了將近一個時辰,才總算在一個村子裏搭上一輛給城裏供白菜的驢車。


    “哎,今天要回去很晚了,不知道大小姐會不會餓肚子?”她望著越來越暗沉的天色,蹙眉,低估了一句。


    老伯笑了笑:“小姑娘,別嫌晚,你今兒能回去呀,都阿彌陀佛啦!”


    丹橘瞪大眸子:“咦?為什麽?”


    老伯用馬鞭指了指黑壓壓的天際,說:“有大雪啊!”


    雪,越下越大,風,也越刮越猛。


    窗子呼啦一下被暴風雪衝開,紙片在屋子裏飛了起來。


    楚芊芊喚了聲“丹橘”,沒人應答才想起丹橘不在,想喚“碧珠”,但頓了頓,又忍住了,就自己站起身,探出冰涼的手關緊了窗子。


    中午,沒人做飯。


    楚芊芊敲響了碧珠的房門:“我餓。”


    碧珠沒吱聲,她現在也不怕了,大不了要命一條要頭一顆,最好,大小姐殺了她才好呢!也省得她每天這麽痛苦!


    楚芊芊又敲了一下:“你在怪我?”


    碧珠翻了個身,背對著大門。


    楚芊芊眨了眨眼,道:“知道了真相還是想跟他在一起,是嗎?”


    碧珠鼻子一酸,澀痛的眼角又落下淚來:“是!我就是想跟他在一起!我不在乎他喜不喜歡我!我隻要我喜歡他就夠了!這天底下,哪對夫妻不是這樣過的?老爺愛夫人嗎?夫人不知道嗎?可你拆散他們倆試試,夫人會願意嗎?”


    說著,整個人蜷成了一團,“我盡心盡力地伺候了你五年!舉手之勞,救姚汐的命,治太爺的腿,對你來說都隻是舉手之勞!你為什麽連一個小小的忙都不肯幫?”


    楚芊芊走了。


    下午,碧珠也走了,卻是,走出莊子了。


    雪,還在紛紛揚揚地下著,整個道路都被堵住了。


    車夫揮著鞭子打了個哆嗦,需著被風雪吹得幾乎睜不開的眼睛道:“姑娘,大雪封山啦,走不了啦!”


    “啊?走不了?”丹橘看了看兩籮筐食材,急得直跺腳,“可是我家小姐還等著我呢!能不能再往前走走啊?”


    風雪太大,將說話聲都掩了一半。


    車夫不得不扯著嗓門道:“你自己下來看嘛!都堵死了!”


    丹橘掀開簾子,一股狂風挾裹著飄雪,兜頭兜臉朝她撲來,雪花落進衣領,冰得她汗毛直豎!


    “還有……別的路嗎?”她顫聲問。


    車夫大神道:“沒啦,姑娘!這是最好走的路啦,這個都堵死了,別的也都過不去啦!你還是回京找個客棧住下,等雪停了再說吧!”


    丹橘歸心似箭,可走不了怎麽辦?


    丹橘算了算莊子裏的食材,蔬菜與瓜果隻能吃個三五天,臘肉幹菜卻還剩不少,耽擱一日,大小姐和碧珠應該不會餓肚子。


    她放下簾子:“那行,回城吧。”


    “回不了了!堵死了!”


    道路另一頭,一名騎著駿馬的壯漢指著前方被堵得連縫隙都沒有的峽穀,說。


    為首的黑袍男子皺了皺冷峻的眉,他懷中,抱著一個昏迷不醒的男人:“老五傷得太重,再不找大夫,就撐不住了。”


    那壯漢四下看了看,搖手一指,道:“大哥你看!那有個莊子,咱們先去住一晚,給老五喝點熱湯,先撐過今晚再說!”


    一行五人,策馬朝莊子裏奔了過去。


    楚芊芊正在房裏練字,突聞馬蹄聲,長睫一顫,放下了筆。


    “有人嗎?有沒有人啦?”壯漢跳下馬,卯足勁兒吆喝,“沒人我們隨便住啦!”


    聲音迫近,腳步臨近。


    哐啷!


    房門被粗魯地踹開了!


    緊接著,壯漢跨了進來。


    這屋,異常溫暖、異常別致,還散發著沁人心脾的女子幽香。


    壯漢心神一陣晃蕩,眨了眨眼,就在幾案前看到一名身著白衣的妙齡少女。


    這少女,有著一張精致得令人窒息的臉龐。


    那膚色,潤白得幾乎透明一般,那嘴唇,嫣紅得似揉碎了十裏櫻花一樣。


    隨著他的闖入,那少女慢悠悠地抬起頭來,一雙美麗的眼睛也定定地朝著他看了過來。


    視線交匯的一瞬,一股寒氣猛地從心底竄了出來!


    好沒生氣的眼神,死人嗎?


    他還想再看個明白,少女已經低下頭,繼續畫畫去了。


    沒有震驚,沒有害怕,就那麽淡淡的,仿佛來的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人一般。


    壯漢蹙眉,眼珠子轉了轉,邁步,回到了外院。


    “大哥,裏邊沒人,隻有個傻子!”看見陌生男子,都不知道害怕,這不是傻子是什麽?


    黑袍男子看了看廊下晾著的衣裳若有所思道:“這裏不止一個人居住,她既然是傻子,那就一定有人照顧。你們都給我警醒一點兒,別捅婁子!”


    “是!”幾人鄭重應下。


    黑袍男子抱著老五找了間寬敞的屋子,瞧裏邊的擺設應該是個仆婦居住的,請得起下人,這應該不是普通人家,還是小心些為妙。


    “小妹妹,你叫什麽名字呀?你畫的畫真好看,送哥哥一幅怎麽樣?哥哥這裏有糖吃。”壯漢從地上撿起一塊泥巴,滿臉笑容地遞到了楚芊芊麵前,趁著楚芊芊不注意,在楚芊芊柔軟的小手上摸了一把。


    這一摸,他鼻血都快噴出來了!


    太嫩、太滑了!


    長得漂亮就算了,連手感都這麽好!


    他突然覺得有些口幹舌燥了。


    門口的兩個男人瞧他一副恨不得立馬把那小姑娘吃掉的表情,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


    “要不進去,陪那傻子玩玩?”其中一人問。


    另一個道:“大哥都還沒碰,咱們……不妥吧?”


    那人小聲道:“又不破她身子,摸幾下怎麽了?反正等大哥玩膩了,她還是咱們的!”


    沒想到哇沒想到,一場雪,還能給下出個絕色美人來!


    楚芊芊仿佛沒察覺到他們不懷好意的注視,丟了筆,站起身,朝門外走去。


    三人不約而同地攔住她,將她逼回了房裏。


    楚芊芊淡漠地掃了他們一眼,道:“你們兄弟中毒了還是受傷了?”


    三人嚇了一跳,不是傻子啊?


    楚芊芊沒再理他們,徑自跨過門檻,去往了黑袍男子的廂房。


    黑袍男子正在給老五換藥,聽見陌生的腳步聲,當下拔劍站了起來,當看見來的是個姿容豔麗的小姑娘時,微微愣在了原地。


    楚芊芊略施了一禮,行至床邊,在黑袍男子詫異的目光下,握住了那人的手腕:“發炎了。”


    黑袍男子狐疑地虛了虛眼:“你是……大夫?”不是傻子?老二怎麽說穿白衣的小姑娘是個傻子啊?


    楚芊芊彎了彎唇角:“傻子都說別人是傻子。”


    解開傷者纏在胸膛的紗布,說,“已經化膿了,拿刀和酒來,酒,越烈越好。”


    黑袍男子警惕地皺起了眉頭,殺戮太多的人一聽到刀,想的全都是不好的東西。這少女看似柔弱,但眼神非常倔強,萬一她自覺落入絕境,與他們來個魚死網破怎麽辦?


    “他撐不過今晚。”楚芊芊也不在意他給不給刀子,邁步,轉身離開。


    黑袍男子一把拉住她胳膊,冷峻的眉頭一擰:“好,你給他治,治不好,我要你的命。”


    說著,拔出藏在短靴中的匕首,又從行囊裏取出一壇最烈的酒,“給。”


    楚芊芊先用烈酒把刀刃擦拭了一遍,爾後用散發著酒香的刀,割開傷口,再以幹淨棉球清理了膿液,最後,將腐爛的肉毫不留情地割了下來。


    黑袍男子殺人無數,看著她手起刀落、割肉如泥的樣子,還是忍不住一陣一陣發麻。


    “你不怕?”他忍不住,問了一句。


    楚芊芊神色無波道:“怕就可以不治了嗎?”


    “怕就可以不去了嗎?我們家,幾時有你這麽膽小的孩子?”


    腦海裏突然閃過這麽一幕,黑袍男子的眸光暗淡了下來,如果當初他沒說這句話,他們家的悲劇是不是就能避免?


    一個恍惚間,楚芊芊已經給傷者包好了紗布,並吩咐道:“今晚注意觀察,要是有高熱的現象,隨時叫我。”


    黑袍男子點了點頭。


    楚芊芊離開後,另外三人笑眯眯地擠了進來。


    壯漢訕訕地笑道:“那小姑娘還懂醫術啊?嗬嗬……”


    冷峻的眸光掃過三人青一陣白一陣的臉,黑袍男子沉聲道:“五弟的命在她手中,你們都給我放尊重些!要是讓我知道誰再動她一根汗毛,我就砍了誰的手!”


    三人齊齊打了寒顫,大哥的手段,從結拜那天開始,他們就深深地領教了!


    還是壯漢膽子大,又多問了一句:“要是五弟好了呢?”


    黑袍男子的眸光慢慢變得深幽:“好了,她就是你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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