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車隊在小道上艱難地前行。


    阿遠策馬走在隊伍的最前方,眺望了一眼周圍的地形,濃眉一蹙,折回第一輛馬車旁,用被凍得發顫的聲音說道:“殿下,大雪封山了,今晚應該進不了城了,東邊有個度假山莊,要不要……去住一宿?”


    他知道殿下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蹤,來之前他便打聽過了,山莊是一個江湖隱士開的,並不隸屬於任何官府或權貴,因那隱士樂善好施,鄉親們都親切地稱呼他四爺。


    度假山莊雖大,但結構簡單,南麵是四爺與妻兒的住所,橫跨一塊草場與一片林子後便是招待遊客的地方。


    對於已經連著趕了一天一夜路程的他們來說,能休息一晚是再好不過了。


    何況雪實在太大,他們真的有可能被困在半路。


    車內,靜默片刻。


    隨即,一道淡漠如水的聲音徐徐傳出:“繼續趕路。”


    “可是……”阿遠張了張嘴,想勸主子留下,免得天寒地凍,弄壞了身子。但追隨主子多年,主子的性情,他比誰都了解,他下定決心的事,便是皇上也難以撼動。


    阿遠朝被凍得麵色發白的眾人揚了揚手,高聲道:“大家都打起精神來!進城就暖和了啊!”


    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聽了阿遠的話,不僅一句抱怨都無,反而全部正了正身子,將精氣神兒提到了極致。


    阿遠看著凍傷了臉、凍裂了唇、手背上高高腫起的凍瘡依稀在流膿,卻依舊氣勢不減的兄弟們,勒緊了韁繩。


    四年了,他們追隨殿下,從京城出發,幾乎走遍了大周的每座城池、踏遍了大周的每個河川,最初足有一百三十六人,而今卻隻剩二十一人。另外一百一十五名兄弟,有的病死了,有的凍死了,有的摔下山崖,有的掉進沼澤,有的誤食了毒果毒水……


    當然,也碰到過不少劫匪與刺客。


    他記憶最深刻的一次,是在福建沙縣的懸崖邊遭遇了一波實力相當的高手,一番決鬥下來,他們損失了足足二十三名弟兄,就連殿下自己也受了傷……


    這一路的驚險,天災、人禍,刀口舔血,全都是常人無法想象的。


    好在,徐州是最後一站,找完徐州,不管有沒有那個女人的消息,都必須回京了。


    就在阿遠整理好思緒,準備策馬上前開路時,車內的男子緩緩開口了。


    “等等,有人。”


    阿遠聞言,登時警惕了起來。


    這一路,想取殿下性命的人就沒消失過,能活到現在的,全都是精英中的精英,阿遠一個手勢,眾人便迅速結陣,在馬車周圍築起了“銅牆鐵壁”。


    馬車停了,眾人靜了,整個天地,隻剩呼嘯而過的風雪之聲。


    突然,一陣小貓兒似的嗚咽自百米開外的小林子裏傳出,似有還無。


    阿遠警惕地握住了劍柄,同時,凝神聚氣,再次聽了聽那幾乎聽不見的聲音。


    那聲,太小、太微弱了,一聲聲,仿佛要哭進人的心坎兒裏去。


    半晌後,阿遠確定那東西不是裝出來的,神色燒霽:“殿下,隻是隻小野貓罷了。”


    說著,欲招呼兄弟們繼續趕路。


    車內,男子又開口了:“是個孩子。”


    孩子?


    那麽遠,聽得出是個孩子?


    不過既然主子單獨提了,便是打算要管了。


    阿遠讓大家原地休整一番,自己則順著聲音找過去了。


    一刻鍾後,阿遠回來了,滿頭大汗地稟報道:“殿下,是有個孩子!被卡在石頭縫裏了!那縫距離洞口還有些位置,屬下夠不著他!又怕傷了他,不敢用內力碎石。”


    他心裏隻差開罵,誰家的蠢孩子,怎麽被石頭給卡住了?蚌殼啊?


    阿遠帶著兩個兄弟和鏟子回了林子,打算挖個地洞把孩子弄出來。


    一挖,傻眼了。


    下邊兒竟是一小塊被凍結的冰麵。


    很有可能,他們還沒挖進去,孩子反倒從裂縫掉進湖裏了。


    阿遠急得撓頭,朝裏看,卻又因太漆黑而什麽都看不見。


    “喂,小東西,你還活著沒?”


    沒聽見哭聲了。


    孩子吸了吸鼻子,軟軟糯糯地抗議道:“我是寶寶。”


    阿遠的嘴角抽了抽:“你……你自己能出來嗎?”


    這是廢話,能出來,他不早出來了?


    但問題是,他們根本進不去啊,總不能一直這樣僵持著,人體好歹是有溫度的,過不了多久,這孩子呆著的冰麵便要融化了。若不融化,那就一定是他被凍死了。


    “嗚嗚……寶寶要娘親……寶寶要哥哥……寶寶要爹爹……”


    稚嫩的嗓音,因哭得太久,沙啞得幾度失聲。


    饒是阿遠這種殺人不眨眼的漢子,聽著,也覺心被揉碎了。


    “你先別哭啊,你越哭,冰化得越快……冰一化,你就掉下去活不了了……”


    “嗚哇——”


    小寶嚇到了,撕心裂肺地哭開了。


    阿遠傻眼了,這孩子,怎麽比土匪頭子還膽大?


    他哪裏知道,孩子不能用嚇的,得用哄的。


    “讓一下。”


    就在阿遠焦頭爛額之際,一道淡漠而又透著威嚴的嗓音在身後響起。


    阿遠心口一震,第一反應不是殿下怎麽來了,而是殿下已經這麽近了,他居然沒聽到殿下的腳步聲!


    是他太大意,還是殿下的功力又有了長進?!


    阿遠起身,看向了一步步朝這邊走來的男子。


    男子穿著一件墨色氅衣,身材高大,比最高的侍衛還高出半個腦袋,卻又不似侍衛那般五大三粗,是無論何時看去,都欣長而健碩、完美而優雅的類型。


    他就那麽神色淡淡地走在雪地裏,便宛若一座神祗靜靜地降臨,不動聲色間,惹得風聲都要靜了下去。


    “殿下!”阿遠抱拳行了一禮,有些驚訝自己主子會屈尊降貴地來到這裏。畢竟此乃鄉野之地,這孩子又獨自出來遊玩,實在不像有錢山莊裏的孩子。


    諸葛夜淡淡地使了個眼色。


    阿遠讓開。


    諸葛夜打開擰著的食盒,一股香油混合著蔥花的香味隨風飄了起來。


    咕嚕~


    小寶的肚子叫了。


    諸葛夜看向黑漆漆的洞口,緩緩說道:“想吃嗎?你出來,全都給你吃。”


    他的聲音,淡淡的,富有磁性,像帶著某種魔力,讓聽到的人瞬間感到一股安定。


    小寶抽了幾下,不哭了,加上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就急吼吼地道:“真的全都給寶寶嗎?可是……可是……可是……可是……”


    可是寶寶出不來。


    諸葛夜從懷中掏出一粒夜明珠,放在地上,輕輕一推,它慢悠悠地滾了進去。


    借助夜明珠的光芒,諸葛夜大致看清了石頭縫的情況,眸光一凜,從食盒裏拿出一個小瓷瓶:“轉過身去。”


    “哦,好。”


    小寶乖乖地轉過了身,他其實不是個特別愛聽大人的話的孩子哦,不過這個叔叔的話,莫名地讓他無法拒絕。


    諸葛夜運足內力,將香油均勻地潑在了石縫上:“把鬥篷摘掉,爬出來。別轉過身來,就這麽爬。”


    小寶從幾個月前便被娘親逼著自己穿衣服,雖穿脫冬衣不怎麽拿手,但摘個鬥篷還是沒問題的。


    小寶乖乖地摘了被石頭掛住的鬥篷,倒退著往外爬。


    借助著香油的潤滑,雖有些困難,但小寶在扭了幾次屁股之後,總算是有驚無險地穿過石縫了。


    就在小寶沾沾自喜終於重獲自由之際,腳底的冰塊嘭的一聲裂開了。


    小寶身子一落!


    諸葛夜伸手一抓,將他撈進了懷裏!


    小寶還不知剛剛那一幕有多凶險,隻覺得諸葛夜這一抓一抱,仿佛把他拋上天似的,太好玩、太刺激了。


    “啊哈……”


    他拍手,笑了起來。


    諸葛夜看向了懷中一點兒也不認生的小家夥,一看,驚到了。


    這孩子,長得太漂亮了些,白皙水嫩的肌膚,小臉蛋、小鼻子,唇紅齒白,眉毛濃長,一雙大大的眼睛,像黑寶石般閃亮。


    但他吃驚的,不是他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個孩子都漂亮,而是……


    “殿下!他……他……他跟你長得好像啊!”阿遠目瞪口呆地說道。


    何止是像?根本活脫脫的一個小殿下嘛。


    要不是知道他家殿下從不在外風流快活,他隻怕要以為這是殿下不小心遺留在民間的兒子了!


    諸葛夜冰冷的眸子裏漾開了一層難以掩飾的漣漪:“你是誰家的孩子?”


    小寶笑完了,疑惑地“嗯”了一下,看向這個好英俊、好英俊的帥叔叔道:“我是我家的孩子啊!”


    “你幾歲?”諸葛夜又問。


    小寶豎起手指:“三歲。”


    諸葛夜看了看他的四根白玉般的手指,張嘴,卻沒說什麽,片刻後,問道:“你爹娘呢?”


    小寶想了想,有些委屈地說道:“娘親在家裏,爹爹在做生意。”


    諸葛夜的眸光微微黯淡,看了一眼他的衣裳,道:“丫鬟呢?”


    小寶沒反應過來他怎麽看出有丫鬟跟他一起出來的,隻訕訕地撓了撓頭,不答話。


    諸葛夜見他不說,便跳過這一茬,問:“你娘叫什麽?”


    小寶很誠實地道:“傾兒。”


    傾兒……


    諸葛夜的眸光越發暗淡了。


    “叔叔我叫寶寶,也叫小寶,你叫什麽呀?”小寶探出有著嬰兒肥的小爪子,抱住諸葛夜的脖子道。


    自從楚芊芊失蹤後,諸葛夜便再沒與人這般親近過,他原本是要把小寶遞給一旁的阿遠的,哪知小寶就這麽抱住了他脖子。


    諸葛夜頓住了。


    那邊,阿遠已經伸出手來,要把小寶接過去。


    小寶扭了扭身子,把諸葛夜抱得更緊。


    奇怪的是,諸葛夜好像並不討厭這種感覺。


    相反,他還有些喜歡。


    “我來抱吧。”他用氅衣,將小寶緊緊地裹在了懷裏,隻是從未抱過孩子的他,動作有些滑稽。


    阿遠像被雷劈了似的呆住了,一個連親弟弟都懶得抱的人,居然會抱一個陌生孩子!且瞧那表情,似乎抱得……挺享受。


    “帥叔叔,我叫寶寶,也叫小寶,你叫什麽?”小寶抬起頭,大概是怕對方拒絕,還加了個帥字。


    諸葛夜看著小寶忽閃忽閃的眼睛,隻覺那又長又卷的睫羽像蝶翼一般美麗,記憶中,妻子也有一雙這樣的眼睛,諸葛夜的眸光漸漸染了一絲柔和:“你不是叫我帥叔叔了嗎?”


    小寶想了想,對哦。


    諸葛夜抱著他,朝馬車走去,一邊走一邊問:“你大名叫什麽?”


    小寶打了個嗬欠,帥叔叔的懷抱好香、好暖、好舒服啊,他都想睡覺了:“我的大名,叫頂頂啊。”


    諸葛夜一怔。


    小寶瞪大亮晶晶的眸子道:“大名頂頂(鼎鼎)啊!”


    諸葛夜笑了。


    四年來,他還是第一次笑,竟是被一個三歲的孩子給逗的。


    小寶怔怔地看著他:“帥叔叔,你笑起來好好看,比娘親還好看哩。”


    諸葛夜顯然對談論別的女人沒興趣,不再說話,抱著小寶上了馬車:“去度假山莊。”


    阿遠知道殿下是打算送小寶回家,小寶穿得非常體麵,又說父親是做生意的,除度假山莊外,沒有別的可能了。


    陰差陽錯也好,行善積德也罷,本已決定連夜趕路的他們,還是去了度假山莊。


    ------題外話------


    諸葛夜比了個ok的手勢:“看好了,三。”


    小寶點頭:“嗯。”


    諸葛夜:“你幾歲?”


    “三歲!”小寶豎起了四根手指。


    這世間罕有的智商……


    噯,你娘是楚芊芊吧?


    ……


    看了一下評論區說關於看不懂的部分,大致是芊芊的記憶好像與前文不大一樣了。芊芊想起了前世的事,但今生經曆的忘記了,包括原主的記憶也沒有了,全都是別人編造給她的。這個看不懂其實沒什麽關係,後文會再一個細節一個細節寫過去的。


    二更在下午四點。


    二更在下午四點。


    二更在下午四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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