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若抱著孩子,嘴裏說著歡喜的話,眼睛卻時不時飄向不遠處雪地中,形單影隻的男子。


    “小姐。”鳳仙順著她的眸光望了望,低聲問,“要叫姑爺進來嗎?”


    上官若的睫羽微微一顫:“不用。”


    鳳仙暗暗歎了口氣,其實她覺得姑爺也挺可憐的,妻兒枉死,被迫娶了小姐,還不敢讓小姐知道真相,雖說他對小姐的做法的確過分了些,可大過年的,在喀什慶舉目無親,怎一個慘字了得?


    這一晚,上官若與諸葛冥都睡得不踏實。


    所謂相愛的折磨,就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諸葛冥把對大君的怨氣,遷怒到上官若的頭上,結果就是傷了上官若的同時也苦了自己一顆心。


    而上官若那邊,自然也好不到哪兒去。


    如果可以,她如何忍心叫諸葛冥一個人站在雪地裏?如何不想與他躺在床上,逗弄兒子閑話家常?


    但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憑什麽在那麽對了我之後還叫我如此輕易地接納你?


    翌日,大雪紛飛。


    在上官若窗外守了一夜的男人,披上鎧甲,返回了奧城。


    他開始四處征伐,從漠北到胡國,從胡國到海域,瘋狂地打著,打得皇帝都怕了。


    正所謂攻城容易守城難,區區一個大周,他治理起來已經夠麻煩了,再多出這麽些諸侯國,語言文字貨幣一樣都不通,要實現民族統一,那得費多大的心思啊?更可怕的是,海域太遠,元宵節發生點什麽,傳到皇宮時,恨不得都七夕牛郎會織女了。普通節慶倒也罷了,若遇上地震、瘟疫……這之類的天災,或者造反等**,不等朝廷的救兵到達,那兒早已變成一番新天地了。


    皇帝命人快馬加鞭,連下十八道昭命。


    諸葛冥曰: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皇帝氣得半死!


    諸葛冥不要命地打,今天中了箭,明天就能上戰場,明天吐了血,後天就能禦兵操練,死裏逃生無數次,打到別人一提到他的名字便聞風喪膽。


    皇帝的身子每況愈下,眼看大限將至,皇帝不能再任由諸葛冥繼續拓展疆土了。也許,做皇帝的,十有**都希望能將全天下的疆土變成自己的,這一任,卻恰好是那沒有野心的一個。


    皇帝臥在龍床上,進氣多,出氣少。


    老太監跪在地上,為他擦了額角的薄汗。


    他抓住老太監的手,虛弱地說道:“傳朕旨意,將諸葛冥過繼到孝惠仁皇後膝下,賜以嫡子之名。另……朕過世後,由皇長孫諸葛燁繼承皇位,諸葛冥為天子少師,兼攝政王,留任朝中,輔佐新帝,不得……不得再離開京城!”


    諸葛冥終於結束了為期四年的沙場歲月。


    同年三月,他離開奧城,回往京城,路徑王庭時,他並未下馬,從容冷漠地望著前方,等宮人將上官若與兒子“請”出來。


    他是攝政王,上官若就是攝政王妃,也得一並回京受封的。


    當然,上官若可以選擇不去,可諸葛冥再不是任人欺淩的少年,也不是那個軟弱無能的皇帝,他想攻打王庭不是一天兩天了,隻要給他一個藐視皇權的把柄,他立刻就能率軍殺進大君的老巢,與大君拚個你死我活。


    上官若也不再是當初的上官若——


    三年不見,上官若比以前更美了,少女的青澀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嫵媚。


    而諸葛冥——


    上官若覺得,自己幾乎認不出對方了。


    個子高了一個頭,身材越發魁梧,白皙肌膚,被曬得粗糙而古銅,偏眉眼越發深邃,棱角越發冷厲,比之前更添了好幾分王者霸氣。


    她想像從前那樣,瞪著眼吼他一聲“諸葛冥”,已經不可能了。


    上官若牽著兒子的手,來到他麵前,喉頭滑動一下,行了禮:“臣妾,給王爺請安,王爺,萬福金安。”


    諸葛冥淡淡地眨了眨眼,朝一旁的小家夥伸出手:“到父王身邊來。”


    小家夥瑟縮了一下身子,藏到上官若身後。


    諸葛冥收回手,淡淡地看著他。


    小家夥被看得怕極了,兩隻小爪子,死死揪住娘親的裙子。


    上官若拍拍他的手,將他從背後拉出來,並輕聲道:“乖,聽你父王的話。”


    小家夥還是不幹。


    諸葛冥躬身一撈,將他抱到了馬鞍上。


    小家夥給嚇壞了,“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娘親!娘親!”


    “哭什麽哭?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再哭,我就把你從馬上丟下去!”


    諸葛冥的威脅奏效了。


    小家夥果然止住了哭泣,僵直著身子,盡量不貼上後麵的大壞蛋。


    諸葛冥一手環住他腰身,一手握緊韁繩:“出發。”


    “王爺!”上官若快走幾步,攔住了他,“天太冷了,夜兒還這麽小,會吹出毛病的。”


    諸葛冥低頭,問向懷中的小家夥:“怕冷嗎?”


    小家夥:“不……不……不怕……”


    諸葛冥輕哼一聲,將他擰起來,丟到了他娘的懷裏,隨後馬鞭一揮,馳騁到了隊伍的最前方。


    小家夥回頭,眨巴著水汪汪的眼睛,問:“娘親,父王他……是不是不喜歡我?”


    上官若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溫聲道:“不是,你


    ,溫聲道:“不是,你父王很喜歡你,所以一回來就想帶你騎馬,你剛出生那會兒,你父王還抱過你的。”


    小家夥似懂非懂地歪過腦袋:“那父王是不喜歡娘親嗎?”


    上官若失語。


    從認識諸葛冥到現在,他從未明確表態過喜歡她,他曾為她做過一些令她歡喜的事,但他也說過他厭惡她。


    新婚之夜,粗暴得近乎虐待的房事,疼得她整整七天下不了床。


    鳳仙她們總說,他心裏是有她的。


    可她感覺不到。


    也許,一直一直,都隻是她自相情願。


    他與那些懾於她父親淫威的人沒什麽區別,不想娶她,卻不得已娶了她罷了。


    可笑的是,她居然會因他不看她的信、不陪她生孩子就發那麽大一通火。


    有意義嗎?


    在他看來,自己的行為隻怕是好笑極了。


    三月底,隊伍入京。


    除了剛見那會兒打了個照麵,之後,二人一路無話。


    慶功宴設在皇宮的麒麟殿。


    兩鬢斑白的皇帝看著身姿魁梧的兒子,笑著點了點頭:“越長越像你娘了。”


    作為下一任君主的諸葛燁,也出席了本次宴會。


    在他身邊,坐著端麗柔美的納蘭嫣。


    然而他的視線,卻一直盯著臣子席上的歐陽傾。


    約莫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視,歐陽傾抬起精致的笑臉,微微一笑。


    納蘭嫣將二人的互動盡收眼底,蹙眉,低下了頭。


    叔侄倆數年不見,自是一番好敘。


    上官若抱著兒子坐在攝政王府的席位上,頭一次體會到了被孤立的感覺。不是大家不夠敬重她,而是這些敬重的背後,滿滿的全是對諸葛冥的巴結。然而好景不長,當他們發現諸葛冥與諸葛燁聊了一個多時辰的天兒,卻看也沒看上官若一眼之後,那些敬重的意味就有些變了。


    “大君與攝政王殿下不合……”


    “好像是真的……”


    “據說當初是大君逼著王爺娶上官小姐的……”


    “傳言王爺的妻子明嵐就是被大君逼死的……”


    “難怪王爺這麽不待見上官若了,連她生了兒子也隻能坐冷板凳。”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樂此不疲地說著。


    談話間,不知道是誰,獻上了一名舞姬,舞完之後,那舞姬盈盈地坐進了諸葛冥懷裏。


    上官若看不下去了,抱著兒子離開了正殿。


    小家夥其實也不喜歡那樣的宴會,不烤全羊不摔跤不堆篝火,盡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女人跳來跳去,無聊死了。


    他打了個嗬欠,趴在娘親肩頭睡了過去。


    突然,一名喝得酩酊大醉的紈絝公子跌跌撞撞地來到了上官若跟前。


    上官若濃眉一蹙,靠左讓了讓。


    那人也往左(上官若的左)挪了挪。


    上官若又往右走了走。


    那人也往右擠了擠。


    上官若不悅了,舉眸,冷冷地看向他道:“讓開!”


    男人踉蹌著步子,用擰著酒壺的手指向上官若:“嘿嘿……嘿嘿,大美人兒……喲!怎麽……還抱了個孩子……誰……家的……呃……”


    他打了個酒嗝。


    上官若撇過臉,避開那股刺鼻的酒味兒。


    男人笑了笑:“哦,美人兒害羞了不是?來來來,哥哥讓你舒坦!”


    上官若惡心得給了他一巴掌!


    從小到大,還從沒誰敢在她麵前如此放肆!


    就算諸葛冥不待見她又如何?


    她依舊是大君的女兒!


    是皇上親封的攝政王妃!


    豈是一個醉漢能汙言穢語的?


    男子被打了巴掌,火氣瞬間噌噌噌噌的冒了上來!


    “臭娘們兒!你竟然打我?”


    他一把砸爛酒瓶子!上前,反手一耳光朝上官若扇了過去!


    上官若怕他傷到孩子,在他抬手的一瞬,果斷抬腳,踹了他下腹!


    男子被踹得火冒三丈,兩眼一瞪,瘋子一般地朝上官若撲了過來!


    上官若被撲倒在地。


    劇烈的震蕩,把小家夥從睡夢中驚醒。


    他一睜眼,見自己娘親雙目發紅,當下感覺不妙,剛想問“怎麽了”,就被一股大力揪住後領,生生從娘親懷裏扯了出來。


    “啊——啊——娘親——”


    他嚇得尖叫了起來!


    上官若花容失色:“夜兒!”


    就在男子舉起小家夥,打算把他重重摔在地上時,一道黑影,如鬼魅一般自後方迫近,男子根本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便覺著一陣陰風吹來,隨即手臂一麻……孩子掉了。


    然而孩子並未掉在地上,而是穩穩地落進了諸葛冥懷裏。


    上官若快要蹦出嗓子的心,悄然落了地。豆大的淚水奪眶而出,也不知是委屈的,還是被嚇的。


    男子的酒這會兒是完全清醒了,看了看諸葛冥肩上象征著身份的圖案後,怔得連說話都不會了:“王……攝……攝……大帥……”


    諸葛冥看都沒看他一眼,走到上官若身邊,朝她伸出手。


    上官若撇過臉去。


    諸葛冥索性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而後一手抱著兒子,一手牽著她,回了大廳。


    至於那個冒犯了他妻兒的醉漢,也被他手下帶到了大廳。


    當著所有


    當著所有人的麵,他砍掉了醉漢的雙手。


    眾人再看向上官若,已經不敢心存不敬了。


    這一晚,諸葛冥對上官若極盡溫柔。


    從眉眼到嘴唇,從粉肩到脊背,他的親吻,如春風化雨般,點滴落在她每一處嬌嫩的肌膚上。


    她輕輕地顫抖著,指甲掐進他皮肉,承受不住他的征撻,低低地抽泣。


    **將歇,她趴在他身下,無力地微喘。


    諸葛冥撩起她秀發,低頭,細細親吻她雪頸。


    “癢。”


    她笑。


    諸葛冥也心情大好地勾起唇角:“多親親就不癢了。”


    上官若將頭埋進被子。


    諸葛冥親不著了,手卻仍在她身上忘情地流連著。


    “王爺。”


    被子裏傳來她細弱蚊蠅的聲音。


    “嗯?”


    大掌從小腹滑下,落在她腿間。


    “你喜歡我嗎?”


    喜歡嗎?


    “殿下,你喜歡我嗎?”


    明嵐的音容笑貌一下子閃過腦海,諸葛冥僵住了。


    清冷的鳳熙宮,宮燈搖曳,孝惠仁皇後披頭散發地坐在窗台上,遙望著麒麟殿的方向,麵目猙獰可怕。


    “皇上你真是做得出來!讓我認殺子仇人做嫡子!哈哈……哈哈哈……這不是在剜我的心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把劉婉君那個賤人葬在你的山莊了!青樓官妓,嗯?不受寵,嗯?你可真是在我和元後的眼皮子玩得一出好心機啊!不過,你以為世上真有那不透風的牆嗎?哈哈,哈哈哈哈哈!還不是被我給發現了?”


    “我就說你當初為什麽不殺了諸葛冥,給我兒子報仇呢?敢情,在你心裏,十個小六,也比不上一個諸葛冥!扶持一個病秧子做君主,再封諸葛冥做攝政王!哈哈,這不是擺明希望諸葛冥取而代之嗎?你連他的庶子身份都解決了!你把路全給他鋪好了!皇上!你對得起我——”


    “娘娘,娘娘,風大,您進來吧。”宮女擔憂地朝孝惠仁皇後伸出了手,窗台外的地勢極低,一不小心跌下去,隻怕會摔出個好歹來。


    孝惠仁皇後冷笑著拂開宮女的手,身子晃了晃,越發讓人覺得她快掉下去一樣。


    宮女的一顆心,瞬間揪了起來:“娘娘!”


    孝惠仁皇後仰望星空,冷淡一哼:“殺人償命,諸葛冥,你殺了我兒子,我不會讓你這麽痛快地活在世上的!我所承受的痛苦,也一定要你一一承受一遍!”


    宮女大駭:“娘娘……”


    孝惠仁皇後轉過身,跳回室內的地麵,宮女神色一鬆,卻又看見她邪笑著、兩眼放光地走了出去。


    “你們幾個,擰上油桶,跟我來!”


    孝惠仁皇後帶上一群太監、宮女與油桶,浩浩蕩蕩地包圍了麒麟殿。


    “給我潑!”


    她一聲令下,宮人忙將手中的油桶朝著牆壁潑了過去。


    潑完外邊不夠,她還帶人一路潑到裏邊。


    這是皇宮,她是皇後。


    想在裏頭做點手腳簡直太容易不過了!


    潑完火油,她舉起火把,明豔豔的火光,照在她不再年輕的麵容上,卻反射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來。


    她掃了眾人一眼:“你們走吧。”


    眾人麵麵相覷,有人道:“娘娘……”


    她擺了擺手,示意對方噤聲:“都退下。”


    眾人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是。”


    她一步步來到廊下,迤邐的白色裙擺,如月光一般追著她的步伐。


    她張開手臂,微微一笑,鬆掉了手中的火把。


    吧嗒一聲,驚得諸葛冥從床上坐了起來!


    **過後的睡眠總是安穩一些,乃至於他沒在第一時間察覺到麒麟殿的異常。


    等他被火把落地的聲音驚醒時,火勢已經燒起來了。


    他趕緊衝到耳房,擰起一桶水澆濕了自己,又澆濕了一床薄毯。


    上官若睡得迷迷糊糊,冷不丁被潑醒,驚得身軀一震,再看到那早已蔓延到了門廊的大火,瞠目結舌:“怎麽……怎麽走水了?”


    諸葛冥來不及說話,用薄毯往她身上一裹,抱著她奔出了瘋狂燃燒的房間。


    上官若卻突然想起乳母房間的兒子:“夜兒——夜兒還在裏麵——”


    火勢太大,溫度太高,這塊薄毯才被烤了一會兒,邊角便有了燃燒起來的趨勢。


    諸葛冥牙齒一咬,按住她亂動的身子,避開一根根朝他們壓過來的柱子,朝殿外奔了出去!


    “諸葛冥!夜兒還在裏麵!你快去救他啊!你幹什麽?你這個混蛋——你快救我們兒子!快去救他啊——”


    諸葛冥的頭發被燒掉大半,頭皮在高溫的烘烤下,一寸寸焦灼了起來。


    上官若的聲音,一聲聲,敲在他心坎上,如重錘一樣。


    他雙目如炬地將上官若抱到了空地上,再回頭,麒麟殿已經成了一片烈火汪洋。


    他拿過被烘得半幹的薄毯,沒有絲毫猶豫地奔進了火場!


    被烈火圍繞著露天石台上,孝惠仁皇後抱著小家夥,滿麵含笑地看著諸葛冥。


    小家夥的嗓子都哭啞了,一邊哭,一邊吸入濃煙,一邊嗆得連連咳嗽。


    諸葛冥心疼地看了兒子一眼,用拳頭敲了敲自己左肩。


    這是“放心,有我”的意思,睡覺前教給兒子的,不知道


    的,不知道兒子記下來沒有。


    小家夥應該記下來了,吸了吸鼻子,不哭了。


    諸葛冥看向孝惠仁皇後:“孩子是無辜的,有什麽恩怨,我們單獨解決。”


    孝惠仁皇後誇張地笑了:“你也知道稚子無辜?那你當初殺我兒子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他本不該死?”


    “我……我不太記得獵場的事了,但我應該沒有殺死六哥,我不恨六哥,從來沒有恨過。”埋怨是有的,但遠不到憎恨的地步,所以他相信,自己無論如何都沒理由對六皇子痛下殺手!“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一直咬定我是殺死六哥的凶手,但你真的誤會了。”


    “誤會?好大一個誤會?我兒子在出事前就跟你在一塊兒!別騙我了,諸葛冥,沒用的!你跟你那惡心的父親一樣虛偽!一樣都想讓你坐皇位,卻偏得先讓我兒子當墊腳石!替你們掃平前太子那個障礙!事到如今,你們贏了!前太子死了,皇長孫又被我弄成了病秧子!我兒子也死了!所有擋住你帝王路的人統統死光了!我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被你們耍呢?為什麽?”


    她瘋狂地咆哮著。


    諸葛冥卻是根本沒聽明白,什麽叫他跟他父皇一樣虛偽?他覬覦皇位了嗎?何時?他父皇屬意他登基嗎?怎麽可能?


    不過,有一件事他倒是聽懂了,諸葛燁之所以病重,全都是孝惠仁皇後搗的鬼!


    這個女人,真是瘋了!


    諸葛燁才多大?


    他兒子又才多大?


    難道,就因為自己的兒子枉死,就能找那麽多無辜的孩子發泄仇恨嗎?


    諸葛冥一句廢話都不想與她說了,腳尖一點,騰躍而上,飛過火苗,撲向了石台。


    孝惠仁皇後麵色一變,毫不留情地將手中的孩子扔了出去!


    四周都是滾燙的火焰,隨便落在哪裏,都會燒成焦炭。


    小家夥本能地“啊——”了一聲。


    說時遲那時快,諸葛冥手中薄毯一揮一扯,將兒子被火苗吞噬前將他帶到了自己懷裏!


    小家夥一把抱住他脖子:“父王!”


    諸葛冥那顆七上八下的心總算落了地,他扣住兒子腦袋,足尖在滾燙的石台上借力一躍!


    噝——


    是皮肉被烤焦的聲音。


    諸葛冥疼得渾身抖了一下!


    這才僅僅是開始,地麵已經被燒得無法行走,隻能依靠借力,施展輕功飛出去。


    然而眼下的麒麟殿,還有哪一出是沒被燒著的?


    等諸葛冥終於把兒子帶回上官若身邊時,腳上已經沒有一處完整的皮肉了。


    火勢,越來越凶猛,火光漫天,照得他頭暈目眩。


    是什麽灼傷了眼睛嗎?


    好像有些看不清了。


    火光、星光、喧囂、哭泣,在腦海中漸漸遠去、遠去,直至完全沒了蹤影。


    ……


    “王爺,王爺。”


    是……在叫他嗎?


    “王爺,能聽到我說話嗎?”


    好像是若兒的聲音。


    諸葛冥緩緩地睜開眼,果然看見那張令他魂牽夢繞的臉。


    不過——


    好像是做夢做得太久了,竟覺得這張臉與記憶中的不大一樣了。


    是不大一樣了,日日哭、夜夜哭,眼睛都腫了。


    “若兒……”


    他艱難地開口。


    一出聲,險些把自己嚇得再次暈過去。


    他是多久沒講話了,沙啞得跟什麽似的?


    氤氳在眸子裏的淚水一下子掉了出來,上官若握住的手,將臉蛋貼在他肩膀上:“王爺……”


    諸葛冥抬起幾乎不聽使喚的手臂,弄了半天,才摸到她的臉:“哭什麽?傻瓜。”


    上官若抬起頭,泣不成聲:“你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還被石柱刺穿,我以為……以為你……”


    聽她這麽一說,諸葛冥想起來了,自己是在與大君交手時,與上官若雙雙跌落懸崖了,他當時拚盡全力將上官若舉離了地麵,就不知道……她受沒受傷。


    “你怎麽樣?”他一字一頓地問。


    上官若抹了淚,笑著道:“我很好,一點事都沒有。”


    他微微一笑:“那就好。”眼神一掃,又問,“這是哪兒啊?床,好窄。”


    上官若道:“這不是床,是棺材。”


    諸葛冥:“……”


    上官若解釋道:“你失去意識後,歐陽傾來了,她封住了你的穴位,告訴我帶你來這裏,說,隻要在聚魂棺內躺上幾年,一定能蘇醒。”


    歐陽傾死而複生,想來也是這聚魂棺的緣故。


    諸葛冥揉了揉依舊有些發暈的腦袋:“我睡了幾年?”


    上官若比了個手勢:“五年。”


    諸葛冥捉住她纖細而蒼白的手指:“這五年,你是怎麽過的?”


    上官若笑了笑:“就這麽過的呀,每天看看你,陪你說說話,時間也就打發了。”


    諸葛冥傷痕交錯的手掌輕輕覆上她精致的麵龐,喉頭脹痛,聲線哽咽:“若兒,我做了一個夢。”


    上官若在他掌心歡喜地蹭了蹭:“什麽夢?”


    他深深地看著她,眼圈發紅,隱約有水光閃耀起來:“我沒有……女兒,我跟明嵐……沒有同過房……是你,一直都是你……隻有你……可我遷怒你那麽多年,讓你受盡委屈……”


    言及此處,


    言及此處,悔恨的淚水,再也抑製不住,從臉頰滾落了下來。


    如果可以,他真想回到過去,把那個是非不分的混蛋,狠狠地扇上兩巴掌!


    人的一生,一共有幾個二十年?


    他用了足足二十三年,來遷怒這個無辜的女人!


    但其實,她究竟有什麽錯呢?


    別說那孩子根本不是他的!


    就算是,大君是大君,她是她,她不過是一心想嫁給他而已,明嵐母女的死……也不該算在她頭上!


    ……


    諸葛冥恨不得一頭碰死在棺材上。


    上官若仰頭,將淚水逼回眼底,而後笑著哽咽說:“好了,都過去了,不要再想了。老實說,你對我還是挺好的,那麽恨我,還沒整幾個小妾和庶子羞辱我。”


    諸葛冥搖頭。


    如果換做以前,上官若一定會氣得發瘋,但現在——


    “人這一生,又有多長呢?守著你這五年我每天都在想,你活著的時候,我要是多對你笑一笑該有多好?我現在就想著……能跟你多待一天都是好的……”


    “若兒……”


    上官若握住他的手:“我們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毫無意義的悔恨上,你要覺著欠了我,就好好對我,不要再跟我紅臉,不要再惹我生氣……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活得比我久!被人撇下的滋味……太難受了!下一次……一定要是你先給我蓋上棺木!”


    諸葛冥心口一痛,大力將她擁入了懷中……


    ……


    陽春三月,諸葛冥攜上官若返回京城,結束了為期五年的“遊曆”。


    次年,小若若出生。


    小寶抱著不知在他皇袍上撒了幾泡尿的小若若,小嘴兒一癟:“姑姑,朕的紅包呢?”


    (全文終)


    ------題外話------


    冥若番寫完啦!呼呼,第一次寫這麽長的番外,感覺自己棒棒噠!


    新文已經開了,懇請各位親們移駕《魅王毒後》


    附上簡介——


    她是馬家嫡女,自幼病弱,卻被相士預言母儀天下。


    他是西涼郡王,天生廢柴,卻令所有殺手聞風喪膽。


    前世的她,為躲避與廢柴郡王的親事接受了渣男拋來的橄欖枝。


    二十年傾囊付出,助他榮登九五,結果換來水牢圈禁,身首異處。


    重活一世,她發誓,決不要重蹈覆轍。


    隻是,她不嫁渣男,也不想嫁給廢柴王爺啊,這家夥怎麽跟個無賴似的,越纏越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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