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換了個陌生的環境,當晚小孩認床,哭鬧著找媽媽。湯大媽就整宿整修的抱著哄著,不厭其煩的唱歌講故事。


    兩天之後,孩子不再認生,湯父母更是分秒離不開孫子。二老每天變著花樣帶孩子出去玩。“接走孩子”幾個字,已是湯家的禁忌,提都提不得。


    向小園含恨跑出門,湯宋立馬追了出去。索性她並未走遠,她坐在小區的台階上發呆。


    湯宋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躊躇半晌,伸手擁住向小園的肩,她一如老僧入定,她沒有抗拒。


    湯宋的話發自肺腑,湯宋緩緩的說:“老婆,我知道自己挺自私。但是我們可以不要孩子,我們卻不能剝奪父母抱孫子的權利,爸媽老了,他們就把孩子當個打發時間的寄托,孩子就好比是他們手裏一個心愛的玩具。你沒看到前天他們剛見到小萌時激動的模樣!我是真的於心不忍。老婆,無論我有多對不住你,這個孩子他是實實在在已經存在的。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但是我爸媽的心情我也能體會。我現在,每天都處於進退兩難的境地。老婆,請你對我再寬容一些吧,再體諒一些。小萌隻是個三歲的孩子,他對你絕對沒有絲毫的威脅。以後我們也會有自己的孩子,我會更愛他。老婆,請你相信我,好嗎?”話語間,湯宋將向小園摟得更緊。


    小區邊緣有一個籃球場,一群半大的少年,在熾白的燈光之下揮霍著青春的汗水,他們呼天搶地的跳躍,奔騰。籃球與地麵的撞擊聲在寂靜的夜裏響徹天際。砰,砰,砰……向小園捂住胸口,那聲音震蕩得她的心口疼痛不已。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仿佛滄海桑田又是一個世紀,向小園的身子這才動了一動。她仍是直視著前方,她悠悠的開口:“其實,在此時此刻,我更介意的不是那個早就存在的孩子。而是,湯宋,”她盯著他的眼睛,“我們上一次擁抱是多久?三個月前?半年前?”


    向小園的話令湯宋感到震驚和羞愧,與此同時,他也對她的大度感激涕零。湯宋由衷的感到對向小園的虧欠,他表情慚愧的說:“老婆,對不起。”


    當天晚上,在一番溫存之後,湯宋主動以書麵形式,與妻子約法三章:其一,絕不和連芳洲有過多來往;其二,將來絕不給小萌留分毫家產;其三,沒有向小園的允許,絕不對外宣布小萌的存在。


    然後湯宋毅然簽上了自己大名,他瞬間感到輕鬆,他豪情萬丈的對向小園說:“老婆,你還有什麽需要補充的嗎!隻要你提出來我都聽你的!老婆,這下你該放心了吧。”


    向小園但笑不語,她的心早已疲憊不堪。


    前幾天湯大媽總是提心吊膽,將小孫子藏著掖著,她心裏格外害怕兒媳婦會知道小萌的存在。


    如今當向小園真知道了,湯大媽反而有恃無恐了。湯大媽心想,孩子遲早是要回湯家的,有必要提前讓兒媳婦適應一下孩子的存在。


    於是接下來的好幾天,向小園下班回家,都會看到滿屋子的玩具槍和摩托車。她的拖鞋必定掩埋在一堆積木之中,整個屋子回蕩著玩具警車尖銳的鳴響,一個三歲的熊孩子或是拿著她的口紅在牆上自由的進行抽象派寫生,或是踩著凳子爬上化妝台摳挖她新買的眼霜。而她親愛的婆婆,總是在廚房哼著小調洋溢著幸福美滿的神情自在的做飯,還有守在熊孩子旁邊毫無作為並一臉傻笑的公公。


    真是夠了。


    前兩次向小園回家見到這種情景鞋都不用脫,扭頭就走。思元知道了就怒目圓睜的罵她:“你有點出息好嗎?別人都已經騎在你頭上霸占你的房子了,你這個主人就這麽拱手讓人!你再退讓下去,下一步就是娃的親媽入住了!你馬上給我回去!向他們宣戰!你告訴他們,誰才是這個屋子的主人!這一仗你沒打勝利就別再踏進老子大門半步!”


    於是在此之後,向小園終於不再逃避,隻是也沒去挑戰。她每天按時回家,回家後就像個局外人,板著臉不打一聲招呼,一頭紮進臥室,吃飯也不出來。


    人類真是適應力極強的生物,又或者向小園是個太沒原則的女人。湯大媽的手段最終是生效了,久而久之,向小園已經能麻木著一張臉走出來和大家一起吃飯。隻是全家人其樂融融,她依然沉默寡言。偶爾四下無人時,小萌那個惹人愛憐的小屁孩和向小園說話,她也能蹲下身,耐心的回答一語半句。孩子天真無垢的眼睛真是跟湯宋像極了,向小園終是做不到真正的去仇視一個三歲的孩子。


    更多的時候,他們一家人圍著小孩,盡享天倫之樂。孩子有著軟糯的童言童語,他時常挨個的叫屋子裏的每一個人。向小園就會想,爺爺奶奶爸爸,那是多麽動人的稱呼,那是最緊密的親人。而他喊自己姨姨,姨姨算個什麽東西。向小園撇了湯宋一眼,那時他坐在飯桌的主位之上,平視眼前的一切,他容光煥發的臉上承載著躊躇滿誌的神色。向小園想,湯宋你還真當自己是舊社會裏的大富人家,坐擁了一群姨太太?


    盡管這個家裏沒有任何人排斥向小園,甚至小孩還挺喜歡她,但她總是下意識的自我催眠。她習慣性的站在很遠的地方,默默的看他們每一個人笑,大家的目光都在孩子身上,沒人關注她為什麽總是站在圈子的外圍。


    她哪裏走得進去。


    這天湯家人心血來潮又擁簇著給小孩改名字。他們認為,既然孩子要姓湯了,就得由湯家的人取名字,小萌小萌的缺乏男子氣概。


    湯宋表現得尤為積極,湯宋興致勃勃的對向小園說:“老婆,這個家裏你文學造詣最高,你給孩子起一個吧!要響亮一點的!”


    向小園看著湯宋,她心想難道我已經頹然到要為你的私生子取名字的地步了嗎?向小園連一個敷衍的笑意都擠不出來,她有氣無力的癱坐在沙發裏,隨手翻閱一本雜誌,她說我取的不好,你們取吧。


    那天全家人都意氣風發,沒人留意到向小園的情緒低迷,又或者他們已經見慣了這個“矯情”的女人的低迷。說不定他們還會在背地裏議論:向小園這個女人,真是個不合群又愛破壞氣氛的女人。


    湯宋走過來一把樓過向小園,興高采烈的嚷:“老婆,幹脆把你的名字送給他,你名字特配咱兒子,就叫湯小園!小名叫小湯圓!你說這個名字可不可愛!”


    全家都笑了起來。向小園麵無表情的將肩上的頭發從湯宋手臂底下抽出來,她推開湯宋,默不作聲的將視線放回手中的雜誌上。


    過了一會兒,湯宋又突發奇想,取了個“湯宋元明清”,沾沾自喜自以為還挺別致,再次引得一家人捧腹大笑。湯大媽笑得打跌,直罵兒子鬼靈精。


    向小園抬起頭來,她詫異的看著他們,她心裏十分納悶,向小園想,這到底有什麽好笑的。


    湯宋回過頭,這才注意到老婆的臉色,他笑著再次擁住向小園,大剌剌的問:“怎麽了嘛,老婆!最近你好像都不開心?”


    向小園曾經看過一篇報道,說每一個經曆小產的女人都會或多或少的抑鬱,隻有當下一個孩子的到來,病症才會不治而愈。此時向小園不僅痛失了自己的孩子,還得每天麵對情敵的孩子,不然就是心胸不夠寬廣,對丈夫不夠體諒,不然就是心眼狹小,跟三歲小孩計較。


    她突然開始可憐起自己來。


    偏巧這時,湯宋一把奪走她手上的雜誌,嬉皮笑臉的討好她:“老婆,別看了,咱們一起來給兒子取個好名字!”


    向小園這才緩緩站了起來,她死死的盯著湯宋。


    那一刻,向小園覺得如果她再沉默,她一定會神經崩潰。她能感到體內那股淤積了好久的怨氣,在心底不斷發酵,致使沸騰,最後咆哮著,歇斯底裏的,噴湧而出。向小園深吸了口氣,麵無表情的將手伸到湯宋麵前,冷冰冰的說:“把書還給我。”


    湯宋耐性畢竟有限,這時語氣也極為不善,他緊鎖眉頭,問:“我說你最近是怎麽了,誰招你惹你了。”


    向小園就在這時,毫無預兆跳了起來,她指著湯宋鼻子咆哮道:“你說誰招惹我了?你說我為什麽要開心?我又為什麽要笑!誰願意把名字貢獻出來?還有,誰是咱們的兒子!我的孩子早就死了!都是因為他的存在,如果沒有他,或許我的孩子還活著!你們是非不分還整天圍著這個儈子手高興什麽?!你們這群幫凶!”向小園提到孩子時,指著小萌麵容猙獰的大吼大叫,一家人都愣住了,湯大媽的笑容還來不及撤換,凍結在臉上。


    孩子畢竟才三歲,那孩子率先嚇得大哭起來,湯大媽立即將孩子抱起來哄。


    湯宋也動了怒,低吼一句:“向小園,你實在太過分了!”說完趕緊湊過去安撫受驚的孩子,湯父憤然熄滅了煙,連連喝到:“家門不幸、家門不幸”,說著,摔門進了客房。


    向小園渾身發抖的站立了片刻,下一秒,她一把抓起錢包跑了出去。她先是在購物商圈漫無目的的遊蕩了幾小時,期間母親打電話來,她鎮定自如的說要去單位加班。


    曾經動不動就愛找母親訴苦,如今才知道,能嘟著嘴撒嬌耍賴的跟母親說的那些傷,都是兒戲。真痛到別無選擇之時,她哪裏舍得讓母親與她一起承受。


    當天晚上,向小園一個人去酒吧喝得酩酊大醉,過後她在大街上跑來跑去的發了會兒酒瘋,最後蹲在午夜寧靜的街上,泣不成聲。


    向小園痛哭流涕的喊:“對不起,思元,思元,我……我這次真的輸了。”


    然而世界不會因為誰的舉手投降就停止運轉,生活按部就班,班也得繼續上。三天後湯宋親自跑到向小園辦公室對她說:“跟我回家吧,連芳洲已經把小萌接走了。”他眼圈深陷,強打精神的笑紋使他看上去越發狼狽。向小園終是跟他回家了。


    日子又回到當初的模樣,湯宋和向小園各自上班,回到家誰有精力誰就做飯,但大部分晚飯是叫外賣。向小園精神好時會下樓跑幾圈,跑累了回家蒙頭大睡。下雨的周末兩人都不怎麽出門,向小園看偶像劇,湯宋就用ipad上網;或許湯宋看新聞,向小園就玩網遊……一切似乎又歸於平靜,但是兩人彼此心裏都清楚,他們之間,隔著一道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已不若當初了。


    有時候向小園會放下手中的遙控器,說:“湯宋我們談一談吧。”湯宋則一定會有氣無力的走進臥室,丟下一句:“早點睡吧,我明天還要開庭。”


    湯宋父母依舊三不五時的過來幫他們做頓飯。


    細細想來,向小園的公婆真的挺好,但向小園與二老之間就是隔著一層微妙的情愫。和平和睦時相安無事,一旦戰爭爆發,對方所有的缺點就會在心裏無限製的放大,直至成為世仇。


    向小園可以對身邊所有的人與世無爭,卻總在公婆的生活陋習方麵針尖對麥芒。隻要父母過來的那一晚,湯宋就別想清淨的入睡。


    向小園會不厭其煩的絮叨:“你媽今天嗑瓜子嗑到沙發底下,我都不能好好做清潔!你去給你媽說說,以後盡量別在家吃瓜子!”


    “你爸吃什麽都吧唧嘴,聽著真惡心!能不能讓他注意一點,真的會影響旁人的胃口!別人也會覺得他很沒素質!”


    “你爸那腳能好好洗洗嗎?味兒太大了,湯宋你去問問,他今天是不是沒洗腳就上床睡覺了?”


    大多時候湯宋對此選擇置若罔聞,實在不行就哼哼兩句糊弄過去。有時他被吵得心煩,也會坐起身來駁斥幾句:“他們六十多的人了,每天不辭辛苦自己掏錢買菜跑來給你做飯,你看不見,你卻整天去觀察我爸洗沒洗腳,你有意思嗎?向小園,我真沒想到你也是這麽小心眼的女人。”


    向小園就會彈跳而起,用更大的嗓音吼回去:“湯宋!我小心眼?難道六十歲就可以不講衛生了嗎?他們自己滿身奴性,我從沒要求他們來我家做飯呀?如果可以,他們能離我遠一點嗎?我吃外賣更自在好嗎!還好意思說他們自己掏錢買菜,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偷偷塞了多少錢給你媽!”


    後果不要細說,隻要湯宋這麽回了一句,那整個晚上都不用睡覺了。


    湯大媽也會跟兒子抱怨兒媳婦,她不滿向小園的話那就更加簡單粗暴,湯大媽橫豎就一句:哪個女人不生孩子?


    中國的婆媳關係隻有是非沒有對錯,隻有起因沒有結果。自古以來,婆媳都是一項微妙而複雜的生物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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