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院判的手摁在脈搏上的一瞬間,顧楠忍不住顫了下,咬牙忍住了跳起來的衝動。


    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她身上,猶如環伺在暗夜裏噬人的猛獸一般。


    隻待她軟弱倒下,她們便撲上來將她吞噬殆盡。


    “勞煩清河縣主換一隻手。”


    耳畔響起張院判溫和的聲音,她機械地將另外一隻手遞了過去。


    孟雲裳不耐煩催促,“隻是把個脈,怎麽那麽久?”


    張院判撚著胡須,不疾不徐。


    “人的左右兩手脈搏對應不同髒腑,自然要都細細摸準,才能確認清河縣主病症所在。”


    孟雲裳磨著牙翻了個白眼。


    她才不想知道顧楠有沒有病,她隻想揭穿顧楠肚子裏懷了孽種。


    隻要顧楠有孕,謝恒又沒碰過她,便能坐實她水性楊花,寡廉鮮恥的名聲。


    顧楠要麽出家為尼,要麽被浸豬籠。


    隻要一想到顧楠的淒慘下場,孟雲裳眼底就泛起狂熱的興奮。


    許久,張院判收回手。


    孟雲裳迫不及待地追問,“怎麽樣?”


    太皇太後也坐直了身子,目光沉沉看著太醫。


    張院判撚著胡須,“從脈象上來看,清河縣主確實......”


    顧楠下意識繃直了脊背,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心底的驚懼幾乎將她淹沒。


    “確實身子虛弱,脈數端直細長,脈律不齊,是弦脈,主急火攻心之症。”


    急火攻心?


    顧楠錯愕,倏然看向張院判。


    孟雲裳臉上的笑容一僵,聲音陡然拔高。


    “弦脈?怎麽可能?不是滑脈嗎?她不是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滑脈?”張院判滿目震驚,“這怎麽可能是滑脈?哪個庸醫說的是滑脈?”


    “侯府的府醫親自檢查過,說是滑脈啊。”


    張院判冷哼拂袖,“笑話,一個府醫的話豈能相信?


    老朽在太醫院十幾年了,怎麽可能分不清楚滑脈,弦脈?


    南煙縣主若是信不過老朽的醫術,盡管去叫別的太醫來再診就是。”


    孟雲裳根本不信。


    “侯府吳大夫不可能把錯脈的,太皇太後不如再宣別的太醫過來?”


    太皇太後撚著佛珠,似乎頗為意動。


    顧楠剛剛鬆了一半的心再一次懸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張院判為何會替她隱瞞懷孕的真相,但眼下卻顧不得思考這個。


    最重要的是阻止太皇太後再去宣別的太醫。


    下個太醫來,她未必有這麽好的運氣。


    用帕子擦去手心裏黏膩的冷汗,她起身理了理裙角,神色冷怒。


    “能做到太醫院院判,張院判的醫術和醫德自然是得到太上皇,太皇太後各位貴人的認可。


    若是張院判的話都不能信任,再請一個太醫過來診脈,誰又能保證他說的話就可信呢?”


    “張院判說我沒懷孕,別的太醫說我有孕了,又該相信誰呢?”


    孟雲裳脫口道:“你就是有孕了,顧楠,你瞞得過別人,瞞不住我。”


    “太皇太後,咱們把她的丫鬟婆子全都拘起來,挨個審問,肯定有人吐露事情。”


    顧楠眼底淬出了火星子。


    “放肆,太皇太後潛心禮佛,一心向善,豈能為你兩句汙蔑之詞,隨意刑訊逼供下人?“


    “再說你空口白牙汙蔑我勾引男人,身懷有孕,我還說你勾引別人呢,是不是也得把你身邊的丫鬟婆子抓起來審問一遍?”


    孟雲裳臉漲成了紫茄子,“你...你分明是心虛,這麽大的事你休想瞞天過海,你就是個寡廉鮮恥的賤人。”


    “你若不心虛,為何不敢讓太皇太後宣召你身邊的丫鬟婆子?”


    孟雲裳滿臉急切地看著太皇太後。


    “此事既然各執一詞,還得請太皇太後定奪才是。”


    太皇太後垂眸撚著佛珠,慈眉善目地看著顧楠歎氣。


    “咱們女子的名聲大過天,又說空穴不來風,這事既然傳了出來,哀家的意思是總要查清楚證明你的清白才是。


    不然傳出去一些不好的風聲,豈不是連累你和顧氏女子的名聲?”


    顧楠心知太皇太後已經起了疑心,今日必定不好脫身。


    心下一狠,倏然拔下頭上的簪子,緊緊抵在了脖子上,滿臉悲憤瞪著孟雲裳。


    “就為你兩句汙蔑,我就要被太醫診脈,被大家質疑,如今我滿身是嘴都說不清楚。”


    “我也是太上皇欽封的縣主,豈能由你汙蔑?”


    “我願意以死來證清白,太皇太後在上,隻求你還顧楠一個清白,還我顧氏女子一個清譽。”


    顧楠臉色蒼白,雙眼含淚,握著發簪的手微微顫抖。


    這副決然赴死的模樣嚇住了太皇太後。


    顧楠若真是自戕在了她宮裏,她難免要落個刻薄晚輩的名聲。


    太上皇哪裏都不好交代。


    “尚嬤嬤,快,快攔住她。”


    “你這孩子,好好地說著話怎麽就要自戕了呢?哀家也沒說不信你的話呀。”


    顧楠死死攥著手裏的簪子不給尚嬤嬤,喃喃看著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相信我的清白?”


    太皇太後抿嘴不語。


    “看來我隻有以死明誌了。”顧楠手上發了狠,尖利的簪子刺破了皮膚,有鮮紅的血跡殷殷流出。


    太皇太後被她這股子狠勁嚇到,連忙道:“信,我信。”


    “太皇太後!”孟雲裳驚呼。


    太皇太後厲聲嗬斥,“你閉嘴,若不是你胡言亂語,也不至於清河縣主要自戕以證清白。”


    孟雲裳氣得差點吐血。


    太皇太後看著顧楠,放緩了聲音,“好孩子,你快把簪子放下。”


    顧楠微微鬆了口氣,這才鬆開了手裏的簪子。


    尚嬤嬤趕緊收起簪子,將她扶到旁邊坐下。


    顧楠表麵平靜,可隻有她自己知道,裙擺下的腿在不停顫抖。


    太皇太後歎著氣。


    “不是哀家故意要疑心你,實在是哀家了解攝政王的為人。”


    “他平日裏從不正眼看別的女人,怎麽偏偏就對你刮目相看了呢?


    甚至為了你家侄兒,不惜闖入我宮裏來要大夫。”


    “你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太上皇如今身體不好,不敢操勞,陛下年紀又小,國家大事全係在攝政王一人身上。”


    “哀家少不得要多為他操點心,好孩子,你說說看,你和攝政王之間到底有沒有什麽?”


    “若他真欺負了你,哀家一定為你做主,絕不讓你受委屈。”


    太皇太後換了個方式詢問,一副真心為她好的模樣。


    顧楠心中冷笑,這是拿她當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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