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顧家宴席方散。


    顧楠陪著母親去看鴻哥兒。


    鴻哥兒已經醒來,隻是身體仍舊虛弱,說話也帶著幾分喘息。


    “聽下人說太上皇給姑母賜婚了,是攝政王。”


    顧楠輕輕摸了摸他蒼白的小臉,“你快點養好身體,送姑母出嫁。”


    常氏笑著打趣,“這次可不能抱著你姑母哭著要一起嫁過去了。”


    提及小時候做的蠢事,鴻哥兒一囧,呼吸又急促了兩分。


    唬得常氏連忙噤了聲。


    鴻哥兒抬手扯了扯顧楠的手,黝黑的眼睛一片堅定,認認真真地說:


    “我會長大,我會成為顧家的依靠,也會是姑母的依靠。”


    顧楠眼眶一熱。


    她的小侄兒啊,小小年紀就已經這般懂事。


    她緊緊握住鴻哥兒的手,重重點頭。


    “嗯,姑母相信鴻哥兒。”


    鴻哥兒目光晶亮,抿著嘴微微一笑。


    “但在那之前,你得好好調養身體,聽衛大夫的話,健康平安長大才會有未來。”


    顧楠柔聲叮囑。


    鴻哥兒點頭,“嗯,我知道,我不怕苦不怕疼,紮針吃藥我都能忍。”


    常氏和顧母聞言眼圈都紅了。


    顧楠忍不住揉了揉鴻哥兒的頭,“好孩子。”


    從鴻哥兒院子裏出來,顧楠和常氏送母親回她住的院子。


    常氏臉上雖然疲憊,卻掩飾不住臉上的興奮之色。


    “今兒小姑賜婚的旨意才到,前頭那些毀了咱們家生意的商號都紛紛上門送賀禮了。”


    “嗬嗬,他們消息倒是靈通,前頭搶了咱們家那麽多客源,如今也能厚著臉皮登門。”


    顧楠心裏鬆了口氣。


    “嫂子打算如何處置?”


    常氏歎了口氣,“大家都在生意場上走動,不好撕破臉。


    他們無非就是欺負我是女子,且背後沒有靠山罷了。


    如今好了,以後不會再有人敢搶咱們家的生意了。”


    常氏說著一拍大腿。


    “不行,我還是得去理一理賬冊,給這些暗地裏落井下石害咱們家的王八羔子記一筆。


    將來總有一天,我好好給他們算一算這筆總賬。”


    常氏風風火火離開了。


    顧楠失笑。


    頭上忽然多了一隻溫柔的手輕輕撫摸著她,母親溫柔歎息。


    “我的楠楠啊,委屈你了,娘知道你和離後一直不想嫁人的,是為了家裏才鬆口的。”


    顧楠積攢一天的情緒突然間就崩了,眼眶一紅,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其實也不全是為了家裏,她知道蕭彥絕對不會讓她帶走孩子。


    蕭彥那人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她早晚都得同意這門親事。


    可聽母親如此說,她莫名有種想哭的衝動。


    忍不住將腦袋靠在母親懷裏蹭了蹭,低聲道:“今晚想跟母親睡。”


    顧母失笑,寵溺拍了拍她,“好,留在這裏跟母親一起睡。”


    母女二人洗漱上了床。


    她這一日又是疾奔進宮請太醫,又是下跪磕頭,又是和孟雲裳極力相抗。


    情緒又經曆悲喜重重,著實疲憊。


    本以為沾床就睡,誰知卻翻來覆去了無睡意。


    顧母幫她扯了扯被子,拉著她低聲說話。


    “經過謝恒一遭兒,娘知道你心裏苦,也不願相信別的男人。”


    “娘看攝政王是個不錯的人,今兒他給上藥的時候我都看到了,動作輕柔專注,一看就是個會疼人的。”


    沒想到會被母親看去那一幕,顧楠大窘,“母親。”


    顧母歎了口氣,與她頭挨著頭,抬手輕輕拍著她垂在身側的手臂。


    如小時候哄她入睡那般。


    “雖說世上夫妻多,珠聯璧合少,可女子出嫁都是奔著一心一意,白頭偕老去的。


    但娘想和你說的是,不管在哪個宅門裏,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


    人這一輩子,就那麽幾十年,自己過得舒心,平安快樂,那才是最緊要的。


    男人若是個好的,能舉案齊眉是幸事,若不能,你也要守好自己的本心,不要讓自己迷失了。”


    顧楠細細咀嚼著母親的一番話,心頭的不安逐漸散去。


    顧母接著說:“明兒一早咱們去祠堂給你父親上三柱香,讓他在天之靈保佑你。”


    提及過世的丈夫,顧母神情柔和。


    “你父親在世時最疼的就是你,自打你生下來,就抱在懷裏,一刻也不舍得撒手。”


    “可惜當時咱們在晉州,遇上流寇作亂。


    娘才生下你就坐著馬車逃亂,你爹不小心將馬車上的炭爐翻了,炭火掉在你身上,在你肩膀上燙出一塊疤。”


    顧楠驚訝。


    “您說我右肩?那塊蝴蝶胎記不是娘胎裏帶的,生下來就有的嗎?”


    她從小便知道自己右肩上有一塊淡粉色的蝴蝶形胎記。


    小時候好奇,還纏著母親給她畫下來,看看到底長什麽樣子。


    “你生下來的時候粉粉嫩嫩,渾身上下一張皮,什麽胎記都沒有。


    你爹故意騙你說是生下來就有的胎記,其實是害怕你知道是他打翻炭火燙的,和他生氣呢。”


    提及丈夫的那點小心眼,顧母搖頭失笑,說起丈夫和女兒小時候的趣事。


    “還有一次啊.....”


    顧楠靠在母親懷裏,聽著她的小聲呢喃,眼皮漸漸合上了。


    一夜無夢。


    翌日醒來,天清氣朗。


    如意進來稟報說:“攝政王派了人來接小公子,將小公子和衛大夫一起送到上陽宮。”


    太上皇身邊也離不開衛少謙。


    顧楠吩咐人將馬車上多墊了幾層墊子,好讓鴻哥兒能舒舒服服躺在裏麵。


    她親自送顧青鴻到門口,目送馬車離去,正要轉身進府。


    身後傳來一聲急切的聲音。


    “顧楠。”


    她頓了下,轉身看到謝恒出現在拐角處。


    身上衣衫鬆鬆垮垮,眼下掛著一團青影,整個人看起來格外憔悴。


    三步並作兩步上前,臉色鐵青地質問顧楠。


    “你們早就商量好了是不是?”


    顧楠淡淡擰眉,懶得理會他。


    “謝世子喝多了吧,一早就跑來我家門口胡鬧,來人,請謝世子離開。”


    顧家下人上前請謝恒離開。


    顧楠轉身回府。


    謝恒不顧下人阻攔,氣急敗壞地喊道:“顧楠,你不理我便是心虛。


    難怪我幾次三番誠心道歉,你都不肯理會我,我明明知道錯了,你卻怎麽都不肯給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原來你和攝政王早有勾連,使計逼我和離,就是為了嫁給他。


    顧楠,你怎能如此對我啊?”


    顧楠臉色倏然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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