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母親葉氏的聲音。


    顧楠驚得一下從床上坐起來,卻驚醒了旁邊的琳琅。


    琳琅晚上睡在她和蕭彥中間。


    這會兒被驚醒以後,小丫頭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啊眨,然後伸出細白的小胳膊晃了晃。


    蕭彥將琳琅抱起來,撩開了簾子。


    “是嶽母的聲音,天才剛亮,定然是出了急事,嶽母才來找你。”


    顧楠一邊點頭,一邊嘴上應著葉氏。


    外間已經響起如意和葉氏的說話聲,她套了外袍急匆匆出來了。


    葉氏看到她就忍不住掉下淚來。


    “楠楠,你哥哥他留了一封信就離家出走了,你快看看啊。”


    顧楠接過書信,打開。


    信上筆跡潦草,顯然是匆忙寫就的。


    “楠楠,阿彥,對不起。


    是我一時心軟,把秋寧帶回到你們的身邊,讓你們期盼了那麽久的孩子失去了蹤影。


    但我還是不肯相信秋寧會狠心到偷孩子,我覺得她不是那樣的人。


    當你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京城。


    我要去找懷璟,也要找到秋寧問個明白,如果孩子真是她帶走的,我必不會放過她。


    此去山高水長,但我相信我一定會找到懷璟的。”


    顧楠念完了信,葉氏捂著嘴哭成了淚人。


    她的兒子前二十年沒有過正常孩子的童年,一直在到處找妹妹。


    好不容易一家團聚,這還不到一年,兒子又要離開了。


    不同的是這次去找外甥。


    她可憐的兒子啊。


    葉氏哭得肝腸寸斷,隻能將滿腔憤怒都遷怒在秋寧身上。


    若不是秋寧,她的女兒也不會失去孩子,整日鬱鬱寡歡。


    她的兒子也不用千裏奔波,肝腸寸斷。


    顧楠也沒料到葉崇揚會留下書信去找懷璟,深深歎了口氣。


    “早知道哥哥會這樣,我昨晚應該多勸他幾句的。”


    蕭彥拍了拍她的肩膀,“崇揚的性子看著隨性開朗,實際上再執拗不過。


    他認準的事情,便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你想想他少年時期就能同親生父親斷親,又能堅持找你這麽多年。


    又怎麽會因為你勸說兩句就打消了主意?說白了,是他不願意相信秋寧會不要他們之間的感情,不願意相信秋寧背叛了他。


    如果找不到秋寧,解不開這個疙瘩,徒留他在京城也沒有用。”


    顧楠何嚐不知道這些,隻是還是不能避免心裏擔憂罷了。


    蕭彥安慰她和葉氏,“我會讓平安派幾個人追上崇揚,有護衛跟著他,至少能保證他的安全。”


    “是啊,我們也可以經常和哥哥寫信。”


    顧楠跟著安慰葉氏。


    葉氏也知道眼下的情況,隻能如此了。


    顧楠將琳琅抱給葉氏,讓她看孩子,葉氏立刻就被轉移了注意力。


    蕭彥去上早朝,母女倆一起吃了早飯,如意便領著戚靜靜的丫鬟來了。


    “我家姑娘去沈家鬧起來了,縣主你快去看看吧。”


    顧楠驚的臉色都變了。


    去沈家的路上,才從丫鬟口中了解了事情的經過。


    “今兒一早,沈家人買了上好的棺材抬進府中,將沈將軍的甲胄放進了棺材裏。


    沈老夫人的意思是為沈將軍建一個衣冠塚,再在家祠中立個牌位。


    我家姑娘知道了,像風一樣就衝了進去,抱著沈將軍的甲胄不放。


    她堅持說沈將軍沒死,不許沈家人給她立衣冠塚。


    大將軍氣得要打她,老夫人勸她,她也不聽。


    實在沒辦法了,老夫人才請奴婢來找縣主,想著我家姑娘向來與縣主合得來,您的話她可能會聽。”


    顧楠隨著丫鬟進了衛國公府。


    整個國公府都掛上了白燈籠,白幡飄飄,來回走動的下人都形容哀戚,看得人心頭酸澀。


    正廳裏,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放在正中央。


    戚靜靜抱著沈錚的甲胄,攔在棺材前。


    戚大將軍,戚老夫人又急又氣地站在左邊,沈家一眾女眷都在右邊。


    戚老夫人彎著腰,耐著性子和戚靜靜商量。


    “靜靜,乖,你和祖母先回家好不好?你這些日子太累了,這些事就讓我們做長輩的來操心好了。”


    戚靜靜抱緊了手裏的甲胄,搖頭不肯。


    “我不走,我走了,你們就要給阿錚立衣冠塚,立牌位。”


    她抬頭看著沈老夫人和馮夫人。


    “阿錚一定會沒事的,你們為什麽非要給他立衣冠塚,立牌位?”


    馮夫人已經哭暈過去了好幾次,聞言眼淚又掉了下來。


    如果可以,她也不願意相信兒子已經死了。


    可是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連羌國人幫著找,都沒能找到。


    原本抱著希望的那顆心一點點冰冷下來。


    沈老夫人緩緩走到戚靜靜麵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


    “好孩子,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我們這些做長輩的所有人心裏也都不好受啊。


    如果可以,我們也不願意給阿錚建衣冠塚,立牌位,我們隻想要阿錚回來。


    可是若萬一阿錚他真的.....我聽說人死後如果沒有墳墓,沒有牌位享受香火,就會成為孤魂野鬼。


    靜靜啊,你忍心阿錚他成為一個無法享受香火的孤魂野鬼嗎?”


    孤魂野鬼!


    這四個字深深刺激了戚靜靜,讓她臉上血色盡失。


    抱著甲胄的手不停顫抖,卻還是咬著牙抱著甲胄,一言不發。


    顧楠見狀,走到她跟前,蹲下身來,輕輕抱住了戚靜靜。


    “我理解你的難過和痛苦,你一直覺得阿錚沒死,立了衣冠塚和牌位,就等於承認他死了,對不對?”


    戚靜靜泛著紅血絲的大眼眨啊眨,眼淚啪嗒啪嗒滴落在甲胄上。


    顧楠幫她拭去眼淚,接著說:“我聽說人的靈魂是能感知到家人的思念和寄托的。


    老夫人她們為沈錚立衣冠塚和牌位,是為了寄托他們的思念。


    說不定沈錚在冥冥中感受到了這種思念,有朝一日就回來了,你說呢?”


    戚靜靜抬頭,呆呆看著顧楠,神色茫然。


    “是這樣嗎?”


    顧楠點頭,“當然,我也相信沈錚一定能回來。


    咱們把甲胄給沈老夫人好不好?”


    戚靜靜沉默許久,緩緩將甲胄遞了過來,可在要完全遞出去的時候,又忽然抱了回去。


    聲音沙啞,“立衣冠塚和牌位可以,但我有一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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