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連續下了兩周,厚度已經超過一公尺。


    下在斯歐密陣地的不隻有雪還有維納亞軍發射的炮彈。黑煙和狂舞的烈焰卷起雪和大量砂土。


    多到讓人覺得沒有盡頭的炮擊,使得樹木全都被轟倒。本來蓊鬱的柯拉山丘,變得像是開闊的墾荒地一樣。


    原本挖到能夠藏頭的壕溝,在飛濺的沙土埋填下變得要屈膝彎腰才能勉強躲藏。


    發下豪語說維納亞士兵不足為懼的老兵,還沒看到敵人就因炮擊而倒下。


    不甘心地說:「我還沒打夠!」


    還能喊痛的人已經算幸福了,許多士兵都遭到炮彈的碎片奪去性命或四肢。還沒理解自己發生什麽事,一身迷彩服就染上了硝煙、泥土、血的黑和紅而被送往後方。


    像這樣被炮擊淩虐神經和肉體之後,再麵對由t三七、一六戰車隊帶頭,隨後是排山倒海而來的維納亞士兵,這已經成了這兩、三天的例行公事。


    維納亞軍煩人的攻勢,多少讓斯歐密士兵有逃跑的念頭。


    可是他們依舊待在壕溝裏忍受炮擊。因為他們知道想逃也無路可逃。


    與其四處逃竄、最後被逼到絕境才進行困獸之鬥。不如據守在這個為了擊退敵人而準備的柯拉陣地還比較有利。


    「炮擊停了!」


    「各就各位!」


    連上士官的號令聲在四處響起,士兵們各就各位。


    不久,棱線的另一端就出現足以蓋住雪地的維納亞士兵。


    「開火!」


    柯露卡在卡拉夫上士的口令下架好槍,不斷朝敵人發射。


    她彈無虛發一槍放倒一個人。


    可是不管怎麽打,敵人還是不斷地出現。雙方的距離從四百公尺縮小到三百、兩百公尺。這波湧上來的人海,不管柯露卡發射多少子彈也阻擋不了,轉眼間敵人就到了麵前。


    已經到了雙方能看清彼此表情的距離,維納亞士兵開始投出手榴彈。可是全副心神都放在瞄準的柯露卡,連手榴彈滾到腳邊都沒發覺。


    將她從壕溝裏拖出來的有時是海赫兵長、有時是卡拉夫上士。他們會將手榴彈踢進壕溝中隨處可見的小洞裏,再一把抓住柯露卡的後頸將她像小貓般提起。


    「怎、怎麽了?」


    「走啦!」


    柯露卡常被他們拎著跑。


    正當柯露卡納悶發生什麽事的時候,爆炸就吞沒了她至今守護的壕溝。而提著刺刀的敵人已經從對麵衝了上來。


    「自己跑!」


    「啊、是。」


    柯露卡連忙追著海赫的背影撤退。


    六連的士兵跳進後方的戰壕,朝著自己先前所在的壕溝位置投擲手榴彈、開槍幹掉維納亞士兵。海赫則用擅長的連續射擊不斷地製造屍體。


    柯露卡無法像他那樣流暢地上彈,氣得呀呀亂叫。


    海赫似乎對她尖銳的叫聲感到不耐。低聲的說:


    「力量放鬆。」


    「哈啊?」


    在槍聲和爆炸聲交織的喧囂中,這句話竟不可思議地傳進柯露卡耳中。


    「……你剛剛說什麽?」


    「我說放輕鬆。」


    「喔……咦?」


    柯露卡這才注意到,握著拉柄的手僵硬的抖動著。


    她將手握緊再放開了幾次,試著放鬆後再拉動拉柄。這次子彈順利依她的意思上膛了。


    「小子們聽好啦!把咱們的陣地搶回來,因為我把還沒看完的小說放在那裏了!」


    「是!」


    在尤帝萊寧的號令下,穿著白色偽裝服的六連士兵們一起往前衝。


    柯露卡也混在人群中跑在雪地上。這回換成維納亞士兵被他們的氣勢所震懾,丟下才剛占領的陣地逃跑了。


    還在戰場上緩緩前進的戰車就用反戰車炮擊破。


    沒有注意到步兵已經逃走的戰車,也遭到從死角丟來的炸彈和汽油彈攻擊。


    海赫舉槍瞄準逃跑中的敵人。


    在他精準的射擊下每一槍都有一個人倒下。


    不能隻顧著欣賞,柯露卡也開始瞄準逃竄的敵人射擊。


    即使周圍的友軍已經因為打不中而停手,海赫依舊不停地開槍。柯露卡也輕舔嘴唇、扣下扳機。不知不覺隻剩他們兩人還在射擊,隻有他們的槍聲在四周回響。


    眾人的視線全落在持續開槍的海赫和柯露卡身上。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好厲害。」


    海赫瞄了一眼跟在自己身旁的新兵,不過全神貫注的柯露卡完全沒發現。


    她眼中就隻有照門、準星和對準逃走的敵人。一旦開始專注於射擊,柯露卡連自己的存在都不在心上。


    與敵方的距離已經超過四百公尺,柯露卡才終於放下了槍。就算是她,也沒辦法在這麽遠的距離擊中敵方的頭部了。如果是不動的目標還好,要用標準瞄具打移動中的目標很不容易。


    可是海赫仍然在射擊。他直到敵人消失在棱線的另一端才住手,而不是因為射不中。


    以敬畏的眼神看著海赫的柯露卡,這才注意到自己也成為注目的焦點。


    「怎、怎麽了?」


    「沒什麽,隻是覺得你果然不是隻會吹牛皮而已。」


    卡拉夫上士笑著拍拍她的肩膀。


    大家似乎認同了柯露卡的實力,從此再也沒人叫她新兵。


    但因為身邊有個實力遠超過她的人,讓她一點自傲的感覺都沒有。


    敵方退去的戰場上遺留許多遺體和戰車的殘骸。


    斯歐密的士兵回收了裝在戰車上的機槍、彈藥還有大炮。對彈藥不足的斯歐密軍來說,從敵人那邊獲取的物資真是幫了大忙。維納亞軍拚死拚活搬來的炮彈與彈藥,現在卻被敵人作為擊退自己之用。這樣的結果真是讓人笑不出來。


    敵人也正試圖回收戰場上的武器。敵方的牽引車隊正在子彈勉強可及的遠處,試著將中了地雷而停擺的戰車拖回去。


    「別再來了,快滾回家去!」


    向敵人破口大罵的柯露卡,等到四周恢複一片寂靜看到防禦線上的維納亞士兵屍體時,不禁:「嗚!」地發出呻吟聲。


    這些屍體有一部分是她幹的。


    「為什麽他們會這麽恨我們?為什麽要來殺我們?」


    雙方明明素昧平生,為什麽他們會抱著這麽深的恨意?帶著如此重的殺意前來?


    她對這些反覆魯莽突擊的維納亞軍,敵意逐漸高漲。


    未經同意就闖進別人家裏殺人劫財的強盜,用子彈招待是剛剛好而已。


    「好,我知道了。我要殺了你們,要恨就恨吧。」


    柯露卡的槍口瞄準了在遠處作業的敵方工兵,扣下扳機。


    操縱牽引車的士兵在意外的狙擊下噴血倒地。


    其他敵人立刻散逃。


    隻有剛才還是敵軍的物體留了下來,逐漸被雪覆蓋。柯露卡感受到身為士兵的悲哀。


    雪下個不停,若無其事地將掩蓋遺體。在它下方和更下方還躺著無數維納亞士兵的屍體。


    **


    十二月十三日(三)六點三十分。


    冬季的斯歐密,太陽差不多要等到九點十五分左右才會出來。六點還算是晚上,天色接下來才要開始緩緩變亮。


    在雪上爬行的柯露卡,一邊留心敵方的狙擊手一邊抱怨。


    「為什麽我得做這種事啊。」


    「因為你起得早吧。聽說你昨天把站哨的工作推給賽波了。」


    跟在後頭的雅各兵長嘟囔著責備柯露卡。


    「因為我莫名其妙的清醒,睡不著嘛。所以想


    練習一下射擊的說……」


    從床上起來的柯露卡是想練習海赫所說的:「放鬆拉拉杆的動作讓操作更迅速。」當然是有一點進步,而這些努力都是為了追上兵長。


    「那不是正好嗎?閉嘴專心做事啦。」


    「可是,這種工作……」


    他們正在做的事,簡單來說就是摸黑搜刮屍體。


    一般人不會想做這種事。而且薩米文化信仰精靈,柯露卡相信靈魂的存在。對這種褻瀆死者的舉動難免要抱怨。


    抱怨歸抱怨任務還是要執行。她隻能對著那些肉眼不可見的存在說:「我隻是奉命行事,自己並不喜歡這樣,原諒我吧。」


    「斯歐密共和國的生產力跟維納亞比起來差多了,槍枝跟彈藥都嚴重不足。然後你看,這些遺體


    每具都還有沒用到的武器跟彈藥,難道你不覺得很可惜嗎?想殺敵想到晚上睡不著的你,正好適合這個工作。至少比你練槍有意義,不是嗎?」


    柯露卡想對如此命令他的麵包店老爹,臉上招呼幾拳再踢他的屁股一腳。她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在屍體身上搜刮武器和彈藥。


    回收的彈藥和武器都堆在雅各兵長用繩子綁著的雪橇上。不久,雪橇就堆滿了沉甸甸的槍械和閃著金屬光澤的子彈。


    「天差不多開始亮了,回去吧。」


    「好。」


    她在雅各兵長的指示下停止作業,以匍匐前進的姿勢準備改變方向。然而,在她視線掃過東方時卻感覺到有物體移動。


    「安靜。」


    雅各兵長以裝死回應柯露卡這句話。


    眼力出眾的柯露卡,能從遼闊的視野中感覺到獵物的存在。反覆確認異樣感,然後仔細觀察就能找到獵物。


    柯露卡保持姿勢趴在屍體之間,架起槍。


    想在新雪上擺出臥射的姿勢並不容易,就算把手肘撐在地上也會陷入雪中。所以在狩獵時多半會采跪姿。倘若真的要臥射,也會將滑雪板墊在身子下。


    很不巧的她沒帶滑雪板。柯露卡別無選擇,隻好將手肘架在維納亞士兵的屍體上。


    心想:「既然他們已經受到死這個終極的報應,就不應該再遭到其他懲罰了吧。」


    所以柯露卡在心裏默念著:「對不起……」祈求他的安息和寬恕。


    她緊盯著東方。


    不久,敵人的身影就出現在白雪和樹木之間,手上拿著裝了瞄準鏡的莫辛那幹步槍。


    「是維納亞的狙擊兵。」


    似乎是因為這裏離斯歐密陣地還很遠,天色又暗所以敵人才疏忽了。


    對方所在的位置離柯露卡約有三百公尺、離斯歐密陣地更有五百公尺遠。即使是受過訓練的狙擊手,會因此大意也是正常的。


    「不對,隻有在安全的地方也不放鬆的膽小鬼才能活下來。」


    那狙擊手緩緩地趴下拿起望遠鏡看向某處,再慢慢起身移動到別處重複著這個動作。也許是在開始工作之前要確認地形。仔細一看那個狙擊手正把觀察的結果寫下來。


    「他在寫什麽啊?」


    聽說維納亞有專門培養狙擊手的機構。到底要做些什麽才能被稱為狙擊手呢?既然是狙擊手,那一定有些本事。柯露卡突然對敵人的程度感起興趣來。


    「好。」


    她估算距離約是三百二十公尺,藉此調整弧形座表尺。


    「我辦得到。」


    接著她放下槍,測量周圍的風向。


    「克魯克,別做傻事。你怎麽贏得了專業的狙擊手。」


    「沒問題……不動就不會被發現。」


    四周都是屍體,敵人要找出柯露卡,就像在森林裏找一片樹葉一樣並非易事。從這裏射擊的話大概有兩次機會。柯露卡有自信兩發一定能勝利。


    她將屍體翻個麵,擺成拿槍指向敵人的樣子。維納亞士兵造型獨特的尖帽當然拿掉了。


    要是柯露卡和這具屍體躺在一起的話,敵方狙擊手應該搞不清楚誰是敵人才對。而她就是想要利用這個破綻。


    柯露卡先檢查槍有無異常。槍身冷、子彈也冷。風很穩定,風向是造成近來暖冬的南風。從她的位置看去是由右往左方吹,於是她將瞄準點向右移。


    狙擊手下次舉起望遠鏡時就是她的機會了。


    柯露卡駕著槍、扣著扳機靜靜地等待著。


    「!」


    敵人突然像是被什麽東西嚇到似地轉過頭。柯露卡也嚇了一跳手指放開扳機。


    「……被發現了?」


    狙擊手四處張望,探測周圍的氣息。


    不妙、好像不太妙。


    不過維納亞士兵接著就露出安心的樣子,讓他吃驚的似乎是他的同伴。第二個敵人比第一個更慎重,沒做出被柯露卡查覺的動作。不過他出聲呼叫同僚還是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要是誤以為敵人隻有一個就發動攻擊的話,這就會成為她這輩子第一也是最後一次的經驗了。柯露卡向守護精靈獻上一吻感謝自己的好運。


    「可是怎麽辦呢,想打道個另一個會來礙事……」


    要等其中一個離開嗎?還是把兩個人一起收拾掉?


    她轉頭看雅各兵長,不過他抱著槍動也不動,似乎沒辦法對這場戰鬥有什麽幫助。當然一起逃走也是一個選擇,可是柯露卡還是決定要戰鬥讓這兩個狙擊手走掉的話,那下次可能就是自己或連上的某人被瞄準。


    「我是柯露卡,薩米的獵人,繼承薩萊尼之名的人。」


    柯露卡低吟振奮自己的勇氣。接著她再度將準星和照門對上遠方敵人的身影。


    『在不確定會打中的時候,可不能像賭博下注一樣亂扣扳機。隻有確定會中才能開槍。』


    她遵照祖父的教誨,一個呼吸之後才將手指放回扳機。


    狙擊手的望遠鏡還放在眼前。周圍的雜音、凜冽的寒風和各種感覺一起慢慢消失,柯露卡逐漸化為槍的一部分。


    自己跟木頭、金屬一樣不過是槍的一個有機零件,是為了支撐槍、鎖定目標和扣下扳機而存在。


    將子彈發射時的速度、距離、氣溫、濕度、風向還有仰角全都列入計算,靜待目標和彈道交會的那一瞬間。


    柯露卡舔了一下嘴唇,在注意力集中到最高點時緩緩扣下扳機。


    擊發的聲音響徹雪原,同時她臥倒在雪中。


    本來想模仿海赫兵長,在架著槍的姿勢下拉拉柄上彈,不過暫時放棄了這個想法。沒有充分練習的動作,突然想做也不會順利的。


    祖父曾說,平常練習的表現到了真正狩獵時隻能發揮六成。所以練習的時候就要再多六成,臨戰才能發揮出千成的實力。


    柯露卡是篤定之後才發動攻擊的。所以她一開槍就立刻躺進屍堆中躲起來。


    從屍體之間的縫隙看去,第一發確實準確地命中其中一個狙擊手。


    另一個人連忙跳進雪中,打量著這裏的情況。


    狙擊手的動作看起來就像是匹受了傷的狼一樣,動也不動地等著我方露出破綻。感覺上是個難纏的敵人。


    「雅各兵長,你不要動喔。」


    「誰會動啊,就算你被打中了我也不會動的。」


    柯露卡開始思考如何對付剩下的敵人。


    躲起來的狀態想要狙擊敵人是不可能的。想瞄準就必須起身,如此一來就會暴露在敵人的槍口?下。發現敵人、瞄準射擊,雖然隻是一瞬間,如果對手的動作比較快,那死的就是柯露卡了。


    「怎麽辦才好呢?」


    柯露卡看手上的仿製莫辛那幹思索著。敵人用的幾乎一模一樣的槍。她知道正牌的莫辛那幹步槍在準


    度上有一點問題,可是狙攀用的不能是餐品。因此勝負的關靈書己的本事。


    「要怎樣才能比敵人更占優勢呢?」


    沒辦法讓自己占優勢的話,就隻能讓敵人陷入不利的狀況。該怎麽做?


    「對了,讓他白開一槍就好了。」


    總之讓對手先開一槍就行了。想發射下一發必須要經退殼、填彈、架槍、瞄準、射擊五個動作。同時間柯露卡隻需要架槍、瞄準跟射擊這三個動作。


    「恩!這樣就行了……雅各兵長請你幫個忙。」


    『才不要,為什麽找我?」


    雅各和屍體躺在一起仰望逐漸亮起來的天空。


    「別說這種話啦。就快早上了,天一亮就沒辦法動了喔。你要躺在這裏一整天嗎?」


    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雅各無奈地說:


    「……知道了,你想要我做什麽?」


    「你把那邊的屍體隨便動一下,引誘敵人開槍。」


    「你是叫我法摸維納亞士兵的屍體嗎?」


    「你會怕嗎?沒關係的,要是有幽靈還詛咒什麽的就由我來繼承吧。」


    「你這句話真讓人不爽。要引誘對方先開槍是吧?」


    「沒錯。當然兵長要躲好要是被打中就不妙了。」


    「我也不想中槍。」


    柯露卡將子彈上膛靜靜地調整呼吸,等待雅各兵長的行動。


    雅各兵長從後方接近一具屍體,緩緩地將屍體手上的槍指向敵人的方位。


    下一秒,屍體的頭突然就開了一個拳頭大的洞,肉屑和碎骨噴向四周。


    「哇啊啊啊!」


    柯露卡起身和兵長的慘叫在同一時刻。


    她架起槍。


    遠方的敵狙擊手已放下槍正在退彈殼,似乎打算開下一槍。


    而柯露卡已經將準星和照門重疊,對準了敵人。


    敵人裝好子彈正要架起槍。不妙!他的動作比想像中還快而且正確,柯露卡感到背上一陣惡寒。


    「沒問題,他的速度沒有比海赫兵長快。」


    她知道有人的動作更快,相較之下這個敵人就沒什麽了不起的。


    她的手指滑上扳機。


    此時南方吹來一陣強風。


    現在開槍的話子彈會被風吹歪,是該等風停下來還是要把瞄準點往上風處移?


    柯露卡在短暫的猶豫後決定賭一把,保持架槍的姿勢等這陣風停下。


    敵人的槍口發出一陣閃光,白色的光彈如山一般的曲線飛來。不過子彈被風一吹,擦過柯露卡的太陽穴飛向她背後。


    風停的瞬間敵方槍聲傳進她耳裏,同時柯露卡扣下扳機。


    她的子彈劃出拋物線準確飛向敵人的眉心。


    柯露卡和雅各兵長回到陣地時,已經是吃完早餐的時間了。


    他們想向列年排長報告卻找不到人,猜想他大概是在老爹那吧。從窗外往裏頭看,果然列年和其他幹部一邊吃早餐一邊開著會。


    敲門、出聲也沒人回應。戰戰兢兢入內同時連長心情不錯地說:


    「剛才收到營本部的通知,敵人有兩個營從咱們之前渡河的地點推進到柯拉這一側了。他們大概是想繞到咱們背後,不過這正中我的下懷。第四連和第五連照預定計劃伏擊了敵人。包圍、殲滅敵人的作戰也快開始了。」


    先前的夜襲除了造成敵方混亂之外,也隱含了讓敵方發現渡河地點,將他們誘導過去的用意。我方也省下監視的功夫及早掌握敵人的動向。


    「可是為什麽我們六連卻要留守啊?這不是老爹你的計劃嗎?」


    「這個嘛,八號那天擾亂敵人的工作給咱們做去了,要是連殲滅敵人的功勞也搶。我看薩洛(四連連長)跟托維艾寧(五連連長)會恨死我吧。也要讓其他人表現一下啊。」


    說到這,尤帝萊寧連長大笑起來。


    地圖上其中一支維納亞的迂回部隊,在渡河地點以北兩公裏處被我方部隊包圍了。營方麵也提到,敵軍方陣的其中一角已經被拉長成細細的箭頭四散而去,這代表敵軍正在逃走。他們已經被打的潰不成軍。


    「相對的,我已經取得攻擊柯拉河東岸敵方陣地的許可,這就叫做有失必有得嘛。所以明天咱們要動手啦。」


    「咦?」


    以列年為首的排長們聽完這話不禁愕然。


    「隻有我們上嗎?」


    「你腦袋有沒有問題啊?」大家一副想要確認連長精神狀態的樣子。


    可是尤帝萊寧連長毫不在意地說一聲:「沒錯。」之後看到眾人負麵的回應,突然很感動的大叫了起來。


    「難道是不滿?這樣還不滿足嗎?我的部下真是一群勇者啊!抱歉,是本大人錯了,我實在太小看你們了!」


    愛倫柯少尉以受不了的口氣說:「對手可是一整個師耶。」


    「那又怎麽樣?參加鐵定會贏的作戰一點都不有趣。掃蕩那些中了陷阱、慌慌張張的敵兵,這種?麻煩又費勁的事交給友軍去做就好了。咱們就從敵人想都沒想過的正前方發動攻擊。你們知道嗎?塔威拉戰鬥團把紅軍的第一百三十九狙擊師吃得死死的,一副馬上就能殲滅他們的樣子。對咱們這個連


    來說一個師根本不算什麽……怎麽?克魯克,杵在那幹啥?」


    尤帝萊寧終於注意到了柯露卡的存在,轉過頭來催她:「別站著發呆,有話快說。」


    柯露卡一邊小聲抱怨:「明明是你不給我機會講的……」還是趕快敬了禮,詳細報告她打倒維納亞狙擊手的經過。


    尤帝萊寧一聽,就誇張地露出驚訝的模樣:「什麽!兩個狙擊手?怎麽可能!」一副憑你怎麽可能幹掉狙擊兵的態度。


    最後甚至說:「你是不是把熊還是啥的當成狙擊手了?」


    「不,我不會把卡拉夫上士當成敵人打的。(注:斯歐密語中的「熊」和「卡拉夫」同音。)」


    她故意訂正並表達不是開玩笑。接著她拿出做為證據的兩把裝了瞄準鏡的莫辛那幹、敵人畫的射擊圖、地圖簡圖還有敵人的名牌。最後加上雅各兵長的證詞。


    「嚇死我了。看來真的是這樣。」連長也隻好承認柯露卡的戰果。


    柯露卡在記事簿上寫下「戰果二」。


    然而尤裏寧對此事的評價,卻隻是敵人笨加上鍾氣好。


    這柯露卡頗不愉快。本來以為連長必定會大大誇獎,這下她失望了。


    這家夥果然還是個做麵包的,而且譽疋那種不老實承認徒弟手藝進步的那種人。


    尤帝萊寧在柯露卡心中的評價再度開始下滑,而且幅度因為他下一句話而大大增加。


    「喂,海赫。克魯克繳獲兩支有瞄準鏡的狙擊槍。:一把我要了,另一把你要用嗎?」


    等一下,不是應該我用才對嗎?是我拿到的耶!柯露卡忍不住就要大叫出來。


    「不,我習慣用自己的槍。』


    幸好海赫兵長搖了搖頭,他似乎對自已用慣的槍有感情的樣子。


    他對槍的特性一清二楚,才能憑感覺如此快速的裝填並且射擊。


    海赫兵長正是靠那把槍縱橫沙場,以令人讚歎的氣勢打倒敵兵。


    每當柯露卡看到他,心中就會燃起焦慮和怒氣。自己輸給他了。要彌補這差距固然需要加強練習,但好的武器也是必要的。


    對嘛,兵長的戰績這麽好,是他經過長年的訓練而且慣用那把槍,如果是我就該要用更好的槍。柯露卡並沒有那麽執著於原來的槍,對換槍不會有所疑惑。


    她猛盯著那把無主的狙擊槍。


    看著她這副德性的尤帝萊寧發出:「嗚……」的一


    聲。


    可是他也沒有別的選擇,隻好不情不願地將槍遞給柯露卡。


    「太好了!」


    柯露卡興奮地抓住槍可是尤帝萊寧卻沒有放開手。在這段角力中柯露卡看到他的眼神。


    那是一雙根本不會讓人聯想到麵包店老板,而是看透了無數生死的眼神。


    「克魯克,你知不知道拿起這把槍代表什麽嗎?」


    「知道啊,就碰碰碰的打敵人啊。」


    「不,你根本就不明白。拿起這把槍就代表你已經從一個打鴨子、鹿或是熊的獵人變成了獵殺人的狙擊手。」


    「那有什麽問題嗎?這是戰爭,開槍殺敵有什麽不對?」


    「當然有問題、問題可大了……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才好。話說回來,我為什麽要跟你說這些啊?」


    「請不要問我啊,莫名其妙。」


    「我有很多事要擔心啊。像是你會不會因為打敗了敵方狙擊手就自信過度,或是你能不能撐得住這次任務之類的。這些有的沒的都令人擔心啊。你這回能活下來隻不過是偶然的好運而已。」


    「哼,你就是不肯承認我的實力。」


    「當然啦,笨蛋!」


    這時柯露卡才注意到,老爹會這樣不時打壓自己,其實是出於雙親擔心子女的心態。


    老爹把海赫兵長視為不會自滿的大人來信賴,可是擔心柯露卡這孩子,拿到了狙擊槍這個昂貴的玩具後,會做出輕率的行動而受傷。


    「沒問題的,連長。」


    「希望是這樣。至少別失去你的優點,不過這是不可能的吧。畢竟咱們可是在打仗,每個人都失去了一些東西。也許是手、是腳甚至是性命。要是覺得隻有你能全身而退這才不正常……」


    說完這既像諷剌又像失望的話之後,尤帝萊寧終於放開手。


    「至少晚上要睡覺。讓自己像睡著了一樣努力吧!這樣會稍微好過點。」


    「是。我會照做。」


    柯露卡拿到了配備新式瞄準鏡的莫辛那幹步槍。可是於此同時,她卻覺得自已失去了某樣連長給他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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