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胡說!”她憤然反駁著我,而我從她的眸中尋到了恐懼,“瑤妃娘娘知道我的孩子日後會給她的,她不會害我!”


    “我胡說?是你自己跟錯了人。”我一聲冷笑蔑然,“瑤……哦,蕭寶林,她知道你的孩子日後會是她的?隻怕不是吧,我倒覺得,她以為你的孩子日後要交給皇後娘娘。”


    “不可能!她知道的!蕭家跟她說過!”


    “那若皇後娘娘讓她那樣覺得呢?”我短歎著唏噓不已,“虧得你還是名滿大燕的歌姬,蕭家這兩姐妹鬥了多少年,你不知道?藍菊日日來看你,你就日日見她,你讓蕭寶林怎麽想?你真以為你和你肚子裏的孩子值得讓六宮之主這般上心麽?那是做給蕭寶林看的。”


    “不……不可能……”她不願相信地搖著頭,聲聲無力地辯駁著,“不會的,她們到底是一家姐妹……”


    “但凡是個嫡女就不會讓庶出姐妹壓在自己頭上,但凡是個當家主母就不會允許妾室不恭不敬的譏諷自己這麽多年。”我淩然給了她答案,微緩了口氣,語氣平靜幾分,“皇後娘娘,她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啊!這兩條她都忍了這麽多年,你覺得她還會容忍蕭寶林有個孩子來跟她抗衡麽?”


    所以皇後起初想讓我除掉這個孩子,或是她奪走這個孩子。她做了兩手準備,但大概她也知道,她若想要這個孩子便是跟蕭家的決定抗衡,所以並沒有萬全的把握。不過她有這份心於我便足夠了,她待瑩才人好,我就變著法地讓蕭寶林覺得她是要奪子,讓蕭寶林覺得這是蕭家改了意思,然後逼得蕭寶林自己動手除掉這個孩子。


    所以十日前我會平平淡淡地告訴莊聆:“我什麽也沒做,審誰都是一樣。”


    我必須有防心,我不能給皇後在事成之後反咬我一口的機會,隻能迫蕭寶林入絕境,迫出她的爭強好勝,讓她動手。


    我真的什麽也沒做,按捺不住動手的是蕭寶林。我隻是用一次又一次透出去的口風、一日又一日傳出去的謠言讓她日漸相信,這孩子歸根結底還是皇後的。


    她果然是忍不了的。


    當然,還有一個少不了的人,沈立。


    他是映瑤宮的宦官,紅藥的哥哥。我當初失寵遭瑤妃罰跪時,便曾得他相助,他的要求很簡單,讓我不要苛待紅藥。


    我本來也不會苛待紅藥,就這樣又多了個幫手。


    那會兒我可沒想到這個幫手會有如此大用.


    “你也不想想,這兩個月來你胎像穩固,為什麽會步輦一不穩就動胎氣小產?步輦……又為何會不穩?”我逼近在瑩才人麵前,笑意愈濃地問著她,觀察著在吃驚中逐漸黯淡下去的神色。


    十二日前,沈立告訴我“瑤妃娘娘近來備了些三棱”,他還告訴我“冬至的宮宴之後,給瑩麗儀抬步輦的宦官會挑地最滑的那條路走”。


    皇後暗許我用的六尚局與尚藥局我一個都沒用,最後還是用的我最信任的怡然的宮正司。


    動用鳳印的事總會留下證據,誰知同為蕭氏的皇後會不會反咬我一口亦或是將我推出去給她的族人一個交代.


    瑩才人的枕邊,猶放著一塊玉佩,玉色溫潤上佳,上刻著兩個小字:致知。我執起那塊玉佩,托在手心裏撫摸著那兩個小字,緩緩道:“物格、致知、意成、心正……你可知再往後是什麽?是身修、家齊、國治、天下平……”


    她眼底已是一片死寂,我仍不留情地繼續問她:“你覺得,皇後娘娘送你的孩子這樣的玉佩,在蕭寶林眼裏……是什麽意思?”


    “所以啊,最終下手害了你的孩子的,不是皇後娘娘,更不是本宮,是她蕭雨盈。”我撩了撩她披散的長發,笑意殷殷,“你也可以把這筆賬記在本宮頭上,反正你我間本也有賬沒算清楚。”


    這是我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但她到底是不配跟我算賬了,宏晅像我承諾過不再見她,一個失子無寵的女人,根本無法和我一爭.


    怡然把這件事辦得漂亮,一切查清之後宏晅賜了厚賞,這是她應得的,在那樣的混亂中能雷厲風行地一舉扣下所有人證物證,這宮正當得有本事。


    “姐姐可不知道,我一連做了多少天的噩夢。”她告了幾天假,來我的明玉殿向我訴苦,累得倚在榻上眼睛都睜不開,“宮正司的慘叫真是比什麽都可怕,我躲著不看也聽得到,蕭寶林身邊還真有幾個硬骨頭的,死扛著不說,若是我……早招了。”她的眉心蹙了一蹙,歎息道,“可惜了,陛下還是留了她寶林位,直讓我覺得這些日子不眠不休實在不值。”


    “這事兒,且還沒完呢。”我笑意深長地一舒氣,“我去見過瑩才人了,不管她把這仇算在誰頭上,總不會這麽輕而易舉的過去的。”


    而我去見她時說的那番話,也沒指望她會心多少。隻是為了瓦解她與蕭寶林罷了,總不能再讓她們聯手反擊,更不能讓她在失去蕭寶林這個靠山後與皇後聯手除我。


    “說起來……這事兒奇了,瑩才人小產這麽多天,陛下竟然一次也沒去看過?”怡然翻了個身抱著被子側睡著,“連鄭大人都犯著嘀咕,就算陛下不像從前那般寵她,也不應冷落至此啊。”


    我的輕笑沁唇而出:“陛下為什麽冷著她,她自己心裏清楚得很。她若還有點自知之明,就把這口氣咽下去。”.


    瑩才人在一個月後再度出現在眾人視線中,猶是削瘦憔悴的樣子,瞧上去弱不禁風,一身原本正襯她身材的牙色與草綠相搭的交領襦裙顯得格外肥大,穿在身上怎麽看也不服帖。


    “皇後娘娘萬福金安。”她向皇後一拜,聲音虛弱不已。皇後忙命人扶她起來,體恤道,“雖是出了月子,可瞧著身子還沒養好,在免些日子的晨省昏定吧,免得落下病來。”


    “臣妾無礙。”瑩才人笑了一笑,雖是虛著,一雙眸子倒還清亮,“太醫說了,要時常出來走動走動,臣妾也不願總在宮中悶著。”


    皇後就不再勸她,客套兩句了事。


    退出長秋宮,她笑吟吟地走近我,頜首道:“多謝寧貴姬娘娘當日告訴臣妾那些話,但不勞娘娘操心了,臣妾自入宮那日起,敵人……就隻有娘娘您一個。陛下心裏有臣妾沒有,娘娘您會看到。”


    我不禁屏了息,瞧著她弱不禁風的身形從我麵前離去。她對我的敵意……竟不是那麽簡單。我的那一番話,她果然是沒信多少。


    “她想幹什麽……竟隻針對姐姐一人?”婉然在我身後驚疑不解地問。


    我搖一搖頭:“不知道。去成舒殿。”.


    在宏晅下朝回來之前,我已備好了茶點,以致他在入殿時明顯一愣,遂是一笑未言。


    “陛下是不是看臣妾來覺得奇怪?”我將茶奉與他低眉問道。他接過飲了一口,笑說:“嗯,有日子不見你來了。”


    我有兩個多月沒踏足成舒殿了,他倒是沒少來簌淵宮。每每來時我話都不多,或是直接尋了由頭避之不見。


    “方才晨省,見到瑩才人了。”我一邊給他盞中添茶一邊道。


    他“哦”了一聲,就隨手拿起一本折子讀起來,問得毫不在意:“說什麽了?”


    “她覺得是臣妾害了她的孩子。”我如此答道。他一滯,側頭看向我:“那就告訴她,宮正司都審完了。”


    “但她認為臣妾和宮正情同姐妹,其間有假。”我無奈一歎,“陛下說這事兒怎麽辦好?就是陛下不見她,可臣妾和她還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每日光晨省昏定就要見兩麵,這樣的梁子結下來……”


    “你不必理她。讓她搬回鷺夕宮去,自有馨貴嬪管著她。若再胡說,還有朕呢。”


    我觀察著他說話時的神色,是全然對她無所謂了。如此便好,瑩才人要鬥也已失去了根本的資本。宮中行事,寵也好權也好,說到底都是靠著他,他無心,尋再硬的靠山也是沒有用的。


    將近晌午時,殿門口值守的宦官進來稟說:“陛下,瑩才人求見。”


    見他眉宇間不耐分明,眼見著是要吩咐不見,我便搶先開了口:“陛下還是見見吧,如若不然,她聽說是臣妾在這兒,隻會覺得是臣妾說了什麽。”


    他打量我一瞬,吩咐那宦官道:“傳吧。”


    瑩才人入了殿,朝宏晅盈盈一福:“陛下大安,寧貴姬娘娘安。”


    “坐。”宏晅沒有多看她,但口氣尚算溫和,“有事嗎?”


    瑩才人仿若沒瞧見宮人給她添的坐席,徑自在宏晅旁邊落了座,淺淺笑道:“陛下,臣妾聽說瑤妃娘娘遭廢黜的事情,隻覺得瑤妃娘娘不會害臣妾,此事恐有誤會……”


    宏晅抬了抬眼,向一旁的宦官道:“去傳宮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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