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伯母見到我時,也頗有尷尬之色,我委實覺得她不必如此。我與莊聆的恩怨,隻是我們二人間的事,我從沒怪過他們。


    她的憔悴比趙伯伯瞧著更加分明,幽幽長歎了一聲,搖著頭道:“沒想到……悉心教導出的女兒,竟會做出這樣的事。妾身還道她在宮中與夫人處得甚好。”


    我苦苦一笑:“阿宸也頗感意外……”


    她又是一聲長歎。


    .


    各自沉默半晌,她猶豫地看著我,問道:“陛下他……打算如何處置?”


    不管莊聆做出怎樣的事,她的母親總還是會擔心她的。我輕輕一喟,如實道:“阿宸也不知,陛下大抵在和趙伯伯商量此事。”


    她麵色陡然間一片慘白。


    我望著她的神色有些許的疑惑不解,再見到宏晅時,方知她為何如此。她到底是比我更加了解趙伯伯的,宏晅告訴我說:“老師親口告訴朕,不可姑息養奸。”他沉聲一喟,“隻求朕給她留個全屍。”


    我聞之默然。許久後,才輕輕道:“伯父和伯母……沒有別的孩子。”


    “是。”他凝肅道,神色間亦有幾分不忍,卻終是未再說什麽。


    無論是為了給誰一個交代,莊聆都留不得了。


    .


    在宮外的那兩年裏,我很少去想莊聆、去想婉然,甚至很少去想他。因為那時候,一想到這些人,便是一陣痛徹心扉的痛。但偶爾想起她與婉然,心痛之餘,還有咬牙切齒的恨意。


    是以我曾經萬分的篤信,我一定要讓她們不得好死,一定要讓她們死得極盡痛苦。但……在婉然死的時候,我就已很清楚,我做不到。


    杖斃,在禦前宮人特有的“照顧”之下被緩慢地杖斃,應算是我期待已久的必要讓她痛苦的死法。可那個時候,我在成舒殿裏哭得幾乎體力不支。


    如今輪到了莊聆……我知道我承受不了。


    所以我沒有再去多說什麽,加之趙伯伯懇請宏晅留她全屍,她的收梢,便是宮中最常見、最體麵的死法了。


    賜死。


    白綾三尺、鴆酒一杯、匕首一把,她任選其一,便能結束自己的性命。在她的滔天罪行之下,這樣的死法可說是便宜了她。


    .


    心知這個時候,差不多是鄭褚奉旨帶人去給她送那三件東西的時候。我在月薇宮裏淺啜著琳儀夫人親手沏來的茶,笑吟吟道:“姐姐,打個賭麽?”


    她抿唇一笑:“賭什麽?”


    “賭趙莊聆必定不肯就死,定要求見陛下。”我銜笑道,“賭一個月的例銀。”遂看著她,等著她開口。


    “嗯……”她垂眸沉吟了一瞬,“這賭沒意思,妹妹你明擺著先押了必贏的那一頭,等著本宮輸呢。”她說著又有一笑,“妹妹不就是為了這個避出來的?”


    我笑而不答。我確是因著這個避出來的。她一定會有所掙紮、一定會再求見宏晅。所以我在那兒守著幹什麽?讓她見就是了,反正她說什麽,宏晅也不會聽了。


    後宮上下都在等著她死,滿朝文武也在等著她死。


    琳儀夫人思索著,執起茶盞抿了一口:“賭個別的吧。本宮賭她不僅會求見陛下,還會想見你。賭兩個月的例銀。”


    “見臣妾?”我輕一哂,“隻怕她此時最不想見的人就是臣妾吧。”


    然則片刻之後到了月薇宮的宦官端端地向我證明了,琳儀夫人是對的。那宦官垂首恭肅道:“敏宸夫人,趙氏要見您,陛下說看您的意思。”


    我遂看向琳儀夫人,笑而琢磨道:“見不見呢?”


    琳儀夫人悠哉哉地又品了口茶:“看你的意思。”


    .


    還是見吧,看在她曾經對我好過的份上,看在我父母剛去時……她曾悉心開解我的份上。


    我到了荷蒔宮,她被禁足在那兒。雖被廢了妃位,但在這段日子裏,她的吃穿用度仍是按著婕妤的位份給的,算不上虧了她。


    當然,那是宏晅看在帝太後和趙伯伯的份上。


    我踏入正殿,她麵前的案上放著一隻檀木托盤,裏麵有三尺白綾和一杯鴆酒,卻並不見那柄匕首。


    她抬眼看了看我,又覷了覷麵前的位子:“喏,坐吧。鄭大人怕我傷你,已把那匕首撤出去了。”


    我移步過去落座,靜默了片刻,她端詳著我說:“瞧著心情不好麽?”


    我微微一笑:“是,剛和琳儀夫人打賭打輸了,兩個月的例銀沒了。”


    她輕聲而笑:“陛下還會少你這兩個月的例銀麽?”


    我不言。


    她淡看著我,接著給我倒了茶。我自然不會去喝,我與她之間早已沒了半點信任可言,如今她要死了,誰知她會不會拖我墊背?


    她見狀抿起笑意,自顧自地喝了一口:“是,你現在位居夫人,這婕妤所用的茶,怎麽入得了你的眼?”


    我凝神一瞬,緩笑著執起那茶盞,目不斜視地笑看著她,手向旁伸去,將盞中茶水盡數倒在地上,繼而頜首莞爾道:“姐姐心思通透。婕妤所用的茶,確是入不得我的眼了。姐姐忘了麽?當年是姐姐親手把寧婕妤逼出了宮。”


    她羽睫一顫,掃了一眼我身旁不遠的那一地茶水,凝眸笑道:“隻恨給了你回來的機會。”


    我按捺著心中的輕震,笑意不變地回視著她:“是啊,斬草須除根,我還以為姐姐最是明白這個道理。”


    她一聲輕笑。


    我端看著她這般無所謂的神色,幽幽道:“前幾日,我和陛下一起去看了趙伯伯。”


    她的笑意終是黯了下來,兀自扯了一扯嘴角也再也笑不出,問我說:“他們怎麽樣……”


    “趙伯伯這把年紀了,如此一病,姐姐覺得能如何?”我毫不留情地反問她,觀察著她麵上抑製不住的痛苦,卻始終無法尋到哪怕半絲半毫的悔恨,不覺狠然道,“趙伯伯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女兒!”


    一聲嘶啞的笑,悠悠長長地從她喉間漾開,仿若壓抑許久的情緒從心底倏然爆發開來一般,我淡看著她這樣笑了許久,直到眼角流出了淚來:“我能怎麽辦……我能怎麽辦!”她搖著頭道,“我是為了趙家……趙家沒有兒子,甚至連別的女兒都沒有,隻能靠我……我隻想和姑母一樣,有一天坐在那萬人之上的位子上,也算讓趙家榮極一時。”


    “你該知道趙伯伯從來不圖這些!”我斷然道,她抬眸看著我,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我知道……但我想為趙家圖這些……”


    她平靜了幾分,神色略顯迷離,目光直飄向殿外,生硬笑道:“從我嫁給陛下那天起,我就在想……憑什麽我隻能給淑元皇後作隨嫁媵妾。我的家世隻比她好不比她差……好,這是先帝定下的婚事,我認了。可連蕭雨盈也壓我一頭……薑雁嵐仗著皇太後也始終比我高上半品……”她又一聲笑,“後來我才想明白……那和先帝、和皇太後關係都不大,那是因為蕭家和薑家都還有別人在朝中為官,唯我趙家……隻能靠著父親。”


    我深深沉下一口氣,她目光微淩地看著我:“你覺得很奇怪麽?我隻是不服,同是貴女,我憑什麽進了宮就要比她們差一截……我沒有兄弟能替我爭,我就自己爭。我本想自己除掉蕭雨盈和薑雁嵐的,可你出現了……你幫我解決了一切。她們在宮裏那樣的分量都被你除掉了,日後……我如何還能壓得住你?”她冷涔涔地看著我,眉目間猶有一股世家貴女的傲氣,“難不成我趙莊聆前腳輸給了蕭家薑家、後腳還要敗給你這個從奴籍赦出來的賤婢麽?”


    我聽著她寒森森的話,回以輕輕的一聲笑:“姐姐真是涇渭分明……這麽多年,趙伯伯都還拿我當摯友的女兒看,在姐姐眼裏,卻隻記得我被沒入奴籍那回事。”


    “不該麽?”她譏諷地笑著,“人總要認命,你在奴籍的那些年……你否認得了麽?”


    “否認不了。”我隨意地輕言道,“也沒想否認。我在奴籍的那些年,遇到了一個待我很好的人,且那個人現在是我的夫君,而我也要真正成為他的妻子了。”


    “你不用拿聖寵來激我……”她蔑然道,我輕笑著打斷她的話:“我沒有激姐姐。我隻是想說,現在是姐姐該認命的時候了。我會安安心心地受封皇後,姐姐也該安心上路了。”


    “我要見陛下。”她麵容上閃過一縷厲色,又嫣然笑道,“在你來之前,我已經勞鄭大人去請了,大概要不了多久就回到。”


    “那看來我可以找琳儀夫人討回一個月的例銀?”我一笑,覆下眼睫,又緩緩說,“不過……姐姐不必等了,陛下厭極了姐姐。早在被廢黜前,他就已懶得多看姐姐一眼了。如今……我想他是不會來的。”


    “他會的。”她唇畔略過一縷魅笑,凝神端看著我,眼底有一股讓我覺得很不舒服的意味,“他一定會的。”


    聽上去……她竟是有萬全的把握一般。如此的自信讓我生了幾分疑惑,凝視著她淡然笑問:“所以……姐姐是想我陪你等麽?”


    她輕聲笑說:“自然,有勞夫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阿lyn菇涼扔的地雷!_(:3」∠)_阿簫躺倒任調戲【←泥垢了!】


    _(:3」∠)_今日第三更~~莊聆要幹什麽呢?


    推基友的穿越文~~~求戳求收藏哦!_(:3」∠)_她也很勤快~給她一個順利開v的機會~她能用更新量撬起一個阿簫【嚴肅臉】


    【文案】


    雜技團的台柱子少女,卻穿越成了隨軍營妓。


    好巧不巧,穿越第一天就被大將軍包養。


    大將軍表示:愛上一匹野馬,我家裏也有草原。


    董小姐,你嫁我可好?


    溫馨提示:雙處,基本上1v1,he。認真戀愛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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