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痛,你又咬我。”


    “小壞蛋,這是你應得的。”


    “你放屁,大色狼,放手啦!我要叫人了。”


    “隨意,我不介意被人欣賞,正好讓大家做個見證,本帥的女人以後誰也碰不得,更欺負不得!”


    “你,你有病呀,誰是你的女人,不要臉!”


    “悠悠,你親自幫我挽回瑟琳娜的顏麵,難道不是幫我。”


    爭回點民族尊嚴是必須的,但亞國人和東晁人目前都還是在大英帝國的地盤下討生活,也不能太不給這位統治者麵子。所以見好就收,適當表示友好,也是必要的。畢竟,多一個朋友比多一個敵人好。


    “臭美,我那是為自己,為楊叔楊姨。才不是為你!”


    “還敢口是心非?”


    他微微收回身,長臂一攬將她托抱起來,她低呼一聲,不得不抱住了他的頭。他慢步走在曲廊中,燈色如紅綢水紗,映出斑斕枝影,投入她眼中似有盈彩流光,星河燦燦,都墜入他眼中,化為渺渺雲煙,徐徐微瀾。


    “我哪有!”


    “沒有麽?莫不是你還真聽信那宋老太婆胡說八道。什麽天生妖異,必釀大禍!”


    “啊,你偷聽?!”


    “還需要偷聽,她敢大言不慚,就不怕被人聽到!哼,若非看在他們還有些用處,本帥早就……”


    “織田亞夫,你敢亂來,我就要你好看!”


    他眉眼一挑,盡是邪色,“你敢要本帥如何好看?今晚這裙子倒是很襯你,不過,我更想親手把它撕掉看看裏麵可有什麽‘好看’的……”


    她羞得捂住他的嘴,大叫流氓,對他又捶又打,他抱著她在廊蔭下轉著圈兒,怎麽也不放手。


    這樣子讓人想起當年,在那座華麗的歐式宮殿裏,他也曾在夜裏抱著穿著睡袍的她,在繪滿了西歐畫的大廳裏,翩翩起舞,哼著她從沒聽過的西洋曲子,轉得她頭發昏,故意捉弄她。


    這一瞬,仿佛時光倒流,曾經的快樂親昵仍是那麽令人怦然心動。


    “亞夫,剛才,謝謝你。”


    “口說無憑,私印為證!”


    他撚著她下巴,又吻了上來,她分明可以躲掉,卻已逃不開那雙古井深潭般的眼眸,乖乖就範。他吻得又溫柔又熱烈,仿佛壓抑了許久,可這般肆意的纏綿距離之前在車裏也不過才過去兩個小時。


    然而,對著心愛的人兒,哪裏克製得住,便是一個轉眼,也似過了三秋那般長。


    他吮著那小嘴兒,聽著淺柔的嚶吟,就像迷途的孩子找到了歸宿,整個身心都是愉悅滿足的。過去的那一千多個日夜的孤枕難眠,僅僅一個吻又怎能解卻相思之苦,可也就隻是一個吻便足夠了,滿足了。


    四年了嗬!


    他輕輕抵著她的額,歎息,“我的女孩,你真長大了。”


    孤身一人離家出走,四處流浪,受盡白眼,還依然這麽開朗樂觀,心地寬鴻,善良正直,便是他這個大男人,也要汗顏幾分了。麵對全場那麽多人的詬病侮辱,也不怒不躁,冷靜對付瑟琳娜。得勝之後,也不驕不橫,懂得禮讓三分,化敵為友,進退有度。


    她的專業知識,外語水平,提高不少,都讓他刮目相看。


    歲月,可以磨煉出男人的堅毅和沉穩,亦可雕琢女子的內秀和聰慧。


    她聽他那樣溫柔低語,心裏的某一角陰黯了四年的寒霜之地,也悄悄軟融了下去,不自覺地討乖,就像當年。


    “那郎世寧的畫作,剛好我當年和小叔去北平時,在一位貝勒爺的府上就瞧見這一幅。那位貝勒爺也是個雅人,奇愛書畫之道。皇帝和畫師的趣事兒,我就是那次聽來的……神父說我的英文發音已經相當不錯了,其實也多虧四年前做我的啟蒙老師也是南京的一位神父。荷蘭語和德語,一般日常的聽說讀寫我都沒問題……年初時,我聽神父的建議,開始學拉丁文,哎,你不知道,這種語言可難學了……”


    他點頭,“拉丁文是西歐的一種非常古老的語言,被教會稱為神之語。怎麽,你的神父想渡你入教做修女?”


    她急忙換了話題,說起諾貝爾科學家們的發明來。


    他在心裏暗暗好笑,這笨挫地小習慣,卻是四年未變的。


    輕悠癟嘴責怪道,“亞夫,你該把小叔的名頭說出來的。我來這裏尋找商機,不想打小叔的名號,那樣太丟臉!”


    織田亞夫眉峰一褶,語氣有了不悅,“軒轅清華其人,除了他那點死名頭能用,還有什麽?!我不嫌他丟臉已是足夠,他還敢嫌我們丟臉了?即算是真丟了他那點兒麵子,那也是他為人長輩者應盡的職責。”


    輕悠小嘴大張,這家夥的口氣好大啊,簡直大言不慚啊!


    其實,在她隱約覺察到他和小叔的關係時,就時常覺得他每每教訓她罵她笨蛋時,那嚴肅擰眉的模樣,和小叔很像,都是凶巴巴的,但眼底都有溫柔心疼。


    她心裏也明白,有些事,他教訓的沒錯,他也都是為她好。隻是那時候年紀還小,性子來了死活不讓,才會跟他絆鬧得害自己受盡皮肉傷。


    “你幹什麽?”那雙小手用力捏上了他的臉,又揉又搓,直當麵人兒了。


    “亞夫,你臉皮真厚。”


    “哼,不敢跟你小叔相題並論。若非他失職,怎會讓你孤身一人東奔西跑,流落無依。甚至還差點被西洋人欺了去?!”


    “亞夫,你怎麽知道我流落到港城?”這一說,倒讓她想起些異處來,“你怎麽知道我差點被洋人欺?”


    “本帥神通廣大,什麽事不知道。隻有你這個小笨蛋才會被人輕易蒙在鼓裏,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軒轅清華也算名師麽?教了你這麽個缺根筋的小傻瓜……”


    他似乎不太想說當年,便揀著她小叔說各種不屑的壞話,她盯著他瞧了瞧,沒再揉帥臉皮,改為撫摸眉眼,心下微微歎息。


    “亞夫,你,早就知道我小叔就是你的……”


    “別再提那個偽君子,他與我無關!”


    “可你們明明就是父子啊!就算小叔當年有什麽不對,這都過去那麽多年了,你就不能看在,看在紫櫻嬸嬸的份上,原諒……”


    “絕無可能!”


    似乎是真的生氣了,他突然頓住步子,將她放下了地。


    驟失那溫暖的懷抱,她忽覺夜風寒涼,不由上前去拉他的手,便撫到他手腕上的痕,照著燭光看看,竟然是個齒印兒。腦中有什麽滑過,十指輕撫那印記。


    她藹聲說,“亞夫,你有沒想過,也許當年發生了什麽意外,才讓小叔錯失了你們?你都知道外麵對他的風評了,他至今未曾婚配,家中族老多少次想要給他指婚,他都推拒了。為此,他常年在外奔波,躲避族老們的要脅。小叔性子清傲,為人向來光明磊落,絕不苟淫虛飾,更不曾流連風月場,一直潔身自好。而且,我雖常聽他說東晁和櫻花之美,卻從沒聽過紫櫻二字……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他倏然轉身,口氣疾厲,“有何奇怪?!這天下君子向來道貌岸然,就算是那個什麽大聖人孔夫子,不也有一堆女人麽!你又知道他背著人後,幹了些什麽齷齪事。”


    “亞夫,他是我小叔,更是你父親,我不準你這麽說。”


    她直覺他根本就是頑固不化,甩了他的手,扭頭就走。才轉過後,就被長臂攬了回去,下巴被勾起,迎上他森亮的怒目。


    他唇角卻邪氣地一挑,說,“若你嫁給我,我勉強可以喚他一聲叔父。”


    輕悠再次張口,失聲。


    他手腕一翻,竟出現了一隻紅玫瑰,嬌豔欲滴,還沾著幾滴凝露,於燈光下盈盈閃爍,暗香輕拂。


    他的目光卻比那露珠,比那燭火,更比廊外梢頭的玉盤兒,更亮,更火熱,更柔情萬千地凝著她。


    然後,他的另一隻掌心托起一個心形的小盒子,打開後,裏麵靜靜躺著一枚光彩奪目的鑽戒,紅寶石的心形戒麵,仿佛一顆正熱切跳動的心,殷殷期盼著心上人的垂青。


    他低沉的聲音,微微沙啞地響起,說:


    “軒轅輕悠,嫁給我!”


    比起當初薑愷之在眾目睽睽下求婚時的驚訝和感動,此時輕悠覺得這一切都虛幻得不真實,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這個身份尊貴、驕傲霸道得舉世難尋其二的男人,竟然會單膝跪在自己麵前,問出那三個字。


    “快說你願意。”


    可惜,這樣深情溫柔的一麵很快就沒了,他又故態複萌。


    “不說話,就代表你默認了!”


    簡直霸道得不得了,有人這麽求婚的嘛!


    竟然抓過她的手,強把戒指往她右手無名指套去。這哪是在求婚啊,根本就是在打劫嘛!


    “亞夫,你等等,先別急,你聽我說,現在……”


    兩人這一糾纏,戒指叮當一聲掉落地,順著微斜的小坡兒,滾了出去,一下落進了黑黝黝的草籠子裏,兩人動作都是一僵。


    “亞夫,我去叫人拿電筒來找。”


    他卻緊緊抓著她,她回頭看他,他臉色沉到底,“你不想答應,對不對?”


    “我,覺得,還有很多問題,楊叔公司的事還沒解決,你們東晁和英國的合談還沒好,另外我父母那裏,我已經四年不曾見過他們,我想……我覺得現在,現在還不是說這個的……好時機啦!”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聽她說完這一堆在他看來完全是借口的莫虛有的理由,抓著她的手也一點點收緊,“何必找這些借口,你直接便說,你已經答應了薑愷之的求婚,對不對?”


    “亞夫,愷之哥哥他現在還受著傷,我……”


    “愷之哥哥,還叫得這麽親熱。你老實告訴我,你們是不是已經上過床了?”他雙手扣緊她的肩頭,她疼得白了小臉,卻不願喊疼。


    “你胡說什麽。”


    “他陪了你四年,你敢說他從來沒有碰過你。就算你說,我他媽都不會相信。除非他薑愷之根本就不是男人。誰會日日看著自己喜歡的女人連碰也不想碰一下?你說,是不是他的技術更好,時間更長,幹你幹得更舒服,更爽,更讓你欲罷不能!”


    她驚怒之下,重重甩下一巴掌。


    “織田亞夫,你混蛋。你不要把別人都想得跟你一樣齷齪下流,卑鄙無恥。我和愷之哥哥,從始至終,都是清清白白的。你可以侮辱我不知儉典,才十六歲就被人搞大了肚子,還被孩子的爸爸踢到流產,甚至差點變成石女。可你也沒資格指責愷之,他的人品比你好太多了,他絕不會對我用強,他從來都是最尊重我的選擇,也從來沒有逼迫過我!”


    他看著她懸然欲泣,說出那些話,就好像又重新經曆了一遍那些悲慘的遭遇,刀子把早已經結疤的傷又狠狠挑了開,痛到無言以對。


    胸口重重地一個起伏,大手突然放開了她疼痛的肩頭。


    男人似用盡了力氣,才撐起身,站了起來,卻突然一個踉蹌,她伸手去,卻被他打了開。


    他捂唇重重地咳嗽起來,一連數十聲,那模樣簡直像要把心都咳出胸膛來。


    她嚇得連聲喚他,卻總是被他打了開,高橋突然跑了過來,他便搭上高橋的手,什麽也不再說地走掉了。


    她看著被一腳踩爛的紅玫瑰,心底突然似滲出汩汩的冰水。


    ……


    “我說,丫頭,你這是窮折騰啥!讓我叫仆人們過來,一會兒就找到了。”


    屠少雲手上的電筒立即被奪走,還被人嫌棄出了便宜主意,完全是好心被狗咬。


    他翻個白眼,隻能無奈地靠在柱頭邊,雙手插兜裏,看著小女人以極不雅的姿勢,跪爬在地上猛翻草坪,比他見過的啄食母雞還認真仔細。


    “我記得很清楚,剛剛明明就滾進這裏的呀,怎麽不見了!”


    漸漸的,輕悠的低喃中咽著一絲泣音,雪白的旗袍也被泥汙得失了色。翻扒的雙手染滿了泥漬,修剪漂亮的指甲都被折斷,卻一無所獲。


    她負氣地將電筒一扔,坐在地上,茫然失神。


    屠少雲還是不忍心,擼袖子想上前幫忙,便見那玉盤小臉上落下兩行清泠泠的水痕,先是一愣,便急了。


    “輕悠,你,你別哭呀,隻要東西真掉在這裏,肯定能尋著。哎哎,之前那麽多人罵你,你都沒事,怎麽就一個小東西罷了,你這是……”


    可他越勸,那淚水流得更猛。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她落淚,在他雲少的記憶裏,當年看她流落街頭被扒手混混團聯手欺負時,她也是倔著一張小臉,敢於橫眉冷對強於自己數倍的敵人;跟著他們一幫大男人習武時,被摔得眥牙裂嘴也不服輸;剛才麵對那麽多國人的羞辱蔑視,也依然麵不改色,應對自如。


    而今卻對著一件失物,就淚流不止,真是未到傷心時麽?


    正這時,宋家夫婦過來,看到這方情景,詢問緣由。輕悠才慌忙掩飾失態,說掉了東西。屠少雲借著兩老的麵子,帶著仆人們下地翻找,頗廢了些功夫,終於找到了。


    也真是蹊蹺,那戒指滾進了木廊底下的虛泥裏,被草擋住,輕悠剛才雖找過,卻被虛泥掩著沒發現那處空隙,還是仆人們熟悉環境,才給掏弄出來。否則,除非把這木廊拆了,才能再見白日了。


    輕悠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絲巾擦去戒上的汙泥,灼灼紅光,耀目生輝,看得眾人也頗為驚詫。


    敏感的宋夫人看看輕悠,又看看屠少雲,似要開口,卻被丈夫攔住。


    輕悠辭謝了宋氏夫婦,說為明日的活動還得到廠裏一趟,遂辭謝兩老,先離開了。隨即,屠少雲也跟著道了別。


    ……


    輕悠出來宋宅,亦是渾身狼狽,半身汙泥,她也沒聽宋夫人的話先換身衣服再走,一路上衝峰似地,也不招洋包車。


    屠少雲跟在後方,越看,眉峰擰得越緊。


    當拐進一條窄巷時,屠少雲忽覺不妥,幾步衝上前拉住了輕悠。


    “軒轅輕悠,你到底在傷心難過什麽?有什麽事情想辦法解決便是,剛才你麵對那些人的指責辱罵都不怕,現在衝什麽怪脾氣!”


    “放手,你懂什麽。”


    “我是不懂你跟那個東晁大元帥有什麽幹係,但我很清楚,現在我倆正在人家的菜板子上!”


    輕悠驚震抬頭,立即發現屠少雲身後立著幾後,回頭,剛才的來路上也走出幾個斜眼歪眉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好東西的打手混混。當下她們正處於窄巷中最陰暗無人的一段,恰是對方下手的好地方。


    屠少雲立即將輕悠護在身後,“小個子的交給你,大個兒的我來對付。”


    輕悠應是,便將腳上的細高跟兒脫了下來,伸就扔了一隻出去,砸中一人。也便從她扔的這一方,兩人合手,突破出去。


    “他們的目標是你。”屠少雲很快發現了,抓住欺來的一隻手狠狠一拆,將人甩出。


    對方一見他功夫了得,便亮了刀子,甚至有人低喝著拿,且人手竟又增加七八個,將路都堵死了。


    輕悠嚇到了,“師兄,你衝回去,宋公館那路上的巡捕很多。”他一人肯定是能輕易離開的,再說對方目標也不是他,再找人來救她就有希望多了,不然對方手槍一出,再快的身手和再硬的拳頭也抵不住啊。


    “胡說什麽,哪有讓女人墊後,男人逃跑的。爺今兒就跟他們幹上了!”


    屠少雲將外套一擲,又殺將上去。


    輕悠心頭惶急,忽見一抹冷光從人後閃過,她想也沒想,大叫一聲就朝屠少雲撲了過去。


    砰地一聲槍響,遠遠傳出。


    “媽的,說過不準開槍的,隻是嚇唬他們,誰他媽開的槍。該死的,把巡捕都引來了,靠!還有東洋鬼子,快撤——”


    稍頃


    宋公館門前道上停放的那輛仍未開走的豪華轎車裏,織田亞夫揉按著額頭,呼吸沉重低緩。


    車外,一警衛隊長大步跑回來,對高橋耳語。


    高橋著實一怔,進了車,“元帥,剛才有黑龍組的人襲擊小姐和屠少雲,我們的人及時趕到放了槍,黑龍組的人跑掉了。小姐和屠少雲坐洋包車,回了楊宅。”


    擰眉的五指一緊,道,“去楊宅!”


    高橋暗歎。


    ------題外話------


    亞夫啊,你得向愷之哥哥好好學習哦!(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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