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在深色的木質地板上,來回畫了兩輪。舒骺豞匫


    大床上,薑愷之捏著眉心眨了眨眼,目光放出去,繁複的穿枝花圍幔鋪滿眼,神思早已飄遠。


    ——愷之哥哥,洋人雖然很討厭,不過,這些西式花紋真的很漂亮呢!你說,那些渾身是毛的野蠻家夥,怎麽也能繪出這麽細膩漂亮的花紋呢?嘻嘻,真美,等我成為自食其力的獨立新女性,我也要給自己弄這樣一架床,聽說,英國的維多利亞女王都是用這種花紋,嘻嘻……


    他的眉心夾得死緊,額頭陣陣發疼,卻怎麽也甩不開腦海中的那些回憶,胸口起伏鬱結了兩天一夜的那股氣息脹得厲害,呼吸也困難。


    ——對不起,愷之,我不愛你。


    砰的一拳重重砸在床沿上,皮破血綻,腥色染紅了雪白床毯,不斷擴散,擴散,再擴散,就像他心裏那道再次被生生撕裂的傷。


    噔噔噔——


    樓道突然傳來腳步聲,薑愷之立即翻身下床,仿佛子彈出膛衝到門口,大力打開門,就問,“人來了麽?”


    副官被他的猛然出現嚇了一跳,眼底迅速閃過一抹黯色,垂了下眼,“沒有。三少,您吃點東西吧,您已經有一周沒有好好進過食,又連趕了這幾天路,再這樣下去,鐵打的人也扛不住啊!要是讓老爺太太,還有大少知道……”


    “夠了!閉嘴,我不想聽。”


    大門被狠狠甩上。


    薑愷之撫著發疼的額頭,暴躁地在屋裏走來走去,突然衝到窗邊,大力拉開了重掩的窗簾,屋外的天空一片陰霾,這是芙蓉城一貫的天氣,時值入秋,天更沉了,壓得人更喘不過氣兒。


    嘩啦一聲,窗簾被大手狠狠撕掉。


    男人大吼一聲,跪落在地,用拳頭猛砸地板,仿佛不要命似的,咚咚咚的聲響嚇得屋外的副官又拍門又叫喊,最終不得不拿槍打了鎖進來阻止,就被憤怒的男人甩開,足挨了好幾拳,男人才終於平靜下來。


    “備車,我要出門。”


    “三少,您吃點東西吧!”


    “東西帶上,我要去……”


    薑愷之扒了扒早已淩亂不堪的發,布滿血絲的眼底,充斥著一股毀滅般的瘋狂。


    稍後,副官得了新消息,汽車直接開向了城裏,行到了一家洋人診所的街對麵,透過車窗,薑愷之看到艾伯特提著一盒西式糕點從外麵回來,笑嘻嘻地跟周人打著招呼,走進了診所。


    他低喃,“艾伯特竟然在這裏?”默了默,下令,“你派人查查,艾伯特怎麽會在這裏開診所?他這幾年的行蹤情況。”


    ……


    話說艾伯特進了診所後,直往住院區去,臨到病房門前抓住剛出來的護士詢問了幾句,小護士麵色赤紅地離開了。艾伯特心下歪了歪嘴角,舉手叩響了房門。


    那時候,病房裏……


    “……唔,別,不要啦……討厭,嗬嗬,好癢……啊……亞夫,你壞!”


    “哪裏壞?”


    “不要,這是醫院,你能不能……”


    “能。”是個男人,就不能說“不能”。


    “啊,你,你……嗯,你弄疼人家了……”


    “哪裏疼,看看。”


    “色狼,不要臉。”


    “寶寶……”


    艾伯特捏拳,腹誹,這臭小子把他的醫院當什麽地方了!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可惡,一大清早地還支使他去給小姑娘買愛吃的西點,他自個兒就舒服地窩在被窩裏調戲小姑娘。


    可惡!


    “唔唔,不要,不要啦……”


    艾伯特忍無可忍大力推門,笑得極大聲地叫著輕悠和亞夫,說他運氣好,買到剛出爐的西點,還被大廚送了兩個家鄉種的新鮮大紅蘋果,因為大廚曾經是他救過命的病人雲雲。


    完全無視床上人的尷尬和驚慌。


    不過,也隻有輕悠一人不好意思,另一個被打斷了好事的男人直接扔來兩把眼刀子。


    就下令,“東西放下,你可以出去了。”


    “周、亞、夫,你不覺得你太過份了嗎?!好歹我是你的主治醫生,不是供你使喚的奴仆。”


    “有什麽區別麽?”


    艾伯特氣得鼻歪嘴斜,心想當年剛剛相交時,怎麽沒發現這臭小子是這麽惡劣的壞種兒。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互嗆,輕悠羞澀夠了不得不打圓場,最後大吼一聲,又說肚子餓了,才停息了這場“起床戰”。


    趁輕悠離開去洗手間,艾伯特正色道,“剛才來時,那車停在街對麵,不知道現在離開了沒。”


    亞夫挑眉,“倒是忍得,兩天一夜,還舍不得放棄。”


    艾伯特擔憂,“亞夫,你這樣跟他較勁兒不是辦法。薑愷之這個人,我們接觸的時間雖然隻有當年的幾個月,他看似溫文爾雅,其實骨子裏還是流著薑家的血。就我零星聽聞的一些相關消息,他也絕不是好惹的對象。這芙蓉城現在雖還在西南軍閥手上,名義上卻是降了國民政府薑家人的……”


    後話被舉手打斷,輕悠回來了,端來了稀粥和小菜。


    亞夫要求喂食,艾伯特立即露出鄙視的眼神猛咳嗽,輕悠尷尬了一下,還是很認真地妥協了,將亞夫照顧得無微不致。


    “活該,叫你跟人拚酒。不想要小命,你就再整個兩次,看我還救不救你。”


    艾伯特翻了個大白眼,走掉了。


    事實上,這兩天一夜裏,亞夫因為輕度酒精中毒,一直在此輸液,昏迷了整整一天,可把輕悠嚇壞了,這一天裏她生恐他醒不來了,一直陪在身邊,絮絮地說著他們之間的往事兒,整顆心都撲在他身上。


    自然,早就將那紙條上的約會忘到腦後去了。


    直到晚上他終於醒過來,閉著眼聽著她鼻音濃濃地埋怨他不聽話、亂喝酒,還一邊詛咒沈百通,發誓說有機會一定要替他狠揍沈百通幾拳,那口氣別提有多怨恨了。聽得他心裏十分舒爽,深覺這罪受得值。


    可過了一會兒,就沒聲兒了。


    他很奇怪,等著。


    等著等著,就愈發覺靜得有些不對勁兒。


    終於忍不住虛眼瞄了一下,小家兒瞠著大眼兒猛往下掉眼淚,眼底都是害怕恐懼,突然撲進他懷裏放聲大哭,驚天動地,好像他要死掉了似的,不得矣,不忍心,他醒了。


    這一看他醒了吧,她眼淚是止住了,立馬揪著他的手開始數落,又罵又怨,又怒又吼,帶上威脅了。劈哩啪啦列了一堆要求、規矩、條例、法則,說要是他不聽話,就不嫁了。


    至於最終談判結果,涉及男子漢的尊嚴,就揭過不談了。


    吃完飯,輕悠打水給亞夫洗臉,擦身子,兩天下來手法就相當熟練,幹淨利落。自然,期間沒少被揭油調戲。


    剛收拾好,就來人了。來人抱著一大捧香水百合花,又提著個裝滿鮮果的水果籃子,笑得痞裏痞氣,問候都帶著濃濃的調侃味兒,正是軒轅錦業。


    “臭小子,你這病生得可真**啊!”


    “四哥,客氣了。”


    兩個男人間交流的眼神,自有一股味道。


    “切,算你有種。”


    “那,沒種的交你收拾成什麽樣兒了?”


    輕悠聽著兩男人一來一往,竟然沒聽懂他們在打什麽啞迷。


    “沈百通,那隻自大的豬,現在還沒醒。”


    “將就。”


    “周亞夫,”軒轅錦業一下叫起來,“你知不知道為了灌倒他我也是昨晚才回過勁兒的。”


    “勉強。”


    輕悠高興了,補充,“四哥,亞夫也是昨晚醒的。”上前抱著手臂,撒嬌地搖,“謝謝你替我們抱了仇。”


    “你喲!都搭上你四哥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算什麽報複。”


    亞夫正色,“這事沒完。行了,四哥過來,可是又出什麽事了?”


    軒轅錦業也收了笑,“本來有兩個壞消息,一個好消息。”看了眼輕悠。


    “直說。”亞夫拉過輕悠,坐在身邊。


    軒轅錦業才說,“爹的保險箱被盜,麒麟錦秘技被偷走了。”


    輕悠低叫,亞夫握住她的手。


    “六姥爺責難爹失職,爹答應卸下族長之職,交出天錦坊。”


    輕悠蹭地站了起來,“這怎麽行?”


    男人們四目相對,都是沉默。


    ……


    事實上,在宴會結束當晚,軒轅瑞德先回了趟房,就發現保險箱被盜,沒有馬上聲張,畢竟客賓雲集,很多同行業的人都在,也不能聲張,隻能私下叫得力的管家帶人搜索可疑人物。


    然而,這不輕不重的搜索就如隔靴搔癢,不能驚動,不能搜身,大腕賓客更碰不得,根本管不了事兒。最後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


    隔日不知怎麽的,六姥爺竟然得到了消息,帶著一大幫族人,鬧到軒轅瑞德麵前,那情狀比當日罷工強綁輕悠更激烈凶狠了不隻三倍。


    輕悠聽著到這裏,心頭別提有多急了。亞夫立即起身收拾,要跟軒轅錦業一起回大宅。


    “五姥爺不同意爹辭去族長的位置。”軒轅錦業安撫道。


    原來,六姥爺剛剛鬧起來,五姥爺就趕來平息眾怒,為軒轅瑞德說了很多好話。畢竟這當了半個世紀的族長,將天錦坊推上至高點的都是軒轅瑞德,像他這般成績,也隻有軒轅族初建時才有那樣的風光,誰也抹殺不得,也不能抹殺。


    “那小叔呢?他沒事兒吧?”輕悠又問,與亞夫對看一眼。


    “我沒通知小叔,一直閉著。”軒轅錦業神色也愈加沉黯,顯是知道了一些事,很是愧疚。


    現在,軒轅家的兩大男丁都在家中主持大局,軒轅瑞德有兒子們幫輔自是底氣足了不少。麵對族姥們和族人們的責難,也再沒初時那麽動轍氣怒傷身,反是老神在在地任六姥爺一人跳騰。


    隻是沒想到五姥爺會這麽積極地支持他們,雖然這其中也有軒轅清華的情麵在,可到底他們這主家一脈主持天錦坊多年,其能力和地位不是說換就能換的。六姥爺跳得再起勁兒,眾人心裏還是有幾分忌憚的。


    也可以說,軒轅瑞德當日沒有浪費太多口舌,就宣布甩手不幹時,顯是破釜沉舟,以退為進。


    還好,賭贏了!


    “那偷麒麟錦的人可查出來了?”輕悠轉而問到所有矛盾的核心。


    族姥們一鬧再鬧,其實都落在軒轅家祖傳的這個寶貝秘技上,所有的規矩和宗法,也都是圍繞著保護這個秘密不被外人知曉,保證軒轅家絕對的專利權而設的。現在這個根本被動搖了,恐怕族中會有大亂。


    軒轅錦業臉上閃過一抹恨色,搖頭,“之前我追那些縱火犯到郊外,要不是幾個要好的朋友幫忙,恐怕我就回不來了。全被滅口,一個不留。”


    亞夫道,“有內賊。且,內外勾結!”


    軒轅錦業瞠眼看向亞夫,亞夫表情不變地回視對方,僵持了五秒,才各自撤開了眼。


    輕悠看著握住自己的溫暖大掌,迎上他的眼,說,“亞夫,我怕……”


    他立即截了話,“乖,不怕,一切有我。”


    三人又商量了些後續,相攜出了院。


    出來時,亞夫看了眼街對麵,果然還停著一輛窗簾緊閉的黑色轎車。


    唇角冷冷一勾,故意將身子傾壓在輕悠身上,輕悠緊張地低叫一聲,問他是不是還有哪裏不舒服,要讓艾伯特也跟著一塊兒。


    他帖著她的耳朵說了一句什麽,她紅著臉攘了他一下。


    回頭,輕悠看著麵前停放的“車”,就叫了,“四哥,怎麽是馬車啊?我們的汽車呢?”


    大哥和爹都在屋裏,女人們不敢在這種時候出門,來接她和亞夫肯定是大事一樁,爹不可能就派舊馬車來。


    軒轅錦業俊臉微紅,別開眼,搔著頭說,“那個……追縱火犯的時候,弄壞了,送去修理場修,可是修理場說都是外國進口貨,一個零件都沒有,所以……”


    亞夫的目光閃了下,安撫輕悠說,“沒關係。我隻是酒精中毒,不是外傷。四哥能平安回來最重要,走吧!”


    得到了軒轅錦業一個感激的眼神。


    稍後無人時,織田亞夫揪著軒轅錦業領子說,“四哥,說好了,賺了錢,連本帶利,按道上的規矩,至少三分利。”


    軒轅錦業可氣得直瞪眼說亞夫鑽進錢眼兒裏了,就這麽摳門兒。早前送小妹和家裏兩架飛機都舍得,送他一輛車都舍不得。亞夫笑說,那車本是輕悠的名義送家裏的。可偷了他女人的東西,就沒有便宜了事兒的。


    這時候,軒轅錦業才算了解了亞夫的“有仇必報”的性子。


    ……


    回到軒轅大宅,情況比輕悠想像的要風平浪靜得多。


    她不知道,其實這也是軒轅瑞德和兒子們商量的結果,亞夫和輕悠這趟回來給軒轅家帶來了很多新消息、新觀念,也為家裏出了很多力,還傷了身子。這做父兄的早就過意不去了,亞夫私底下給軒轅家的資助,更一言難盡,都不想再讓兩人擔心。直到事情被擺平得差不多了,才讓人去通知。


    進了軒轅瑞德的屋後,軒轅錦業又被父親狠訓了一頓。他隻是得令代表家人去探望病患,卻緊趕著把人接回來了,又違了老爺子的意,被罵得隻能出了房。


    “回來了?”


    “嗯。輕悠擔心你們,我沒什麽大礙。”


    軒轅瑞德看著臉色仍有些蒼白、消瘦了一大截的亞夫,點了點頭,竟然起身給亞夫倒了杯茶。輕悠忙上前接過,將茶轉遞給亞夫,自己扶著父親坐下。


    軒轅瑞德這才有了絲笑意,撫了撫女兒的手,回頭問起亞夫的情況,翁婿間氣氛十分融洽,言談間也偶傳笑語,竟似已經相識多年的望年之交。從病情說到正式婚事,一盞茶功夫過去,卻沒提家中發生的那幾件大事。


    輕悠在一旁搔腮抓耳的著急,頻給亞夫遞眼色。亞夫仿佛都沒看到,她不滿地直噘嘴兒。


    軒轅瑞德看著這雙小兒女的眉來眼去,心下感歎,又高興,當寶仁回來時,才把錦業叫進了屋來,下了道命令,“今晚,咱們家自己吃個團圓飯,去去晦氣。”


    “爹,這個……不用麻煩了吧!家裏之前……”


    輕悠一開口,就給父親瞪了一眼,“這是你小叔的意思。你們一個是他從小看到大,一個是幹兒子,這是他專門給你們辦的。”


    輕悠心下立即明白了,便說要去看軒轅清華,幫忙母親準備晚上的宴會,先離開了。


    亞夫留下和男人們商量起這幾日發生的事,儼然已是軒轅家中一份子。


    ……


    輕悠來來小叔的院落,一眼望見小丘坪上的兩顆櫻樹,花已凋畢,隻餘下微黃的幾片小葉子在秋風中瑟瑟搖擺。


    便聽到軒轅清華清亮的聲音,囑咐著婆婦們搬放桌椅,布置宴堂,幾日不見,似乎又消瘦了幾分,輕悠心中微黯,揚起笑臉迎了上去。


    “……把我那套景德鎮的青花瓷拿來,今晚咱主桌就用那套餐具……酒就不上了,亞夫的身子吃不得,多弄些清淡的素菜。大哥也適吃,嗬嗬,免得又把咱小寶寶給急壞了,可要掀桌子的。”


    “小叔,人家哪有掀過桌子。”


    “喲,還不好意思了。當年你十歲是沒力氣掀桌子,就直接抽了桌布,打壞了你爹最喜歡的那套禦賜青花瓷,把你小屁屁都打腫了,要不是我攔著,一準兒就開花了。”


    眾人大笑。


    輕悠跺著小腳跑到後麵找母親,在半路瞄到了軒轅清華屋內桌上放著的幾幅字畫,那都是小叔最最寶貝的收藏,平日都好好收著,這突然拿出來……


    她又跑了回去,推著軒轅清華的輪椅到一旁,說,“小叔,你是不是要把那幾幅畫傳給亞夫呢?”


    軒轅清華目光拉遠,“我這做爹的身無萬貫,他自己也本事得很。除了這幾幅字畫,我真沒什麽好拿出手來送你們做訂婚禮物的。”


    輕悠爬在小叔膝頭,笑道,“才不呢!小叔的這幾幅字畫,能買個芙蓉城了。小叔富可敵國,隻是行事低調罷了。”


    “你這丫頭,剛才去找你娘在廚房裏抹了多少蜜。”


    “叔啊,我可知道亞夫最想要什麽禮物哦?”


    “倒忘了你這個小間諜,快快如實招來。”


    “叔啊,我有個好主意。”


    ------題外話------


    下一集,極寵,極美,極幸福喲!必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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