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擔心,難過,不安,都在迎上那雙熟悉的眼眸時,消失了。


    不管周圍的眼光,誰在警告她,威脅她,阻攔她,她越過重重障礙,同時,他也以最快的速度排開眾人的阻撓,來到她身邊。


    亞夫。


    撲進男人懷中,她的整顆心都安定了。在之前的半個小時裏,她都是靠著不斷在心裏默念著他的名字,給自己鼓氣加油撐下來的。


    若不是時間場合不對,她真想叫他一千遍一萬遍,看他還敢不敢這樣一聲不吭地丟下她,害她這麽擔心害怕。


    她用了自己有始以來最大最大的力氣,緊緊抱著男人的腰身,讓垂落下來安撫的眼神都閃過一絲微訝。


    他不在時,小東西怕是被這一堆該死的混帳東西欺負壞了。


    有了這一個認知,織田亞夫眉目一厲,狠狠掃過在場所有人。以六姥爺為首的肇事者迅速低下了頭躲的躲閃的閃,一個個腦海裏都不由自主地想到當初男人在軒轅家大門口,把陳三給弄殘了的情景,背脊就開始發寒。


    最後,織田亞夫的目光在薑愷之臉上停留了兩秒,與薑嘯霖直接對上。


    他唇角冷冷一彎,道,“真抱歉,尊敬的大總統閣下。輕悠早在四年前就是我的女人了,現在更是我的妻子,我孩子他娘。”


    “還請令弟查探清楚了再求婚不遲,不要再搞錯了對象,徒惹大家笑話。畢竟,這丟了你薑家人的臉麵不要緊,可害大總統您丟了顏麵,那就是有失國體,恐怕誰也擔待不起。”


    他這一席話,宛如平地一聲雷,在場眾人都驚了一跳。


    軒轅家的人都全不由自主盯向了輕悠的肚子,輕悠頓時臉紅得直想打地洞了,抱著男人手臂的手偷偷掐了一把,男人卻把手臂收得更緊了。


    薑愷之的臉色再沒有好起來,不僅因為輕悠自大哥出現後就再沒看他一眼,而織田亞夫出來後,她毫無顧及地就撲進織田亞夫的懷裏,態度上的絕決和堅持,讓他又恨又嫉,心底突升起一股濃重的殺意。若非被大哥立即扣住手臂,他可能早就衝出去搶人了。


    在眾人的驚愕中,最震驚的莫過於對於整件事,仍處於一知半解狀態的薑嘯霖。


    然而,就織田亞夫這短短一句話的暗示,他已經可以窺見全部。


    說到底,自家弟弟雖然近水樓台多年,手腳卻還是晚了人家一步,且狠辣厚黑也不如人家一半,才會落得今天這“丟盡臉麵”的下場。


    “大哥!”


    “這就是你給我的驚喜!”


    “對,就算您現在已經推測到當年的事,我也不會改變決定。”


    “很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麽本事。”


    跟這個東晁帝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男人鬥?!


    薑嘯霖的心思飛速急轉,眨眼之間胸中已有計謀,他甩開弟弟的手,回頭朝織田亞夫淡淡一笑,依然保護著大總統的威嚴和風度,卻說道:


    “真是意外,沒想到會在這窮鄉僻壤之地,見到鼎鼎大名的東晁帝國大元帥。”


    “親王殿下,四年不見,您的風采依然如日月般,不曾稍減嗬!”


    短短兩句話,更炸得眾人嘎然失聲。


    這是當然,比起輕悠的肚皮裏是不是已經珠胎暗結,織田亞夫的真實身份才是今天最大的新聞。


    這時候,眾人的目光左移右動,輪流在這對男女主角和大總統兄弟之間移動。


    最後,都定在了那個如日月般極致完美的男人身上。


    誰都無法想像,傳說中那個殺人如麻的帝國元帥,竟然跟他們朝相處了三個多月,沒有一個人發現。


    除了他的樣貌實在過於漂亮之外,他的亞國話說得流暢自然,沒有一點外族音;他雖總是高高在上的樣子,但知書識禮,對待下人也沒有嬌恃身份;他初到時模樣狼狽,穿著不合身的衣服也泰然自若,更無所顧及地為輕悠爭理說話;他平日除了過於幹淨,有些潔癖外,吃穿用度也跟主子們沒兩樣。


    就是發起狠來教訓了幾個討厭的流氓混蛋,那也是眾望所歸,情理所致,都可以理解接受。


    不管從哪裏看,眾人都覺得這是個模樣稍微過於俊俏了些的普通男人,從沒誰真的把他與那個傳說中聰明狡詐、狠辣睿智的東晁大元帥聯係在一起。


    可是,現在由他們的國民大總統薑嘯霖說出來,誰還敢懷疑?!


    於是,眾人看向織田亞夫的眼神,充滿了複雜的神色。


    這時候仔細想想,又終於明白,男人身上那種優雅清傲的氣質,也隻有皇家才能浸淫出這樣的人物。那淡漠疏離的氣息,隨時都是一副距人於千裏之外的強大氣場,還有那睥睨天下的傲慢眼神,正是長年身居高位、執掌千軍萬馬的人才能擁有的。


    這一切的一切,怎麽會是一個普通小商人呢?!


    寶仁的眼光都直了,“天哪,我居然,居然跟東晁的大元帥稱兄道弟,還責難過他。”


    錦紜連頭也不敢抬了,“大哥,你算啥?我和姐還在背後嘲笑過他呢!聽說他殺人如麻,專砍人腦袋。天哪,他會不會……”


    二娘一把捂住了女兒的嘴,托著女兒就往後縮去,卻一下撞上個人,抬頭一看,正是十一郎,嚇得母女倆抖成了篩糠。


    “天哪,我竟然幫東晁大元帥洗過褲子。”


    “切,我還幫大元帥抹過桌子呢,打掃過房間呢!”


    “你們那算啥,大元帥可不隻一次吩咐我給七小姐買零食偷放在七小姐的床頭櫃裏。”


    “真的假的?真看不出來,這個大元帥竟然這麽溫柔體貼啊!”


    “大驚小怪,沒見過世麵。他吃的喝的也是咱們吃的喝的,他也是人嘛!”


    “我一直以為咱們家七姑父太嚴肅了,沒想到還是親王殿下,嚴肅點也是很正常的哦!”


    在周人的竊竊私語聲中,仆人們的低聲交流也飄了出來。


    軒轅瑞德聽得幾句,深蹙的眉頭就是一抖,再也忍不住地一聲大吼,嚇得一幹人等全息了聲。


    “對不起了,現在我軒轅家有內務要處理,請族姥和各位兄弟們先行離開。”


    大家長又重掌大權,不管六姥爺有多麽不甘,又叫又跳得差點戳穿了屋梁,也寶仁和護院強行趕出了軒轅家的大門,大門緊閉,眾人隻能望門興歎。


    ……


    送走了一撥最喜歡鬧事碎嘴的人,整個大屋立即靜得落針可聞,空蕩蕩一片冷寂。


    然而,這留下的人比起走掉的,讓輕悠更覺得如芒在背,十分不安。


    “亞夫?”


    現在她的危機好像解決了,卻爆露了織田亞夫身份,她無法想像,現在麵對著整個亞國的最高統治者,亞夫會遭到什麽樣的危機?!


    她緊張地輕喚一聲,織田亞夫低下頭,衝她輕輕一笑,還點了下她鼻子。


    “怎麽,怕了?”


    她皺起眉頭,“我當然怕,我怕你……”


    他的長指輕輕點上她的唇,止住了她的話,“悠悠,你相信我麽?”


    她眼眸收縮了幾分,深吸了口氣,最後咬著唇,重重點了點頭。


    他即敢於在薑嘯霖麵前現身,必然是已經為自己安排好了退路。


    他輕笑,揉掉她額間的皺褶,歎息,“傻丫頭!”


    她抱緊他的腰身,也再不管什麽禮教,隻將自己的擔憂傳遞給他,希望他能明白自己沒有說出口的心意。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超出了輕悠的預計。她也沒料到,兩人又要麵對生命中的一次分離。


    ……


    “輕悠,你給我過來!”


    軒轅瑞德在寶仁送了六姥爺回來後,突然重喝一聲,嚇了眾人一跳,紛紛將還沾在織田亞夫身上不可思議的眼神和魂兒都收了回來。


    “爹。”


    輕悠為難地叫了一聲,仍舍不得鬆手。


    三娘見狀,立即上前去拉女兒,“輕悠,聽你爹的話,快過來。”


    織田亞夫沒有阻攔,可是輕悠卻不依。


    “娘,我要跟亞夫在一起。當初,我們倆一起在軒轅宗祠裏,對著老祖宗們發過誓。可是違背誓言,會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


    “胡說什麽,快閉嘴。”


    三娘緊張地看了眼軒轅瑞德,不想眼前一花,一股大力抓著她的手,聽得女兒低叫一聲痛。


    軒轅瑞德竟然親自上前,將女兒從織田亞夫懷裏抓了回來,甩手扔給了急忙上前來的大兒子,喝聲下令,“給我抓住她,要是她再敢當著眾人的麵對著個東洋鬼子投懷送抱,我唯你是問!”


    “……是,是,爹!”


    寶仁從沒見過父親大人如此生氣,竟然親自動起手腳。就連當初姥爺們喊打喊殺,他都沒有這樣氣急敗壞過。


    而今的情況,已經不是他們一家人,一族人的問題了。


    小妹喜歡上的男人,竟然是東晁帝國的親王殿下,大元帥?!這涉及到了整個國家,還是他們的敵國。以父親重視傳統,懷念舊式皇朝的性子,之前同意亞夫娶小妹,也不想搭上大總統所代表的國民政府,因為國民政府就是反皇朝的第一大代表。


    現在,小妹要想跟著這個男人在一起,希望渺茫啊!


    先不說這些,現在大總統在這裏,麵對自己的一大敵手,恐怕也不會輕易就這麽放過吧?


    “大哥,你放開我。我要跟亞夫在一起!”輕悠被父親陰沉至極的臉色嚇到了,“爹,爹,你聽我解釋。”


    “聽你繼續唬弄我們嗎?編一堆天花亂造的謊言!什麽港城的貿易商人,什麽幹爹幹媽,什麽生意做到了全球?通通都是謊言!”


    軒轅瑞德指著女兒的鼻子大罵,聲音卻在發抖,手也在發抖,眼眶都泛出層層血絲,顯已是氣到了極點。


    “為了你的虛榮心,為了你想要做親王王妃的美夢嗎?竟然把你老爸老媽,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們騙得團團轉。我以為你出去這四年,已經學得懂事了,知輕重了。”


    “沒想到!”


    他劇烈地喘氣,顫抖的老臉卻已經一片蒼白,嚇得輕悠淚如雨下,搖著頭說“不是”,卻不敢再反駁父親一句。


    “沒想到你竟然勾搭上敵國的親王,還是殺我萬萬亞國百姓的征遠大元帥。”


    “軒轅輕悠,你能啊!我軒轅瑞德竟然養出你這樣了不得的女兒。”


    “你說,早在四年前你們就暗渡陳倉了,對不對?當年你流掉的那個孩子,是不是他的?”


    輕悠跪落在地,膝行到父親腳下,抱著父親的雙腿哭叫道,“爹,你聽女兒解釋。事實不是那樣的。當年他是為了救女兒,才將女兒囚在荻宮中。不然,女兒早就死了。那個孩子,孩子的確是他的……”


    “你這個孽子,你還想狡辨!”


    軒轅瑞德重重一吼,抬起腳就要踢輕悠,卻被人上前一下解了力。


    看著輕悠被那個男人護回懷中,擰著眉,沉沉地看著自己,他胸口一個起伏,再抑不起這衝擊帶來的打擊,鮮血一口嘔了出來。


    “爹——”


    輕悠掙開織田亞夫的懷抱,又撲了回去,嚇得失聲痛哭,一逕地求饒求原諒。


    “爹,您別生氣,是女兒不好,是女兒不乖,女兒錯了,我認錯。我不該騙你和大家,是女兒不孝,你要打女兒就打,你要怪我都沒關係。爹,你不這樣,寶寶好怕,好怕……”


    輕悠從懷裏掏出帕子,給父親擦血。


    軒轅瑞德一把抓著那小手,攥得狠了,都聽到骨節錯動的聲音。


    然而這一次,他沒有放開手,也沒有將人再推開。


    周人看著這一幕,全都別開了眼。


    三娘用力扶著丈夫,一下一下幫著順氣,卻早已經看出丈夫心裏的想法,無奈地在心底微微歎氣。她想起那日送大娘回房時,兩人的談話。


    ——秀娘,當年是我栽髒你,你,很恨我吧?


    ——事情都過去了,現在大家都還好好的在,姐姐就不要提了。


    ——其實,這些年你一直慎小甚微地帶著小七兒,從不爭不搶,也從不跟瑞德抱怨我們等你們母女不公,我都知道。


    ——可是我不甘。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卻從來待我那麽冷淡。為了你,他先娶了精明的老二回來,就是用來壓我的家世。讓老二取了府內一半權利,才將你們母女接回來。可是,我跟他那麽多年,我豈會看不出他看你和小七的眼神,跟看我們的完全不一樣。


    ——在瑞德心裏,大概隻把你們母女倆當成家人。他忍了我們這麽多年,忍了族姥們那麽多年,看著你和小七受罪這麽多年,他肯定再也忍不下去了。也許這次為了把你扶正,把小七兒嫁個好人家,他也許會豁出這條命去。


    秀娘,我現在是看開了。可是我擔心啊!


    我怕瑞德他太急,急壞了他自個兒的身子。也許,他從沒愛過我,可是做女人的總希望自己丈夫能平平安安。


    秀娘,現在隻有你能勸著他了。秀娘,你答應我要幫我好好看著他。秀娘,瑞德以後就交給你了。


    ……


    “瑞德,你以前總勸我,兒孫自有兒孫福。這一次……”


    “不!我不準。軒轅寶寶是我的女兒,我生了她,養了她,她就必須聽我的。”


    軒轅瑞德一把推開三娘,死死攥著輕悠的手,眼眸充血,目露紅光,臉色卻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他死死盯著輕悠,喝問:


    “寶寶,你選!”


    “你是要跟那個男人走,還是留下來陪爹和娘。”


    “要是你選擇跟他走,好,這輩子我就當從來沒生過你這個女兒,你也別再踏進我軒轅家的大門一步。”


    “選!”


    那隻緊緊抓著她的大手,一把將她甩了出去,驀然失去重心,她跌倒在地上。


    男人的腳步立即上前。


    她抬起頭看著那雙焦急擔憂的深情雙眼,心如刀絞,卻沒有像剛才一樣伸出手去尋求慰籍和依賴。


    仿佛是已經感覺到她心中的猶豫和不安,他的腳步就那麽生生地釘在原地,再動彈不得。


    她看到他似乎張了張嘴,卻什麽聲音也沒發出。


    視線一下變得模糊。


    在她生命中,最最重要的兩個男人,竟然要她放棄其中一個,這種痛亦不亞於當年從她身上生生剖離的那個小生命。


    “輕悠,跟我走!”


    眼簾一黑,她就被另一雙大手扣住肩頭,扶了起來。


    和剛才的那隻緊攥著她的大手不同,這雙手年輕有力,沒有那麽多的皺紋,也沒有留下太多歲月的傷痕,它的主人風華正茂,正是她未來幸福的所在。


    然而,若是沒有那雙蒼老的手,給她生命,撐起她童年的快樂無憂,給她天下最無私的愛,她又何談未來的幸福。


    這話音剛落,另一個聲音搶了進來,“輕悠,不要跟他走。他是東晁帝國的人,他是我們的敵人。你是亞國人,你能拋棄祖國,可是你不能拋棄自己的生生父母啊!”


    薑愷之越過兄長,抓住了織田亞夫的手腕,想去拉輕悠的手。織田亞夫冷眸如電,反手擊向薑愷之胸口,薑愷心下一駭,險險偏讓開,一手攻向織田亞夫的麵門。


    兩個男人誰也不鬆手,一人抓著輕悠一隻手,竟然當場打了起來。


    男人們凝眸沉眉地看著,不置一詞。


    女人們卻嚇壞了,想拉又不敢拉,隻能在一旁勸著。


    直到輕悠低叫一聲,不知道誰先放了手,她朝地上摔去,兩個男人回眸時同時撲上前去接,卻不料被那雙小手紛紛推開。


    她摔到了地上,卻不覺得身子疼,隻覺得胸口像塞滿了棉花出不得氣。


    “夠了,你們不要再為我爭了。已經夠了!我……”


    對不起,我真是個蠢女人。


    對不起,我真不值得你們這樣對我。


    對不起……


    “我,軒轅寶寶,永遠是軒轅家的人。”


    女人站直了身子,一掃痛苦掙紮的脆弱,小臉上蒼白一片,卻透露出一股絕決的堅毅,撐大的眼睛仍然一片通紅,眼底裏卻再看不到糾結和猶豫。


    那目光那麽亮,那麽清明,同時刺痛了兩個男人的心。


    突然,那個風華絕代的男人仰頭大笑,笑聲中都掩不住淒愴,眼底都是被背叛的深恨,濃濃的悲涼如窗頭漫進的秋風般瞬間寒冷了人心。


    “軒轅輕悠,”織田亞夫眼底一片赤色,狠狠瞪著女子,一字一句都仿佛從牙縫中迸出,“雅矢他們說的沒錯,你果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就算我為你差點兒死掉,為你丟了親王爵位,為你失去一切名譽,地位,甚至是親人的信任,你也……你的心,夠狠!”


    輕悠別過頭,可放在身側的手已經握得一掌濕膩,明明心疼得快要撕裂開,她卻還聽到自己聲音在說,“隨你怎麽想。我……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在這種時候拋棄我的家人,我的族人。對……我們到底是敵對的國家……”


    “哈哈哈哈,又是這個借口!”他大笑著,可是每笑一聲,胸口就像被那隻小爪子掏出一個血洞,汩汩的液體從身體裏流出,直到身心冰涼,“軒轅輕悠,你真是個愚蠢至極的女人,我織田亞夫竟然會愛上你,真是瞎了我的狗眼!”


    不,他說的隻是氣話,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好,很好,你要你的父親,母親,你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所以,我這個出生敵國的將領,就活該倒黴被你拋棄,是不是?”


    “嗬嗬,我也沒吃虧。這幾個月,你把本帥伺候得也不錯。”


    “你以為我還會像當年那麽傻,為了你不惜自裁,明知道有毒,還喝下你的姘夫送來的毒酒!”


    輕悠轉回頭,看著男人一步步退離,那赤紅的眼眸仿佛要滴出血來,那樣瘋狂無際的模樣,好像似曾相識,好像……好像她在聽完清木義政所說的荻宮慘案時,夢裏出現的男人瘋狂揮刀的模樣,宛如地獄閻羅。


    “這一次,你別想我再漂洋過海來尋你。”


    “我織田亞夫在此發誓,要是我再犯賤,就不得好死。”


    他轉身要走。


    她的腳步不由自主地踏出一步,張口要喊那名字,卻被薑愷之拉住了。


    “夫人,您怎麽能這樣對少爺。您知不知道為了您,少爺放棄了多少,當年他為了你們失去的孩子在監獄裏自裁,差點兒就救不回來,還落了一身的病痛頑疾啊!”


    “您舍不得您的家人,可是您知不知道少爺為了您跟所有皇室作對,拒絕娶出雲公主,隻為了能給您一個唯一。他已經沒有至親之人,除了早逝的小主子,現在他就隻有您了。您竟然還狠得下心,您……”


    “這個薑愷之能給您的,少主也一樣可以給您。夫人,算是十一郎求您,求求您看在少主為你做了這麽多事的份上,再給他一次機會吧,求求您了,夫人——”


    十一郎,那個同他的主人一樣清傲不群,卻比任何人都要沉默忠誠的人,竟然在這個時候跪在她麵前,為亞夫求情。


    向來在人前他都喚她軒轅家的小姐,隻有私下裏才會喚她夫人,這其中的含意已經不言自明。


    輕悠狠狠抽了口氣,才忍下衝上眼眶的淚水。


    她想扶起他,可是她知道他不會接受。


    “十一郎,我心意已決,你說再多也沒有用。”


    已經跨出大門的人,身形突然一僵,轉回身,大步衝了回來。


    薑愷之也來不及出手,就被衝回來的織田亞夫用力撞開,當他再想上前時,就被薑嘯霖扣住了手,衝他搖頭,讓他自己看。


    織田亞夫抓過輕悠,狠狠吻上了她的唇,血水順著兩人膠著的唇舌滑落襟畔,他們聽到了對方粗重而壓抑的呼吸聲,沉悶而疼痛的心跳聲。


    可是,他緊緊掐著她下巴的大手,突然鬆開,將她摔倒在地。


    她的雙手至始至終都緊緊帖在身側,努力不讓自己抬起來,她怕自己隻要一動,就會忍不住抱住男人,不顧一切地去追他。


    可是,在她還在掙紮的時候,身子驀然一輕,所有熟悉的氣息離她而去,她怔怔地撫著自己被他狠咬一口的耳朵,看著那高大寬闊的背影,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大門外。


    終於,一顆淚水滾進她口中,除了苦,還有說不出的酸澀。


    ——輕悠,以後我們還可能碰到比這更凶險的事,到時候……動物雖凶殘,可也比不上人類。你懂麽?


    ——你若選擇跟我在一起,以後這些事就算我防得密不透風也總有東窗事發,紙包不住火的時候。


    ——我承諾過我們之間,不再有欺騙,若我說真話又迫你離開……輕悠,你要我如何做才好?


    ——不管你怎麽要求,我會盡力去做。隻除了,你離開我是絕不允許的!


    亞夫,亞夫,亞夫……


    如果我們不是生在這樣的亂世下,那該多麽好。


    ……


    “輕悠,你還有我。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麽,那都已經過去了。我會照顧你的,你相信我啊!”


    薑愷之上前,拉住輕悠的手,想要抹去她的眼淚,卻被輕悠一下掙開,手上的帕子也掉落在地。


    輕悠沒有去看薑愷之是什麽表情,她退回到父母身邊,垂著頭一聲不吭,渾身的氣息都沉寂下去。因為在亞夫離開時,支撐她的所有力氣都仿佛被抽走了,對於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漠然。


    軒轅瑞德鬆了口氣似地,沙啞著嗓子說,“你這個傻丫頭!”


    輕悠觸到父親閃動的目光,突然明白了什麽似的,一下撲進父親懷裏,泣不成聲。


    薑愷之不甘,可咬了咬牙,還是忍下了。


    薑嘯霖看著弟弟的模樣,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憤怒在胸口翻攪,可要他薑家人就此退卻,也是萬不可能。他們也有他們的尊嚴!


    他走上前,咳嗽一聲拉回軒轅家人的注意。


    “伯父,伯母,對於剛才的事在下很抱歉。想必你們還需要時間消化一些事實,我和舍弟就不再叨擾了。”


    軒轅瑞德咳嗽了兩聲,目光遞給了兒子。


    寶仁上前接過了話頭,“大總統您客氣了,我們軒轅家最近諸事纏身,沒能好好招待您大駕光臨,改日一定補上。”


    薑嘯霖自然不會聽不出這話裏的意思,笑道,“軒轅大少你言重了,我們來者是客,客隨主便也是應該的。我和愷之都比你小,不若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談不上什麽大駕光臨,若是天公做美,興許咱們還能成為一家人。”


    聞言,軒轅家人都看向那麵止沉毅的男子,直覺有些不可思議。


    寶仁接到妹妹的眼光,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轉移了話題,又寒喧了幾句,便要親自送薑家兄弟離開。


    薑嘯霖又安撫了幾句軒轅瑞德,說這幾日都會在芙蓉城,讓大家不用擔心。


    這言下之意,就是他們還有幾日的考慮時間,而在這段時間裏,他們全家人以及全族的人,都還是安全的。至於幾天後,那就不一定了。


    畢竟,大總統日理萬機,能抽空到這麽個“窮鄉僻壤”親自為幺弟提親,已經是非常出格的事了。也給足了軒轅家的麵子,誰還能說薑家人不懂禮數的。


    然而,在薑嘯霖離開前一腳,他走到輕悠麵前,深深地打量了輕悠一眼。


    道,“輕悠,容大哥多說一句。”


    輕悠低聲應,“請大總統賜教。”


    薑嘯霖輕笑,倒真有幾分身為未來大伯的親切,“賜教談不上。隻是些人之常情罷了。你和愷之打小認識,七年時間,也不短了。想當初,我們還以為他真是喜歡這裏的芙蓉花,一放假就往這裏跑。後來,蔣三叔說他喜歡上了這裏的一個女孩子。可惜女孩子年紀還小,不到說媒的年歲。”


    “偏偏我這弟弟,從小就是個死心眼兒。認準的一個理兒,就鑽到底,不回頭。而他認準了一個人,就不會輕易放棄。他這個脾氣,說真的,我這個大哥也覺得不好。”


    嘴上說著不好,可是那語氣裏卻有一絲驕傲。做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就必須有這種固執的韌勁兒,財富、權利、女人,都是男人實力的說明。


    薑嘯霖並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好。


    “你與愷之都是受過西式教育的,按洋人那一套,喜歡了就要追到手。這在咱們新生活運動裏,也是一個非常積極向上的精神。我一直大力提倡現在的年輕人,要敢想,想拚,敢於追求自己的理想。”


    “可是,我們在追求理想的時候,還要記得咱們身後守候著的家人。”


    “我們亞國畢竟是個傳統悠久的國家。而婚姻,並不僅僅是兩個人的事,更是兩大家族的結合。婚姻裏,更多的是責任和義務,不可能隻用愛情來支撐。”


    “現在,你們倆已經不是當年的那雙小兒女。你們已經長大,有自己生為人子,生為人女,必須承擔的責任和義務。凡事,最好三思而後行。成熟一些為最好!”


    前麵說了那一大堆,令在場所有人都非常動容。


    聽在輕悠耳中,那都是為了打消掉眾人之前聽到亞夫和十一郎的那些陳敘時引起的震撼,都是為了最後這兩句做鋪墊的!


    她緊抿著唇,隻低頭應了一聲,沒有再多說一句,也沒有抬頭看他們兄弟兩一眼。


    薑愷之一邊感激大哥最後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一邊失望著輕悠仍然不肯看他一眼。


    他自問,今天的一切雖早在預料之中,可真要說他逼迫她,又言之過實。


    因為織田亞夫的身份,遲早一天都會被識破。


    以軒轅瑞瑞心性,會有此反應也是遲早的事兒。


    可是,在芙蓉城裏,沒有人敢指出織田亞夫的身份。有認識他的,也因害怕他那可怕的雷霆手段,而保持沉默。


    他想來想去,就隻有大哥最適合,不管是大哥的身份還是地位,都能絕對配得與織田亞夫一相計較。


    也隻有這樣,即可戳穿織田亞夫的身份,他又不用直接出麵,輕悠會怪他,但至少比他直接來揭穿要好一些。


    可是看現在的情形,好像一切跟他預料的不一樣。


    “這下你高興了!”


    車門剛關上,薑嘯霖再忍不住喝罵出聲。


    薑愷之一愣,“大哥……”


    “不要叫我大哥!我薑嘯霖沒有你這樣的好弟弟,竟然為了一個心思根本不在自己身上的女人,算計自家大哥。你算到我來了必然會拆穿織田亞夫的身份,將他趕離軒轅輕悠身邊,好幫你保住在她心裏的好印象。


    那麽,你又算沒算得到,軒轅輕悠會不會因此就回心轉意?還是看穿你的這些無聊的小伎倆,就此對你厭惡到底?!”


    薑愷之頓失表情,血色盡褪。


    薑嘯霖扭過頭看著窗外,擰了擰眉心,沉沉一歎。


    他剛才像個小醜似地說了一大堆,最終卻隻得她一句“多謝大總統賜教”,他要是再聽不出她的嘲諷,他就該回去跟弟弟一起撞牆了。


    這個軒轅輕悠,倒真是傲氣得很,連他們薑家都瞧不上眼!


    ------題外話------


    《魔鬼的逃跑愛人》原名《魔鬼的吻痕》最狂妄、最冷酷、最無情、最狠戾的歐國皇帝,遭遇他命定天使,一場追逐與逃逸的愛情,在激烈的戰火和華麗的宮廷中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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