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悠跟著亞夫一路過關卡,越哨所,直接回到了東晁大軍在前線的指揮所。


    此時,營地上已經亮起了燈,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一見到元帥車駕駛回時,都不約而同地投來注目的眼光,那裏有瞬間點燃的希望,還有深深的敬佩,和無法言說的勇氣都被注入。


    織田亞夫用大披風將輕悠牢牢裹了起來,抱下車時,左右警衛軍擋去了周圍所有人的目光,直接進了行軍大帳。


    輕悠有些難受地動了動身子,扭著腦袋想要鑽出來瞧瞧,就被男人故意扭了把屁股,疼得她低嗚一聲。


    這日,便有傳言,說元帥大人竟然如入無人般地跑進了國民軍的陣地,救回了立了大功的榮澤中校,還打了頭小牛犢子回來犒賞功臣。


    事後,做為當事的“小牛犢子”很鬱悶地嗷嗷叫著反駁:


    “織田亞夫,人家要被憋死了啦!你家暴,我要告爹娘,告爸爸!”


    行軍大帳內,隻用了一塊帷布隔出一塊睡覺的行軍床,外麵便是戰地沙盤,地圖,無線電報機,電話機等等行軍用品,簡陋得可以。


    輕悠被直接抱進了帷布後,被扔在了行軍床上,雖然動作很不禮貌,但力度把持得當,不至於傷到她分毫。


    她頗費了些勁兒,才從披風裏鑽出來。


    要是有外人看到,一定會為這隻扭動的黑蛹驚詫一把——這哪是什麽小牛犢子,分明就是個嬌滴滴的小美人兒嘛!


    輕悠隻吼出一聲,男人的背影就消失在帷布後,她想要跳下床追,無奈下半身還裹著,整個一木乃伊態,差點兒跌倒在地,幸好十郎進來的及時扶住了她。


    “夫人,少主還有軍務要忙,您先好生歇著。”


    這方說著,便有十一郎帶人進帳來,掛上了更為嚴密的帷布,又送進不少細致的生活用品。


    一番打理後,這帳內一角終於有了些舒適人居的感覺。


    但距離一個孕婦的享用,還是差遠了。


    十一郎說明這隻是臨時湊和兩日,待時機到時,就會先護送她回後方。


    在滬城的別墅裏,早已經為她準備好了所有的孕婦用品,全是選的世界上最好最時新的用品,甚至有一些東西,他們從來都沒見過。


    輕悠知道他們說這些,都是安撫她的情緒,分散她的注意力。


    她也沒有多問當下東晁軍隊中的情況,佯裝不知,配合使力,高興地跟久別重逢的人們聊起了娃娃經。


    心裏卻悄悄打定了主意,如非必要,她不想再離開男人半步了。


    織田亞夫再回大帳用晚餐時,就聽到女人嘰嘰歪歪地跟著他的屬下炫耀。


    “我覺得我是最幸運的媽媽了,到現在為止,都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小小寶可乖了,除了吃的有點多外,沒有什麽不舒服的……我想,咱小寶以後出來,一定是個懂事的乖丫丫……十郎,不是啦,我小時候不乖,我想應該更像亞夫。十一郎,亞夫小時候很乖的吧?學習一定很棒咯?”


    男人在心裏狠噴一口氣:乖個頭!


    接著,故意加重了步伐,朝裏走,還一腳踢開了一根凳子,發出嘎吱一聲響,裏麵的聲音立即消失了。


    他一把掀開帷布,就有暖暖的燈光射來,燈光中,融著女人圓潤討好的笑臉,立即朝他迎上來,嬌滴滴地喚了一聲,“亞夫,你回來啦!”


    這讓他故意繃著的黑臉,抽了一抽,還是沒變。


    小女人殷情無比地接過他的軍帽,掛在旁邊的衣架上,立即接過十郎擰好的溫水帕子,要給他擦臉。


    他伸手要接,就被她故意閃開了,笑得小眼睛裏都是狡黠之色,叫著“老公,你休息,我來”。


    但她還是發現了,男人的手上,沒有結婚戒指了。


    他繼續擰著眉,一副大男人模樣,被她的小手軟軟地推坐在唯一可以坐的行軍床上。


    其他人立即出去布置晚餐,帳內隻剩他們兩人。


    她又東拉西扯了半天,數次想要勾引他答話,他聽而不聞。


    她不高興,小嘴兒噘起,眉頭皺起,表示不滿地瞪著他,他就直接閉上眼。


    她伸手想擰他的臉,求關注。


    哪知他一把就擋住了手,身子一倒,背對著她躺下了。


    “亞夫,你別生氣了啦,我真的錯了,我發誓以後……”


    咳咳兩聲,打住了她的話。


    她急忙問他有沒吃藥,就叫十一郎來,十一郎表示男人一直有按時吃藥,這會應是累著了。


    她突然失了聲,靜靜地看著他寬厚的背影,心裏直發酸。


    她是真的傷了他的心,不然他不會這麽生氣,連結婚戒指都給撥下來了,回來後,就再沒跟她說過一句話了。


    他感覺到,背後帖上一片柔軟,輕輕柔柔,小心翼翼,軟軟的呼吸帖著背頸飄來,帶著她獨有的甜蜜味道。


    他鬆了口氣,心口那抹緊遽悶疼,終於緩開不少。


    不一會兒,她就睡著了。等到再被餓醒過來,夜已深沉。


    十郎才說,男人隻躺了一會兒就離開了,晚飯也沒吃多少,因見她睡得很沉,不舍得叫醒她,就讓她再多睡會兒,餓了自然醒來再吃飯。


    輕悠戳著重被熱好的飯菜,有些食之無味。


    但是懷孕後總是嗑睡,吃了飯後本想等男人回來再說幾句話兒,躺上床後,又不知不覺睡著了。


    睡夢中,她似乎有感覺到男人回來,將她攏緊在懷裏,似乎顫著聲兒喚了她一聲“寶寶”,她覺得很安心,似乎擔憂了一整夜的心都放鬆了,往他懷裏蹭,嘟噥了幾句不清不楚的話兒,又睡沉了。


    “亞夫,對不起。”


    “亞夫,我不走了。”


    “亞夫,我愛你,我們再不分開了,好不好?”


    他看著燈影下可愛的小臉,心裏卻是一片翻複狂湧,再難平靜。


    就在剛才,他收到薑嘯霖派人送來的一紙密函,可事實上,這密函上沒有什麽了不得的軍事內容,隻是小女人寫的一則通告。


    通告的內容很簡單,宣布軒轅輕悠在江陵和談時因遭遇間諜暗殺而身亡。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軒轅家的小七這個人,隻有織田輕悠,東晁元帥的妻子,還是秘而不宣的。


    “寶寶,你這個小傻瓜!”


    他心疼地摩挲著她的唇兒,親吻她的臉頰,眉角,額心,恨不能將人兒都揉碎在身體裏,再也不分離。


    可事到如今,他才發現自己總是太高估自己,是多麽的高傲無知,連對方那麽簡單的要求,也做不到了。


    其實,在他們之間,很多事已經不需要解釋說明,他們都很明白對方的心意。


    可是,明白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人永遠是在跟自己為敵,不管輸贏,都會留下遺憾和不甘。


    為了這一句“執子之手”,他們都付出了太多太多。


    這,就是愛的代價。


    ……


    隔日,輕悠想早早起來,伺候老公梳洗,盡盡擱置許久的妻子義務。


    可憐自己又起晚了,還吃掉了男人的早餐。


    她安慰自己為了小小寶,孩子爸爸自不會介意。


    本想在接下來的時間,盡力補救做個好老婆,給老公做點好吃的東西,無奈戰場有限,她又是個敏感人物不能隨意外出,隻得勉強由十一郎幫忙弄了點兒米飯回來做綠藻飯團子。


    做著做著,她又開始打瞌睡了。


    “十郎,你們不是在飯菜裏加了什麽……催眠劑吧,好困,我,怎麽又想睡了,哈……”


    “嘻,夫人,你瞎說什麽呢!我們怎麽敢加那種東西,你可是有孕在身,會想睡覺是很正常的,反正這裏已經做好這麽多飯團,少主也夠吃了。你就先睡一下,待會少主回來,我立馬叫你?”


    就睡一下!


    輕悠點頭腦袋,當一靠上床後,立即睡得人世不知了。


    可惜她毫不知情,現在南雲衛的參謀長大軍帳裏,織田亞夫看到新到的應天府報紙,頓時氣得將之撕成了碎片,“薑嘯霖果然是個地道小人,出爾反爾,無恥食言,簡直豈有此理。”


    南雲衛揮退了自己的警衛員,低聲勸說織田亞夫。


    原來,今晨的報紙頭條沒有刊登輕悠那則早拿給薑嘯霖發布的新聞通稿,竟然登出輕悠和亞夫在一起的形象有些模糊的照片,抨擊輕悠跟東晁人有染,故而才沒有出席國民政府辦公廳的和談新聞發布會。


    甚至還直接指摘,薑家私下早跟東晁有勾結,當初北伐時還借過織田亞夫的兵力和武器支持等等,故而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明明最好的取勝時機上,突然停戰,以至功虧一簣。


    雖然,不管照片,還是猜測,都有政府代言人予以澄清,但是輕悠無法現身解釋說明,就成了對方撲風捉影的最佳攻擊目標。


    於是,輕悠不但沒能“英勇獻身”成民族女英雄,還在一夜之間淪為所有亞國人都唾罵指責的民族敗類。


    怎能不讓人唏噓歎息。


    恰時,榮澤英傑也得到消息,顧不得自己還在重傷,林雪憶的那兩顆子彈險險擦過他心髒的位置,就跌跌撞撞了跑了來。


    “元帥,這定是林少穆和林雪憶那賤人幹的好事兒。我真後悔當時隻讓人當街侮辱,沒有直接殺了林雪憶那表子。林少穆也的確有本事,在我們不在滬城的這段時間,他偷偷摸到了滬城,組織了當地的地下反帝軍武裝隊,把我們的幾個重要倉庫都炸掉了……”


    織田亞夫越聽臉色越沉,眼底的怒色一片赤紅,咬牙切齒地說,“果然是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榮澤英傑,你立即給我把林家的餘孽通通查清楚,管他祖宗十八代,全部給我殺了。”


    “是。元帥,我已經派人著手此事。”


    “南雲,招集所有將令,我要殺進應天府,當麵問問薑嘯霖他這心到底是人肉長的,還是黑鐵做的!”


    “是。”


    兩個男人立即銜命離開,帳內隻剩下織田亞夫一人。


    他恨恨地抓起殘破的報紙,看著上麵侮辱的聳動字眼兒,憤怒之後,更多的都是心疼和不舍,後悔和後怕。


    寶寶,你最不想看到的已經發生了,你會不會後悔?


    ……


    那個時候,應天府也已經亂成了一團。


    曾經被高高懸掛的那句標語“自強而國強”,竟然被激進的青年份子扔到了地上,一眾高呼被欺騙的學生子弟們對其瘋狂踩踏喝罵。


    一夜之間,曾經所有的光環和榮耀都被抹盡。


    似乎,一個人做了很多很多件好事兒,也抵不上她(他)做過的一件壞事,那麽讓人難以接受。


    現實就是這麽殘忍!


    大總統的辦公室裏,王秘書長立即將幾扇落地窗的簾子用力拉上了,隔絕了樓下那一片搖旗呐喊的示威者。


    薑嘯霖臉色沉鬱地看著正站在辦公桌前的林少穆。


    林少穆手上還掛著繃帶,半垂的臉上隻有頹喪無力,說,“我決定引咎辭職。不是為那封錯誤的密函,因為我還是覺得,殺掉軒轅輕悠,比放虎歸山更好。隻要她活著一天,您的聲譽就可能因她受損。隻是……


    我沒想到雪憶竟然偷偷跟蹤上我……這是我的過失,我沒能看好人,泄露了黨國重要的情報,造成如此嚴重的過失。這都是我的錯!我一力承擔,我已經向軍部遞交了申請書,去前線。希望……您能饒過我小妹一命,我已經派人把她送往國外,再也不會回亞國。”


    薑嘯霖冷哼一聲,揚手甩出一疊文件,那裏有林少穆的辭職書,還有申請書,斥聲大罵,“林少穆,枉我一直對你寄予厚望,你卻一錯再錯。到現在,你還不承認你有錯!


    你以為我是什麽人?我坐這個位置上,難道我就是完人,我就要你們隨時為我維護最完美的光環嗎?我連一點點承擔責任和過失的能力都沒有了嗎?我隻能接受大家說我好說我強說我偉大,就不能承受他們的誤解和辱罵嗎?


    滾,你給我滾出國民政府,我不想再看到你!”


    林少穆慢慢彎下身,行了一個大禮,離開了。


    辦公室裏電話鈴疾響,薑嘯霖擰眉拿起,聽到的是母親焦急不安的聲音,絲毫不壓於在看到薑愷之渾身傷痕時的擔心焦慮。


    薑嘯霖本要安撫幾句,卻突然聽到衛將軍來了,不得不放了電話,急著趕回家。


    此時,薑府中已是一片愁雲。


    說來,真正對新聞震動最大的還是一直被蒙在鼓裏的這群老人家。


    薑母氣憤地拍下報紙,仍在為輕悠辯駁,“這些報紙簡直越來越過份了,難道嘯霖的新聞總署都不監管一下嗎?”


    薑父說,“新聞總署一直是丁家主導,你又不是不知道。”


    衛將軍沉沉一歎,“難怪那孩子離開時,突然說那種話,我不知道原來……”


    薑母問,“老衛,輕悠離開時說了什麽話呀?她是不是早知道有人要誣賴他了?這林少穆也太過份了,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因公徇私。就因為林家織造坊的事兒,屢次三番地折騰人,前不久還害了人家哥哥……”


    薑父打斷,“這事還是等嘯霖回來再定論吧!正所謂,無風不起浪。”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都顯得要理智得多。


    可女人卻不然,薑母極喜歡輕悠,情感上很不能接受。本來她之前以為輕悠願意親自去救愷之,定是兩孩子還有餘情未了,這一次必是最好的複合機會,讓兩人重新走到一起。哪知道三子回來後,就把自己關在屋中,拒而不談。


    薑嘯霖回來時,就聽到母親埋怨這個那個,總之對於男人們的態度,都非常不滿。


    一看到長子回來,薑母終於找到救星了,急忙上前詢問。


    薑嘯霖看了眼父親和衛將軍,兩人都朝他點了點頭,示意他有話直說,同時更摒退了屋裏所有的傭人。


    薑嘯霖說,“進書房吧!”


    書房中,薑嘯霖才終於將之前青龍組和薑少言調到的一些資料,一一展示給長輩們看,並做簡單解釋。


    真相撕開時,理智必將狠狠衝擊著脆弱的情感,一時讓所有人都無語相對。


    “這,怎麽會是真的?你們,你們是不是搞錯了,也許這隻是長得有點像輕悠。老薑,你看,這照片裏的女孩子明顯要瘦很多,哪像輕悠那麽圓潤可愛……”


    不接受事實真相,向來是女人的權利,為自己的渴望尋找借口而自欺,也是必然的結果。


    薑父搖頭,“如果說她現在懷孕,比當時要豐腴一些,那就很正常了。”


    他看了看衛將軍,衛將軍臉色也是一片灰白,唇角顫了顫,沒有再說出話來,良久,逸出一聲沉沉的歎息。


    “媽,事實上軒轅輕悠和織田亞夫,早在六年前就在東晁京都城認識了。他們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織田亞夫為了她,燒了王宮,毀了塔,還殺光了府中所有的傭人,跟皇家毀婚,就為了到亞國迎娶她。他們在今年春節時,飛到美國舊金山,已經正式注冊為夫妻,並舉行了婚禮。清華先生還為他們主婚。”


    不管這段跨越時空的追愛之旅,過程是多麽的震撼人心,令人驚愕,最後終於開花結果,還是由他們都熟悉的那位清華先生主持婚禮,一切已經不言而喻。


    也就是說,軒轅家的人早就知道織田亞夫的真實身份,也依然允諾了這出婚姻,更為了軒轅輕悠,而一再對外隱瞞事實,已經在某個方麵構成了一定的危害國家安全的罪責。


    也許他們隻是為了成全親人的幸福婚姻,可是在外人眼中,那就會變成另一種性質,難於接受。


    薑母頓時大受打擊,身子一晃,跌坐進了沙發,薑父連忙上前安撫,提醒老伴小心自己的高血壓。


    薑母聞聲,突然掩麵淚下,無語凝噎。


    衛將軍也隻能搖頭,喃喃一句,“這個丫頭,真是讓人……”


    說什麽好呢?


    其實他們都是過來人,都明白年輕時的愛戀情深,那就像一把燎原大火,根本無法阻擋。


    那個女子為了成全自己的愛情,也為了能成全家人的安康,還有他們定國安邦的宏願,犧牲了太多,付出了太多。


    這,就是愛的代價。


    他們又怎麽再忍心去苛責?!


    “嘯霖,難道這事兒就真沒有一點兒……”


    “媽,沒有了。她已經懷了織田亞夫的孩子,兩個多月了。”


    眾人又是一驚。


    “她,她明知有身孕,還去華中幫我們和談?”


    衛將軍一聲喝出,薑嘯霖點了點頭。


    頓時,滿屋皆靜。


    突然,房門傳來急促的扣響,還有薑愷之的聲音。


    薑嘯霖開門,除了薑愷之,還有王秘書長和通訊兵。


    “嘯霖,不好了,織田亞夫發來文電,說你出爾反爾,不守信諾,要打進應天府找你要說法兒!”


    一紙電紋被送上前,眾人都看了過來。


    電文稱:薑嘯霖,我相信你的為人,才縱容了妻兒所為。沒想到你是偽君子真小人,翻臉無情,撕毀承諾。你無情無義過河拆橋,我管不著,但你欺負我的人,侮辱我的愛,這筆帳我誓必要討還!


    應天府,就等著血流成河吧!


    “大哥,前線來報,織田亞夫已經率軍打過來了,他們兵分三路。而他就在衝鋒兵,裝甲坦克師裏。”


    “你說,他親自出戰?!”


    刹時間,所有人都被震傻了。


    這時候,再沒有人懷疑這個男人會為了妻兒討還公道的決心,也沒有人再懷疑輕悠的選擇。


    這個男人,真的很不同。


    ……


    前方,戰火隆隆,殺聲震天。


    而後方,輕悠睡飽後,又開始琢磨怎麽盡妻子義務,彌補自己不在這段時間的過失。


    天色已經很晚,今天不見男人回來用午餐,晚飯讓人去問了,也沒回音。


    她很想出帳去打聽,可惜,門口把守得極嚴密,十郎也再三叮吟她不能亂跑,雖然這營地上都是織田亞夫留下的親信兵,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為了孩子,她自是不敢再胡來。


    可是等到她吃了晚飯,又睡了一大覺,仍不見男人時,她有些不安。


    她悄悄摸出去,發現十郎也不在,想現在大家都睡了,出去走走應該沒事兒吧?她都在帳子裏憋了幾天了。本來等男人回來,讓男人陪著放放風,現在看看外麵靜悄悄的,也放了心。


    想,就在門口坐坐也好。


    不想她出門時,就看到守門的警衛正圍著吃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大西瓜,現在已經入夏,唏哩嘩啦吃得倒是很起勁兒,沒注意女主子出門來,還隨性地聊起了八褂。


    “依我看,殿下要是不攻破應天府大門,應該不會回營地。”


    “切,應天府算個鳥,再來十個也不是我們殿下的對手。”


    “就是。那些亞國人真是蠢極了,咱們夫人幫了他們,他們竟然還這樣對夫人,活該被殿下修理。”


    “你們就不知道,亞國人向來都喜歡自己打自己。不然,哪像咱們是萬世一係皇族,他們卻弄了個宋元明清五代十國出來。要是哪天他們不自己人打自己人了,一準膩得慌。”


    頓時,男人們哈哈大笑起來。


    輕悠是第一次聽到這種對亞國曆史的說法,如果自己不是話題主角,她想她也會笑起來的。


    輕悠訝然出聲,“報紙在哪,給我看看!”


    一幹警衛員嚇得人仰馬翻,千恩萬謝地求輕悠不要多問多看,輕悠執意,甚至威脅眾人要不給看,她就直接告上織田亞夫。


    威逼加利誘,報紙到手了。


    輕悠看完後,扔進了火堆裏,轉身走人。


    進帳子時,她看了看天空,說了一句,“今晚的月亮可真圓,端午要到了吧?該吃粽子了。”


    警衛們嚇得直哆嗦,心說親王妃不是受刺激過度,腦子那啥了吧!


    當然,沒人敢再多嚼一句碎嘴兒,他們某些年長的都是跟著織田亞夫從東晁過來,經曆過當年荻宮慘案的,是最親信的家臣。


    織田亞夫這夜沒有回來。


    輕悠也沒有追問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元帥大人的帳子周圍都會傳出陣陣棕葉香氣,十分饞人。偶時,還能看到站崗的哨兵們後裏拿著個奇怪的三角錐形兒的飯團子。


    膽子大的上前討嘴兒,當某個兵意外打賭贏來個三角飯團子,一口吃了坨大肉丸子,還帶了豆子,直讚好吃又上口,饞壞了其他人。


    於是,當織田亞夫吃到由南雲衛帶到前線來的粽子,終於決定下火線回營一趟。沒想到一回營,就看到自己的警衛員竟然在吃月餅,隨便抓一人問,還說是他老婆大人親後做給後方將士們,以解思鄉之情的。


    “親,親王妃說,說,八月十五月兒圓,每逢佳節倍思親。”


    這什麽鬼東西!


    這要到的是端午節,關八月十五什麽事兒!


    男人重重地心底裏哼了兩聲,心說,也隻有軒轅輕悠這個小妖精會搞出這種亂七八糟張冠李戴的烏龍!


    還沒掀開帳簾,他就聽到了“噔噔噔”的敲擊聲,還有女人跟他的兵嘻嘻哈哈胡吹亂侃。


    “這個銀燭秋光冷畫屏,講的其實是深閨怨婦,思念情人。不過在咱們這裏,將兒女情長擴大到親情友情嘛,也是可以來個輕羅小扇撲流螢的。”


    “流螢?王妃殿下,咱們晚上發現前麵的田地裏,有流螢呢!要不今晚咱給你抓點兒回來。”


    “真的?哦,算了,流螢就要到現場看才夠浪漫,抓回來的一天就會死掉,多可憐。”


    恰時,十一郎上前,打住了織田亞夫欲進帳的腳步,將剛剛從十郎那裏套來的消息,告訴了主子。


    本來還在羨慕妒嫉恨老婆竟然給一群不知所謂的別的男人做了這麽多好吃的,聽完話後,所有的氣都消掉了。


    他靜靜站在門口,看著女人巧笑倩兮,教五大三粗的男人木頭模子敲月餅,笨手笨腳地包粽子,個個臉上都是愉悅,這氣氛跟戰場的緊張和殘酷有些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融為一體。


    他的小妻子,看起來那麽柔弱,其實比起任何人都來得堅強,更勇敢。


    就算在最糟糕的情況下,也會眨著漂亮的大眼睛,對他笑。


    “亞夫,你回來啦!”


    在旁人大嚇之下,你戳我,我戳你,終於提醒女人男主角到。


    輕悠頓時喜出忘外,拿著木模就撲進了男人的懷抱。


    見男人一時沒反應,憶起什麽,立馬為屋裏幫忙的大兵們解釋說情,又獻寶地托出自己剛敲出來的兔子月餅,還一邊給其他人打手勢叫人家安全轉移,一邊又給男人解武裝帶,脫軍裝,伺侯梳洗。


    總之,從頭到尾,她沒有透露出絲毫知道那則糟糕新聞的不悅。


    他為她封鎖了軍營裏的消息,她明明知道了,也裝做不知道。


    笑臉相迎,溫柔如水。


    “寶寶……”


    她捧來熱帕子,要幫他擦臉。


    他捧住了她的笑臉,聲音微顫。


    “亞夫,別這樣啦,大家都還在呢!”


    “哪裏有人!”


    “啊?”


    一記遲到的熱吻,還帶著風塵仆仆的味道,將她緊緊包裹著,再無縫隙,再無距離,再沒有那些擾人的情緒,隻有心疼不舍。


    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寶寶,我絕不會讓你後悔,更不會讓你賭輸!”


    他輕捋過她鬢邊的亂發,動作輕柔,語氣卻力撥山兮蓋世無敵,讓人不由震撼於他眼中的霸道執著。


    她不解他突然何來此話,她也不去深思,她乖乖地一笑,抱著他的脖子,說,“人家都說了好多遍,不會後悔的。別那麽嚴肅啦,回家,就該放鬆一下。我給你做的粽子,你喜歡不?我知道你不喜歡吃甜的月餅,所以我做了鹹味的,他們都說好吃呢。”


    原來,請大兵幫忙,其實是為了試驗口味。


    而大兵們也是本著安撫親王妃被“同族背叛”的心情,努力配合,討好之,當然,有好吃的東西,何樂而不為。沒想到親王妃比他們從傳言裏了解的更親切和善,更可愛,讓東晁男子們的大男人心態空前膨脹,更配合得不亦樂乎。


    所以就算明知可能會被罰,大家也很積極。


    沒想到,事後大家不但沒被罰,還獲得了親王殿下的首肯,以後都可以適當地陪伴親王妃,排憂解乏。


    於是,粽子月餅事件,圓滿落幕。


    ……


    這一晚,織田亞夫圓了輕悠那個小小的願,帶她到田裏去看流螢,還真就準備了幾把扇子,讓她去撲。


    輕悠拿著扇子的時候,有些哭笑不得,“亞夫,你真以為人家是閨中怨婦啊,誰用扇子撲螢火蟲啊,蠢死了。”


    彼時,男人一如當年,著一襲黑色和服,腳蹬木屐,雙手環抱,立於田梗邊,抿唇一笑,風華無雙。


    “為夫以為這幾日未歸營,某人該有些怨氣。原來,是為夫理解錯了。那咱們就回去做該做的事兒,早點洗洗睡吧!”啊,討厭,人家不是那個意思啦,你又胡說。“


    她好不容易才出來一趟,哪舍得出去,轉身提著和服裙角,就往十郎招手的方向跑去。邊跑邊嚷嚷著,不玩夠了絕不回帳子關禁閉。


    他看著她孩子氣跺腳嚷嚷的模樣,笑眼如天上懸月,柔光輕轉,動人心魄。”哇,亞夫,亞夫,我捉到一隻,快來看快來看,它的翅膀好漂亮啊!“”唉,別動,有一隻飛你頭發裏了。“”啊,怎麽會飛我頭發裏,你快捉出來啦。“”別動,它掉你脖子裏了。“”好癢,好癢啊,你快捉出來,討厭,你……“”寶寶,你真香。“


    男人趁著逮蟲子,偷得女兒香。


    黑色的幅裾將一片櫻花香草團團包裹在懷中,舍不得鬆手了。


    螢螢的小光點,慢慢在他們身邊,匯聚成一片美麗的銀河,相匯的眼眸裏,跳躍著幸福的螢彩,讓人心醉神迷,深深歎息。


    田梗上,有人拿出了三弦琴,輕撥慢撚,還有人揚起歌喉,應聲唱起家鄉的小調兒。


    這個午夜,浪漫,溫馨,甜美,而令人難忘。”亞夫,你還生人家的氣嘛?“”什麽?“


    哼,還來水仙不開花——裝蒜!”諾,你的結婚戒指呢?“


    他立馬尷尬了一下,咳嗽說,怕打仗的時候掉,收起來了。


    她瞪著他,目光直讓人寒糝。


    最後,他不得不在身上摸蹭了半晌,還是十一郎上前解了圍。


    她嘟著嘴極為不滿,拿過戒指用力地套在他的手指上。”以後不準拿下來,萬一被別的女人看到,以為你是沒主兒的,我損失就大啦!“”輕悠……“


    他一出聲,她竟然抓著他的手,用力咬了一口。


    大眼瞪得溜圓兒,他輕歎一聲,撫撫她的臉,認真應下。”好,以後不管發生什麽,絕不取下。“


    不管我們吵得再凶,我們都會回到這個家。


    就算砸壞了東西,我們也要一起將它補好。


    對不起三個字,並不重,隻要動動口,就能說出來。


    不管發生再糟糕的事,也不要輕易說分手。


    因為我愛你,我們是夫妻,是家人。


    在我的家裏,沒有國界,沒有政派,沒人種族歧視,隻有理解和包容。


    ……


    輕悠永遠不會忘記這個夏夜——有流螢,有稻香,有蛐蛐,有十一郎的三弦,還有十郎的歌聲。


    還有一個男人,給了她最幸福的目光。


    人們總會在年少時,去追求那些老一輩人看起來”十分不可能“的人和事。


    有理想,還有愛情。


    當我們終於經曆太多的磨難,風吹雨打,看盡世事無常,看盡滄桑變化,才會真正懂得,舍、得。


    我們終於長大。


    那些痛苦掙紮,那些顛沛流離,那些變化磨難,都是成長。


    也許傷心流淚


    也許黯然心碎


    也許前方更難


    可這就是,愛的代價。


    輕悠對自己說:我選擇,我不悔,我愛,我堅持。


    他說,不會讓她後悔,不會讓她輸。


    其實,她又何償不是如此,她又怎麽舍得再讓他再失望難過。


    執子之手,與子攜老。


    ——此段摘自張艾嘉的歌《愛的代價》


    ……


    然而,家是家,國是國。


    家事和國事,永遠不可能混於一潭。


    雖然華中已經被收複,統一抗帝戰線已經建立,但是,華中軍隊要開赴到應天府支援,也需要個幾日時間。


    織田亞夫趁這個空檔,大舉突進,不惜代價般地對應天周邊進行犯轟爛炸,幾乎是連續數日,應天府的上空都能聽到”嗚嗚嗚“的戰鬥機掠過聲,曾經十朝古都,毀於一旦,防空警報已經成老百姓每天必聽的恐怖音樂。


    恐懼和不安彌漫了整個應天府,死亡時刻威脅著每一個人。


    軒轅家所在地城區似乎是因為非重工業區,又是中下層的普通民宅民坊,沒有遭到太多破壞,且天錦坊不曾挨到一顆炮彈和槍子兒,被周人都羨慕不矣。


    同時,還有警衛站崗守護,幫忙他們拉貨運輸。


    因為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們的製衣生產線也沒有停止過一個小時,仍在為前線的戰士們製作即將到來的秋冬裝。


    錦業拿著一份報紙,大步衝進了家門。


    軒轅瑞德看著報紙上的一則重要聲明,終是掩麵垂淚。


    個人聲明:敝人軒轅瑞德一家,與軒轅輕悠徹底斷絕一切關係。從今以後,軒轅輕悠所言所行,與我軒轅家、天錦坊概無關係,且我軒轅一族恕不對軒轅勸悠的所言所行負責。物此聲明!


    三娘默默地陪伴著丈夫,目光卻望向了窗外太陽即將升起的方向。


    小鳥兒終於長大,飛出鳥巢,飛向屬於她的天空。


    父母用愛托起了他們夢想的翅膀,卻不得不放手。


    這,便是愛的代價。


    ……


    黑夜,碼頭。


    前方一片茫茫大海,黑如墨汁。


    女人提著一個小小的藤編箱子,目光毫無光彩地看著前方,前途茫茫。


    直到一個小廝模樣的人終於急喘著跑來,臉上都是慌急驚恐之色,衝到女人麵前,就拉著女人往那小船上跑。”阿福,我娘他們呢?怎麽隻有你。“”大小姐,已經,太晚了……“


    阿福一大男人,竟突然哭了起來。


    林雪憶的不安瞬間爆點,抓著人大吼問怎麽回事兒。”死了,全部都死了。我們回去接老夫人,屋都被人燒了,炸了,所有人,屋裏的所有人全部都死了,老夫人她……她,掛在屋前的大樹上,被人活活刮死了……“


    砰咚,小小的藤編箱子打落在地。


    沉寂之後……


    林雪憶抱著腦袋跪落在地,發出一聲淒厲至極的慘叫。


    一句憤怒至極的誓言和詛咒,在這個黑夜誕生。


    ……


    這一日,大總統辦公室裏,已經吵得不可開交。


    丁世琨一幫人對於華中部隊一直未能馳援而至,便對著薑嘯霖炮轟,指責屠雲拿了政府的津帖和藥品軍火,不來氣兒,分明就是反心昭昭。


    王秘書長這方當然是支持薑嘯霖,可惜現在少了陸維新在,總覺得話氣不足了。


    薑愷之帶病傷也要堅持回前線支援戰事,但被薑嘯霖拒絕掉了。這走三步要喘好幾口氣的人能上前線指揮戰鬥嗎?!


    加急戰報又從前線傳來,”少言中彈!織田亞夫的坦克裝甲師又突破了三重防線,要是照此下去,今晚就可能攻入應天府!“


    頓時,所有人冷汗如雨下,失了聲兒。


    就在整個應天府陷入瀕死般的絕境時,遠在織田亞夫後方的大軍帳裏,也陷入了一場兵荒馬亂。”十,十郎,嘔……我,我要水……唔嘔……“


    小女人爬在床上,嘩啦啦地吐得連黃膽汁兒都出來了,嚇得一幹軍醫、中醫、西醫等等附近所有被臨時抓來的醫生們,心肝膽顫,個個也像剛剛吐過一回,臉色臘黃,一片慘色。”該死的,你們還想不出辦法止吐嗎?要是夫人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就別想活著回去見老婆孩子!“


    警衛長氣喝喝地大罵,也急得滿頭冷汗。


    天將麻麻黑時,輕悠已經吐得不能再吐,幹吐著難受,躺在床上無力地喘氣兒。


    十郎眼看著心疼不矣,憋得實在沒法,終於決定通知前方的人。


    於是,在織田亞夫即將攻入應天府,就還差五公裏時,收到這樣的電報,”夫人從早上起床後就一直嘔吐不止,吃什麽吐什麽,這都吐了整整一天,這人兒瞧著簡直就隻剩一口氣兒了。“


    登時,正在看地圖的男人抓住通訊兵的領子大吼,”什麽叫隻剩一口氣兒,你他媽給我說清楚。“


    通訊兵哪裏說得清楚懷孕的病症,哆嗦半天也沒擠出一句話來,織田亞夫扔下人,到了無線電聯絡室。


    電話裏,十郎憂心忡忡,又說來了十幾個醫生都沒冶好,織田亞夫大駭。


    根本等不及,掛了電話就往回衝,隻來得及將大部隊扔給了副總司令指揮,直接趕回了營地。


    也就這一來一回之間,應天府終於等到了援軍,被擊昏頭的薑少言也終於醒了過來。


    衛將軍的空軍戰士率先轟炸了織田亞夫的裝甲坦克師,滅掉其鋒銳力量,以及後方糧草輜重地。


    同時,已經淪陷的滬城,地下暗藏的國民政府警備司令部以及當地自發組織的民兵自衛隊,聯合發動奪城反攻,炸掉了東晁帝軍的總司令部。並且,仍然停留在滬城港口的一批英法士兵約計三千多人,也在其聯合下,炸沉了幾艘東晁戰艦,更摧毀了東晃帝軍秘藏的空軍戰鬥機,從而致使前方東晁大軍呼叫空軍支援時,石沉大海而延誤了最佳的戰機。


    如此裏應外合,幾方勝利奇襲的消息傳來,最前方的國民軍可謂士氣大振,一舉大敗東晁帝軍,迫其不得不全線撤退。


    應天府大劫,終於一解。


    然而,曆史永遠不會說出這個真相,應天府能在這一次揀回性命,竟然都隻托了某個小女人的一個遲到的妊娠反應:孕吐!


    艾瑪,咱們家悠悠,絕對v5!


    下麵進入亞夫的準爸爸階段,話說女人懷孩子是非常辛苦滴!


    吼吼,輕悠這個不稱職的媽媽,遲到滴懲罰終於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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