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一次回到了點兵的地方,盤膝坐在一旁的堆子上。對於陰山弟子來說,恢複法力的最好方式,莫過於待在墳墓裏修煉。


    常人覺得墳地陰森恐怖,可誰知道,這兒充滿了故事。夜深人靜時,當你坐在那兒靜下心去感悟周圍的每一絲氣息時,你會發現,空氣裏蔓延著七情六欲,有怨恨,有不甘,有歎息,也有悲涼,每一絲氣息,都是一個鬼魂殘留的人性。聞著它們,你會更加看到世間的悲歡離合,體會到世人的喜怒哀樂。


    對於我們陰山弟子來說,待在墳墓旁修煉,修的不僅是神通法術,還有精神上的感悟。


    天,漸漸的亮了,我掐著法指,靜靜的吸收盤旋在墳墓周圍的能量。即便是經過一夜的修煉,我恢複的進度卻無比的緩慢。睜開眼睛,我回到鎮上的紙紮鋪買了些東西,然後繼續回到墳地,如老僧入定般修煉著,度過了這平凡的一天。


    當亥時悄悄略過,子時無聲降臨時,我也倒插上了令旗,開始請師降臨。


    請師一術,仍然是請鬼。每一個門派都存在著請師的秘法,他們所奉請的,都是師門中死去的長輩,也叫陰師。


    從袋子中拿出了紙人,畫上了兵符令,然後用紅線一個連著一個,將他們兩行排開。每一個紙人的肩膀和頭頂,都放上了五鬼錢。


    引路米撒於紙人排著的通道,黃香插於紙人小道的盡頭。


    緊接著,我割破了手腕,用這碗血,在地上勾畫起了五方帝符。符籙之術,朱砂筆墨最次,勾混了畜生血的朱砂墨稍次,以人血畫符,特別是修行之人的血畫符效果最好。


    東南西北中,五方鬼符各占了一個方位,畫好了他們之後,我盤膝坐在中央的方位,坐著中央鬼帝符,掐著請師指,三跪九拜,念起了請師咒。


    咒文很枯燥,儀式也很繁瑣。當我做完了最後一步的時候,隻敢低著頭,靜靜的跪著。這是我修行生涯中第一次請師,在之前,我也沒有見過李楓請師,隻能照著法本畫葫蘆,死鴨子硬上架,照著上麵的儀式來。


    時間一點又一點的流逝,四周仍然是靜悄悄的,如未請師之前一般安靜,而我的心也跌到了穀底,從焦急不安變成了失望,變成了心酸。


    我不甘,不甘青青就這樣無辜的死去。不甘曾經震懾四方的陰山,就這樣肆意的被別人侮辱。我決心要為青青報仇,決心要揚我陰山威名於世。


    我咬了咬牙,拿起小刀再次準備畫五方帝符,重新在請一次師,即使血液流光,我也必須把師請下。


    然而,就在我抬起了左腳,半跪著準備起身的時候,突然發生的一幕,卻讓我本已失落的心猛地一震,甚至整個人就愣在了那裏,保持著那半跪著,像男人給女人求婚的姿勢。


    前方依舊漆黑如洞,看不到任何的東西,然而空氣中卻響起了陣陣經謠,敲擊著旁人的心髒,每一句響起,我心髒就猶如被重錘敲擊,為之一空。


    這是殮文,神靈陰魂交流的文字,我雖然聽不懂,但我分辨的出來。


    經謠越來越近了,前方出現了一個小亮點,慢慢的,亮點越來越大,當我看清楚這是什麽時,我的心頭也忍不住一震,倒吸了一口涼氣。


    五鬼抬棺,這居然是五鬼抬棺。青白紅黃綠,五個朦朧的虛影,抬著一副漆黑的棺材,正一步一步的向我走了進來。


    放於紙人肩膀的五鬼錢飛灑於地,當棺材步入小道時,紙人無火自燃,紙錢漫天飛灑,恭迎陰師降臨。我坐著的五方帝符也越來越滾燙,讓我感覺自己像是坐在燒烤架上,隨時可能被烤光。


    那是一幅銅漆的棺材,有著古樸的花紋。五個戴著五色麵具的虛影就這樣抬著他,向我步步逼近。


    空氣裏洋溢著透不過氣的壓抑,我連呼吸都覺得困難,甚至乎,就連膝蓋也不受自己的控製,不由自主的顫抖。


    我曾經在小胖帶來的盔甲兵將的身上感受過這種淩冽的威壓。然而今天,我再次感受到了一遍,就在我自己請來的陰師上。


    我低著頭,不敢去看五鬼抬來的銅棺,五鬼抬棺,陰兵隨路,這兩者隻存在於傳說中,能有這般倚仗的,要麽就是一世大能,要麽……就是曾經威震天下的狠人。


    後者的陰兵隨路,曾出現過在世人的眼中。但看到的人給他們取了個通俗的名字,陰兵過路。前者的五鬼抬棺隻存聞於記載,然而,今天卻出現在了我眼前。


    五鬼抬著銅棺,來到了我麵前,而隨著他的走近,我的心髒已開始莫名的顫粟,豆大的汗滴從我額頭上流下來,我甚至提不起一絲說話的勇氣。


    靜謐,死寂一般的靜謐,墳地裏鴉雀無聲,我單膝跪倒在地上,低著頭。麵前是五方鬼王,抬著一幅漆黑銅棺。


    “你是何人,為何請本祖上來。”


    許久之後,沉寂被打破,說話的並不是我,而是在五鬼抬著的那幅棺材中傳出來的,這聲音很低沉,卻給人一種不敢忤逆的威嚴。


    “陰山派李楓門下,陳海生,拜見陰山師祖。”我恭敬跪倒在地上,磕頭道


    “陰山,姓李一脈的弟子……”話音未落,卻隻見銅棺旁的紅影鬼王一招手就是朝我來了道陰風敕令。


    陰風敕令是陰山派的基礎法門之一,如茅山那由金光法創造而來的金光敕令,都是基礎法術。但大道從簡,兩者雖然是基礎,但威力卻非常的大


    我放陰之時本來就出了岔子,如今被這陰風敕令一打,頓時覺得全身發冷,一陣逆血湧上了喉頭。


    我心裏吃了一驚,以為請來的陰師和姓李一脈是不和的,誰知道棺材中又傳出了一句話


    “你的修為,怎麽弱到了這般地步?”語氣中,透出非常的不滿。


    這句話說出的同時,也讓我心頭一鬆,原來他不是和姓李一脈的弟子有仇,而是在試探我的修為。


    我啞口無言,不知道怎麽給他解釋,因為這位師祖說的是事實,在他的麵前,我的修為弱得不像話。


    “陰山請師,以壽折之,請一師,需折壽三年,三年內,不許再請陰師,你可知道。”許久之後,銅棺再次打破了沉默。


    我苦笑答道:“這規矩弟子是知的,可是人家辱到了門前,弟子也沒有辦法。”


    深呼吸了一口氣,我說道:“弟子有一個朋友,被東北的仙家殺死,現在……”


    “直接一點,別廢話”空氣中猛然傳出了一句不滿的怒喝,打斷了我的話。


    我隻得簡略的說了兩句話,一句是朋友被殺,道統被辱。


    又是一陣靜謐得嚇死人的沉默,銅棺內的師祖才緩緩說出了一句話,這一句話,差點把我嚇死。


    “我對你很不滿意,雖說我陰山派不允許弟子行邪術而禍害世人,但並不代表我們可以被人欺辱”


    “敢搶我陰山的人,殺了就是。敢辱我陰山的人,滅了就是,你這麽優柔寡斷,如何立足於世,如何敢稱我陰山弟子。”


    語氣中並沒有見過於的憤怒,依舊平靜無波。但卻透著令人心寒的殺伐果斷。


    我無奈的笑了笑,或許這位師祖說的對,我太過優柔寡斷,太過懦弱。


    “師祖,我……”我張了張口,卻再次被銅棺師祖打斷。


    “我沒興趣知道是誰。但既然他敢辱,你就給我把他連根拔起。我撥你一隊陰師兵將,明夜戌時中,你來這個地方領兵,帶著兵將前去討伐。”


    當銅棺師祖說完這句話時,五方鬼王抬著他轉頭,沒入了漆黑的夜色之中,連一絲說話的機會都沒給我,留下我一個人跪在那兒哭笑不得,這銅棺師祖,未免也太霸道了一些吧。


    我從小受青鬆叔的教育,無形之中,性子的確改變了很多。有時候,我甚至討厭去打架。


    然而,師祖短短的一番話,卻點燃了我心中的熱血,我開始覺得,這他媽的才像個男人,男兒立世,快意恩仇,這才叫痛快,舒暢。


    恍惚間,我有一種頓悟的感覺,明明覺得自己懂了些東西,但又不懂?似是非是……當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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