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小的圍牆裏,一棟四層高的破樓佇立,斑駁殘破,猶如在瑟瑟風中佇立著拐杖的老人。院子的頂端有一塊泛黃的牌匾,上麵書寫著“童緣灣”三個大字。隻是,筆墨在歲月的清洗中已經脫色,雖然牌匾尚穩,但牌匾上的墨水已經有了淡化的趨向。


    這是我回到家的第三天,三天裏,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安寢。隻要我一閉上眼睛,腦海裏就會浮現出一張張髒兮兮而枯黃的笑臉,我覺得,我應該要做點什麽,所以,我來了。


    院子內,一個頭鬢發白的老人,坐在椅子上竄著細針,把小燈扣在一個綠色的按鈕上。這活我認得,是電子廠裏的手工活,竄一個,也才那麽幾分錢。


    “你是……”老人抬起頭,渾濁的眼睛帶著疑惑。


    “哦,我是韓朵的朋友,請問她在嗎?”我拘謹的應道


    老人聽到韓朵的名字,臉上瞬間便笑開了花。


    “原來是米粒兒的朋友呀,來來來,快請坐”老人滿是皺褶的臉舒展,微眯著眼睛的模樣,讓我想起了星星點燈裏那個慈愛的媽媽。


    “阿姨,是這樣的,我想要還點東西給韓朵,不知道她在嗎?”坐下之後,我向左右看了看,開始直入主題。老人既然直接稱呼韓朵的小名,想來跟韓朵一定是很熟悉的


    “你說小米粒兒呀,她今天早上出去辦事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呢”


    聽到韓朵不在,我略微感到失望,就把手中的東西遞給了這阿姨,我跟她說:“阿姨,既然韓朵不在,那我就不打擾了。請你一定把這些東西交給韓朵,還有……這是我在韓朵那買東西的尾金,請你一起轉交給她。”


    袋子裏有我給韓朵配的中藥,信封裏有我一萬塊錢,都是我個人的積蓄。


    我將手中的東西叫給這位阿姨,看了看院子的四周,又不禁感到有些疑惑,這童緣灣是孤兒院吧,怎麽我從進門到現在,一個孤兒都沒有看到。


    “阿姨,您是這兒的院長嗎?這兒的小孩子呢?”我有些疑惑,怎麽院子裏會一個孩子都沒有。


    “哦……你說孩子們呀,他們都去公園玩了。”阿姨給我遞了杯水,微笑著說:“有家企業的老板好心,捐錢搞了一次旅遊,請我們孤兒院的孩子們去玩呢。”


    老人從屋子裏倒了一杯水遞給我,她說她姓蘭,是這孤兒院的院長,童緣灣的孩子們都叫她蘭姨,或者是香姨。


    和她聊了幾句家常,我感覺這個阿姨是個不錯的人,和善而且親切。


    “對了,蘭姨,我想問問你,韓朵她不是個道士嗎?怎麽會是一個孤兒呢?難道她的本事是你們孤兒院的人教的嗎?”我忽然的問,或許是找不到話題了吧


    “哦,你連這個也知道呀?”蘭姨抬起頭,略微詫異的朝我看了一眼。


    “沒,我也是個道士,因為一點事情才和韓朵認識的?”我勾了勾鼻子,汕笑著道


    “哎……蘭姨莫名其妙的歎了口氣,喃喃自語道:“也是苦了這個孩子呀。”


    之後,我在聊家常的隻言片語中了解到了韓朵的身世。韓朵是個孤兒,是被人遺棄在孤兒院門口的。


    然而,在韓朵十三歲的時候,孤兒院迎來了一個奇怪的老姑。這老姑衣著少數民族的服飾,來自雲南,說要領養韓朵。


    當時蘭姨很奇怪,也起了戒心。因為凡是領養孤兒的,都得在孩子堆裏看一遍才會做決定的,哪有像這老姑這樣,還沒看人就知道名字的。


    不過,更加奇怪的是,韓朵第一眼看到這老姑,居然沒有抗拒她,親熱的程度看得連蘭姨都覺得詫舌。在驗證了身份,到相關機構做好了程序後,孤兒院便讓老姑便領走了韓朵。畢竟一個孤兒,能夠被領養,也算找到了一個家庭,這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蘭姨這當院長的,知道對方來路正之後,自然也不會多加阻攔。


    不過,蘭姨沒有想到的是,時隔十年,韓朵再次回到了孤兒院,而且正式的在這兒安了家,用自己的賺來的錢,無私的供起了弟弟妹妹們讀書。


    “哎,米粒兒這孩子,是個重感情懂報恩的孩子,那時的她才十三歲呀。你說,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哪懂得這些東西,可米粒兒不僅懂,還銘記在心裏。”


    蘭姨說,在這些年裏,韓朵賺到的錢幾乎都全寄回了院裏,供孤兒院的孩子讀書,給她們添置衣服和生活用品。這偌大的孤兒院,除了靠社會一些熱心人士的幫助,幫助最多的,就是韓朵這些從孤兒院裏走出去的孩子。


    “其實,我一早就勸過她很多次了,叫她不要做這斷子絕孫的行業。可這孩子倔,就是不聽我的勸。要是她和普通人一樣,正正經經的結個婚,生個娃,過點平平淡淡的生活。這該多好呀。”


    蘭姨的話讓我心裏有些堵塞,盡管她看道士這個行業的觀點和大多數人一樣,都很極端,都錯誤。可她的整體的意思並沒有錯,韓朵的年紀,似乎已經不小了,女人,真的沒有多少個二十多歲。


    而韓朵呢,三分之一的人生,都付諸在了孤兒院上,是什麽樣的信念,一直堅持著她,直到今天還不離不棄呢?


    我心有些堵塞,慢慢的走出了童緣灣。沒有見到韓朵,但至少錢捐了,不管如何都算是付出了自己的一份善心。


    回到禪易堂後,我繼續做著平常裏該做的事情,在壇前修煉,直到一個跟我年紀差不多上下的男孩闖進了禪易堂裏,我的修煉才算終止了,


    他跟我說,他老爸被鬼纏上了,快不行了,求我去救命。


    這男孩我略微有些印象,應該來找過青鬆叔幾次,但具體是誰,我卻是想不起來了。不過,看到他的焦急,本能還是驅使著我,直接拿起家夥跟著他走了出去。


    去到他家的時候,我才徹底的想起了他的身份。他是一個家具廠富商的兒子,他父親曾經來過禪易堂幾次。主要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他父親的摳門。


    他父親姓周,叫周真真,大男人取了個非常文藝的女名字,身有百萬家財,但為人卻摳門的很。有一次,我親眼所見,他的女兒要回老家,在他的工廠裏拿個嶄新的紙皮箱打包衣服,結果紙箱剛拿起卻被他罵的半死,當著所有人的麵,罵哭了她的女兒,讓她女兒不得已,隻能拿一個老舊的紙皮箱沾好來用。


    我和青鬆叔去給他看事,他先是很虛偽的說請我們吃飯,最後,我們是在飯堂和工人一起解決午飯的。頂著大太陽看了半天風水,結果一瓶菊花茶都木有,隻是用兩個杯子,盛兩杯純淨水給我們喝。


    和他合作過的人,都知道他的摳門,幾乎就是有進不出。送材料來的時候,他是孫子,恭恭敬敬。結賬的時候,他是大爺,拖拖拉拉,拖你個一頭半月,管你是死是活。


    於是乎,周真真有個綽號,叫作摳門三,為人也不是大惡,隻是吝嗇摳門的過分。


    此刻的周真真很不好,情況非常嚴重。躺在一張大床上,抽搐個雞爪子,像是一個羊癲瘋病人,嘴裏吐著潺潺白沫。


    “魑魅夜叉……尼瑪的,怎麽會是這個玩意。”由於周真真的兒子來找我時,我還是在壇前修煉的,氣感尚且未散去,所以靈眼也未曾關閉。


    剛一進門,我就看到有一巴掌大小的綠色小鬼,用叉子不停的刺周真真的後腦勺,這小鬼額頭凸起兩個壽包,和畫像裏時常見到的夜叉沒什麽區別。


    這同樣是二十四方兵將裏等級較高的兵將,幾乎審都不用審,一定是有人在用術害周真真的。


    周真真的兒子一邊掰平父親的手腳,一邊著急的問我應該怎麽辦。


    我讓他家人拿來一雙紅筷子,放在周真真的嘴巴裏撐住,防止他咬舌頭,之後攤開黃紙,用毛筆蘸著朱砂畫了兩道符。


    符咒畫好之後,我拿著符籙在周真真的腦袋上繞了幾個圈,然後點燃。其實,這一切都是做給那小夜叉看的。


    二十四方兵將同樣是生命,無論是五猖五晶或是普通的孤魂野鬼,能趕我們就趕,除非是趕不走,否則我們絕不會下死手。


    這小夜叉對符籙的信息很敏感,幾乎是符籙燒起的沒多久,他聞到符香,感應到符籙的氣息之後,立即就落荒而逃了。


    “照顧好你父親,幫他將氣緩過來。”


    看到小夜叉逃走,我卻沒有再去管周真真,而是隨著小夜叉的腳步追了過去。


    冥冥之間,我有一種直覺徘徊在心裏麵,調遣小夜叉前來的主人,應該是我認識的人,因為這小夜叉的身上的氣息,給我一種並不陌生的熟悉感。


    跟隨著這魑魅夜叉留下來的痕跡,我一路奔跑,向西而走。他逃走的方向正是這天裏的五鬼之門,而且據我的推測,調遣兵將之人,應該在人跡鮮少,尤其是破落的城隍廟,或者是鮮少人注意的土地廟裏。


    果不其然,跟著他留下的軌跡,我在一間破損的慌廟裏找到了給周真真下術的主人。


    一張破損神壇,蠟燭黃紙清香草偶一應俱全,在神壇的前麵,站著一個身著紅衣的俏麗身影。


    是韓朵,她正拿著桃木劍,往周真真的天靈蓋裏打下去,這是一次下術不成,再準備下術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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