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舊金山全都是陳正威的地盤!劉大人,你去了一個應付不好,最多三天,就連屍體都找不到了!”龔嚴勇對劉錫鴻道。


    劉錫鴻雇傭的人正是龔嚴勇,他被陳正威打斷了一條腿,如今走路的時候還一瘸一拐。


    每逢陰天下雨,那條腿就隱隱作痛。


    這一年來,他在夏威夷就靠幫人看病度日,不時能聽到來往船隻的水手說起美國的事情,其中繞不過的就是陳正威。


    而陳正威如今的勢力越大,名字越響,他心中就越憤恨。


    “那家夥心中就沒一點兒朝廷法度?”劉錫鴻皺著眉頭問道。


    “哪個朝廷?哪個法度?”龔嚴勇反問道。“劉大人,他在美國的土地上,連美國的政府都不在乎,連美國的法度都不遵守,你覺得他會把大清的朝廷法度放在眼裏?”


    他雖然離開美國一年了,但對美國的情況還是聽說了一些,更知道陳正威打敗了美國陸軍。


    這事在夏威夷的華人圈子都傳開了。


    現在陳正威在舊金山,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


    “那你有什麽想法?”劉錫鴻問道。


    對方既然跟自己來舊金山,那肯定是有想法的。


    而對方對舊金山的熟悉,也是他需要依仗的。


    “陳正威行事凶狠霸道,從他到了舊金山開始,不知道多少人死在他手裏,不知道多少人因為他破了家,心中對他怨恨的人不在少數。隻是敢怒不敢言,心中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而且,他雖然無父無母,但他手下其他人可不是!他手下的人大多是汶村陳家和海宴顏氏、容氏,還有一些其他人……他們家裏可都在大清呢!隻要先將那些人家中的人抓了,然後再以此事要挾。劉大人再許諾他們過往不究,就能說動一些人。”


    “劉大人隻要能說動一些人,讓他們將陳正威抓起來。陳正威對自己手下的人肯定不會防備……”


    “所以大人到了舊金山後一定要放低姿態。陳正威心胸狹隘,又狂妄自大。劉大人如果擺出官身架子,必定會觸怒他。如果劉大人將姿態放低一些,討好他,才能安全。”


    劉錫鴻思索許久,捋了一下胡子,雖然心中不高興,但也隻能這麽做。


    畢竟那些匪類勢力龐大,他隻帶了小妾和十幾個家丁過來,一個應付不好,命就沒了。


    他隻是守舊,他可不蠢。他當然知道什麽最重要。


    “事急從權!不得不如此!”


    “我對舊金山的情況一無所知,到時候還需要你出力才行!當然,我也不會讓你白白出力,這舉薦領事館官員的權利,我還是有的。你先做助理人員,等到扳倒那匪首後,我便舉薦伱為副領事,官職八品。這便是魚躍龍門,再非白身。日後回大清,你也有了晉身之階。”


    “多謝劉大人!”龔嚴勇頓時喜道,他對當官雖然有興趣,但更大的興趣還是扳倒陳正威。


    將他失去的都拿回來。


    讓師傅那個老糊塗,還有那些師弟看看,跟著那個陳正威是沒有好下場的。


    ……


    1880年,2月6號,這艘從廣州出發的客船,曆經50天,總算抵達了舊金山。


    船上的人都站在船舷邊,一臉興奮的看著遠處的港口。


    總算到了。


    哪怕是在夏威夷上船,這一路也有九天。


    “劉大人,看來我們這次是要在舊金山過年了!”一個三十多歲,下巴上留著幾縷長須的男子對旁邊的劉錫鴻笑道。


    “確實如此,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不知道這裏的風土人情有什麽不同。”劉錫鴻道。


    “不過我聽聞這美國的華人,都是被賣到這邊的苦工,有個詞叫做豬仔,就是指他們,連書都沒讀過幾天,此處人文自然是比不了國內的。”


    “確實如此,不過畢竟水土不同,應該還是別有一番景色的。”男子笑了笑,隨後提醒道:


    “劉大人,這次任職可是危險重重!我也要見見舊金山那人才能去紐約上任,劉大人在舊金山,更是要小心。”


    “朝廷有朝廷的想法,不過此處畢竟不是國內,劉大人還是以自己為重。”


    此人就是歐陽明,歐陽庚的堂兄,此次是任職駐美公使。


    之前歐陽庚在往家中的電報中,便提到過舊金山和陳正威其人其事。


    那還是去年三月份的時候。


    他這次過來,也是打起了小心,準備先見了陳正威,然後再去紐約上任。


    畢竟在美國這地方任職公使,肯定繞不過陳正威這個華人領袖。


    “歐陽大人,我等為朝廷做事,盡心盡力而已!”劉錫鴻回身朝著大清方向拱拱手。


    而在兩人不遠處,龔嚴勇看著前方的碼頭,眼中有一點興奮。


    他終於又回來了。


    隨著船隻靠岸,歐陽明和劉錫鴻帶著小妾和隨從下船,兩人來美國,都是帶著小妾赴任。


    通過海關的時候,兩人就一直在觀察。


    之前聽說華人來美國的女子,多被攔下,不允許入境。


    然而此時,海關的那些洋人看到華人後,都是隨意看一眼便放行,根本沒有男女之分。


    反倒是對於那些衣著普通的洋人,檢查的極為詳細。


    這讓不少下船入境的洋人不滿,指著前麵華人的背影道:“他們怎麽看一眼就放行,我要查這麽久?”


    “話那麽多……上後麵等著去,等其他人都走後再檢查你的。”一個大腹便便的海關官員直接將他的入境證明給扔回去。


    “你……”別攔住的那個洋人頓時怒氣衝衝,又生生忍住。


    輪到歐陽明、劉錫鴻等人的時候,那海關看了這一行人一眼,便直接揮手:“過去吧。”


    連幾人的身份資料都不看。


    這待遇的區別讓歐陽明心中有種荒謬的感覺,離開海關後還不斷回頭,隻見那個海關官員又在一板一眼的檢查後麵的洋人。


    歐陽明在天津任職許久……而天津有著英租界、法租界、美租界。


    他感覺自己這一行人剛才的待遇,就是天津那些洋人的待遇,不過在這裏完全反過來了。


    這讓他心中的感覺很奇怪。


    “這些美國海關的人,簡直就是敷衍行事!”劉錫鴻在後邊說道,詢問龔嚴勇。“他們以前也是如此麽?”


    “比現在稍微嚴一些!”龔嚴勇道。


    他隻覺得這次回舊金山,好像又與以前大不相同了。


    他被趕走的時候,陳正威的勢力遠沒有這麽大,那些鬼佬也不太給陳正威麵子。


    更不用說海關這邊,對於華人幾乎直接放行。


    很快,眾人就注意到港口那些搬運的華人勞工,還有遠處街道上三五成群的穿著紳士服,戴著軟帽的華人青年。


    “那些人是?”


    “那些人就是陳正威的人!”龔嚴勇提醒,拳頭也握緊了。


    不等這一行人過去,一些戴著軟帽的華人青年注意到他們,便直接走過來了。


    畢竟他們這一行人的穿著打扮太特殊,頭上留著辮子,身上穿著長袍馬褂,但不是住在那種破布一樣的,一看就不是那種豬仔。


    更像是商人。


    “你們是什麽人?大清來的?”幾個馬仔走過來笑著詢問。


    龔嚴勇的目光在這些人臉上掃過,沒有熟麵孔。


    “不錯,我們從大清來,剛剛下船!”歐陽明笑眯眯道。


    “看你們的樣子,做生意的?是商船?怎麽現在才到?”那些馬仔又問。


    “這倒是猜錯了。我們是有其他事情來美國,你們是舊金山陳先生的人吧?”歐陽明詢問。


    “還以為是商船來了呢。你們要見威哥?今天威哥肯定不會見人。這大過年的,你們好歹下船了,能在岸上過個年,吃個年夜飯,算你們運氣好!”那馬仔見他說出陳先生,就笑著跟他們攀談起來。


    “我們可以過兩天再拜訪陳先生!請問這邊的酒店和唐人街在哪?”歐陽明又問。


    “順著那條路,一直走就行了。不過看你們的樣子也不是能走的!瘸子,你去把那邊的馬車叫過來!怎麽一點兒眼力勁都沒有,你們主家在這站著,你都不知道去叫車?”那馬仔目光掃了一圈,指了指龔嚴勇。


    龔嚴勇在袖子裏捏緊了拳頭,他最恨別人說自己是瘸子。


    不過他也不敢發作,擠出一個笑容,然後走向一邊。


    “這兩天唐人街熱鬧,你們可以多去轉轉。想要見威哥,就找人遞帖子,看威哥什麽時候有空見你們!”那幾個馬仔隨意交代幾句便走了。


    這些人一看就不是那種尋常討生活的,他們也懶得多問。


    這舊金山有著西海岸最大的港口,是風雲地,什麽樣的人物都有。


    隻是這一行人看著太紮眼,所以過來攀談幾句。


    看到這些人就這麽離開,歐陽明心中有些詫異,他以為這些人是在碼頭訛外地人的,他剛才都準備讓人打點一下了。


    畢竟他從出發開始,就一直聽說陳正威手下都是一群幫派分子。


    那些幫派分子什麽樣,他就算沒見過,也聽說過。


    沒想到對方來說了幾句,態度也很和善,然後就這麽走了。


    片刻後,一行人在港口找了幾輛馬車,歐陽明、劉錫鴻和他們家眷坐在馬車裏打量著外麵,其他人則是跟在馬車後麵走路。


    “這邊的華人可真不少!”歐陽明看著外麵道:“看起來倒是比國內很多人體麵多了!”


    “這街上的人,都是那個陳正威的人。那些底層勞工,可都在那些工廠裏麵呢!”劉錫鴻在一邊說道。


    之前就聽說陳正威在這邊勢大,如今到了這裏才知道他到底有多勢大。


    他去過英國、法國和德國,也不是第一次走海關了。


    這裏簡直是華人在美國的租界了,華人在這邊進出海關都不用查的。


    反倒是那些鬼佬要被詳細查好幾遍。


    一行人在舊金山找了酒店住下,歐陽明便直接給歐陽庚發了一封電報,說明情況。


    ……


    遠在東海岸的歐陽庚正在和黃開甲等人聊天,今天是過年,他們也不喜歡在寄宿家庭呆著,一群華人學生便聚在一起。


    “今年過年的人就少多了,詹天佑、張康仁,譚耀勳他們都去了舊金山,其實我也想去的。”黃開甲歎氣道。


    舊金山可比這邊好玩多了。


    “鬥南家中不同,不好與那陳先生走的太近。不然再被吳監督告一狀,就是麻煩。”歐陽庚笑道。


    他們這些人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沒去舊金山。


    就在這時候,一個十五六歲的青年跑過來:“歐陽庚,你的電報!”


    這人是歐陽庚寄宿家庭中的孩子。


    “電報?”歐陽庚帶著幾分笑容接過電報,掃了一眼就被嚇了一跳道:“堂兄?”


    “壞了!”


    “兆庭,發生什麽事了?”黃開甲幾人見狀都圍過來。


    “我堂兄任美國公使了!”歐陽庚道。


    “這可是好事!以後有人撐腰了,總算不怕吳監督告狀了!”眾人一聽大喜。


    “問題是他現在在舊金山!”歐陽庚道。


    “那又如何?我們怕吳監督告狀,可你堂兄是美國公使,他能把你堂兄如何?”另外一個學生不在意道。


    “不是那個問題!我這堂兄要拜訪了陳先生才會上任,他從小就有一副官架子!”歐陽庚急道:“你們是知道那位陳先生是什麽人的!”


    “他可不是什麽善類,之前的陳大人就是惹怒了他被炸死的!”


    “我得去給他回一封電報!還得給陳……也發一封!”歐陽庚拔腿就走,他要回家中去找陳正威的電報地址——之前陳正威給他們留過。


    然後去電報局發電報。


    他是真怕自己堂兄在陳正威麵前下意識的擺出架子來……到時候他連舊金山都出不了!


    其他人連忙跟上,惋惜道:“可惜沒有容副公使的電報地址,不然給他發電報是最妥當!”


    他們都知道容閎去了舊金山,可惜沒有電報地址。


    很快,歐陽庚就到電報局發了一封電報,主要是說明陳正威的性格,千叮嚀萬囑咐,美國不同於大清,一定要低調,千萬不要惹怒陳正威。


    隨後又一封電報發給陳正威,表明自己堂兄到了舊金山,將會去拜訪他。


    雖然不知道這封電報有沒有用,不過陳正威對他們這些學生向來態度不錯,這也讓他抱了幾分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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