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陳正威吃完飯沒多久,站在窗戶往外看。


    領事館的主建築外麵是一個花園和草坪,再外麵有一圈白牆,外麵就是廣州有名的十三行,廣州的商業和外貿中心。


    推開窗戶還能聽到小商小販的叫賣聲,頗為熱鬧。


    他心中琢磨要不要去看看花船。


    這廣州的花船也是名揚天下,據說有六七千艘,夜幕降臨,花燈初上,珠江上數千艘花船如同星河匯聚成流,想想就讓人心動。


    李希文快步走到陳正威身邊:“師兄,電報剛傳來消息,總統那邊還沒找到子彈。”


    “三天了,現在連子彈都沒找到?他們做什麽吃的?”陳正威皺了下眉毛,這華盛頓和紐約的醫生怎麽這麽沒用?


    要知道美國總統用的醫生,肯定是紐約和華盛頓最好的外科醫生了。


    結果連子彈都找不到。


    “人還活著?”


    “人倒是還能撐得住!許言哥已經讓舊金山安排兩個治療槍傷最好的醫生過去了,以備萬一。”李希文道。


    “就這麽安排吧!”陳正威點點頭道。


    從舊金山到華盛頓,差不多要八九天的時間,希望還來得及。


    “他們今天晚上能到嗎?”陳正威又問起另外一件事。


    “他們要不到,我還打算去珠江看看花船。”


    “師兄,祿叔說,他們中午應該就到了。”


    陳正威說話的時候,幾個人來到領事館的側門,敲門之後,側門打開,門裏站著兩個華人青年,打量他們一下就讓他們進來。


    整個領事館都被陳正威的人接管了,就連駐廣東領事都到沙洲去找地方住了。


    那是珠江上的一個小島,也是英法的租界,很多外國商人都在那裏活動。


    片刻,那幾個青年便被帶到領事館裏。


    “威哥,人來了!”


    “帶過來吧!”陳正威聽到聲音後轉過身,走到沙發坐下。


    片刻後,五個青年便被帶過來:“威哥!”


    幾人看到陳正威就眼圈發紅,臉上帶著又是親近,又是委屈的神色。


    “魚叔死了!”


    “行了,事情我知道了。出來做事,生死由天定!做出那樣子給誰看?他們抓,你們就跟著走?我以前都怎麽教你們的?”陳正威麵無表情道。


    這幫馬仔的腦子秀逗了!


    “不過這事不能這麽算完,既然有仇那就報!人你們都查清了吧?今天晚上就去把人給做了,送他們全家上天!一會兒叫一些人跟你們去動手,做完了就來領事館!我倒要看看這次誰敢來抓人!”


    “然後明天跟我去見見兩廣總督張樹聲!我的人在廣州出了事,他總得給我個說法!”陳正威冷笑道。


    他不給自己一個說法,那自己就給他一個說法。


    不然真當他是死人啊?


    他還不知道張樹聲已經先走一步,跑路去巡視廣西了。


    “威哥,已經查清了!肯定不能讓他們跑了!”幾個馬仔立刻精神一振。


    跟威哥做事,永遠不用擔心在外麵受委屈。


    反正天塌下來,還有威哥撐著。


    “給你們多少人手能夠?”


    “三十個!三十個就夠了!主要有好幾個都是本地幫派的,就是他們把我們給賣了!”


    “去把樂仔叫來!”陳正威對李希文道。


    片刻後,一個二十出頭,濃眉大眼,神色嚴肅的男子走進來:“威哥,你找我?”


    “樂仔,你帶三十個人,跟他們去做事!”


    “威哥,我知道了!”樂仔看了幾人一眼,立刻道。


    他也不問讓他去做什麽。


    這個樂仔是四姓堂的人,叫做關樂。


    四姓堂本來就是以劉關張趙四姓為基礎成立的堂口,是一個以宗族為核心的堂口。


    自從劉觀長在陳正威手下做了勇士號的艦長之後,算是出了頭。


    這四姓堂的人也陸陸續續都投靠了陳正威,而四姓堂也隻保留了原本的宗族性質。


    樂仔做事穩重,有勇有謀,被陳正虎推薦給陳正威,在陳正威手下爬的很快。


    ……


    樂仔和幾人去外麵商議,他們走後沒多久,又有人來了公使館。


    這次是林撫遠和許信義帶著兩個人過來。


    “今天這花船看樣子是逛不上了。”陳正威悻悻道。


    “算了,將人帶過來吧。”


    “陳先生,陳先生的氣色一如既往的好!”林撫遠和許信義身後跟著兩個青年,都是他們家中的子弟。


    說起氣色,陳正威倒是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隻不過現在人多口雜,一會兒再說。


    “坐下說說情況。”陳正威道。


    “陳先生,我在這邊倒是打通了海關的關節,以後我們的船隻入港,他們都可以睜隻眼閉隻眼。畢竟這千裏做官隻為財!”許信義先開口。


    大清對槍支的管理極其嚴格,所以許信義最先打通的就是這邊的關係。


    “另外,我也找到一些銷路!最近潮州那邊連日暴雨,連地都被淹了,然後鹽稅還重,不少人都活不下去了,人心浮動。我和幾個大族談好了,他們現在拿不出錢,我就先借給他們一些槍和子彈。等他們做出事情來,到時候想回頭都來不及了,隻能接著跟我們買槍買子彈!”


    許信義說話的時候,也在觀察陳正威的神色,想要借此看看陳正威的眼光怎麽樣。


    “你是會做生意的,這生意經我喜歡!這叫什麽?這叫貸款創業!等他們創業成功,這錢自然就來了。”陳正威指了指他,哈哈一笑。


    “不過你能確保他們拿了槍會去創業麽?他們現在是沒錢,拿了槍直接將槍一賣,立刻就有活路了!你怎麽辦?”


    “此事也容易,到時候將槍給了他們,我就將這事通知官府。在大清,私藏火器可是重罪!他們就是反也得反,不反也得反!”許信義頗為自信道。


    “不錯!”陳正威點點頭,不愧是世代經商的大族,這做生意的門道就是清楚。


    都不需要自己教,就知道這生意應該怎麽做。


    至於這筆生意是賺是賠,那倒無所謂了,關鍵是先開個好頭。


    何況他看了綠營兵的火器,就連廣州綠營兵的精銳用的都是那種落後幾十年的前裝槍,其他地區的縣城之類就更不用說了。


    而且許信義這次找的對象也好。


    潮州那邊的宗族人口眾多,向心力也比較強。雖然難以做大,但一起事就容易鬧大。


    而且對當地環境熟悉,就連衙門也難以剿滅。


    真是創業不成,找個山林一鑽,聚成山匪,換個項目繼續創業。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其他地方,雖然不像潮州那邊遭了災活不下去,但各種矛盾極多,宗族和衙門之間,宗族和宗族之間!他們雖然不敢起事,但也打算買些槍自保。隻要有一個村子買了,其他村子也得買!”許信義挺直了身體道。


    “三郎,你將名錄給陳先生看一下!”許信義有意讓身後的青年在陳正威麵前露下臉。


    “陳先生,這幾個月,三郎將這廣東跑了大半!”


    “不錯,一看就是好苗子!”陳正威看了一眼那個青年人,二十出頭的模樣,看起來倒是穩重。


    隨後接過對方拿出來的一個冊子,大略翻了一下,都是廣東各區域的宗族和一些地方勢力,要的槍也是數量不等,少的三五支,多的幾十支。


    “這些加起來多少?”陳正威將冊子合上後問。


    “陳先生,潮州那邊要長短槍六百支,其他地方要一千兩百六十支長短槍,加起來一千八百六十支,另外要子彈八萬六千發。”


    陳正威點頭表示滿意。


    數量雖然不算多,但隻要開了頭,後麵就好辦了。


    你隔壁跟你搶水的村子都拿著槍出來搶水了,你怎麽辦?


    人人有槍,他才不亂啊!


    隻要這廣東民間槍支泛濫,村村有槍,風氣一起來,官府就壓不下去了。


    再遇到什麽天災人禍之類的,這廣東就遍地火星。


    “槍我帶來了!就在船上!而且都是十三連響的!另外還帶了一批轉輪手槍!回頭我讓人與你聯係,留下一批槍給你。”陳正威道。


    他這次帶了八千支雷明頓1880步槍,就是溫徹斯特1873改版的那種,能裝十三發子彈。


    這種槍比雷明頓滾柱步槍的成本高很多,對於大清這邊太貴了,但這種槍隻能用雷明頓的子彈,不像滾柱步槍用什麽子彈都可以。


    槍可以賠錢賣,但子彈能把錢賺回來。


    陳正威還打算在琉球建一個子彈工廠,到時候子彈的製造和運輸成本會降到很低。


    了解了許信義那邊的情況,便輪到林撫遠了。


    “陳先生,我們利用林家以前的渠道,買通了一些官員,這是名冊!”林撫遠遞給陳正威一個小冊子。


    陳正威接手看了一眼,露出很感興趣的神色。


    這裏邊竟然有一個知府,一個知州,甚至還有個參將,這可是營級指揮,是正三品的官。


    而這裏麵知縣就有四個,包括廣州的番禺縣和新安縣,都是便於走私的。


    而最遠的則是福建的福鼎縣知縣……


    陳正威將冊子合上,這冊子可事關重大。


    這些人,讓他們造反未必敢,但一些事情上確實能幫上大忙,包括移民。


    林撫遠也轉過話題:“另外,新加坡和馬來半島的一些富商和會館,我都打了招呼,從那邊能運一些人到洛杉磯。堂口那邊,我托了張炎張館主去商議,有一些拒絕了!”


    “尤其是義興公司,似乎對陳先生有些意見!他們是馬來半島和新加坡最大的堂口之一!”


    “另外一個大公司義海攀上了英國人,對這件事也不太感興趣。”


    “義興?對我有意見?”陳正威臉上掛上笑容,笑的很開心。


    雖然他不知道那些人為什麽會對自己有意見,但他也不在乎。


    死人的想法重要嗎?


    “聽張館主說,當初義興在舊金山有堂口……”林撫遠解釋道。


    陳正威恍然。


    舊金山的堂口……差不多都被自己吞了。


    “我知道了!”


    “你們出去等一下!林老板等一會兒!”陳正威對其他幾人道。


    等其他人走後,陳正威先問了一下那冊子裏官員的情況。


    這是林家幾十年的人脈,讓他們造反不敢,不過很多事情他們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另外,很多事情隻要給錢就能辦。


    隨後陳正威才說起另外一件事:“你給我打聽一下,哪的六味地黃丸最好!我要最好的方子,最好的材料!最好連大夫一起給我綁了送洛杉磯去!”


    “這件事要是走漏半點兒風聲……”


    陳正威說到這裏的時候目光就變得不善起來。


    “陳先生請放心!我一定竭盡全力!”林撫遠立刻拱手,一臉嚴肅道


    他心中倒是頗為興奮。


    要知道陳正威這是將私事交給他來做,這說明他確實入了陳正威的眼了。


    ……


    與此同時,廣州城內關於陳正威這些人的來曆傳的沸沸揚揚的。


    十三行附近的一處路邊攤,典史阮顏正在那喝酒,幾個捕快在桌子上閑聊。


    “今天那些人到底是什麽人?一身洋裝,連辮子都沒有,巡撫大人竟然讓他們拿著槍進城!”


    “聽說那些人的戰艦就停在黃埔港呢,當時來了好幾千人在城外,最後巡撫大人就允許他們帶頭的進來!”另外一人立刻分辯道。


    “他們到底是什麽來曆?”


    “好像是海外的……好像叫什麽陳……對了,陳老虎!”


    “好像聽過這個名字……”一個捕快若有所思道。


    “上次我們抓的那些人,據說背後的就是陳老虎!就是那次那個什麽何大人……”一個一直有些沉默的捕快開口道。


    其他人頓時恍然,想起來是怎麽回事了。


    有人偷偷摸摸看了一眼旁邊的典史阮顏,上次為了那個何大人的事,阮顏沒少花心思。


    結果最後人家拍拍屁股就走了。


    就在幾人閑聊的時候,一輛馬車來到這處地攤旁。


    一個青年朝著地攤那看了一眼,眼中帶著一抹仇恨和猙獰:“果然在這裏。”


    那個姓何的跑了,但這些抓人的,他可都記得呢。


    而且他們被抓後,那個阮顏沒少在大牢裏對他們拷打。


    魚叔就是被他打斷了腿,又打出一身傷,拔了指甲,最後死在大牢裏。


    這仇恨簡直是徹骨!


    哪怕到了現在,他還不時在睡夢中驚醒,總覺得身上的傷口在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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