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嘉材看著陳正威進了辦公室,拉過陳正虎道:


    “阿虎,你在這邊盯著,我回去一趟。半個時辰就回來,有事就讓人去通知我。”


    “那些人磨磨唧唧,一點兒都不爽利!”陳正虎一聽就知道容嘉材要回去做什麽,頓時有些不爽快道。


    “機會是給他們了!能不能把握得住,就看他們了!”容嘉材道。


    “帶幾個人去,別遇到危險。”陳正虎叮囑道。


    “放心,我心裏有數!”容嘉材在他後背上拍了兩下,然後叫了幾個人離開。


    走小巷穿過大半個唐人街,來到唐人街南部的一條胡同,胡同裏汙水橫流,散發著一股屎尿味的惡臭,旁邊則是連成片的二層木頭建築。


    這裏就是陳正虎之前居住的地方,一個五六平米的小房間都能擠下好幾個人,開窗就是屎尿和死老鼠的臭氣,關上窗戶就是一身的汗臭。


    此時十幾個人正在擠在一個房間裏,空氣中彌漫著酒菜的味道。


    做了一天苦力活,得喝些酒才能解乏。


    容嘉材推門進來的時候,眾人頓時紛紛看過去,然後露出笑容:“秀才,你來了!坐下喝些酒!”


    “酒就不喝了!”容嘉材抱著胳膊靠在門框上。


    和容嘉材這些人比起來,房間裏的人神色更加的麻木,麻木到對外界的事情都提不起什麽興趣。


    這才是這個時代大多數人的模樣,也是唐人街大多數人的樣子。


    早就在每天的艱難生活中麻木得沒了思想。


    “你們想好了沒有?還是準備繼續這樣下去?”容嘉材直接開門見山道,這些人用到工廠辭工拿工錢的借口推了好幾天了。


    眾人沉默了一下後,才有人道:“秀才,這不是小事,我們總要考慮清楚才行。”


    “考慮到什麽時候?前怕狼後怕虎,能做成什麽?”容嘉材恨鐵不成鋼道。


    “秀才,事情沒那麽簡單的……這才幾天,我聽說死了好幾個了!有錢賺也得有命花才行啊!”又有人開口道。


    “你們除了一條命還有什麽?不拿命拚,拿什麽拚?而且不拚就能活得長麽?拚死了,好歹還有安家費。那些修鐵路死的,在礦山死的,在外麵被鬼佬打死的,連安家費都沒有!活的像條狗,死的也像條狗,這樣的日子你們想過?”


    容嘉材冷笑道。


    這些人也不比他年紀大多少,不過早來了兩年,卻麻木到這種地步。


    “一輩子幾十年,你們願意一輩子都活的像條狗,安仔,我記得伱以前說要出人頭地光宗耀祖!”


    “魚叔,我記得你當初被桂雲樓趕出來,你發誓以後發達了,要買下桂雲樓……”


    “你們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拿什麽光宗耀祖?拿什麽買下桂雲樓?”


    容嘉材怒斥道,眾人頓時沉默不語,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難。現在用得上你們,你們瞻前顧後。以後人多了,你們也沒這個機會了!”


    “今天晚上有個機會,我們準備做事,有膽子的就跟我走,沒膽子的就留這吧,以後道不同不相為謀!”容嘉材冷聲道,眼睛裏都是恨鐵不成鋼。


    容嘉材心裏清楚,今天晚上根本用不到他們拚命。


    主要還是靠陳正威手下那批槍手。


    但這話他當然不能說,他倒要看看誰還有些血氣,能夠做事。


    眾人神色陰晴不定,眼中都是掙紮。


    容嘉材等了三分鍾,還沒見到人開口,眼神漸漸冷了下來,心中頗為失望。


    剛要起身離開,就聽到被稱作魚叔的人道:“秀才,你這幾天好像變了個人!”


    容嘉材愣了下,然後道:“也許!”


    他之前在唐人街這兩年,整個人也變的渾渾噩噩的,每天麻木的過日子,如果多幾年,說不定也跟這些人差不多。


    但這些日子跟著陳正威,陳正威那種肆意飛揚的性格,太有感染力了。


    連帶他們這些人也受到影響,下意識模仿陳正威的語氣和性格。


    整個人好像就重新活了過來一樣。


    “你讀書多……你覺得他……能成麽?”魚叔抬頭看容嘉材。


    容嘉材斬釘截鐵道:


    “膽大妄為,無法無天,死了就是一介狂徒,不死就是個梟雄之輩。至於其他的,盡人事聽天命,好歹痛快活一場,也比渾渾噩噩,窩囊受氣,不知道為什麽活為什麽死要好!”


    陳正威的性格,他這幾天一直在琢磨,跟他以前所見過的人都完全不同。


    他覺得他們就需要陳正威這樣一個人帶領,其他人根本沒這個能力和魄力。


    至於以後怎麽樣,就聽天由命了!


    魚叔咬咬牙,伸手在上一拍:“那我就拚一場!”


    “秀才說的對,總比當狗活著好!”其他人麻木眼神逐漸灼熱起來,下定決心便紛紛起身。


    “秀才,那我們這個月的工錢怎麽辦?”又有人想起一件事。


    如果跟著陳正威他們做事,肯定是不能去上工了。這個月都過了大半個月了,突然就不做了,老板肯定不會給他們工錢。


    “艸,我帶人去幫你們討工錢,他要是不給,就自己拿!”容嘉材都被氣笑了。


    “去叫上其他人,問問他們去不去!”


    ……


    肥佬黎等人出事沒多久,洪順堂的豹哥就派人去通知安鬆堂了,安鬆堂頓時就亂了起來。


    隨後一群人匆匆趕過去,就看到一地屍首。


    將這些屍首帶回酒館街,安鬆堂的人群情洶湧,有的要去給肥佬黎報仇,也有的要等堂主柴爺回來再說。


    就在一群人鬧哄哄的時候,一輛馬車趕回酒館街,在街中央停下。


    隻見個穿著長袍馬褂,戴著禮帽的老者從車上下來,跟他一起下來的還有個人,而且是陳正威的熟人。


    於衝。


    於衝是做二道販子的,什麽事情都做,今天柴爺去跟鬼佬談一筆豬仔生意,於衝是做翻譯的。


    此時柴爺從車上下來,就看到安鬆堂的人亂糟糟的,頓時咳嗽了一聲:“都做什麽呢?”


    “柴爺!”


    “柴爺!”


    眾人一看到柴爺回來,頓時大喜,主心骨總算回來了。


    隨後就七嘴八舌的講起來。


    “肥佬黎被人打死了?牛威被調查局抓了?”柴爺弄清楚後就是一懵,自己才出去了半天,怎麽就天翻地覆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肥佬黎的事,是誰做的?我才走半天就是這樣子,我要是明天回來,是不是連堂口都沒了?”柴爺臉色陰沉的能滴下水,聲音中帶著刺骨的冷意。


    “蘇利文街那群人……”現在他們都不知道陳正威那些人應該怎麽稱呼,畢竟陳正威沒立堂口。


    於衝聽了個大概,在聽到蘇利文街之後,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一個渾身肮髒,但眼中帶著幾分凶光的青年,對自己笑著說:“我將我弟妹押在你那,你先幫我養幾天……”


    當時於衝覺得這人不是什麽善類,是個亡命徒。


    要不就直接打死他,要不就給他個機會,賣他一分麵子,不然這種人做出什麽事來都不奇怪。


    於衝當時腦子裏轉了一下,就決定給他個機會。


    如果成了,對方欠一分人情。如果不成,對方也怪不得自己了。


    之後他也一直有留意陳正威的消息,沒想到陳正威竟然崛起的這麽快,短短時間就拉起一批人,將和順堂都給掃了。


    而自己介紹給他黃寶儒也莫名身死。


    這就讓他心中有幾分慶幸,自己看人果然準,這人果真凶悍,幸虧當初沒做絕。


    心中對陳正威更加在意了。


    因此在聽到蘇利文街之後,立刻就知道和陳正威有關聯,不想在此地摻和。


    當即就道:“柴爺,既然你還有事,那就改天再聊。我就先告辭了!”


    柴爺此時心中全是怒火,也顧不得他了,匆匆帶著人進去看肥佬黎的屍體。


    於衝按著帽子上了馬車,馬車離開時,於衝看到半條街上都是圍過來的安鬆堂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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