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蒸汽船的鳴笛,一艘長六十米的客貨兩用蒸汽船緩緩進入伊基克港口。


    司徒業站在船舷上,望著遠處的沙漠以及大片的白色石頭道:“跟我想的不太一樣!”


    “誰能想到這裏到處都是砂子,這裏比舊金山差多了!”關錢伯看著港口散亂堆積的木料,還有周圍的那些簡陋的木頭房子。


    遠處還有大片白色的石頭,遠遠看去有不少人在上麵移動,密密麻麻的如同螞蟻一樣。


    雖然之前聽船長說過這裏隻盛產鳥糞,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不過這裏的殘破和荒涼仍然超出兩人的想象。


    “你們下去後要小心些,這裏有一些華人礦工……你們雖然穿的很整齊,不過還是要小心本地人把你們當礦工抓走!”船長提醒道。


    “知道了!船在這裏等我們幾天,這裏就這麽大一點,估計很快就能將事情辦完。”司徒業道。


    船長說的事情,確實要小心一些。


    好在來時還帶了西班牙語翻譯和幾個德國人。


    有這些鬼佬在身邊,行事就方便多了,能避免很多麻煩。


    一行人下了船,感覺總算活過來了,一邊走一邊打量周圍。


    這裏也能看到穿著紳士服的鬼佬,以及穿著簡陋的棕色土著。


    “這裏的人都是墨西哥人差不多……”


    “有錢的都是鬼佬……是西班牙人,另外那些跟墨西哥差不多的人是土著,據說是秘魯人!”


    眾人一邊走一邊打量,同時讓西班牙語翻譯和德國人去打聽這裏華人的消息。


    在給出幾個鷹洋之後,很快就了解到了情況。


    那些大片的白色石頭就是鳥糞礦,而華人礦工就是頂著太陽在那些鳥糞礦工作。


    除此之外,鳥糞礦那邊還有很多看守,看著那些礦工幹活,以及防止他們逃跑。


    司徒業和關錢伯商議一下,就決定將人手分成兩撥,一波去礦場那邊買通守衛,找找那個叫翁德容的人。


    而另外一批人則是留在船上。


    免得出現了什麽意外,被人一鍋端了。


    隨後吃完飯,雙方便分開。


    司徒業帶著幾個華人和德國人,以及一個西班牙語翻譯,租了兩輛馬車前往遠處的鳥糞石礦。


    來到礦場外圍,就看到一些坐在石頭上的士兵,就連槍也是鬆鬆垮垮的放在一邊。


    “是火藥槍!”司徒業看到靠在石頭上的槍後,心裏立刻就踏實了。


    除了槍之外,那些守衛身上還帶著刀。


    司徒業數了一下,自己看到的這片區域有二三十個士兵,整片區域應該有一百人左右。


    真起了衝突,他們也未必會怕對方,他們來時也帶了不少家夥,長槍也帶了幾支。


    看到馬車靠近,立刻有幾個士兵懶洋洋的走過來。


    “什麽人?做什麽的?”


    “我們是美國人。我們老板聽人說,有個親戚流落到這裏,讓我們來找找,給他帶了封信來!”西班牙語翻譯立刻從馬車上下來,塞給對方幾個鷹洋。


    “幫個忙,能不能幫我們把人找來!”


    那個士兵看了看手中幾個鷹洋,又扭頭看向遠處。


    他們這麽多人,你們就給這麽幾個鷹洋?


    那西班牙翻譯隻得將一小袋鷹洋塞給對方。


    對方這才滿意的收下,然後詢問:“叫什麽名字?”


    “翁德容!”司徒業也從馬車上下來說道。


    “我去給你問問,要是找不到,這錢也不會還給你們。”那個士兵看了看司徒業,還有馬車上下來的幾個鬼佬,便直接說道。


    不得不說,如果隻是司徒業幾人,事情肯定沒有這麽順利。


    秘魯被西班牙殖民這麽多年,鬼佬高人一等的印記已經刻在骨頭裏了。


    而且在他們看來,德國人和西班牙人也差不多,何況裏麵還有個真正的西班牙人。


    自然不會找麻煩。


    “告訴他,如果找不到,就帶兩個中國人來,我問一問他們!”司徒業對西班牙語翻譯道。


    那個士兵離開後十幾分鍾,帶了兩個皮膚黝黑的消瘦華人回來,其中一個年紀大一些,頭發花白。


    而另外一個看起來四十多歲。


    兩人腳上都有鐐銬,身上隻穿著褲子,破破爛爛,腳下則是赤腳。


    不過人在這種環境格外顯老,這兩人的真實年紀,恐怕比看起來要小不少。


    對方看到司徒業幾人後,顯得有些激動,開口飛快問道:


    “伱們是什麽人?從哪來的?”


    “我們在這邊十幾年了,總算是看到老鄉了。你們是從大清來的?現在的朝廷還是大清?”


    司徒業跟西班牙語翻譯一聲,隨後帶著兩人到一邊說話。


    “我們是從美國來的,現在國內那邊還是大清!”司徒業問到:


    “翁德容是哪位?”


    兩人互視了一眼,就道:“翁軍帥病故了!你們找他有什麽事?”


    “病死了?”司徒業稍稍愣了一下。


    “病故好幾年了……你來這裏就是為了找翁軍帥?”


    “現在這裏誰說的算?”


    “現在都是在這裏挖礦的苦力,還有什麽說的算的?”年紀大一些的男子有些苦澀道:


    “你要有什麽事,也可以和我說。我姓陳,名字就不說了,我這樣子有辱門楣。”


    “這信是給翁德容的,不過他病故了,給你們也可以!”司徒業道從懷裏拿出油紙包著的信。


    來之前陳正威就說過可能會有這種情況。


    十幾年了,說不定人還在不在。


    姓陳的男子飛快將信拆掉,隨後臉上露出回憶、恍惚,吃驚的神色。


    “林師帥竟然在美國!當初我和林師帥還有過數麵之緣,沒想到十幾年過去,竟然再次得到故人消息!”


    “隻是如今物是人非!”


    太平天國軍製,軍帥管1萬3156人,師帥管2630人。


    太平天國後期,官爵泛濫,最高的王爵都有2000多人。


    像軍帥、師帥這種級別的軍官更是大把,大部分手下兵員根本不足。


    不過林明生是在翼王死後帶著殘軍投奔侍王,這支殘軍戰鬥力很強,在侍王麾下算是小有名氣。


    而翁德容當時也僅僅是個師帥,後麵侍王戰敗,翁德容撤退時收攏了眾多殘兵,因此自封軍帥。


    這陳姓男子,當時跟著翁德容還見過幾次林明生,因此看到落款後有些吃驚。


    片刻後,對方將心緒平複,才問道:“如今在美國那邊情況如何,主事之人是誰?”


    “情況比這裏可好多了!主事是我老板陳先生,不過我老板已與林先生的女兒定親,日後便是一家人!”司徒業從對方話語裏聽出點兒什麽。


    “他是想要讓我們去美國幫他做事?”對方又問。


    “他要造反?”


    司徒業笑了笑,不愧是太平天國的餘黨。


    “我老板需要一些敢打敢拚的人做事!至於造不造反,我可不知道!不過你們還能拿得動刀槍?”


    陳姓男子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沉默一下後道:“我年紀雖然大了,可還是能殺人的!”


    “那你們怎麽淪落到這地步?”司徒業看向旁邊的鳥糞石礦場。


    “一言難盡!”陳姓男子歎氣,隨後開口。


    當初那支殘軍被逼的無路可退,最後無奈之下將自己賣給了海商,然後被賣到這裏做礦工。


    上船的時候,他們就被上了鐐銬,何況他們隻是求個活命而已,也沒想著反抗。


    眾人也是被分批運到這裏的,到了這邊後,便被分散到各處挖礦。


    不但有鐐銬在身,連飯都吃不飽,還有士兵拿槍看著,就算想反抗都難。


    何況這裏周圍除了沙漠就是海,這些人就算反抗又能跑到哪去?


    沒有補給,就算他們搶到船又怎麽樣?何況他們也不會開船。


    陳姓男子感歎一番,神色悵然。


    隨後看著司徒業問道:“林師帥來信想要讓我們去美國,我是沒意見的。隻要有條活路,怎麽也比在這裏挖礦強!”


    “你們要多少人?”說這話的時候,陳姓男子有些緊張。


    “伊基克這邊還有多少人?”


    “我們這些人還有一萬左右,另外還有些陸陸續續被賣過來的華工,加起來不下一萬五千人!”


    “這一萬五千人分布在整個伊基克周圍,一共七八個礦場,多的兩三千人,少的還不到一千人。”陳姓男子更加緊張了。


    林明生的信中隻是說了美國的情況,詢問他們是否想去美國。


    卻沒說要多少人。


    如果他們隻要幾百人,甚至一兩千人……這些人跑了,剩下的人會更加難過。


    “我們老板說,有多少要多少!”司徒業道。


    “當真?”陳姓男子頓時眼睛瞪大,情緒激蕩。


    “還能有假?”司徒業笑了笑。


    “你們來了多少船?”陳姓男子追問。


    “我們這次過來是探探路,看看你們的情況!”司徒業道。


    陳姓男子聽到這話,也反應過來自己太心急了。


    看了看不遠處的士兵後道:“這些人必須得一起走才行,不然留下來的人必死無疑。你們能安排運走一萬多人的船?”


    “這麽多年都過來了,你們也不急一時三刻!”司徒業倒是沉穩。


    “我要先回去一趟,看看如何安排,才能給你答複。”


    “你說的是……這麽多年都過來了……可聽到這個消息就是心中平靜不下來!”陳姓男子自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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