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氏幾番陳情,賀老爺和老太太才算有些信了,可問題又來了,若不是小李氏監守自盜,這麽些東西都去哪兒了?


    當下老太太便說府裏出了內賊,把小李氏身邊兒的人都給拘了起來,命人嚴刑拷打,可憐紅珠好不容易早上才到小李氏身邊伺候,現在就要遭此一劫。老太太又將自己身邊的纓絡留在小李氏這兒:“這兩天你不必再我身邊伺候了,太太身邊的丫鬟都拘了起來無人可用,你就留在這裏伺候太太。”


    小李氏聞言,更是唬得六神無主。


    讓老太太的心腹伺候她?不如說是來看管監視!此刻她也顧不得去想到底是誰偷了大李氏的嫁妝了,隻記得老太太說要拷打她的丫鬟?!


    雖然她確實沒拿大李氏的嫁妝,可下人們被嚴刑拷打誰知道會說出什麽來?內宅之中最不缺的就是陰私之事了!若是翠雲再經不住刑把那件事說出來……


    小李氏哭的心都有了,可她此刻除了哭,還真的什麽也做不了了。


    果然,很快翠雲就挨不住刑罰,招了。


    劉管家把供詞給老太太過了目,老太太立刻去了小李氏的屋子,劈手將供詞摔在她臉上:“你還有什麽可說的?!”


    小李氏看了供詞,都要嚇傻了。怎麽會?怎麽會?!她根本就沒拿大李氏的嫁妝!剛要喊冤,她忽然明白了,是翠雲,一定是翠雲偷了東西想要栽贓給她!可是翠雲既然敢這麽說……這賤婢定是要拿那事來威脅自己……小李氏隻覺得眼前又一黑,一口氣悶在胸前,這次是真的厥了過去。


    好半晌才覺得唇上劇痛,慢慢睜開眼,才看到纓絡正掐著她的人中,而老太太仍然黑著臉坐在上位。小李氏內心驚疑不定,再三權衡,隻得咬牙認了,匍匐在地哭道:“……媳婦豬油蒙了心才做出這等昧良心的事,還請母親看在我為賀家生兒育女的份上饒了媳婦,少了的東西……我定給補上!”心疼的都要滴血了。


    賀崢和舒忱坐在榻上,你一勺我一勺共喝一碗鮮奶紅棗燕窩粥。翠煙站在下麵正在回稟小李氏院子裏的事。


    舒忱自己喝了一勺,又舀了一勺遞到賀崢唇邊,問道:“你怎麽看?”


    我怎麽看?我又不是元芳……賀崢一口把粥吞下,含糊道:“那日太太拿自己和兒子的性命來起誓呢,篤定了沒拿。這事兒必有蹊蹺。”


    這兩日賀崢連日服藥,身體反而更差了些,他懷疑其中有貓膩,便偷偷將大夫開的藥給倒了,果然次日就好了許多,隻還是有些虛弱罷了。


    他到用這個借口跟舒忱撒了好幾日嬌,不但吃飯要喂,還非要你一口我一口。舒忱起初不肯,也是被他磨得煩了,這兩天倒好似習慣了一般,喂飯喂水已經是手到擒來的,熟練的很了。


    隻可憐了幾個丫鬟的眼睛,日日被閃瞎。


    舒忱咬了一會兒勺子,不解道:“那她為何又承認了?”


    為何?賀崢也不知道,不過很快他們就知道了:從賀崢院裏出來的紅珠挨不過刑,招出了一見天大的事——她曾受太太指使,在賀崢的飲食裏下過一劑藥,次日賀崢就昏迷不醒命懸一線了。而送藥過來的,正是小李氏的心腹丫鬟翠雲!


    這就是不忠誠的奴才,她既然會迫於權勢出賣以前的主子,自然也會因為其他的權勢欺壓而出賣現在的主子。誰也沒有想過小李氏竟然會蠢到把紅珠留下來,紅珠在,就是活的證據。


    可小李氏就是這麽蠢,把紅珠放在了自己身邊。或許她起初是因為紅珠熟知賀崢院子裏的事兒才把她留下的,可現在卻確確實實把火引到了她自己的身上。


    賀老太太和賀老爺親自來了賀崢院裏,詢問當時情景。賀崢道:“當時孫兒病得昏昏沉沉,也不知是誰給了喂了什麽……不過大婚當日孫兒醒來,確實曾口吐毒血。此事舒忱可以證明。”頓了頓,又道:“孫兒前幾日身子已經有了起色,可自打吃了那劉大夫開的藥,身子越發不好。因大婚當日孫兒曾吐毒血,心裏便有些懷疑。把藥停了之後果然有所好轉。”他沒說的是,那劉大夫與此事八成脫不了幹係。


    賀老太太當下大驚失色,連忙讓人再去請一位大夫,這頭拉著賀崢也哭了起來:“我苦命的孩子,即是大婚當日吐了血,怎麽不曾與我說過?”


    “原是怕祖母擔心反倒是孫兒的罪過了,隻跟劉大夫講過,當時銀箸驗血驗出了黑色就已知有毒,他卻隻說是孫兒服用了人參之故。”


    聽到這兒連賀老爺也白了臉,讓人多請幾位大夫來。不到半個時辰竟來了三四位大夫,望聞問切之後又拿了賀崢平日喝的藥來看,都說:“這藥原本沒毒,隻是和少爺這病症相衝,若長久服用,或還會生出別的病症。經年之後也可殞命。”


    幾位大夫都這麽說,定是錯不了了。老太太早已哭成淚人,賀老爺也氣得臉色鐵青:“來人!去取我的名帖去衙門,我倒要告這老庸醫一個謀財害命!”


    這頭,老太太不便直接拷打小李氏,隻得讓人狠狠地又把翠雲打了一頓,隻打得渾身是血,讓她把謀害賀崢的事一點不準漏全說出來。


    翠雲起初死咬了牙不招,老太太也無法。正僵持不下之際,忽有小丫頭來報:“翠雲的家裏人來了,想見一見她,已在二門外等著了。”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遞枕頭。賀老太太連忙命人把翠雲的家裏人也扣下了,幾番盤問才知道,這一兩年來翠雲沒少貼補家裏,他父兄每隔一個月就會來府裏找她拿錢,今日正是拿錢的日子了。


    翠雲不妨卻是被家裏人給賣了,終究也沒別的法子,隻得說了實話。


    原來,大李氏嫁妝被盜之事確實和小李氏無關,全是翠雲一人做下的。她原是城裏趙姓人家的女兒,因幼弟生病,父母便將她賣了給弟弟治病。翠雲本已對家裏心灰意冷,誰知兩年前他父親卻忽然找到了她,說她大哥要娶親,差些銀子,讓她補貼一二。她原本不予理會,她父親卻說,若她不出銀子,便將她贖回去再賣給隔壁的一個傻子為妻。


    翠雲這才怕了,將平日裏攢下的錢拿給他父親。誰知他父親得了甜頭,時常來找她要錢。她一個做丫鬟的,哪裏有許多錢?這才打上了大李氏嫁妝的主意。


    她也不敢偷大件的東西,三不五時地偷個鐲子摸個戒指的,一來二去膽子越發大了起來,兩年下來便偷了那麽些東西。


    隻要賀崢一死,大李氏的嫁妝歸了小李氏,小李氏想必是不會再拿了單子一樣一樣兒的去對。翠雲這算盤打得好,可誰知這病得要死的大少爺卻要娶妻了呢?


    若大少爺娶了妻,先夫人的嫁妝說不得就要給少奶奶掌管了,到時候勢必要拿著單子將先夫人的嫁妝一樣一樣清點出來。倒時候紙哪裏保得住火?翠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隻希望賀崢能在成親之前趕緊咽氣,這才鋌而走險打著小李氏的名號讓紅珠給賀崢下了一副藥。


    賀老太太聽到這裏已氣得渾身發抖,掄起龍頭拐杖狠狠給了翠雲幾下:“你這賤婢,怎的這般心狠!我賀家不曾虧待你,你竟就是如此回報我賀家的?你竟不怕天理報應?!”


    翠雲本就受過大刑,又被老太太照頭來了幾下子,此刻早已進的氣少出的氣兒多了,聞言竟吃吃冷笑道:“報應?……太太幾年前就在大少爺的藥裏動了手腳,這麽些年大少爺的身體早就不成了……不過是早晚的事兒罷了。我是好心送大少爺早走一程,讓他少受些折磨……大少爺該謝我才是!……報應也不該報應在我身上!”


    此話一出,賀府才真真地炸開了鍋。


    卻說那頭賀老爺讓人拿了帖子去衙門將那劉大夫捉拿了來,又將翠雲紅珠等涉事下人送了過去,不出半日,衙門就有了消息。


    因是家醜,賀老爺使了些銀子,不必過公堂,隻在大牢裏私刑拷打了劉大夫、翠雲、紅珠等人一番,終於得知了來龍去脈。


    這事兒說來話長,還要從賀崢十歲那年說起。那年小李氏剛生下賀涵,產後身子虛弱,請的便是這位劉大夫來給她調理,一來二去也熟識了。恰逢當時賀崢的奶娘被攆去了鋪子了,丫鬟們照看不周染了風寒,老太太便讓劉大夫也去給賀崢瞧一瞧。小李氏給了劉大夫不少銀兩,讓其在賀崢的藥裏放了幾位相克的藥物,因不是毒,也察覺不出來,隻是賀崢的身子確實一日不如一日了。


    而這些相克的藥隻是直接放在藥包裏,並沒有寫在方子上,故此老太太若請了別的大夫來,隻要不是特別謹慎的去看藥渣,也是瞧不出什麽的。縱使瞧了藥渣,隻推說府中人多手雜,誰也不能說就是他劉大夫給拿錯了藥。


    這相克的藥一吃,便是七年。期間小李氏每月給劉大夫送五兩銀子,這些年來皆是經了翠雲的手。因此翠雲打著小李氏的旗號向劉大夫討了砒霜,又讓紅珠下在賀崢的飲食裏,二人其實並未起疑,時至今日被抓來了衙門,才知道是翠雲欺上瞞下自作的主張。


    可這消息還未傳到賀府,便被賀老爺先行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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