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紅靠著圍牆欄杆,看著操場上瘋狂尖叫、追逐著排球奔跑的同學,心底湧出羨慕。


    這樣的年齡,她的世界也該如斯清朗簡單,可是……


    移開目光後轉身,雙手抓住校園圍牆的黑色鐵欄杆,視線裏的世界被這些等距離的鐵棍分割成一條條的空間,彷如籠子,她悵然又失落。


    媽媽的醫療費又沒有著落了,爸爸陰沉怨懟的麵孔讓她戰戰兢兢。一個月後就高考了,未來與前途幾乎遙不可及,她的人生隻能繞著臥病在床的媽媽和尋找酒醉遊蕩、或者濫賭不歸的爸爸。


    思緒漸漸回歸,桑紅呼出一口氣,攏攏短發,她的人生不該這麽灰暗!


    這時——


    一輛黑色的線條流暢的轎車緩緩地滑著,漸漸靠到圍牆邊,終於寂無聲息地在她的麵前停住了。


    桑紅空落落的眼眸裏劃過微哂,小時候的美夢應該醒了,現實已將她的夢幻打破碾碎。


    秦洛水隔著貼膜車窗,眯著若有所思的眸子,打量著這個扒著欄杆,渴望地望著天空的稚嫩麵孔。


    她臉上綻著一抹淺淡的笑容,雖然知道她看不到自己,可那明媚的陽光鋪在她的小臉上,又跳躍著從她的眼睛裏溢出,那笑璀璨得刺眼。


    車窗如同慢鏡頭一樣滑落,一張五官俊美的男人麵孔一點點地露出來。


    車內的男子妖孽至極,五官雅致而白皙,桃花眼中似笑非笑的熠熠光澤幾乎灑出。


    桑紅挑了挑眉,眼神刹那間尖銳,透著審視與探究,迎著男人的目光,倒有那麽幾分對峙的味道。


    秦洛水的眼眸毫不避諱地直直打量著她,帶著挑剔意味。


    和記憶中的那張麵孔並不是太像,可是,剛剛竟然給了他時光倒流的錯覺。


    這女孩的皮膚很好,白皙得都能看到皮下血管的微藍,尖尖的下巴,鼻子小巧,星子般的眼睛很大,沒有眼線和眼睫毛的修飾,反而襯得瞳孔極黑極亮,透著股逼人的靈氣,狡黠又犀利,而此刻,又帶了點別樣的傲氣。


    眉毛有點粗了,眉梢呈一種好看的弧度飛揚著,據說,這樣的人,性格很要強。


    唇形還可以,隻是相對於他看慣的塗飾之後的嫵媚勾人,顯得稚嫩而蒼白。


    很久沒有看到過這樣清新純淨的麵孔了。


    他掩飾著心底的小愉悅,臉上綻出一絲漫不經心的笑意,抿抿薄唇,輕薄地吐出一句話來:“小丫頭,你唇色太白了,不然也是個小美人喲!”


    他身後作為背景的晚霞,伴隨著略顯洋派的語聲如同煙花一樣蓬開,刹那間讓桑紅的眼神有了須臾恍惚,旋即興味大熾。


    “你不說話倒是個美人,一說話——嘖嘖”桑紅眉梢一揚,渾身帶刺,毫不掩飾地笑道:“也就是個痞子!”


    這一會兒,她眉目間的張揚無端感染著他,讓他不由揚起唇角,明媚的笑又偏帶了幾分莫測。


    “噢?痞子好看嗎?剛才,你似乎看呆了……”


    秦洛水勾起唇角,“噢”字拖得意味深長,笑容裏夾雜著莫名的興味兒,盡管說著不著調的話,但卻沒一絲慚愧的自覺性,當真有點臉皮厚。


    “好看!”桑紅重重點頭,頗像調戲了良家的紈絝少爺。


    秦洛水不怒反笑地搖了搖頭,轉頭,眼神瞬間染上濃鬱的淡漠,而車窗緩緩升起,將桑紅的世界隔絕在外。


    桑紅歎了口氣,閉了閉眼,心道,這樣才對,他們本來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秦洛水本來要走的,可是,那女孩驀然黯淡的眸子,讓他忽然有些不忍。


    他抬起腕子看時間,他還有半個小時的空檔,開了車門,看著她單薄的背影。


    “你現在能出來嗎?”


    桑紅怔了,她站住,轉過頭去,男子挺拔高大的身體懶懶地靠在車門邊,一隻手按在開著的車門上,淺笑殷殷地望著她。


    “出去?”她掩下眸中的黯淡,挑眉確定:“現在?”


    “是啊。”


    “出去做什麽?”她眼中疑惑漸濃,捏著柵欄的指節有些發白,帶了點戒備。


    秦洛水被她的反應逗笑,手指虛虛地一抬對她保證:


    “放心,我對拐賣你這樣的小女孩不感興趣,不過——請你吃東西還是可以的。”


    “好,等我。”


    桑紅幹脆地答應,警惕地回頭看看,遠處的操場上並沒人注意到她,當即若無其事地活動了幾下肩膀,沿著欄杆雀躍著小跑到附近茂盛的藤蘿邊——那裏是學校攝像頭監視的盲區。


    她深吸口氣,膝蓋一彎,向上彈跳,雙臂靈活地抓住了欄杆的頂端,長腿一蕩,飛快地勾住頂部的橫欄,再一用力,身體就越過尖利的柵欄頂,輕捷地落到了外邊。


    秦洛水已經開著車子過來,這個貌似柔弱的小女孩,行事果斷、身手利落得顯然又出乎他的意料了,他笑得促狹又驚疑地幫她開了車門,一邊不留情麵地嘲弄:


    “動作熟練,難度較高,逃學慣犯。”


    “多謝誇獎,被學校的保安抓住,我會說你誘拐我。”她笑眯眯道。


    “誘拐?你未免也太低估我的眼光了。”秦洛水撇撇嘴故意打擊她。


    桑紅抿唇一笑,不介意地聳聳肩膀。


    ……


    幾分鍾後,在桑紅的指點下,兩人坐在學校附近一個街角的冰激淩店。


    桑紅做夢一樣,坐在粉藍色的椅上,麵對一個體麵俊美的青年男子,享用著一大碟色彩繽紛的水果冰粥。


    甜品的冰屑繚繞她的舌尖,細細碎碎的綿密甜味讓她愜意地眯起了眼睛:“哎,真舒服,簡直就是幸福的味道……”


    秦洛水聽到她那誇張的學生腔,不由困惑地看著她貓兒一樣眯著的眼睛,真有這麽好吃?


    他移開視線,勇敢地看著麵前精致盤碟裏那花花綠綠的東西,在她眼神的催促下,咬牙捏起勺子挖了一點點送到自己的嘴裏,旋即苦著臉咽下去。


    “嗬,幸福就是這味道?”


    他嫌棄地咧咧嘴,隨意地丟了勺子,抓起旁邊的紙巾沾沾唇,身體後仰靠在軟椅背上,不打算再嚐。


    桑紅抬頭,看到他那斯斯文文的吃相和嫌棄之色,不由鄙視地小聲嘟囔。


    “這麽誇張?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剛才吃了豬食!”


    “嗯,不過你似乎把你自己也繞進去了;我是秦洛水,怎麽稱呼你,小學生?”


    “我們還會見麵?”她挑眉,壓根不想多說。


    這回答文不對題,秦洛水想了想搖搖頭:“應該不會。”


    “那問這做什麽,對了,你請我吃東西的目的可以說了。”她轉移話題。


    “目的?嗬嗬,為什麽非要有目的?”


    桑紅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唇說:“也許之前沒有,但是現在麽,誰也說不準,人生本來就是不可預料的!”


    秦洛水輕笑:“好一個不可預料,那麽,你說,我可能會有什麽目的?”


    他漫不經心的神色被桑紅收入眼底,她低頭揚唇哂笑,旋即故作了然地點點頭說:“你的反應說明你遇到我是偶然的,那麽,你在我們學校操場後邊的馬路上溜車,也是偶然的?”


    秦洛水很少見到這樣不動聲色地套他話的女孩子,本懶得解釋的,可看她神色認真,想到誘拐那個詞,他隱隱不想被誤會有意為之,就隨意地解釋道:


    “嗯,我從前也在這所學校讀書,這兩天一個久在外地的發小要回來,當年在這裏我們有很多回憶,今天路過,速度不由就慢了些,偶然一瞥發現了你,想到一些往事,然後——就這樣了。”


    “什麽往事?和女孩子有關?或者她和我很像?”


    桑紅越說越興致勃勃,三個問句之後,她已經雙目炯炯,八卦因子鮮見地沸騰起來。


    秦洛水愣了一下,失笑地用下巴示意桌麵道:“你的碟子空了,再要一碟什麽味兒的?”


    桑紅臉上的笑僵硬地凝滯了一下就隱去了,她抿著小嘴巴鄙視說:“切,裝吧,被我猜中了就轉移話題。”


    秦洛水抿了抿唇瞧著她,並沒有接口的意思,在轉移話題這能耐上,兩人半斤八兩。


    她隻好貌似不好意思地順了眼皮,移到麵前的碟子上,眼珠骨碌一下就轉到對麵近乎滿滿的碟子,笑容虛虛地用勺子指指他麵前的冰粥:


    “我的口味很專一的,你麵前的這份兒就成,我看你也沒有吃的興致,索性由我代勞好了。”


    秦洛水毫不猶豫地拒絕,他習慣於請人的時候,讓對方極致的舒服,即使麵對這樣一個不拘小節的女孩子,他也不願輕慢;再說了,他們不過是陌生人,哪裏就熟悉到吃一碟東西的份子上?


    “我可以過去再幫你拿份幹淨的。”口氣不容拒絕。


    “這就很好,浪費可恥!”爪子躍躍欲動。


    “我這就去取,別動。”秦洛水作勢起身,看到某女的爪子興奮地動了動,當即警惕起來。


    兩人的目光又毫不示弱地對上了,終於桑紅沉不住氣,兩隻小指頭對著畫圈圈,笑笑地先開了口,聲音努力控製得柔柔的:


    “你的勺子又沒有碰過第二下,我不介意的。”


    “可我介意。”秦洛水眼神微冷,毫不讓步。


    “噗,難不成你覺得那樣有被人調戲的感覺?”某女故意笑得很邪惡,頭腦裏出現某些小言狗血的片段。


    “調戲?”額頭黑線撲地掛下來,“這哪跟哪呀!”


    桑紅看這廝油鹽不進,不過是一碟吃剩的冰粥而已,氣得不由爆了粗口:


    “靠,小氣是吧?我就吃定了這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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