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紅也是在那女的側臉之間,看清了她的模樣,不過這畢竟是一個偶然遇到的奇葩或者笑料,顯然沒有太過在意。


    反倒是秦洛水對她招招手,神秘一笑探身過去,對她和宋書煜說:“這女人側臉瞧著有點麵熟,好像在哪裏見過,你們有沒有印象?”


    宋書煜身體往後靠著椅子背,漫不經心地瞅了一眼,下巴對桑紅點了下:“喏,是不是有點像她?”


    桑紅吃驚地瞪了一眼宋書煜,又瞥了那女人一眼,哪像了?她長得有那麽倨傲的討人嫌嗎?


    頓時誇張地說:“像我?別惡心我了,我就一醜小鴨,哪裏有人家像大白鵝一樣揚著高高的脖子就以為是天鵝的高貴姿態!”


    宋書煜和秦洛水對視一眼,不由都輕聲笑了。


    彼此嘴巴抽了抽,這丫頭嘴巴太毒了,還別說,她那比喻確實精到又貼切,那女孩子仰得過高的下巴,瞅著還真是那麽回事。


    鄰座的女人顯然是聽得懂中文的,她似乎聽得出桑紅惡意的嘲弄。


    大白鵝?天,天鵝就是天鵝,非得說成大白鵝給她添堵,怎麽這女孩子看著長得不順眼,說話更是不順耳,尤其是眼角掃到那兩個帥得掉渣的男人被她逗樂的笑聲,瞬間那臉就有些掛不住了。


    瞧瞧那豆芽菜優一樣的身材,那穿的衣服,幼稚透頂,一點都沒有女人應有的優雅,偏偏,還有兩個令人過目難忘的出色男子陪著,真是這老頭不長眼了。


    可能是因為皮膚白,或者是臉上的粉底太厚,總之,那明明應該是羞惱的神色卻一點年輕女人紅潤都沒有,反倒青得有點像僵屍臉,隻是礙於情麵,她氣惱也沒有辦法,隻能佯裝沒有聽到,那豐滿的胸部氣得波濤洶湧,脖子仰了又仰,更像是大白鵝了。


    桑紅偷偷瞅了一眼,偷笑不已,一不留神撞到那女人的眼神,她連忙收了視線。


    察覺到鄰座那女人似乎有些不善的眼神,秦宋二人都恢複了常態,畢竟,他們習慣了在公眾場合保持禮儀。


    秦洛水笑得搖曳生姿,連忙勸菜:“你這丫頭的毒舌讓人甘拜下風,吃東西——吃東西——別因為一些沒見識的人壞了胃口。”


    “你——你——你說誰沒見識?”


    那女人一聽秦洛水這樣濁世翩翩的男子,看到自己竟然沒有絲毫的笑意或者禮貌表示,竟然為了取悅那個女人說自己是沒有見識的人,頓時有些失態,幸好她是用中文說出來的,餐廳裏喁喁細語的都是嘰裏咕嚕的英語,聽得懂中文的應該沒有。


    她的同伴那個頗有紳士風度的男子,也一臉茫然,不知道自己的女伴在說什麽。


    秦洛水溫文爾雅對她抿抿唇,用英語道:“你的亞裔?中文不錯。”


    分明是肯定的語調。


    女子聽得秦洛水那流暢的英語,看到周圍有人看過來,就也隻能客氣地說:“請讓你們的女伴說話客氣一點。”


    “小姐似乎管得太寬了點,我們自己朋友間說說笑笑,不知道怎麽得罪你了?不然你重複一下,我剛剛的話怎麽不客氣了?”


    桑紅笑得很無辜,她一邊說著話,再細看那女人的長相,忽然間大腦裏閃過什麽,卻又一晃神沒有抓住,當即就詫異地注視著她,努力地想她在什麽地方看到過這張麵孔。


    那女人似乎也被她這流暢的口語驚到,也意外地打量著桑紅。


    “既然都懂中國話,對禮儀之邦的文化也該一脈相承,別被人看了笑話。”宋書煜淡淡地開口,伸手握住桑紅的肩膀,輕輕把她扭了回來。


    “嗬嗬,小姐,有引起誤會的地方,大家就相互體諒一下,都是來吃飯,保持個好心情才有好胃口。”


    秦洛水也連忙打圓場,那女人一聽的這兩個男人絲毫都沒有提到桑紅的言詞冒犯,氣得七竅生煙,她的男伴連忙殷勤地拿著菜單,征求她的意見。


    正好打著領結的男侍者姿態端正地給秦洛水們的桌子上送了菜過來,一樣樣地往上擺放,一邊輕聲地介紹著菜名。


    那女人顯然一貫壓人一頭慣了,怎麽可能咽得下這口氣,壓根兒不搭理男伴隻是對桑紅怒目而視。


    秦洛水笑著指著桌上的一道菜給桑紅解釋道:“這道精致的菜就是戴安娜王妃最喜歡吃的愛琴海鱘魚幹,你們知道原因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動作優雅地開始展開餐巾鋪好,拿起刀叉熟練地幫桑紅和宋書煜布菜。


    桑紅和宋書煜相視而笑,這家夥最擅長說典故的,肚子裏的故事和見聞多了去了,和他一起吃飯,吃得不僅僅是稀罕的食物,常常也是聽他賣弄品評吃文化。


    當即都很配合地搖搖頭,等他說下去。


    “這鱘魚又叫b,在變成適於保存運輸的鱘魚幹之前,要經過幾個過程的處理,和晾幹一半的明太魚一樣,在使用它的時候,需要先用棒子來敲打它讓它變得柔軟才能更好地泡發,因此,盛產鱘魚的愛琴海一帶,就有了‘鱘魚如同女子一般,越打越溫柔’的諺語。”


    鄰座的女人一直豎著耳朵聽著,當聽到這一句話,她的臉色更加的難看,多麽野蠻的中國男人,吃飯的時候,還要提醒敲打女人注意自己的地位,難道他的意思是說,她欠揍!


    美女的臉更加的陰沉了。


    秦洛水的聲音音質很好,他熟稔地說起這道菜的食材,恰當地停頓了片刻,顯然是有用意的。


    不過他們知道那邊的女人難纏無趣,都選擇徹底無視。


    果然,那美女算是徹底被他們的旁敲側擊給打擊到,氣呼呼地從座位上站起身理也不理自己的男伴,直衝衝地就往外走去了。


    秦洛水暗自好笑,這女人也太公主態了唄,絕對是有幻想被人破害的公主情結。


    趁著他說話,埋頭苦幹的桑紅聽到這裏,頓時就抬起了頭,眼神掃到那個離開的身影,她忽然明白自己為什麽覺得這女人那麽臉熟了,她有些愣愣地張張嘴,卻隻能選擇悻悻然地重新閉上了,靠——這世界也太小了點吧!


    她極少說話犯賤了,不過是因為瞧著不順眼多了善意的嘲弄,怎麽就遇到了刺頭了,啊啊啊,這叫什麽事兒啊!


    宋書煜卻順著她的視線,看到那女人離開和她的男伴匆匆地跟上去的戲碼,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安心吃飯了,和你沒關係的,人家壓根兒就不想在這裏吃飯,不是因為你才離開的,別內疚了。”


    桑紅乖巧地垂了眼皮,歎口氣,心裏祈禱不要那麽巧,口中卻搶白秦洛水道:“什麽野蠻的俗語啊,鱘魚如同女子一般,越打越溫柔,那裏生活的女人該多水深火熱啊!”


    宋書煜點頭,一本正經地接口:“愛琴海周邊一帶,無論是領屬於希臘,還是屬於土耳其,那裏的女人地位和處境確實不容樂觀。”


    “嗬嗬,難道是戴安娜王妃婚姻失意,就想起了更多的被男權欺壓下的女人,所以,她一直萬分的熱衷於慈善事業和爭取女權的公益活動?”桑紅瞬間就推而廣之。


    宋書煜覺得不過是吃一頓飯而已,用想得這麽多嗎?


    女人果然是無法理解的,就因為隨意的兩句玩笑話,就氣得連飯都吃飯不下去了,真讓人長了見識。


    秦洛水卻點頭:“孺子可教也!據說戴安娜王妃從這道菜裏領悟到的道理不止於此。”


    他說著停頓了一下,優雅地往自己的嘴裏放了一塊煎烹得金黃的鱘魚片。


    “領悟得不止於此,還有什麽?”桑紅很不恥下問。


    “這個越打越溫柔中的‘打’,估計不單單是‘敲打’的意思,還有‘摔打’之意,經曆過生活煎熬摔打的女人,會更加的溫柔謙和又有味道,我想伸出於她那樣處境的女人,會對這樣的俗語理解得更加深刻。”秦洛水補充道。


    桑紅聽得眼神黯然,連連點頭:“貴為一國王妃又如何,不過也是個黯然失意的女人而已。”


    “是,人生沒有圓滿。”宋書煜點頭,“不過正因如此,人生才更有滋味,哪裏就有事事都稱心如意的。”


    “這個切片生牛肉製作成的開胃菜,叫白汁紅肉,也是非常有名的。”


    秦洛水把話題轉移到了另一道菜色上,開始很專業地介紹,這道菜和平常吃的牛肉是無法相提並論的。


    宋書煜給她的碟子裏放了兩片,桑紅品了品,點頭:“不過是做得更精細一些,小牛肉的味道更鮮明,值得你津津樂道的?”


    “你說味道怎麽樣?”秦洛水轉而含笑問宋書煜。


    “這醬汁滋味醇厚,估計是美味的根源吧。”宋書煜畢竟吃過的美食太多,入口就能說出點所以然來。


    秦洛水點頭:“不愧我經常推薦美食給你,這嘴巴也知道怎麽品菜了。”


    桑紅看他那嘚瑟模樣,不由展顏輕笑:“秦總,吃著說著,別隻顧著賣文化,冷落了這上等的美味。”


    秦洛水悠然地用叉子叉起一塊送入口中,動作優雅地用餐巾抿抿唇,那吃飯的姿態優雅得讓桑紅覺得這男人怎麽就能這麽順眼,什麽時間都適應入詩入畫讓人賞玩。


    隻聽他嫻雅地閉目品味,淡然道:“一般用料考究的酒店,處理這個小牛肉食材,也不過就是用檸檬汁和橄欖油伴著吃,這家餐廳選擇使用加入蛋黃醬和奧斯特辣醬油的濃稠醬汁,這樣的醬汁是手工熬製的,最簡單的工序也要十五道,所以,這滋味在其他地方早就失傳了。”


    這樣吃著介紹著,一頓飯就在大家說說笑笑的輕鬆氛圍中吃完了。


    回程的路上,宋書煜偶爾瞄了一眼桑紅那微微蹙著的眉心,不由問她:“怎麽,吃撐了?”


    “不是,我在琢磨著今天遇到的那個天鵝女到底是什麽來路,細看來真的有點眼熟。”桑紅有些欲言又止地小聲嘀咕。


    宋書煜頓時笑了:“一個萍水相逢的不懂幽默詼諧的女人,值得你惦記這麽久?”


    “嗬嗬,飽食之後正宜小睡,實在不適合想這沒意思的事情。”桑紅嘟囔著伸了個懶腰,就要往宋書煜的懷裏靠。


    宋書煜連忙伸手拉了她坐起,笑得寵溺:“你這什麽歪理?還說得振振有詞?今天的午飯有些難消化,這樣靠著我幫你揉揉,不然你的胃會不舒服的。”


    桑紅無奈地閉著眼睛靠著,宋書煜的手輕輕地幫她揉著有些漲漲的胃。


    她的心裏始終都有一種隱憂,忍了又忍,還是說出了口:


    “唉——我這賤嘴巴,今兒遇到的那個女人,真的很像我吧,我琢磨了很久,越想越像是我的表姐,大舅舅家的女兒林寧寧,你覺得這個可能性大嗎?”


    宋書煜終於無語,怎麽還惦記著,他輕笑道:“紅紅,安啦,真的是她又如何,那麽一個驕縱的女孩子,估計本身就很難相處的,如果她是你表姐,有沒有得罪她,以後都是個難以相處的茬子,別想了,到時候不過是怎麽惹你就怎麽擋回去。”


    “也是,況且我看的又是照片,也不一定就是她啦,哪裏就有那麽巧的事情。”


    桑紅聽他說得有道理,就也自我安慰道,橫豎過不了多久就能見著,到時候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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