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枯坐在窗前,感受到外界陽光開始變得溫暖的時候,我才感覺到春天不知何時已經悄悄來臨了。自從大阿哥領兵出征,我這慈寧宮裏就好像沒有了聲息,好多次我好像聽到腳步聲,歡喜的回頭望去,隻望見鵝黃輕紗帳子飄然垂地的聲音。


    隻有偶爾他的書信來到時,這屋子才像是暖了一回,可他的信總是十分簡短,我隻得翻來覆去的看,將薄薄的信紙幾欲翻亂。


    都說距離產生美,愛情因思戀才更加美麗,我輕輕的嗬氣,想象著自己此刻正身縱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跟心愛的人策馬奔騰,那種天地間唯獨一雙人的感覺一定美妙極了。


    皇太後倒是時常找我過去打發時間,我也正感覺無聊,隻要壽康宮沒有其他女眷,我一般都會過去坐坐,有時候我在想,雖然我身在紫禁城,好歹不住在後宮,要不然那裏麵的胭脂粉味道遲早要把我給熏死。


    最近這陣子太後心情挺不好的,先帝順治爺的最後一個妃子恪太嬪數日前一個晚上突然薨逝了。眼看著同一輩份的人一個接一個的離世,好像就要論到自己了,而且這恪太嬪比皇太後還要小上十歲左右,這讓皇太後心裏有些恐慌,又沒處去說,我精通蒙古語,便時常陪她開解。


    這一日我在太後宮裏小坐,外頭一聲皇上駕到令我嚇了一跳,論起來也有小半年沒見到康熙了,我便起身十分恭敬的立在一旁,等康熙進殿之後向太後行完禮,便福道:“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


    康熙大約進殿的時候就注意到我了,此刻更是走到我身前,虛抬了手說道:“免禮,賜坐吧!”


    我帶著迷惑坐在右下首,壽康宮早有宮女在太後的左下首放了雕金梨花方椅,康熙便大步走上前去坐了下來。隻是這樣幾乎麵對麵,我感覺有些尷尬。


    太後和康熙像是走過場似得說了幾句客氣話之後,兩人便再無多的話來說了,我一直在想找個機會開溜,卻聽康熙突然開口說道:“再過幾日便是清明節,兒子想奉皇額娘與後宮諸妃去太佛寺上香,以慰太祖太宗和先帝的在天之靈,同時保佑我大清國運昌隆,不知皇額娘意下如何?”


    太後整日困在宮中,最近又鬱結於心,聽到這個可以出宮走走的消息,自然是開懷的,笑道:“皇帝你時時刻刻緊記大清國祚,自然是好事,你的一切決定額娘自然都是支持的。”


    太後和皇上之間來往的話大約僅止於這些了,再多的滿語太後也是不會說了,兩人又客氣了兩句,康熙似乎準備起身告辭了,我頓時輕鬆下來。


    康熙卻突然說道:“那日雅公主也一同前去吧!”


    我不想去,雖然可以出宮,可要跟那些帝王的女人一同出行,可不是什麽好主意。於是,我扭曲的笑了笑,說:“皇上,這些是皇上的家事,我就不用一同出行了吧!”


    誰知道卻聽康熙蹙眉說道:“你怎麽就不是朕的家人?!”聽他說話的口氣,似乎還帶著薄怒,好像他已經把我當做是家人,我卻一點都不識抬舉似得。


    我愣在原地,正不知道要怎麽回答,剛剛句滿語卻被太後聽了個一清二楚,她笑著用蒙語說道:“小雅你這就不對了,你是孝莊太後的親侄女,也就是皇上的親表妹,這怎麽不是家人呢?”


    關鍵的時候果然是太後出麵救我,這樣的解釋總比康熙那個眼神裏麵可能包含的意思讓我自在多了。


    “皇帝你說是不是?”太後笑眯眯的問康熙,我心裏歡騰極了,笑望著太後,眼神裏麵在傳遞濃烈笑意,太後,您真是我的親姑奶奶!


    康熙隻好勉強笑著點了點頭,沒說兩句話便說要走了。他走之後一盞茶的功夫,我也告辭了,可出了壽康宮準備步行回去的時候,卻見到不遠處的旁邊赫然站在張德勝。


    我心裏咯噔一下,張德勝已經小跑著過來,笑著向我打千道:“雅公主,皇上有請!”


    我錯亂道:“皇上召我可有什麽事?”


    張德勝果然是個老油條,隻笑道:“公主去了就知道了。”


    等他把我帶到了地方開溜之後,我才看到不遠處湖邊涼亭裏麵背手站著一臉惆悵的人,可不就是康熙。


    我硬著頭皮上前去福道:“皇上吉祥。”


    康熙沒有回頭,隻是對著湖水淡淡說道:“那一年,我與赫舍裏初初相遇,也是這樣的天氣。當時皇祖母和我在遊湖,索尼帶著她的孫女進宮請安,原本我對那個看上去過於羞怯的女孩子並沒有多大感覺,現在回想起來,大約是她的處處無微不至讓我動了心。”


    他轉過頭來,我才發覺他原來也可以有這樣柔情的神色,正在我驚訝於他一反常態的模樣還有語氣時,又聽他繼續道:“我很小就沒有了親額娘,皇祖母雖然真心待我,可她老人家為了教導我做一個賢明的帝王,言行上總是要求嚴苛,而赫舍裏的出現,正是彌補了我心頭最大的空缺,可是賢惠如赫舍裏,後宮再也沒有第二人了。”


    我目瞪口呆,瞬間聯想到康熙是不是想要了我的命?通常不是即將死去的人才能夠知道更多的秘密嗎?難道康熙有這個癖好,先對人發一通惆悵之後再把人殺掉?


    好吧,既然最壞的打算就是這個了,那我就不說話,看他還能夠一個人說多久。


    他怔怔看著我,很詫異於我的漫不經心,終於,他忍不住問道:“你想知道朕為什麽要對你說這些嗎?”


    我急忙搖搖頭,笑道:“我不知道皇上說這些的目的,但我卻是知道,皇上曾經飽受過得磨難,眼下至少有一個人也正在經曆著,而且更可憐。”


    康熙似乎被我打亂了章法,已經快到嘴邊的話生生咽了回去,改為:“誰?”


    我暗暗定下心來,想了想說:“皇上的太子,他生來就沒有額娘,阿瑪雖然疼他,卻為了教導他做一個賢明的帝王,言行上總是要求嚴苛的,隻是很可惜,他如今身邊都沒有一個可心的人來照顧,不是更加值得同情嗎?”


    顯然急劇直轉,康熙好像徹底被怔住了,幾乎有些佩服的望著我笑道:“你這是在提醒朕要給太子尋個太子妃了。”


    我心裏肯定著想,你知道就好,像你這樣的年紀雖說在現代還是風華正茂,可在古代運氣好的連孫子都要有了。我看中的是你兒子,我的年紀也隻夠當你媳婦,可別再想打我的主意,我不是楊貴妃,你也別想去當楊玄宗。


    我笑著點點頭,十分讚賞的看著康熙,腦子轉的蠻快的嘛!他接下來的話卻讓我大跌眼鏡,“這太子妃的人選,你也給出出主意吧!”


    完全是夫妻之間的商量語氣嘛,這樣的曖昧實在叫人不得不遐想連篇,我隻得再次提醒道:“不敢,太子的婚事既是家事也是國事,皇上若要找人商量,不如先跟四妃商量一下吧!我出來也許久了,若皇上沒有別的事情,我想先回慈寧宮了。”


    康熙伸手空攔我道:“皇祖母一向節儉,她老人家在世時慈寧宮便年久失修,再說那裏也沒有什麽人氣,不如給你另覓居所如何?”


    我轉身冷冷笑道:“皇上這話說錯了,慈寧宮後頭就是壽康宮,怎麽會沒有人氣呢?”


    說完接著側身一福,笑道:“小雅不敢再打擾皇上,先行告退。”


    我幾乎逃也似得迅速跑開了,我知道康熙的視線一直落在我的身上,他對我的那種男女之情的流露可是越來越明顯了,他那麽聰明的一個人,難道就一點都看不出來我和大阿哥正打得火熱嗎?


    還是他故意裝糊塗?反正我是不相信什麽隻鍾情一個人這樣的鬼話的,對於一個初嚐情愛的少男還是有可能的,像他這樣的,絕無僅有!


    我想,我明天開始就稱病吧,防患於未然。


    等夏天快到的時候,我接到來自西北的一封長長的書信,是女人的筆跡。


    我正詫異是誰給我寫這麽長的信時,信尾的落款卻讓我大吃一驚,昔日封塵已久的記憶被逐步喚醒,就像憶起上輩子的事情一樣。


    寫信的這個人是我的第二個庶姐,如今的噶爾丹王妃塔爾朵兒。


    雖然噶爾丹的王妃眾多,但我總相信她不會是默默無聞的一個,除了她天生的好容貌之外,那種柔順到個性隻剩下溫柔的女人,應該是很多男人的夢想伴侶,尤其是噶爾丹這樣嗜殺如命的粗獷漢子,是很需要這樣溫柔的女人來中和的。


    信的內容用很大篇幅來回憶我和她時日不多的姐妹情誼,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她便被推入了花轎做了新娘,其實我是很喜歡她的,沒有足夠多的時間來相處卻是是遺憾。然後她在信的末尾才稍稍提點了一下,她丈夫連連失利,脾氣越發暴躁,能不能通過我向康熙求個情,她想讓她丈夫喘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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